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嘩！！
    在場千餘人聽得清清楚楚——
    與謀反同罪？！
    我勒個去啊~~
    那可是要誅滅十族的！
    啊？~
    沈聰頓時打了個激靈，感覺渾身有點酸軟！
    金題名更是麵無人色！
    難道，
    難道錦衣衛也玩套路？
    ……
    朱墨感覺時候差不多了，當即大步走過來，扶起老人，當眾問道：
    “老人家，你就代海大人說出實情吧！有我朱墨在此，一定給海瑞一個公道！鄉親們，就信我朱墨這一回吧？！”
    嘩~
    嘩啦~~
    災民們見兩個錦衣衛奉朱墨為主事，先前對他的疑慮已經掃空了一大半兒！
    此時更見朱墨一臉凜然正氣，人人頓時安靜下來，心裏的恐懼也減輕了，都感覺今天的事恐怕要反轉？人人都期盼著老人盡快把海瑞的苦情說出來。
    這時，
    老人嘶啞嗓音說道：
    “唉……一言難盡啊！海老爺的確克扣了賑災糧……但那不是貪汙！那是為了救咱們啊！”
    他說到這裏，忽然更咽一下，接道：
    “朱公子，這回我信你是那個朱墨了……你看到沒？現在是什麽時候了？種什麽也來不及啦……海老爺說，咱們這個災年要是什麽也不種，明年還得受災！眼下能種的就隻有桑苗……把桑苗趕緊種下去，明年怎麽都有點銀子可賺，總比等死要好啊！”
    “所以啊，海老爺讓我們把賑災糧食分開，老弱婦孺每天吃一次清水粥，每隔三天吃飽一次，這樣也能保命！青壯年呢，這不是要趕著下地搶種桑苗嗎？就要保證每天一頓飽飯、一頓清水粥……這樣才有力氣不是？賑災糧也才夠用！海老爺帶著大夥兒下地幹活，最多一個月，災民每家都能種上了……”
    “我們都想，如果大夥兒都不算賬，稀裏糊塗地把賑災糧吃完，先不說賑災糧還有沒有了，到明年怎麽辦啊？還不是得把田賣了？”
    “海老爺是過日子的人，知道咱們的苦，早就給咱們算好了賬了……我們就跟著海老爺幹，明年有了桑苗可賣，就不用被逼賣田了……”
    “上差啊，朱公子，這就是實情！是咱們自願的！你們要抓海老爺，就連咱們也都抓了去吧……嗚嗚嗚嗚……”
    老人說完便大哭起來，瞬間引爆了災民們早已脆弱的情緒，
    嗚嗚嗚……
    哇哇哇……
    全場災民頓時跟著哭喊起來。
    海瑞頓時胸口起伏，強行忍住更咽，卻無法忍住鉛水一樣的淚水，嘩嘩直流而下。
    他本是個大剛之人，這時想起種種苦處，一時間哭起來，竟委屈得像個孩子！喉嚨裏發出的是幾十年沒聽見過的突突哀嚎~
    是啊，
    那麽苦，為的是什麽？
    他海瑞又不是皇上，這大明不姓海，姓朱啊！
    說到底，還不是為了眼前這些小民……
    但一個人孤軍奮戰的經曆太苦了，比這些小民還要苦上十倍啊！
    這幾個月，他還不是一樣吃清水粥？
    老弱婦孺還可以休息一下，他海瑞還要帶著大家幹呢！
    不僅如此，
    省裏鄭必昌、何茂才他們每個兩三天就會發文逼迫賣田，還不斷派人來，使盡各種詭計……
    另外還有倭寇、奸細、刁民、匪徒……
    他海瑞幾個月來，連安穩覺都睡不上一個啊！
    這下好了，
    皇上知道了，朱墨來了……
    他的一切苦楚，上麵都知道了。
    ……
    兩個錦衣衛本來板著臉，聽完老人的話，頓時垂下頭來，灼熱的眼淚已經滴落在沙土之上！
    兩人都是一樣的心思——
    大明竟然還有這樣的好官！
    呂公公和皇上知道了，不知道會有多欣慰？
    而此次若不是朱公子在此，他們一定會被蒙蔽，從而錯怪了大好人！到時候先不說失職，就算自己心裏也是會後悔終身的！
    一念至此，
    兩人對視一眼，抹了抹眼淚，
    按照規矩，錦衣衛查明官員是清官後，太祖時候就有規定，錦衣衛必須對清官表達敬意。
    兩人走到海瑞麵前，從腰上拿出酒壺，倒滿一杯，雙手捧著，隔著四尺，一起深深鞠躬，宣道：
    “奉旨！北鎮撫司代皇上和天下百姓，向清官海瑞敬酒一杯！”
    ……
    “敬酒一杯……”
    餘音回蕩之中，
    場麵直接是一片安靜！
    什麽？
    敬酒？
    所有人都被此舉震懾住了！
    但很快，所有人也都一瞬間明白過來——
    太祖時候的確聽說有這回事……祖祖輩輩古老相傳好像有過這事兒？
    嘩~~
    轟~~~
    千餘災民，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人人眼中突然一起湧出熱淚！
    “皇上給海老爺敬酒了……！”
    “原來皇上是最念著咱們的……”
    “海老爺心裏苦啊……”
    “皇上給海老爺敬酒……嗚嗚嗚嗚……”
    “嗚嗚嗚……”
    眾災民不知何時，忽然哭成了一片！
    如此場麵，
    無論是兵丁、衙役，盡皆熱淚狂湧！
    甚至金題名、沈聰，都深為動容，兩人不禁麵露慚色，一副垂頭喪氣……
    ……
    朱墨亦是含淚灼眶，可謂是經曆了大明最感動的一幕。
    他見海瑞舉著酒杯，剛抿了一口，就不停更咽，喉嚨中嗚嗚突突，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溫言道：
    “老海……別哭了……你是好官啊，不愧是青天大老爺……我朱墨今日是十分佩服！唉，大明有你，我朱墨就不再是一個人戰鬥了……”
    海瑞抬起模糊淚眼，想要說幾句，卻是更咽得一句也說不出來，
    “朱、朱公子……我……我……”
    “好了…好了……老海……我明白！”
    朱墨一邊安慰他，一邊感到鼻頭越發酸酸的——
    是啊，
    這個人太苦了……
    他為了保護百姓小民，竟然承受著那麽大的委屈？！
    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小民就那麽容易受到欺辱？
    為什麽總是要靠這些剛猛的人來保護？
    如果沒有這些人怎麽辦？
    如果海瑞是偽裝的又怎麽辦？
    朱墨往深處想，不禁也有些淩亂……
    盡管如此，
    今天他對海瑞的評價可以說已經是好上加好！
    因為海瑞並非無腦之剛！
    他很聰明、很有遠見！
    也很有計劃！
    如果換成一個純粹隻知道剛的人，一定不會做出這麽有計劃的事情。如今，忙活了一兩個月，桑苗已經基本種下去了。
    這就是本次賑災最大的功勞！
    朱墨本來還擔憂恐怕要養淳安的災民半年，一直到明年秋收才會了結此行。而此時看來，自己的計劃已經在海瑞的遠見之下，事半功倍了！
    現在，
    是好人應該歡笑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