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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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曜是打聽好了, 也算準了常泉在家,專挑的時間來。
    雖然,理論上晚幾天再來會更好。
    但,
    池曜怕自己等不了那麽久, 索性快刀斬亂麻,趁著身體還能控製的時候, 帶時星先來試試。
    對於常泉……
    池曜:“先說, 我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隻是帶你來試試。”
    時星點頭,格外乖的樣子, “知道的, 殿下。”
    還怕給池曜增加負擔,身體湊過來壓低聲音道, “我們說好了的,政務方麵就隻是試一試, 行當然最好, 不行也不強求。”
    池曜頷首。
    他還很欣賞時星這方麵的性格。
    能主動爭取的,會拚盡全力, 爭取不到的, 就豁達放過, 可能當時會有些失落,但並不會因此神傷許久。
    此行侍官帶的嚴長嶽,嚴長嶽去敲門通知常家皇室到訪, 時星跟著池曜在外麵等待。
    時星打量了一圈周圍環境,上輩子他在帝都的生活相當枯燥, 頭半年幾乎都在親王府內休養, 後一年跟著陸律上了第一軍校, 軍校封閉, 日常都在學校宿舍和課室三點一線來回穿梭,加上他藍星人的體質問題,課業就夠忙了,遊玩什麽的,很少。
    後來,親王府內部的矛盾爆發,他跟著離開了帝都,更沒有時間走一走看一看了。
    硬要說,或許他去陸律的婚禮確認那次,在中央公園內看到的風景,都比他在帝都生活時見過的多。
    眼睫微垂,想到什麽,時星觀望的心思又淡了。
    池曜卻以為他喜歡,介紹道,“這一片綠化很好,很多帝都的文職人員,退休後都喜歡在這兒養老。”
    “有中央公園好嗎?”時星突然問。
    池曜:“那應該沒有,中央公園裏植物的品種多,又是國家撥款打理,有很多星係瀕危和快要消失的植物還留存著,每年聯盟和一些星球的植物學家,都積極申請,想跟著文化交流來帝都中央公園研究。”
    時星看向池曜,池曜俯視他,煙灰色的眸子已經不會讓時星覺得冰冷,相反的,每每被這一道視線注視,時星都能感覺到流淌的暖意。
    “殿下您好像什麽都知道。”時星道。
    池曜笑了下,“以後你也可以,會教的。”
    身為皇室直係,知識特別雜的同時,關於帝國的各種情況也學得特別多。
    池曜看了眼時間,話題回歸正軌道,“帝國內政,負責處理的機構總共加起來有七八所,去掉最高法院和特殊法庭,以及法學類的,剩下的機構中,領頭的兩處為參議院和長老會。”
    “它們的職能有所區別,長老會主要通過約束皇室幹預內政,參議院則是直接麵對帝國做決策。”
    “我繼位的時候年齡低,長老會和參議院換代後,為了帝國的穩定,領導人都選擇了思想相對保守的。”
    “近些年我和任彥永的思想摩擦加劇,不過好在他也沒幾年任期了,許覓柔會接他的班,等換了代,皇室和長老會的矛盾會有所緩和。”
    “參議院這邊,現議長韋真,平時和任彥永能聊到一起,應該會在任彥永退休後跟著退,再下一代,就是常泉培養出來的人了。”
    視線中,嚴長嶽從常家宅邸出來了,跟著迎出來的,還有常家管家。
    池曜把最後幾句說完,“常泉雖然是上任議長,但是思想一直都很包容開放,樂於嚐試新的東西,當然,我不確定能說服他支持你,但帶你來,並不是完全押注在常泉的政見偏好上。”
    時星淺藍色的眼睛凝視池曜,眨了眨,看著天真。
    池曜眉目微動,虛攬著人肩再度靠近,俯身嘴唇貼在時星耳側,宛若親昵的私語般,說悄悄話道,“常泉有個孫子,精神海有點問題。”
    時星心頭一動。
    “陛下,小殿下。”剛好嚴長嶽帶著管家走到他們身前,躬身行禮。
    管家及後幾位傭人跟著嚴長嶽行禮,並解釋道,“陛下日安,常老爺子腿腳不方便……”
    還沒說完,被池曜打斷道,“我知道,不用賠罪,進去吧。”
    來之前池曜就告知過嚴長嶽,此行低調,常家左右全住著文職官員,不需要大費周章讓常老爺子以及一家人都出來迎接,引人耳目,他們就像尋常訪客,進去就行。
    當然,話這樣說,常家也不是不懂規矩。
    池曜帶著時星過了前花園,正式進大門後,以常老爺子為首的,常家一家都在門口一字排開,迎接池曜和時星。
    互相見過禮,趁著池曜與常家寒暄,時星目光打量起前議長常泉。
    見禮的時候常老爺子麵容和善。
    除了坐在飛行椅上,腿腳不方便,頭發花白這些外在顯著的特點,其他的,時星看不出個深淺。
    氣質平易近人,沒有身居高位的逼人氣勢,和池曜交談時情緒放鬆,不刻意拽文嚼字作長輩樣,也不恭順服帖作諂媚狀。
    嗯,硬要說的話,和許今與池曜的相處有幾分相似,熟悉,卻也有恪守著各自身份。
    聊完畢周,常泉才轉頭再次看向時星,目光中有時星看不懂的東西,但比較明顯的情緒,大部分是長者的慈愛和藹。
    “時星殿下剛來帝都吧?”常泉問。
    池曜回,“嗯,從樹巢離開後,轉道去了一次北境,剛回來。”
    常泉雖然很少離開住處,消息卻並不閉塞,“去了一趟北境,就贏得了談元帥的支持,想必談元帥很欣賞小殿下吧。”
    這說得來時星不好接話自誇,便回以微笑。
    池曜看了時星一眼,並不謙虛,“應該是,能得到談白山的支持,最開始我也沒料到。”
    且是沒有什麽波折,談白山就站隊了時星,池曜對此感受還蠻新奇的。
    常泉嗬嗬笑著,看著時星點了點頭,誇讚道,“談元帥一貫固執,隻認可自己認可的,小殿下一定有什麽過人之處。”
    池曜突道,“或許有部分他自身級別高,治好了談遲的緣故。”
    軍團消息向來閉塞,軍團和軍團間隻要不聯係,都不一定知道,軍職和文職間,就算是軍團知道了,文職這邊也是有壁的,不一定清楚。
    果然,試探性的說完這句,常泉驚訝。
    “治好?陛下您的意思是,談中將他……”
    池曜不說話,嚴長嶽在旁補充,“是的,常老爺子,談中將精神海已經完全修複了,再休養一段時間,應該能重新領軍回前線,繼續為帝國效力。”
    常泉訝異的目光不禁看向時星。
    時星回以標準笑容。
    聰明人不用說太多,電光火石之間,常泉就明白了池曜此行的目的,心中苦笑的同時,麵上不顯,甚至連談遲的情況都不大多問,話題一拐,帶著一家人迎著池曜和時星進門。
    常家也是一幢三層別墅,沒有皇宮裏池曜和時星居住的那一幢大,但前後帶上綠化花園,常家不超過五個主人居住於此,也不能說小。
    常老爺子退休後,就喜歡侍弄花草,在客廳聊了會兒,邀請時星去後花園看植物,時星興致勃勃,池曜也跟著同行。
    唐覓作為時星的老師兼下屬,此行也跟了過來。
    於是一路上,唐覓眼中的畫麵相當詭異。
    時星一心都撲在新奇的植物上,看一個常老爺子介紹一種,有時候眼神流露出來的好奇太多,陛下都會為時星解惑幾句,這一路,對時星無疑是新鮮、好玩的。
    可陛下和常老爺子之間,暗流湧動,話語中的機鋒可就太多了。
    兩個八百個心眼子的人加一起,每說一句,唐覓都得咂摸是幾個意思,且官場沉浮多年,常老爺子並不會完全順著池曜的話茬走,兩個人你追我趕的,話題主導權跳來跳去,聽到後麵唐覓都有點暈了。
    “陛下要說這件事的話,我們可得去書房了。”
    驀的,不知道哪一句觸發,常泉拋出了私聊橄欖枝。
    池曜看向時星,常泉又道,“小殿下喜歡綠植,聊這些難免枯燥,前花園還有好多新奇植株,小殿下隨後可以繼續觀賞。”
    “還有嗎?前花園?”
    時星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沒聽出來常泉是想撇開他和池曜聊關於他的事。
    唐覓其實也沒聽出來,隻是靠文官的敏感直覺,覺得是。
    話茬實在藏得太深了。
    池曜看向時星,“你想去嗎?”
    得到時星的點頭肯定,池曜笑著道,“那去吧,老爺子的花花草草一向養得好。”
    時星帶著唐覓一起走了,離開的時候,唐覓滿腦子都是一句話——人世間的悲歡並不相通。
    等人走遠了些,見池曜並不急著收回目光,常泉敏銳察覺到,池曜對時星是有些縱容的。
    果然,轉頭過來,池曜臉上笑容消失,肅容道,“去書房嗎?”
    常泉點了點頭,收起了長者的親和力,姿態更為克製守禮道,“陛下,這邊請。”
    到了書房,再沒有別人,常泉打開天窗說亮話,第一句就讓池曜感到了棘手。
    “陛下是為小殿下爭取內政參與權,來我這兒的?”
    常泉第二句幾乎表明了態度,“軍權的事我有所耳聞,但文職本身就不該幹涉太多軍務,這件事任彥永手伸得太長了,但內政的權力調度,除最高法以外,是長老會和參議院的正當職權範圍。”
    話說得繞,意思卻很好總結。
    內政方麵,長老會怎麽說,都是他們的決定和道理,是正當的。
    第三句,話頭一轉,問到了最關鍵處。
    常泉:“老頭子能鬥膽問一句,陛下您……還能像現在一樣,表現得正常多久呢?”
    “爾雅給出的預計時間快到了,畢周小殿下的培養也有條不紊,契約的約束力,還能持續多少年呢?”
    話落,滿室寂靜。
    沉默中,池曜想,大概也隻有常泉這種資曆,敢這樣問自己話了。
    唐覓對植物不敢興趣,它們卻對時星有著天然的親和力。
    可能和他是母樹生的有關,他對植物,總覺得它們能說話 。
    如果有帶精神力的植物,時星便覺得更親切了。
    唐覓被管家帶著在前花園一處長椅上落了座,介紹完品種後,時星自己走走看看,獨自參觀。
    前後花園連通交匯,中間有條小徑,還能通往一樓內的一個玻璃花房。
    亂花迷眼,也不知走到哪一處,腳上一沉,時星低頭,一顆球不知道從哪裏撞到了他。
    剛撿起來,一陣樹叢搖曳,跑出來個小孩兒,眼巴巴看著時星手上的球。
    “是你的球嗎?”時星問。
    小朋友穿著背帶褲,西瓜頭,不像是畢周那樣活力滿滿,神色反而有點懨懨,點了點頭。
    “是我的,打到你了嗎?”
    不等時星回答,小孩兒格外有禮貌道,“對不起,靜靜不是故意的。”
    “她隻是想哄我開心。”
    這話說的……
    時星:“你想拿回去嗎?”
    小孩兒點了點頭,又搖頭,半晌,問時星,“你能等會兒給我嗎,我可以在這裏待一會兒,再回去嗎?”
    “沒問題,我把球放這兒,等會兒拿給你,可以?”
    小孩點頭。
    時星把球放到一邊,觀察了下,球上幹幹淨淨的,看起來沒玩多久。
    背對著小孩,時星口吻如閑聊般道:“能告訴我你為什麽不想回去嗎?”
    “有誰欺負你?”
    時星故意這樣問道。
    小孩子登時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沒有的。”
    頓了頓,極小聲道,“我不是很舒服,但是不想讓靜靜她們擔心。”
    說著,手握拳去揉眼睛,格外困倦的模樣。
    他不說時星還沒感覺,說了,時星從對方臉上看出兩分懨懨病容。
    ——“常泉有個孫子,精神海有點問題。”
    池曜的耳語驀然響起,時星眼眉微動,關心道,“現在還是很不舒服嗎?”
    時星的長相沒有攻擊性,接觸以來,表現得也十足溫和,雖然知道戒備陌生人,但看著時星無害的臉龐,小朋友還是點了點頭,選擇了說實話,“不是很舒服。”
    “這有凳子,坐一會兒嗎?”
    “這是大人坐的,我不想爬。”
    “我抱你?”
    “謝謝哥哥。”
    時星把背帶褲小朋友放長椅上,接觸的那刻感受到什麽,沒問出來,把小朋友安置好,就鬆開了手,和他聊天,“你今年多大了?”
    “五歲了。”
    好小。
    摸了摸小孩的頭,小朋友沒有拒絕,但是時星發現,他又揉了眼睛,格外倦怠。
    小朋友的精神海隨著年齡正在生長中,時星探查並不困難,甚至小孩兒都沒感覺到,時星的精神力就掃蕩了一遍,然後他發現了些有意思的,這個小孩的精神海裏,有和池曜的類似,但並不是貫穿傷的裂縫,是海床自生了很多裂縫。
    這些裂縫之間,裹挾著不平整的能量,需要整理。
    時星忽道,“能把手給我嗎?”
    小孩兒奇怪,但對時星印象很好,乖乖地伸出了手。
    握住時星雙手的那刻,稚嫩的聲音驚奇道,“哥哥,和你握手好舒服哦。”
    但並不是和時星握手舒服,讓小朋友感覺舒適的,是時星的精神力。
    時星沒治療過這麽小的孩子,想讓精神力更溫和些,最終選擇了通過接觸的方式,一點點釋放治愈精神力。
    隨著精神力的匯入,小孩子隻覺得那種說不出的難受慢慢消失,嘴巴張大成o型。
    半晌,小朋友小心翼翼問道,“哥哥,你是,是……那種醫生嗎?”
    醫療師的概念小朋友並沒有分辨得特別清楚,對他來說,是一種很特殊的醫生,不用儀器和設備就能治療人的那種。
    不等時星回答,小孩兒又否決了,“唔,應該不是。”
    “他們都治不好我,但是你的精神力我感覺好舒服,沒有那麽難受了,你應該更厲害吧,哥哥。”
    想了想,主動改換稱謂道,“醫生哥哥。”
    再次改口,“厲害的醫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