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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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安年看見了賀南樓低頭瞥向自己的指尖的動作。
“不是髒啊……”
喬安年起初沒明白這位賀同學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是什麽意思,直到聽見賀南樓的這一句近乎輕喃的自語。
臉頰不受控製地漲紅,喬安年又羞又惱,“你——”
他經常需要幫家裏幹活,有時候鄰居家有什麽跑腿的活也會叫上他,心疼這孩子,想讓這孩子能夠攢一點零花錢。
一個暑假下來,自然就曬黑了。
賀南樓跟喬安年一起生活了將近一個世紀,喬安年不是易曬黑的體質。
中考、高考兩次軍訓,林樂樂他們都黑了幾個色號,他依然沒怎麽曬黑。
“你……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禮貌啊!”
氣惱但是依然保持著克製的指責聲,將賀南樓從回憶當中拉回。
賀南樓回過神,就看見喬安年氣鼓鼓地瞪著他。
十六歲的、鮮活的,連怎麽罵人都不會的喬安年。
事實上,這人活了一輩子,都不怎麽會罵人,何止不怎麽會罵人,就連生氣的情緒也不經常有。
隻要他不是原則性的錯誤,哄一哄,蹭一蹭,就會摸摸他的腦袋,笑得溫柔又包容。
“對不起。”
賀南樓忽然道歉,喬安年反而愣住。
賀南樓:“我為我之前的種種不成熟的行為,向你道歉。對不起。”
做錯事情就要認錯。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隻要他認錯,就會眼前這個人原諒。
“要吃麵嗎?”
喬安年還在意外於賀南樓竟然會跟他道歉這件事上,聽見對方突如其來地發問,根本沒反應過來。
他微張了張嘴,“啊?”
“我隻會煮麵。”
話落,賀南樓往廚房走去。
他不喜歡外人侵占他們的生活。
所以他們後來一直都隻是請保潔,沒有請煮飯的阿姨。
再後來,他發明了機器人管家,打掃、烹飪,全部都交給了機器人管家。
以至於這些年,他在廚藝上毫無進步。
喬安年卻不同。
隻要有時間,喬安年就會自己動手做飯——給他們兩個人吃。
偶爾也會邀請林樂樂他們一起來家裏。
他曾經問過,是不是“管家”做的菜不符合他的胃口,他可以根據他的口味來調整參數。
“不是,不是,羅密歐做得很好。就是……怎麽說呢,少了一點人氣?而且,自己下廚,才有情趣啊~~~”
沾著麵粉的手,突如其來地拍在他的臉上,之後,仰著頭,哈哈大笑。
…
賀南樓把水舀進鍋裏,打火,燒水。
太長時間沒有下廚,賀南樓等水燒開之後,才想起麵還沒有拿過來。
賀南樓轉過身,看見了站在門口,探著腦袋的喬安年。
喬安年已經站在門口看了有一會兒了。
這位賀同學實在是看起來就不太像是會下廚的樣子,他不太放心,就跟過來看了看。
他身上沒有表,不太確定過了幾分鍾,反正隻看見賀同學進去後,除了往鍋裏加水,點火,就沒看見有下一步的動作。
他還在奇怪,沒有麵,對方拿什麽煮麵,結果對方就突然轉過身了。
喬安年被逮了個正著。
他也沒地方躲,隻好從門邊走出來,他猶豫地開口:“要不,你告訴我,……我,我來吧?”
術業有專攻。
賀南樓一點也沒有拿自己當屋子的主人,他十分幹脆地讓出了廚房,“麵在冰箱下格。”
原身跟他一樣,也不會下廚。
冰箱裏的食材,是原身的父母托了在這邊的一起親戚給他買了給他放在冰箱裏。
原身的父母自然是給了錢的,要求親戚負責孩子的一日餐。
隻是那個親戚拿了錢,事情卻沒有給人辦到實處。
經常會因為搓麻將錯過了時間,很遲才過來給原身燒飯。
明知道原身不會燒菜,還是一股腦了買了很多東西塞冰箱裏,以應付原身的父母偶爾可能會回來看完兒子,吃準了原身跟父母關係不合,見了麵隻會吵架,根本沒那功夫去告狀。
每一個問題兒童的背後,追本溯源,大都會有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
詭異地像是一個恒等式。
…
喬安年沒想到賀南樓會把廚房讓出地這樣幹脆。
這人……
都不客氣一下的嗎?
一般如果客人要動手燒菜,主人或多或少都會客氣一下的吧?
就算是他繼母那樣的人,也不會讓客人去廚房幫忙的。
這位賀同學是真的有點奇怪。
不過對於對方沒有像一般人那樣客客氣氣地對待他,喬安年反而要自在一些。
至少,他不是免費吃人家的。
他是用自己的勞動換的。
這樣的想法,在喬安年打開對方的冰箱以後,開始懷疑自己用煮麵換吃的這樣的想法,是不是還是太幼稚了。
喬安年家裏沒有冰箱。
但是他去舅舅家的時候,給弟弟,妹妹他們拿過冰西瓜,還有棒棒冰。
冰箱打開,涼涼的涼意就會麵而來,在夏天,很涼快的。
喬安年打開冰箱,看見冰箱裏琳琅滿目的飲料,以及儲物筐框裏豐盛的食材,微微呆了呆。
賀同學的夥食好像很好,自己煮的麵,對方真得看得上嗎?
五顏六色的罐裝飲料瓶,對於隻有在出席親戚的婚宴,才有機會喝到雪碧或者可樂的少年,無疑充滿了吸引力。
他隻有在學校或者是家附近的的小賣鋪,才看見品類這麽多的飲料……
喬安年的目光有些好奇地在一個一個看過罐裝飲料的瓶身,忽然想起舅媽說冰箱很耗電,電費也很貴。
拿了麵跟邊上的青菜還有雞蛋之後,喬安年趕緊把冰箱給關上。
賀南樓:“不要蔥。”
手裏的確抓著一把蔥的喬安年,“喔,好。”
又把蔥給放了回去。
喬安年拿著食材去麵廚房,水已經燒沸了。
喬安年把火給關小,他速度地把麵丟進去,同時檢查了下灶台上的另一個鍋,發現鍋是幹淨的,確定裏頭沒水,倒油進去,熱鍋、打蛋……
習慣性地切點蔥,打算加進蛋裏,這樣會香一點,後知後覺地想起,賀同學不吃蔥。
喬安年關了火,把蛋花從鍋裏拿起,放到一旁的碗裏備用,打算去洗點青菜。
喬安年剛轉過身,就看見青菜已經洗好,被放在一旁。
喬安年很驚訝地看了眼賀南樓那張隻差就直接寫著“小少爺”個字的臉龐,怎麽看……這位賀同學都不像是洗菜的人。
而且竟然會主動洗菜。
蒸騰的水汽把鍋蓋頂開,喬安年趕緊把麵給撈起來,同時把青菜給放下去,過下水,稍微燙熟後,鋪在麵上,再把蛋花倒上去。
嫩黃的雞蛋,蒼翠的小青菜鋪在白色的麵條上,這樣的色彩搭配,看著就很治愈。
喬安年:“你去桌上等著,我給你端過去。”
賀南樓微了點下頭,去了餐廳。
他很清楚,這個時候他不能太過主動,也不能太過關心。
他必須得合格地扮演著一個同學的角色。
…
喬安年把賀南樓的那碗麵端過去,就連筷子跟湯勺也拿在手裏,一起遞過去。
“因為水已經燒開了,時間上就有點緊,來不及放太多的配料……”
換成是喬安年自己,一碗雞蛋青菜麵對他來說已經算得上是很豐盛了,但是對於賀同學來說,搞不好還是有點太過簡單,怕對方會嫌棄,還是解釋了一句。
賀南樓:“很豐盛,謝謝。”
喬安年倏地抬頭,有些驚訝地看了對方一眼。
沒想到……賀同學竟然還會誇人。
“你的麵呢?”
“噢,我現在去端。”
喬安年轉身,去端自己的那碗麵。
賀南樓一眼就注意到,喬安年那碗麵跟自己這碗麵的區別——
喬安年的那碗麵裏,沒有青菜,沒有蛋花。
清湯寡水。
十六歲的喬安年,太老實了。
不。
哪怕是後來的喬安年,恐怕也隻會給他自己一碗清湯麵。
他隻會認為,一碗麵,就是他的勞動所得。青菜跟雞蛋,都不在他的勞動所得之內。
正直得不可思議。
…
喬安年呼嚕呼嚕地吃著麵,兩棵青菜以及部分蛋花,被放到他的碗裏。
喬安年怔楞地抬起頭。
賀南樓:“你現在在長身體,需要多補充營養。”
這句話,在他們小時候,喬安年也經常講,哪怕後來他們年歲漸長,喬安年也會說要多補充營養,隻不過句式已經變成了,“多吃,多補充營養,小樓哥哥,你可是要給我養老的人呐。”
六歲的差距,使得這人經常拿年紀戲謔他。
未曾想,一語成讖。
喬安年眼睛逐漸睜圓。
長身體,補充營養什麽的,這種話從同年齡人人口中講出來未免也太奇怪了。
奇怪,但是還是被微微地暖到了。
“謝,謝謝……”
他已經習慣了。
除非家裏來客人,煮麵的時候,他的碗裏才會被放上雞蛋。
長身體,要補充營養這種話,他隻聽嘉嘉的媽媽對他說過。喔,還有王奶奶、李嫂她們……
喬安年低頭吃麵,一雙眼睛被熱氣熏得有點泛紅。
…
吃完麵,喬安年自覺地收拾碗筷,洗碗。
等他從廚房裏出來,發現桌子都已經收拾過時,又是小小地吃了一驚。
賀同學這個人真的……太神奇了。
看起來就像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可是會主動幫忙洗菜、擦桌。
喬安年作文寫得不錯。
事實上,他每次作文幾乎很少會被扣分,甚至經常獲得學校以及市裏的一些獎項。
按說,他詞匯量應該是不低的。
可是此刻時刻,喬安年發現自己字詞儲備可能真的還是不太夠,因為除了“神奇”這個詞以外,他真的找不到其他的詞能夠形容賀同學了。
既然廚房都收拾好了,餐廳也都收拾過了,那他也應該……
“你該寫作業了。”
聽見作業兩個字,喬安年就像是灰姑娘聽見淩晨十二點的鍾聲,他忽然從這個房子,以及生活在這個房子裏的賀同學帶給他的做夢似的體驗中一下回到現實。
他語氣帶著幾分著急地問道:“現在幾點?”
他今天的作業一個字都還沒動!
賀南樓:“七點半,來得及。”
喬安年眼底還是有幾分焦急,如果用跑的,從賀同學家跑到嘉嘉家,做題速度快一點,應該來得及……
“走吧。”
喬安年一愣,走,走去哪裏?
賀南樓率先往樓梯方向走去,沒聽見腳步聲,他轉過身,“不是要寫作業?”
喬安年:“在這裏寫嗎?”
賀南樓雙手插兜,微帶著命令地口吻道:“寫完給我抄。”
學渣人設立得穩穩的。
喬安年:“……”
…
剛剛才吃了人家的麵,喬安年也不好扭頭就走。
於是,隻好跟著一塊上了樓。
賀南樓的房間喬安年不是第一次來,他之前洗澡,就是在賀同學房間的外麵洗的。
但是之前可能是他太緊張了,加上是人家的臥室,他也沒敢亂瞟,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賀同學得房間裏擺了一張很漂亮的書桌。
大大的桌麵,上麵有可以放書的書架,竟然還有配套的桌椅,比他舅媽買給他表弟的都要好看。
這麽漂亮的書桌,他隻有在電視裏才看見過,而他洗得泛白、還破了一個角,就連書包帶都用黑色針線縫過的書包,就掛在書桌邊上的掛鉤上。
喬安年很少會因為自己的貧窮感到羞恥,或者是難過。
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比不幸的人太多了。
四肢健全,智力正常,隻是生活上苦一點而已,根本算不了什麽,何況,他似乎還比其他人要聰明一點,因為學習這件事對他而言的確不是特別辛苦的事。
但是這一刻,看著他的書包,被掛在那樣漂亮的書桌旁,他很難不難過。
“你先寫作業,寫完作業,我們練聽力。”
賀南樓說著,從書架上抽出了原身的英語書。
不管是哪一門學科的考試,肯定得針對性練習、複習,教材,是最直觀地考試範圍。
盡管初英語書上的內容對於賀南樓而言完全沒什麽挑戰性,賀南樓還是拿了紅筆,打算做記號。他倚在床上,喬安年一下回國神,他的眼睛,練,練聽力?
喬安年眼睛瞪得老圓,他已經驚訝地完全說不出話了。
喬同學竟然,竟然真的要幫他練英語聽力?
他還以為……以為對方隻是說說而已。
…
除了學校的課桌,喬安年從來沒有在書桌上寫過字。
他的房間很小,沒有書桌,隻有以前的一個老舊櫃子,用來給他充當書桌。桌子有點高,椅子又有點矮,他小學的時候寫字總是不是很方便,現在大了,也就還好好。
嘉嘉家也沒有書桌,是他爸爸淘汰下來的辦公桌,但是已經夠他羨慕的了,因為上麵可以擺放得下很多書,並不需要像他那樣,每次寫作業得把書堆在床上,或者是暫時堆在一邊的椅子上。
小孩子拿到新玩具,總是容易輕易地被吸引注意力,會想要碰一碰,看一看。
喬安年現在差不多也是這種心思。
這使得他的作業速度比平時慢了很多。
檢查時,發現自己很簡單的一道題都給運算錯誤,而原因無外乎是因為自己為了新書桌而分心,喬安年拿筆,往自己手背上紮——
“你在做什麽?”
喬安年手一抖,筆尖戳到了手背上,勾破了手背的表皮。
“我……”
賀南樓放下手中的英語書,起身神情冷肅地走了過去,聲音冰冷:“喬安年,你在自|殘?”
喬安年聽見自|殘兩個字,眼露茫然,“什,什麽?”
賀南樓;“……”
封閉的鄉鎮,對於自|殘、自虐以及抑鬱,並不如後世那麽普及。
賀南樓很快就意思到這一點。
於是,他換了一個問法:“為什麽拿筆戳自己?”
“我就是想讓自己集中下注意力,力道沒那麽重的,隻是稍微有點疼……用痛覺神經刺激下大腦而已。”
喬安年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緊張地解釋,可是是賀同學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都太嚴肅了。
賀南樓抿起唇。
“夢裏,我的準考證被我爸還有我後媽給藏起來了。我趕到的時候,距離開考時間已經快到了。我考試的那一間教室在樓。等我終於跑到教室,距離開考時間已經過了。”
隻是一次分心而已,就拿筆去戳自己的手背。
為了能夠離開這座小鎮,喬安年在學習上所付出的,所吃過的苦,遠超他的認知。
他終於深切地明白,為什麽那一年中考,喬安年會那樣心神不寧。
多年的心血,悉數付之東流。
不是因為自己實力不如人,是因為準考證被藏,藏準考證的人還是他的至親。
賀南樓看著眼前這個身體纖瘦,看向他的眼神甚至帶著無措跟慌張的少年。
這樣的喬安年,拿著終於找到的準考證,被拒在門外……竟然沒瘋。
喬安年見賀南樓一直不說話,他沒有辦法猜到對方的想法,隻是隱隱約約察覺到,對方不大高興。
所以他剛才解釋了之後就一直在等賀同學說話。
可是……賀同學好像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喬安年有些尷尬地出聲:“我可以,繼續寫作業了嗎?”作業真的挺多的。
賀南樓沒出聲,轉身走了。
…
喬安年有些不安。
他現在畢竟是在人家的房間裏。
他想要問賀同學要去哪裏,但是又想到這是人家家裏,人家要去哪裏,他是沒有過問的立場的。
喬安年呆呆地望著門口出神。
想到自己才寫了一半的卷子,喬安年強迫自己回過神。
一旦全身心投入在學習當中,喬安年很快就沒有心思再去想其他。
他忘了他現在是在人家家裏做客,做題也恢複了往常的效率。
終於把手頭的卷子寫完,喬安年把筆給放進筆袋裏,把筆袋給放回書包,瞧見書包上的掛鉤,猛地想起,他現在是在什麽地方。
賀同學……
賀同學是不是剛才出去以後到現在都沒回來?
喬安年推開椅子站起身。
“寫好了?”
聽見聲音,喬安年嚇了一跳,他倏地轉過身,一雙眼睛微微瞪圓,看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已經回到房間,並且跟原來的姿勢差不多,靠著床在看書的賀南樓。
喬安年:“你是……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作業寫完了?”
喬安年算是發現了,這人好像……每次隻要是他不想要回答的問題,根本就不理人。
他也想像對方那樣,不想回答的問題就不理人,不過這個問題,他可能沒有辦法不回答。
喬安年沒有忘記對方之所以要求他留在這裏寫作業的原因。
“嗯,寫完了,你現在要抄嗎?”
賀南樓走了過來。
以為對方要抄作業,喬安年讓出了位置,往旁邊站了站。
手腕被握住。
喬安年有點懵。
接著,他的手背微微一涼,賀同學的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碘伏,還有一個創可貼。
聯想到對方之前好像的確是下樓去了,喬安年心情複雜。
剛剛……賀同學就是去給他買碘伏跟創可貼去了嗎?
…
“休息十五分鍾,十五分鍾後練英語聽力。”
喬安年對這樣的安排並沒有意見,隻是……
“你作業……不抄嗎?”
“這麽漂亮的一雙手,用來抄作業,你不覺得可惜嗎?”
如果換成是其他人,喬安年可能會覺得對方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但是,當他看見賀同學燈光下那雙白得就連血管都清晰可見的一雙手,還真的……沒有辦法否認,這雙手,的確很漂亮。
“可是如果不抄作業,老師明天就會點名批評,還會罰站的。”
賀南樓卷起桌麵上的卷子,在書呆子的額頭上輕敲了下,“這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坐下,把書桌收拾好。準備好紙筆,我下一趟樓,十分鍾後,開始上課。”
喬安年:“……”“你真的不抄作業嗎?”
在把卷子給放進書包前,喬安年又問了一遍。
賀南樓微:“不抄。”
喬安年隻好把試卷給收拾進書包,把書包給掛在書桌的掛鉤上。
喬安年轉過頭,“好——”
“了”字還沒說完,他的左臉被冰了一下。
汽水開瓶的聲音,在他的耳邊綻開。
是他在體育課,或者是體育課課間聽過的無數次汽水氣被打開時,那一瞬間的氣泡聲。
喬安年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口水。
汽水被遞到他的手裏,喬安年傻乎乎地伸手接過。
反應過來之後,連忙把汽水給遞回去:“我不渴……”
“已經開了,不喝氣泡會跑光。”
喬安年:“你,你不喝嗎?”
“嗯。太甜了,不喜歡。”
賀南樓的確對汽水並不鍾愛,倒是喬安年很喜歡喝這種肥宅快樂水。
喬安年有點不明白,不喜歡那家裏為什麽還買那麽多?
賀南樓像是看穿他的想法:“冰箱裏的東西不是我買的。你要喝嗎?不喝就扔了。”
喬安年眼睛在瞬間瞪圓,像是在說,這麽好喝的汽水,為什麽要扔掉,而且未免也太過浪費了。
…
喬安年一口,一口,小心地喝著汽水。
原來西瓜味的汽水,是這種味道啊……
跟西瓜味的冰棒有點像。
不過比西瓜味的冰棒貴多了。一瓶兩塊五,西瓜冰棍才五毛。
同樣是兩塊五,他可以體驗五次西瓜味的快樂。
當然,就算是五毛錢的西瓜冰棒,他也不是經常能吃得起。
一瓶他實在沒辦法一口氣喝完,剩下的那一半,給小心地放到一邊的書桌上。
“嗝~~~”
毫無預兆地打了個嗝。
喬安年不大好意思地對賀南樓笑了笑。
笑容有點羞澀,又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明朗。
賀南樓被壓抑了多年的摧毀欲,在心底衝撞著,蠢蠢欲動。
不行。
現在的喬安年不會引導他的摧毀欲,也承受不起。
賀南樓抿起唇:“上課。”
喬安年沒有手表,他更加不可能有手機這種東西。
他家裏有個計時器,不過在他房間裏,現在也沒帶在身上。
聽賀南樓說要上課了,他就以為剛才的那十分鍾已經過去了。
他配合地點點頭。
…
沒有智能手機,隻有p3跟隨身聽的年代,英語聽力的資源遠不及後世強大。
前者需要下載,後者需要磁帶。
但哪怕擁有這具身體的記憶,賀南樓也嫌麻煩。
賀南樓手裏拿著原身的英語書:“我抽一段英語書上的內容提問,你組織語言回答我。當然,必須得用英語”
表麵上聽力好像隻需要聽就好,但不是,它仍然建立詞匯量的基礎之上。除了會記單詞,還需要對這個單詞的發音也要足夠敏感,否則隻會記單詞,聽不出來,依然沒有用。
而想要建立對單詞跟句子的敏感度,離不開說。
所謂的聽、說、讀、寫,環環相扣。
喬安年之前也集訓過聽力,但是……就連集訓老師也沒有要求他們用英語來回答的。
他看了眼架勢擺得很足的賀南樓,默默地收回了目光,攤開本子。
“因為考試的音頻大都是英英,所以我也會用英英。準備好了嗎?”
什,什麽英英?
喬安年聽得雲裏霧裏。
當他聽見一點也不亞於老師錄音機放出來的英語發音時,他完全沒有去聽對方在說什麽。
他轉過頭,呆呆地看著賀南樓。
這種是崇拜、欣賞的眼神,賀南樓喬安年身上也見到過。
是在他寫編程的時候。
隻是少年的眼神,要更不加掩飾,更炙熱一些。
賀南樓:“喬安年,我的臉上沒有答案。”
喬安年大窘,“麻煩,再,再問一遍。”
賀南樓一共問了五個問題。
喬安年答得磕磕巴巴。
明明都是書上的內容,可是從賀同學的口中說出來以後,那些單詞全部都變了另一個讀音。
喬安年當然知道,對方的發音是對的,而且說得又流暢,又漂亮,是他聽慣了老師的口音……
“慢慢來。學問精進,非一日之功。以後每天寫完作業,多抽出半到一個小時練聽力。英語書的聽力材料還是有限,下次再一起出去買。十點半,時間不早了,去洗漱,睡覺。”
賀南樓把英語書給放回了書架上,催喬安年去睡覺。
以前……都是喬安年催他睡覺。
賀南樓抿起唇,似乎知道了他們早年,喬安年對他是個什麽樣的情感——
完全拿他當小孩子。
一聽說十點半了,喬安年有慌,他現在去找嘉嘉肯定不合適……
喬安年隻好被動地去了洗手間洗漱。
喬安年以為賀南樓會去樓下洗手間洗漱,畢竟對方之前洗澡的時候就是去的樓下……
“站過去一點。”
“喔,喔。”
看見賀南樓進來,喬安年連忙往裏頭站了站。
洗完臉,喬安年習慣性地把手上的水滴給甩幹——
他的手上,多了一條毛巾。
“原來你不擦手的習慣,這麽早就開始有了。”
賀南樓這句話說得太輕,喬安年沒聽清,可他也不大好意思問。
從小到大,他洗完手,從來都是直接甩幹的,剛剛賀同學可能是被他的粗魯給驚訝到了?
賀南樓用毛巾把少年的手給擦幹,“以後洗完手,要用毛巾擦手,洗完澡,要把腳擦幹才能上床。記住了嗎?”
喬安年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點完頭,又隱隱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什麽叫,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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