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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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男人比盛棲略高, 身材勻稱,穿著中規中矩。
    身上唯一與之前相似的就是黑框眼鏡,和他和煦的笑容。
    他扶了下鏡框, 因盛棲的愣神而露出一絲幼稚的竊喜,“變化太大,認不出我了?”
    “萬與鐸。”
    盛棲盡量使自己冷靜,回以明朗的笑容。
    兩人並肩往回走, 盛棲記得他以前跟自己差不多高,現在不知是長高了還是瘦了顯得高。
    “你怎麽瘦了這麽多?”
    “不是你說胖子追女朋友都費勁的嗎?”萬與鐸記得清清楚楚。
    盛棲尬笑, 為年少時的嘴欠還債。
    “我說著玩的, 你不是也說了,談戀愛跟這個沒關係。”
    萬與鐸沒有重逢的拘謹,津津有味地跟盛棲分享, “但我那時候當真啊。高考完就瘋狂減肥, 暑假兩個月嚴格要求自己。上大學我報了一個減肥社團, 大家一起鍛煉, 一起打卡, 半年就瘦到定的目標了。那時候特清爽, 後來工作了,作息不太規律, 飲食又不節製, 所以又胖回去十幾斤。”
    “這樣剛剛好。”盛棲說。
    她的語氣很平,沒有欣喜,多是客氣。
    有別的事情梗在她心中,讓她難以投入這場重逢中。
    從別人那看見溫瀲的朋友圈, 還是大二的時候, 四五年前的事情。
    當時人家一句“溫瀲像是戀愛了”, 如晴天霹靂,把她唬得耳鳴目眩,沒有任何判斷力。
    她也嚐試判斷了,然後證實了人家的話。
    那個男生出鏡的幾張照片,時值盛夏,要麽是背影和側臉,要麽就是戴著墨鏡穿著防曬服。
    有溫瀲同學的引導在先,又有溫瀲發圈的頻繁和生活的多彩在後,即使他們沒有擁抱親吻的圖片,即使溫瀲沒有說“我在戀愛”這樣的話,盛棲都認定她戀愛了。
    因為溫瀲的性格,讓她不會輕易跟一個人走得近,且旅行和自拍。
    但是今天親眼看見瘦下來的萬與鐸,她心裏某個角落長滿的野草,有了消退的渴望。
    如果那個男人是萬與鐸呢?
    也完全說得通啊。
    可她不能確定,一是當時看得不清楚,二是過去很多年,記不清了。
    萬與鐸樂嗬嗬地說:“但還好聽了你的話,瘦下來沒多久,我就遇到了現在的女朋友。”
    盛棲這才得知他這個冬天訂婚,明年就結婚了。
    由衷為他高興,“恭喜啊。”
    盛棲跟他進了溫瀲家。溫瀲家鞋櫃上,現在擺了她的專用棉拖,也是溫瀲買的。另一雙在盛棲家裏,溫瀲去的時候穿。
    萬與鐸將帶來的東西搬去廚房,在韓箬華麵前說了會話。
    韓箬華與三人在客廳坐下,有長輩在,大家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比如萬與鐸新房裝修情況,跟女友準備什麽時候去拍婚紗照,還比如盛棲跟溫瀲上周去看的電影。
    氣氛的確不錯,韓箬華有本事不冷場,但也能感覺到他們三人的拘束。
    於是自顧自忙去了,讓他們隨意說說話。
    小姨走開,萬與鐸放鬆下來,玩笑般問盛棲怎麽舍得回來了,“想溫瀲了嗎?”
    盛棲笑道:“是啊。”
    沒想到她應得這樣幹脆,溫瀲一時不知怎麽接話。
    萬與鐸幫她說:“剛好,溫瀲也很想你,你回來就別走了。禹江雖然小,但是住著舒服啊,我喜歡待在這裏。大家都在,以後好照應。”
    盛棲不確定萬與鐸清不清楚她們的關係,還是隻當她們是好朋友。
    她聊得心不在焉,找不到平時的狀態,憋在心裏的問題,在考慮再三後問了出來,“你們倆大學時候出去旅遊過嗎?”
    這個問題她問得很艱難,因為她心裏藏了太多東西,讓問題本身承載太多期待。
    但她認為回答者應該很輕鬆,有或沒有,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可這個問題剛落,溫瀲的眼神就像被開水燙了一下,飛快躲閃開,放在腿上的手緊張地攥起褲子。
    而萬與鐸臉上的笑也收起,下意識去看溫瀲的臉色。
    兩個人居然都沒有說話。
    他們的反應怪異,盛棲心跟著一沉:“怎麽了,這要保密嗎?”
    “不需要保密。”
    溫瀲怕她多想,端起水喝了一口,“旅遊過。”
    聽她承認,萬與鐸才跟著說:“對,幾年前,我都忘了,有年暑假是出去玩過一趟。”
    越被壓製,就越容易膨脹。盛棲極力維持著震驚,以免像個瘋子般失態。
    “去的哪兒?”
    溫瀲看著她,輕輕吐出兩個字:“y省。”
    更多的細節忽然就不想再問了,準確來說,是不想在別人麵前問了。
    那句讓盛棲痛苦很久的文案,“離你再近一點”,有了一個更理想化的解釋。
    她默默祈禱理想成真。
    初冬的陽光在客廳裏爬得深,暖意漸漸上身。
    溫瀲不能知道盛棲每時每刻的心中所想,也就不知她在得了答案後的神情是何含義。
    她看上去想笑,嘴角才動和停在那,驟然垂下,死死地抿住,露出想哭的委屈。
    但最終她既沒有笑也沒有哭,她收起所有不小心流露的情緒,鎮靜地端起茶幾上的水,喝下幾口。
    她好像在山穀裏被流嵐霧靄困著,疲倦不堪地走了一整夜的歧路,終於等來黎明,陽光驅散遮目之物。
    溫瀲不能不擔心。
    可她這樣盡心掩飾,她不能當場戳破。
    溫瀲答得坦蕩蕩,盛棲也隻是喝水,萬與鐸沒看出風起雲湧。
    見她們靜下來,以為是尋不到話題了,就聊起了從前,“還記得我們高中一起旅行嗎?”
    盛棲展顏。
    怎麽可能不記得。
    為了讓溫瀲能去,她喊了一堆人陪著。
    但是那一次值。
    也是她們最美好的兩天。
    白天她們快樂玩耍。
    玩漂流的溫瀲從頭濕到腳,茫然地看向盛棲,偏琥珀色的眼睛無辜又青春,睫毛濕漉漉地,隨時會落下水珠。
    把盛棲心疼得半死,正準備去哄她,卻發現溫瀲舉起水槍對準了她。
    乖孩子學壞很快的。
    她們爬的山不高,盛在蔥鬱,盛棲負責背包,溫瀲隻需跟著走上台階。
    累的時候她們坐在石椅上看風景,看山澗的溪流和長相特立獨行的樹木。
    為了保存體力,她們並未說許多話,絕大多數的時候隻是默默陪著對方看。
    萬與鐸跟盛棲表哥跟在她們不遠處。
    大家無憂無慮。
    晚上他們一起看星星,吃燒烤,盛棲哄著溫瀲喝了一小口啤酒,警告萬與鐸不許告狀。
    她跟溫瀲住一個房間,相擁而眠。
    盛棲跟她說,等到畢業,她們要去遠一點的地方旅行,離開禹江。
    溫瀲說好。
    那次他們拍了很多照片,回去後盛棲傳給了溫瀲,溫瀲邊看邊笑。
    但那年冬天,那些照片一張也沒留下,被刪得幹幹淨淨。直到高考結束,溫瀲從此擁有無限使用手機的權力,設了密碼,從表哥那討要了幾張照片。
    重新看見盛棲。
    照片中的盛棲穿著白t和運動長褲,高挑奪目,正笑著將臉轉向她。
    那時候的溫瀲確信,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再獲得這樣單純燦爛的笑容,也不可能再擁有盛棲了。
    但是現在,他們又圍坐在一起,談論那次短暫的出逃。
    溫瀲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醒了。
    她在現實世界,不在做夢,更不是幻覺。
    她不允許這是虛假的。
    飯後,由於天氣太冷,盛棲跟溫瀲都不想出門。萬與鐸沒勉強,走前加了盛棲的微信。
    他走後,盛棲從韓箬華那成功奪得刷碗的活,白吃白喝實在問心有愧。
    韓箬華被她鬧得沒辦法,隻好進書房批改作業,讓她晚上再來吃飯。
    盛棲一隻一隻地仔細洗著碗,小七在她腳間快樂地轉來轉去。
    她問溫瀲:“你的狗在高興什麽?”
    “我不知道。”溫瀲在旁認真回答。
    盛棲以氣音笑了一聲。
    溫瀲說:“我隻好奇你在高興什麽?”
    不等盛棲回她,她就說:“也許你不高興。”
    人類不是小狗。
    人類的高興往往不夠純粹,譬如今日使盛棲快樂的事情,曾困擾了她數年,險些把她心裏的光線吞噬幹淨。
    所以她想笑一場,也想痛快哭一場。
    她將溫瀲拉去了自己家。
    那兒是她們的基地,她們所有的秘密和宣泄,都可以肆無忌憚。
    她讓人坐在沙發上,自己蹲下,灼灼地仰望著她。
    溫瀲耐心地問:“你今天怎麽了?”
    “問你一件事情,不想說可以不回答,但不可以騙我。”盛棲鄭重其事。
    “騙”這個字具有震懾力,猶豫在溫瀲眸中流連了幾秒,她答應:“嗯。”
    盛棲切入正題:“我們分開的這幾年,你有沒有喜歡過別人?”
    溫瀲以為話題還會回到旅遊上,沒想到她問了個最好答的,“沒有。”
    “那有沒有跟別人談過戀愛?”
    這兩個問題怎麽能一起出現。
    既然問題一是“沒有”,就不需要再問。
    溫瀲蹙眉,“是我哪裏做得……”
    “不是,我隻要你回答我。”盛棲不要她多想,催她說出答案。
    “沒有。”溫瀲平靜道。
    “可是高中的時候你說你上大學要談戀愛,跟男生。”盛棲複述一遍就委屈了。
    “本來是那樣想的。”
    那是她以為的自然發展,可是誰讓她在年少時期遇見了盛棲,喜歡了盛棲,還能喜歡別人嗎?
    “沒再遇見喜歡的人,女生沒有,男生更沒有了。”
    盛棲等來了這句話,幾乎喜極而泣,臉埋在她腿間,“溫瀲,我真是個蠢貨。”
    “你幹嘛罵你自己?”
    “高興的。”
    “這樣才高興。那你真的談過嗎?”既然她問了,溫瀲也問她。
    “沒有,之前是瞎說的。”
    誤會溫瀲戀愛後,她曾經想放浪形骸,做補償自己的事情。
    但想來想去,最終也沒施行。
    她已經很辛苦地消化了許多不想要的東西,又幹嘛在感情上糊弄自己,繼續委屈呢。
    將情緒忍了再忍,終於達到一個臨界點。
    盛棲站起來,眼框泛紅,嘴角卻帶弧度,她說:“關於這件事,我要好好跟你談,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