第58章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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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江是個小城, 節奏慢,變化緩。打車繞城區一圈都用不著心疼。
二十五歲這年的禹江,似乎比十幾歲時更小。
盛棲回來才幾個月,生活圈子除了家人之外, 就在場這麽幾位。平時各自分開, 她還能從容麵對, 不知道今天撞了什麽運, 全湊一起。
開桌麻將都多一個的程度。
她對每個人的情緒都頗為複雜,在大腦高速運轉之下, 盛棲實在控製不住,捂住嘴狂咳不止。
下意識想憋一下, 弄巧成拙, 更難受了。單手撐在膝上,躬身咳嗽,幾近窒息,眼淚都下來了。
成涓在電話裏覺得她咳得猛, 見到發現那算含蓄了。
她急著從外衣口袋拿紙巾,還沒走過去, 離得近的溫瀲已經遞紙。
溫瀲眉頭皺得看上去跟盛棲一樣難受,替盛棲輕輕拍背。
“外麵冷, 進去, 我幫你倒點水喝。”
韓箬華走過來,跟溫栩和成涓和藹地點頭, 轉頭關切道:“怎麽咳成這樣,感冒一直沒好嗎?”
前幾天她遇見盛棲, 盛棲就在咳嗽, 那時還沒這麽嚴重。她就沒上心。
“小盛今天有別的事嗎, 沒事的話不如我開車,送你去醫院檢查。”
盛棲好不容易停下,還沒緩過來,溫瀲搶先一步替她回答,“好,我們去看看吧,拖太久了。”
盛棲臉都瘦了一圈,雖然清秀文雅,但好沒精神。她的身體本來就畏寒,秋冬還掉體重,根本扛不住風寒。
“不用……咳咳咳。”盛棲不想麻煩她們,剛好成涓站在一旁,她拿紙捂住嘴說:“阿姨,我朋友找我有事,我先跟她進去了,你們別操心我。”
成涓聽懂她的意思,默契地接話,“是的阿姨,我會帶她去醫院,您別忙了。”
溫瀲跟溫栩同時看她一眼,各有各的心思。
韓箬華不放心,怕她們年紀輕不當回事,“咳嗽不是小事情,拖成慢性病就麻煩了。”
“就是啊,我看小盛很難受。”
溫栩順勢攬活:“不如這樣,嬸嬸,我開了車來,過會我開車送她們去醫院。我今天也沒事,外麵天冷,您就在家歇歇,別跟著忙。”
溫栩這次倒是挺懂事的,她既然說了,韓箬華就讓她去做:“那行,檸檸一起陪著,今天必須去啊。”
她看了眼表,“我在家,你們回來之前發個消息,我開始做飯。去完醫院別急著走,一起來家裏吃飯。”
她越看盛棲的憔悴樣就越覺得心疼,過意不去。
盛棲病了這麽久,她忙著期中考試和學校的事,也沒照顧到。
今晚一是想給她做些吃的,二是知道她跟檸檸鬧矛盾,不往來了,想借著機會讓她們年輕人一起玩玩鬧鬧。
盛棲拒絕半天,發現事情居然直接被溫家三口人定下。
她本來隻想跟成涓說說話,什麽溫栩送她去醫院,溫瀲跟著,什麽一起吃飯。
她在成涓的臉上看到了抱歉,溫栩是她領上來的,這家夥又在攪局。她在背後偷偷掐了兩把都不管用。
溫栩吃痛,不肯在成涓身邊站了,挪位置招呼說:“嬸嬸你回家吧,我們幾個聊聊天。別都站門口了,外麵冷,再都凍著。”
說著自來熟地將幾人推進門裏,跟韓箬華揮揮手,關上了門。
韓箬華心想溫栩什麽時候跟小盛這麽熟了,還是看在檸檸的麵子上才熱情?
盛棲那個朋友她似乎有點印象,高中時候見過,每周都來盛棲家裏給她上課,特文靜沉穩的一個小孩。
這邊盛棲跟成涓麵麵相覷,空間裏含“溫”量太高。
溫瀲進門就讓盛棲去坐著,自己去拿杯子倒熱水。
溫栩看她駕輕就熟的樣子就知道沒少來,在心裏“嘖”一聲。傻死了,追不到又不肯使手段,連敲個門都不敢,還在外麵站著發呆。
她跟著往裏走,參觀客廳,先看到擺放的東西,“不愛看書愛買書,畫得不錯嘛,工藝品都是你自己做的?”
“是的。”
“手很巧嘛。”
盛棲:“……”謝謝。
“這空間改得也巧,晴天光線好,你一個人住太舒服了。”
盛棲眼睛都在溫瀲身上,“租的,看房的時候就覺得不錯,當場定了。”
“她陪你的?”溫栩下巴朝成涓挑了一下。
“嗯。”
溫瀲把水端過來,“多喝一點。”
她當旁邊兩個人是空氣,眼睛隻看盛棲,也隻看得進盛棲。
溫栩將她那樣子收入眼裏,悄無聲息看成涓的反應,見成涓沒有特殊反應,放心了許多。侃侃而談起來,“一個月租金多少?”
盛棲報了個數,她就搖頭:“高了,你這小區租大套也才這個數。不過離小區門口近,裝修得也好,貴點可以接受。”
盛棲喝了兩口水,看眼成涓才回她:“當時剛回來,急著找地方住,再加上房東人不錯,貴也租了。”
願意短租給她就不錯了。
“還真挺巧,剛好成鄰居了。”
溫栩看她們三都坐沙發上,沒跟去擠,在地毯上盤腿坐下來。“成涓把你安排在她附近,不是更好照應嗎,隔這麽開幹什麽?”
真的話很多啊,盛棲在想怎麽樣讓她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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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沒想好怎麽說,成涓替她開口了,“人家咳嗽,嗓子不舒服,您少問兩句行嗎?”
溫栩笑著表示不好意思。
成涓對她使個眼色:說好去找你妹妹跟嬸嬸的呢。
溫栩嘴角往溫瀲方向努了下:我妹妹在這啊。
成涓翻了個白眼。
溫瀲沒注意到二人的小動作,心想成涓說得對,盛棲是不能多說話了。她說一句就要咳兩聲。
這段時間估計人沒精神,家裏看上去很久沒收拾了。
輕聲跟她說:“你去穿件厚外套,過會我們一起去醫院,不早了。”
盛棲還是抗拒:“真的不用。”
“你總是‘不用’。”
溫瀲聲音小,卻足夠盛棲聽見。
她看上去有些生氣。盛棲從前勸她去醫院勸得勤快,結果糟蹋自己厲害。
給她做吃的,她說不用,要送她去醫院也說不用。不用你倒是快點好啊,大半個月過去了,人還蔫蔫的。
真會磨人。
還打不得罵不得。
成涓看出溫瀲臉上真有慍色,她今天過來也是想看盛棲到底什麽情況,現在肯定要去醫院,不能慣著她。別拖著拖著又一個禮拜過去。
“別‘不用’了,都替你安排好了,你要是不能保證兩天內自愈,就現在去醫院。怎麽這麽大了還任性,聽話,穿件外套去。”
以前替盛棲補課,趕上過盛棲生病。她說課可以取消,盛棲不願意,死活要上。其實成涓知道她不是為聽課,隻是想讓自己多點生活費。
中途休息時,聽她奶奶說盛棲生病了就喜歡耍脾氣,吃藥叫喚苦,掛水叫喚疼,也不肯上學,不肯看書。
那時成涓暗暗羨慕,隻有被寵大的孩子才能這樣任性。
溫瀲跟溫栩聽到“聽話”兩個字都靜了一瞬。
成涓說完便發覺盛棲跟她求救,隻好跟溫瀲說:“算了,我打車帶她去醫院就好,你跟你姐姐回去吧,不至於興師動眾。”
溫栩一聽立即勸說:“別啊,有車方便,幹嘛花個打車錢。這周末嘛,反正沒事幹,我們一起陪著也沒什麽。是吧,檸檸。”
“是的。”溫瀲堅定道。
溫栩跟著再勸:“而且我剛剛答應完我嬸嬸,我現在過去說我不送了,你們自己打車去,這合適嗎?她肯定要怪我啊,說不定她還要追上你們,親自接送。”
溫瀲:“對。”
真好,她要是長溫栩的嘴巴就好了。
得,推不掉了。
盛棲還在磨蹭,對溫瀲說:“那就你姐姐跟成涓送我,你別跟去。”
溫瀲靜靜地看她,一步不讓:“我要去。”
溫栩大手一揮:“好了,別客氣,我車大,多個人也坐得下。走吧。”
於是到底四個人坐上了車,興師動眾地往醫院去。
盛棲穿了件連帽外套,帽子戴在頭上,口罩遮住大半張臉,身邊圍著三個人。她自嘲地想,路人看到,還當她得了什麽不治之症呢。
溫栩開車,成涓原本想掩飾一下,把副駕駛讓給溫瀲。結果溫瀲幫盛棲開了車門,跟著盛棲就坐進後排。
她不好去擠,於是還是坐在前麵。
盛棲一上車就閉眼,一副勿擾的休息狀態。
溫瀲給她拿了個小毯子,蓋在她身上。
她這才才有餘力關注別人,提出一個好問題:“姐,你今天來幹什麽的?”
她突然想到,成涓來看盛棲,那溫栩幹嘛來了?突然上來,提前連招呼都沒打。
溫栩扭頭看成涓,對她臉上的不自然感到好玩,“哦,跟個朋友來附近辦事,心想你們應該都在家,上去看看。”
她可沒撒謊,朋友這不是坐在旁邊呢嘛。
盛棲豎著耳朵聽到這,咳了一聲。無語,黏人精還挺會找借口。
溫瀲聽她咳嗽,又幫她把毯子蓋嚴實了些。
排隊、掛號、繳費,輪到盛棲,她跟醫生聊了會。溫瀲才知道她整夜整夜地咳,藥吃的很隨意,一直沒當回事。
那醫生見得多了,拖一兩個月才想著來醫院的患者都大有人在,非把小病熬成大病。
先讓盛棲去做了肺功能檢查,看了看問題不嚴重,給她配了點藥。
溫瀲鬆了一大口氣,剛才在車上她查了百度,上麵說極有可能是哮喘、肺炎、支氣管炎……要抽血、做肺部ct,甚至住院。
她都準備好請假陪床了,幸好沒有大礙。
回去的路上,成涓回頭跟溫瀲說:“我不去你家吃飯了,晚上還有事情。”
溫栩的聲音緊跟著:“去唄,我嬸嬸都請你了。”
“那我現在得去買點東西,哪有空手去別人家吃飯的,而且我真的又是,過去也實在打擾。”
她們三個沾親帶故,自己跟韓箬華關係隔得遠,吃飯拘謹。
溫瀲正想說“沒關係,不打擾”,盛棲就替成涓解圍:“你去忙你的吧,有空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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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瀲便聽她的,點頭:“好,那下次再來。”
溫栩看她們已經說好了,跟著改口:“我給嬸嬸打個電話,我想起我晚上也有約了,去不了。”
盛棲都快笑出來了。
等溫瀲跟盛棲一起從車上下來,溫栩把成涓帶走時,溫瀲終於感覺出一絲不對勁。
疑惑地問盛棲:“她們倆認識嗎?”
“咳咳咳——”盛棲忽然又咳了起來。
溫瀲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走吧,我們上去。醫生說要忌口,你最近點外賣當心點,晚上想吃什麽?我跟我媽說,讓她做。”
盛棲還沒張口,她就打斷:“別說‘不用’了好嗎,你不去,我媽媽會擔心的。”
路被堵死,盛棲不說了。
她跟盛棲進到電梯,抿緊嘴巴醞釀,開口道:“如果你不想我煩你,就照顧好自己,讓我知道你一個人更自在快樂。你這樣我做不到完全不管,我會很擔心。”
溫瀲有些時候嘴巴笨,但奇怪的是,她在另外一些時候,又直白得過分。
盛棲腦子一懵,不知道怎樣回饋她的真誠,才不顯得惡劣。
想不到話說,她悶聲來了句:“對不起。”說完覺得更不對了。
溫瀲也納悶她為什麽要說對不起,但是疏離的態度實在讓她難過。
盛棲開門,溫瀲拎著藥和雨傘進門,順手關上。幫她去倒熱水,把要吃的藥一一從袋子裏取出。
盛棲在旁坐等,這時候的台詞應該是“我自己可以,你別忙了”,但生病的人都容易依賴別人。
她連說話的力氣都不太有,就沒說。
要不是今天有人陪她,她絕不會有心情跑趟醫院,醫生說,再拖就會麻煩。
她心裏感激大冷天陪她出門的人。
耳朵嘈雜的聲音沙沙脆脆,接藥盒被打開,一粒一粒的膠囊擠破錫紙,從逼仄的空間解脫,又即將被新的黑暗吞噬。
她在等待中喝了幾口熱水,不時咳兩聲,每咳一次,溫瀲就會停下來看她眼。
沒有不耐煩,而是關心的,擔憂的,心疼的。
大學時,有一年寒假她感冒了,咳得厲害。家裏也帶她去診所,配藥、掛水。
但她那次很嚴重,一咳就停不下,喘不上氣。她爸嫌煩,數落她穿得少還希望往外跑,怎麽不知道在家幫阿姨多做點事。
許桐桐媽媽說:“我哪要她們倆做事啊,你都不幫我,還指望小孩呢。”
她躲進房間裏咳,隻有許桐桐跑到她麵前,饒有興致地看她的狼狽樣。
許桐桐她媽媽到門口喊她出去,交代說:“你姐感冒了,別往跟前湊,到時候你再被傳染。”
話沒有錯,就算她不說,盛棲也要趕許桐桐走。
但可能太難受了,那天她矯情了一把,想奶奶了,想得眼淚汪汪又不敢放聲哭。
一個人躲在被窩擦眼淚鼻涕。
這樣一比,溫瀲的目光價值連城,有灼熱的溫度。
她當年憑借臉皮厚,纏著溫瀲跟她親近。那時溫瀲在她眼裏就是女神,學霸,而她不學無術,朋友多是別人眼裏的小混混。
盡管如此,溫瀲對她向來耐心,溫和地接受她的冒犯。
她當時仍覺得難追,溫瀲冷落過她,又是個直女,也不肯明確說跟她戀愛。
後來上大學,聽到別人追直女的經曆,過程比她累,結局比她糟。
她細心一想,在追溫瀲的路上,她吃得苦太少,而得到的甜頭又太多。
她是幸運的,她喜歡的人對她很好,她們在一起時真的快樂。溫瀲教會她許多,讓情感上本來貧困的她,漸漸富有起來。
她那時天真地想,雖然她沒見過她媽媽,爸爸也不要她。但她遇見了溫瀲,隻要她們一直在一起,韓箬華就會是她媽媽。
可惜最後夢醒了。
但當時有誤會,溫瀲學習壓力又大,實打實被她耽誤了太多時間。
吵起架,話不可避免地過分。
盛棲雖然沒完全釋然,但那時又動心思,想見她一麵。
所以打了那個電話。
溫瀲接了,態度冷淡地宛如跟離開前最後一麵。
她就曉得她自作多情了。
溫瀲是真的不會再考慮她了。
如果那時溫瀲願意理她,像現在這樣對她,她不會擰巴,也許早沒出息地放下了。
“。溫瀲。”
“嗯?”溫瀲把藥放進她手裏,開始整理藥盒。
“我畢業那年給你打電話,你為什麽不願意見我?”
溫瀲所有的動作都停下來,像會法術定住,沒看盛棲,良久才眨了一下眼睛。
“你一畢業就考上了現在的單位,說明當時在工作,生活跟現在一樣。為什麽在電話裏冷淡,碰麵又願意對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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