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還在發愣，一個麵善的老仆已經出來，喊道：“公子回來了？”
    朱墨感覺很不適應，不由問道：“呃，這，這就是李三爺的院子？”
    吳風點了點頭，隻是笑，卻不說話。
    朱墨正要問，卻聽李三爺熟悉的聲音傳來，
    “喲，老弟竟不知道自己的家？哈哈，也是天下奇聞啦……”
    緊接著老道也從旁邊走來，大袖飄飄，頗有幾分神仙風采，笑道：“朱公子，怎麽樣？不歡迎我們兩個老家夥來你府上做客？”
    朱墨蒙圈之際，也笑道：“老李，老道，這，這是哪出啊？哈哈……”
    三人一起大笑，天黑的寒風裏，溫馨頓生。
    老道看著朱墨高興的樣子，心裏無限感慨——
    這孩子也得有個家啊……
    在民間吃了那麽多苦，又幫家裏做了那麽多事，可不能再虧待他了……
    想到此處，
    他忽然對李三說道：“李三啊，今兒來的急匆匆的，竟然把賀禮忘了吧？那根高麗老山參，我們這些糟老頭子拿著幹什麽？給年輕人多補補嘛……”
    “哎呀！”
    李三拍拍腦袋，歉然道：“朱公子，老奴這記性……唉，出門兒時候還想著呢，這不？手裏忙活什麽，就把盒子忘在觀裏香桌上了……趕明兒我叫吳風送來府上，公子萬萬勿怪啊……”
    “哈哈……”
    朱墨笑道：“你們兩位老哥是我在京城最親的人，拿什麽禮物啊？我又不是開牙建府，隻不過搬個家住嘛……況且那種名貴東西，我也吃不來啊……還不如賣了給醫館，讓他們治病救人去！”
    嗯嗯，
    兩人含笑點頭，深以為然。
    老道心想：這孩兒當真是好性子，不講究吃穿，很有太祖的風範啊……
    正說著，
    仆役已經帶著大家進了門，
    先是曲徑通幽，兩邊是瀟瀟竹葉，中間卻是一個水亭，雅致清幽，桌上已擺好了茶，還有一盤小點心。
    朱墨既然是主人，也就不再裝了，當即以主人身份招呼兩人落座，而吳風卻又不見了蹤影。
    桌上點心看上去色香味俱佳，茶也非常清澈香甜，但李三和老道都沒有一點動手的心思。
    朱墨很清楚兩人的心態，當即笑道：“還是老樣子，我先去烤了這兩條魚……你們少坐一會兒，別拘束，在哪裏不是聊天呢？嗬嗬嗬……”
    老道點點頭道：“是啊，還是朱公子達觀，看我們兩個老頭，反而著相了……哈哈……”
    不一會兒，
    朱墨烤了魚出來，照例給他們點了醋。
    老道果然胃口大開，連著吃了幾口，讚道：“沒變！味兒還是沒變，好，好啊……”
    李三見他高興，趁機問道：“朱公子啊，我那朋友吳風，說昨兒早上路過金陵記，見公子在那裏送鹽？這可奇了……活了這麽大歲數，還真沒聽說過呢……後來街上又貼了告示，說是抓掉了一個通倭的鹽商……嗬嗬，這事兒，聽著就怪，我們一猜就是朱公子幹得吧？隻是不知道，這裏麵又有啥玄機呢？”
    老道也湊趣道：“對、對，又是奇人奇事兒……你得說說，來！”
    老道竟然親自給朱墨斟了一杯茶。
    朱墨抿了一口，想起自己起草的那個反不正當競爭法，不覺笑了出來，道：
    “兩位老哥，這事兒既然傳開了，我也就不藏著掖著……那通倭的鹹同記，是嚴世蕃、高寒文兩個人有份子的，後麵還牽扯江南的那個何茂才，他們造謠說我的鹽是鹽水泡出來的海沙！真是豈有此理？
    我在那裏送鹽，為的是讓百姓們嚐嚐，鑒定一下真假。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本來嘛，說到底也都是同行，同行是冤家，這話你們總聽過吧？可問題是，冤家不是仇家！隻有仇家才會往死裏整，可我跟鹹同記有仇嗎？如果商人們都這樣幹，那市場就亂了嘛……
    所以，我昨天立馬起草了一個反不正當競爭法，目的就是讓商人們不做仇家！讓買賣也有規矩可循！”
    哦……
    “冤家不是仇家，這話說得在理……”
    李三由衷地感歎。
    老道卻一心想聽聽那些亂七八糟的新詞兒，忍不住問道：“哦？朱公子起草的自然是好的，但咱們兩個老頭哪裏聽得懂嗎？能不能舉個例子聽聽……”
    李三一聽，不禁從心眼兒裏佩服出來——
    皇上畢竟還是皇上，
    這話問題那麽巧，我就做不到啊……
    這樣一問，他肯定要拿自己的鹽舉例。
    想到此處，
    他忍不住看了老道一眼，而老道卻瞪了一眼。
    果然，
    朱墨說道：
    “也好……還是拿我的鹽巴來說吧。我那個鹽，是曬鹽法做出來的，其中有七八道工序是以前沒有的，算是我的獨創吧。兩位老哥，這裏就是重點——獨創性！你們想啊，我獨創了一個法子，如果官府不保護，人人都照了去做，我還怎麽賺錢？我的獨創工作不是白費了嗎？
    兩位注意了，如果官府保護我的獨創工作，讓我獨家經營，別人都不準隨意照抄，這個就叫專利！如果有人不經我同意，就照抄去做，這個就叫侵權！侵權，明白嗎？就是侵犯了我的專利權……”
    朱墨感覺很難跟這些人解釋，忽覺有點口幹，抿了口茶。
    也就在這當口，老道見縫插針道：
    “哦，我明白了……可問題是，天下的錢也不能讓你一個人賺了啊……別人都不準用這個法子，就你能用？我老道總感覺這事兒有點不靠譜啊……”
    李三如何不知他的心思——
    皇上最不明白的就是這點，所以一直不敢表態，如果讓一個商人專營，那還不亂了套了？這個東西不問清楚可不行……
    兩人故作輕鬆，耳朵卻連一個字都不願放過。
    但朱墨的回答讓兩人大感意外——
    “嗬嗬，你們啊，隻知其一，專利，主要是為了鼓勵天下有聰明才智的人去發明創造，讓他們得到一個大頭，並不是讓他一個人獨占天下之利！就拿我說吧，我什麽時候想過要獨占天下的鹽市？
    別人也不是不可以用我的法子，隻是得出錢！明白嗎？隻要他們出錢買了我的法子，自然可以使用……就說那個鹹同記，它如果不造謠，反而事先來找我，說要買了我的法子，那當然可以咯！
    比方說，我就跟他說：你們鹹同記以後隻要賣精鹽，隻要用了我的法子，那麽每賣一斤，我都要提一分錢……明白了嗎？這可是雙贏的事情，天下商人都不傻，沒有不樂意的！”
    哦~~
    原來如此。
    老道臉色頓時釋然——
    原來是這樣！
    這樣挺好啊~
    法子也推開了，鹽也賣出去了，老百姓也吃到了便宜的好鹽……
    他忍不住瞪了李三一眼，心裏罵道：今兒早上你找來的大理寺的那些廢物，都胡說八道些什麽呀？
    李三臉刷的一紅，尬笑道：“原來這麽深奧啊……我看你說的這專、專利這個東西挺好的，不知道上去之後，朝廷又怎麽說的？”
    我擦~~~
    朱墨啐了一口，道：“還能怎麽說？那天我去內閣，徐閣老說不可，不可專天下之利，又扯什麽周厲王專山林之利，以致釀成大亂什麽的……唉，在大明朝要搞點事，還是挺難的”
    兩人一聽，麵麵相覷，不覺啞然失笑——
    這徐階果然是大學士，
    扯起牛皮來都能引經據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