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
    書房裏忽然變得落針可聞，人人心頭狂跳。
    畢竟，
    這事是越過了雷池了。說的直白點，就是通敵叛國啊！
    但閣老方才也說了，是非功過就讓後人去評說，眼下大明麵臨的是朱墨這個離經叛道的逆流禍害，這是保道統、保名教的事。正所謂悠悠萬事、唯此為大，就算一時的權宜之計，也是在所難免了。
    眾人之中，唯有高寒文心存疑慮，這時就在想——
    通敵叛國，這事還是太嚴重了吧？
    俺答真要傾巢而出，兩邊決戰，那就是天大的禍事啊，多少生靈塗炭？如果僅僅是為了停止朱墨的變法，似乎也不值得啊？
    他頓時麵有難色。
    嚴世蕃何等銳利，笑道：
    “墨卿啊，瞧你這樣兒！自古幹大事者不拘小節，勾結韃靼算什麽？唐高祖李淵不就勾結突厥嗎？人家不也是開了大唐的國嗎？可見，這事兒要看誰做？目的是什麽？咱們停了他朱墨那個變法，是天下人都有好處的，由著他瞎搞，最後天下還不是要大亂？還不是要生靈塗炭？墨卿啊，你是個白麵書生，以後也要學著狠一點，你不狠，人家就會饒了你？那個朱墨，早晚都要把咱們這些人都給殺了頭啊……”
    高寒文想了想，也的確是這個道理，當下也隻好點點頭。
    嚴嵩也沉聲道：“大家都在這裏，今天這話一個字也不能透出去……這是大事，要好好鋪陳一番！這次可不能馬虎，世蕃、龍文、懋卿、廷彝、文華，還有墨卿、以公，你們回去多想想，這事暫時不著急，要多想，想真了，過幾天再議，一定要議出個可行的方略來……”
    “是，屬下遵命。”
    眾人各自散去。
    ……
    第三日午後，
    嚴家眾人再次密議。
    羅龍文因為江南的失利，已經坐不住了，昨夜已經擬定一個方略，這時便第一個站出來，恭敬道：
    “閣老、小閣老，屬下以為，這件大事，咱們有三可、三不可……”
    哦？
    老嚴嵩頓時來了興趣，點頭示意他快說。
    羅龍文幹咳一聲，接道：
    “這事兒是大明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因此不可聲張，決不能讓在座以外的任何人知曉內情，此為一不可……”
    嗯嗯，
    眾人一齊點頭。
    “二不可。咱們隻能躲在幕後，萬萬不可出頭露麵，否則大黑鍋就是咱們的，天下人會罵死我們，就算身後也必然身敗名裂。”
    “這第三個不可，屬下也拿不準，還邀請閣老、小閣老斟酌，那就是，咱們不可讓俺答假戲真做……要是真打進來，甚至打到京師來，那就又是一個土木堡之變，而宣大又是咱們的人在做總督巡撫，想推也是推不掉啊……”
    嗯嗯，
    嗯。
    老嚴嵩不停頷首，手指同時亂點諸人，道：“你們，你們都來說說，這第三個不可，怎麽看？有沒有道理？”
    眾人聽得入神，感覺羅龍文號稱智囊，果然思路清奇，換做自己就沒那麽精辟了。這時見氣氛活潑，鄢懋卿道：“閣老、小閣老，屬下以為，羅大人這第三個不可，才是最重要的。咱們要的隻是一個勢字，俺答從外麵壓，我們從裏麵擠，目的是除掉朱墨，一定要死死定住這個目標，可不能偏差了。否則節外生枝，我們也是控製不住啊。”
    眾人深以為然。
    嚴世蕃道：“不錯不錯，就得這樣議事。這議開了，大家肚子裏那點才氣不就都出來了？老羅說得對，俺答也不是什麽好鳥。他固然也是擔憂朱墨搞成了，最後去對付他，但那畢竟是很遠的事兒，誰料得準？依我看，他還是想點實在的東西……咱們既要給足了，也要防著他撒野……”
    嗯嗯，
    眾人頓覺嚴世蕃這番話鞭辟入裏，兩手對付才是上策。
    但轉念又是疑問：俺答想要什麽？這邊又能給他什麽呢？這個疑問在心中飄忽，眾人一下子都齊齊望著老嚴嵩。
    嚴嵩一開始就在考慮這個問題，昨晚想了一夜，此時仍是拿不太準，此時便道：“這個，要先探探再說……也不能一味由著他。他要幹，咱們停了變法、除掉朱墨，自然是會快一些。他不幹，咱們也不見得就輸……此事稍後再議！龍文，你繼續說。”
    “是，閣老。”
    羅龍文又輕咳一聲，接道：
    “三不可之外，咱們還要有三可。”
    “第一個，咱們可以讓王府那邊去跟俺答談談看，要讓俺答交個底，事情該怎麽做？什麽時候做？咱們也好鋪陳方略不是？再者，到時候出了事兒，也是王府的鍋，跟咱們可沒關係。”
    “第二，咱們可以任由朱墨去幹，怎麽著都同意，無論他知道還是不知道，都隨他鬧騰，就怕他不上套。他隻要願意去，那就在咱們手中了。再說了，到時候他是宣大最大的人物，真出了事，還不得是他的？”
    “最後嘛，咱們的目的既然是停了那個變法，那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殺了那個朱墨。等到兵荒馬亂，咱們可以冒充韃靼人把他一刀給宰了……到時候誰知道是誰幹的？那還不得是俺答背了這個鍋？”
    “閣老、小閣老，這就是屬下的三可三不可之議。”
    啪啪……
    啪~
    “好！”
    “好……”
    嚴嵩又從臥榻站起來，捋著胡須道：“這樣就對了……你們啊，隻要去認真想、認真做，都是能幹的！別整日裏荒廢了……你們要記著一點，無論怎麽做，都要不動聲色，要裝作不知道，讓那個朱墨、王府還有俺答他們這些人在明麵上鬧，你們隻要在背地裏推……”
    “是，屬下等明白了。”
    眾人這時全都心服口服，紛紛由衷讚賞。
    這時，
    鄢懋卿忽然道：“閣老、小閣老，屬下還有一點補充。”
    哦？
    眾人齊刷刷看著他。
    他也不管嚴嵩父子有沒有點頭，直接道：“殺朱墨自然是要殺，可屬下以為，最好還得給他安上個十惡不赦的罪名，也好堵住那些百姓的嘴。”
    眾人也頗感有理，畢竟，朱墨做的那些事兒，受益的人多數還是一般百姓。真要殺了他，這些人肯定要亂一陣子的。
    而鄢懋卿之所如此說，自然是十分痛恨江南的一箭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