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淶為人一向凶橫，加之老爹是楊選的親信，楊選又是嚴家新近的紅人，再有饒陽郡王、塞外的俺答大汗，他轉念一想：老子還怕什麽？幹脆就還是繼續逼死那個莊義棟，到時候把老衛軍那幾個刺頭激出來，然後就說朱墨他們一起私通俺答……
    說到底，他已經是嚴家在大同的一號人物了，對如今的局麵也破知一二，反正跟老衛軍是遲早要攤牌的，兩盤菜一起燴了，也不見得就不行？反正俺答大軍明後天就會兵臨城下了……
    他於是給身邊親信使了個眼色，大聲道：
    “莊義棟！你還說你不是漢奸？！我問你，你這湯麵是誰做的？是不是你那個韃子婆姨？”
    “你還說你不賣國？此前韃靼入寇，是不是從你們新平堡進來的？你說？”
    “還說不私通外敵？你們新平堡那幾個老軍，全特麽是漢奸！”
    “我告訴你，你們的頭子麻祿，已經被革職查辦了！你們引俺答攻入新平堡的事，朝廷都已經知道了！”
    “錦衣衛虞大人，此刻就在大同城中，就是來查你們這些漢奸的！”
    嘩！
    這一番栽贓，似乎有點細節，百姓乍聽起來，不禁將信將疑。尤其是說到了錦衣衛虞大人，又說是來查私通外敵，百姓們頓時動搖。許多人不禁在嘀咕——
    “不像啊？”
    “難道真是漢奸？”
    “我倒是聽說俺答他們的確是從新平堡進來的……”
    “那有上千人啊，怎麽會進得來？”
    “唉，那就不知道了……”
    “……”
    李淶見人心已經被說動，當即趁熱打鐵，給身邊親信低聲道：“動手，百人隊敢攔就一起打！”
    嘩一下！
    前排的私兵突然湧上來，與百人隊隻隔著七八尺，哐啷哐啷之聲不絕，私兵們全都拔出了長刀。同時大喊大叫——
    “冒牌欽差！把莊義棟交出來！”
    “把漢奸交出來！”
    “你們也是漢奸！”
    “假欽差給漢奸出頭，這是要引俺答入寇嗎？”
    “……”
    眾私兵一齊鼓噪，人數有多達千人，一下子就把全場氣氛調動起來，聲勢浩大，洶洶不已。
    而幾個李淶親信，這時候猛地衝出來，就要強行帶走莊義棟。
    就在這關口，
    人群忽然一陣湧動驚惶，隻見五六個腳夫已經從牛角巷衝出來，手裏提著砍柴刀。當先一人衝到李淶麵前，砍刀橫在胸前，大喊道：
    “李淶狗賊！”
    “麻祿在此！”
    其他幾個腳夫則衝過去護著莊義棟，與七八個私兵對峙起來。
    嘩一下！
    數千圍觀者立馬後退幾步，而後又踮著腳張望。
    這些大同百姓，大多數都聽過麻祿這個名字，深知此人是這幾年衛軍中起來的一個猛將，三十五年俺答圍大同右衛，麻祿突襲中帳，俺答驚恐之下撤軍，當時就名傳九邊。
    此時，數千人注視之下，但見此人黑壯身材，麵色沉毅果決，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再看幾個腳夫打扮的，也全都身手麻利。這大同之地乃是邊郡，民風最崇拜英雄，兩相對比，忽覺李淶和私兵徒然隻有外表，花拳繡腿而已，頓時許多人高喊起來——
    “好漢！”
    “英雄啊！”
    “麻祿，我知道，是打敗過俺答的！”
    “誰說老衛軍不行的！”
    “……”
    朱墨注意到：人群中雖然有人叫好，但也隻是零零星星的幾個人，絕大多數人還是被李淶他們打怕了，根本不敢吱聲。
    而此時，
    他也想起了麻祿。
    “的確是有個麻家將，有個兒子叫麻貴，都是蠻厲害的……”
    麻祿的名聲很大，最關鍵是：他打敗過俺答，這就非同小可了。在他的真刀真槍的名聲麵前，李淶那些人就非常可笑了。
    勢，
    無疑又向自己傾斜了一大步。
    現在，
    唯一的顧慮隻是：如果此時拿下李淶，這千把號私兵會不會火並？而自己這邊隻有一百人，豈不是打不過？如果要用火器的話，自然是打得過，可那就會製造出一場大血案，至少會死三四百人……
    果真如此的話，還是會有很大麻煩，狗係統說的沒錯，此事有著極大的、難以預測的風險——
    【待選進程：內戰級軍事衝突；】
    【敵軍構成：1、代王府合法親衛200人，七個郡王府親衛合計100人；2、大同十三衛義勇700人；描述：義勇相當於後世的民兵、預備役和軍區警衛營；】
    【衝突性質：國防軍特種支隊與戰區民兵發生的內戰級衝突；】
    【後果預測：敵軍死亡150200人，傷200350人；我方死亡0人，傷1020人；】
    【風險評估：85；描述：1、可能形成多米諾骨牌效應，九邊多地發生同類事件，可能性73；2、可能引發圍繞清算義勇製和火藥局的政爭，前任宣大總督楊順、楊博，前任兵部尚書、侍郎張居正、胡宗憲等11人被逮，可能性72；】
    【建議：剔除。】
    朱墨想了想，
    這事如果真的搞大了，對自己的改革來說，毫無疑問就是節外生枝。楊博這個人，雖然跟嚴嵩交情不錯，但畢竟不是嚴家的人，這點可得心裏有數，而且此人名聲太大，搞不好就會出亂子；另外，最近這幾年的確是張居正管著兵部，這又是火器營，又是義勇的，他肯定難逃責任……
    這幾個人受牽連，那麽改革就不得不暫停，隨之而來的必然是嚴家的反擊，且俺答這邊，又怎麽會放過機會？到時候假戲真做，真衝進來的可能性很大。畢竟這是仇殺嘛，嚴家和饒陽郡王多半會直接開門迎敵。
    想來想去，火並還是免了吧，
    可不打，眼下又怎麽抓這個李淶？此人不拿下的話，百姓會怎麽看？老衛軍會怎麽看？等俺答大兵壓境，又怎麽號令嚴明？
    他又掃視一遍全場，隻見麻祿滿臉義憤，百姓也十分同情這幾個老衛軍。由於麻祿的氣勢，全場此時已經安靜下來，數千人之間幾乎都落針可聞。
    “還是幹吧……”
    “這是幹了比不幹要好……”
    朱墨當即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