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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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住宅, 池曜往飛船停靠的方向走。
須臾,開口道。
“如果星星問你今天下午的事,或者任何有關陸律的, 你直接告訴他就是。”
話是對符青說的。
畢竟長住在寢居的就那麽幾個人。
目前池曜以往的隨行軍官,幾乎名義上都給了時星, 成熟期前時星去哪兒, 都是費楚和符青跟著的,眼下過了成熟期,費楚和符青的日常隨行又變得靈活, 也不總跟著時星,池曜有需要,也會隨行,比如今天。
當然,叫著符青還有更深層次的考量。
這事如果時星以後問起, 池曜並不會回避, 但如果不是直接來問他, 那他要保證有個可靠的人,如實的轉述。
符青點頭,應了是。
又走兩步, 池曜驀然問道,“邊境線最近對星獸的監測如何了?”
符青:“零散檢測到了很多不明能量,距離太遠, 不確定是星獸群落, 而且,不光是衝著帝國邊境線而來, 別的星球邊境線也檢測到了多股不明能量, 目前還沒有個定論。”
能確定的隻有, 瞧著是衝他們星係來的。
池曜點頭。
“回去吧。”
時星和爾雅還有費楚,接近中午的時候到達樹巢。
時星身份不一般了,樹巢接待的規格也是比對著池曜來的。
時星來之前沒打過招呼讓一切從簡,於是一通折騰下來,中午和管員用餐的時候,才找到機會表達了這個意思,將下午的一切隆重接待安排都取消,樹巢不打擾他們三個就行。
畢竟,來了是有正事的。
時星回到藍星一事,隻有寢居的幾個人知道,關於從時光中帶回來的,一些有關藍星人的特質,都是借著爾雅的口轉述樹巢的。
管員很感興趣,又因為爾雅有自己的居住星球,常年全星係都在跑著,樹巢也沒有追究信息的來源,默認為是爾雅從各個星球上挖掘到的碎片化信息。
“現在生病的藍星人用過新的治療辦法了嗎?”時星詢問。
管員興致勃勃,“試過了,有些有用,有些還是,效果不大。”
時星:“那可能除了吸收能量缺乏廣泛性外,還有其他致病因素。”
管員點頭,“醫生也是這樣說的。”
午餐用得愉快,飯後在休息室待了會兒,三人去了樹園。
剛跨進樹園,母樹精神力濃鬱的範圍,費楚便道,“能量的流動有些不一樣了。”
爾雅抬頭,“或許是這個原因?”
時星和費楚跟著抬頭,入目所及,母樹的枝丫葉子都晃動了起來。
是罕見肉眼可辨的大幅度動作。
爾雅:“它是不是想讓你靠近?”
朝著他們方向的枝條,做出的動作,真的很像是人類的招手。
時星:“有可能。”
費楚:“走近就知道了。”
走近,果不其然,在能接觸的範圍內,母樹的枝丫整個都壓了下來,使勁兒地蹭時星,時星被蹭得渾身癢癢,想笑,推了推枝條,反而被更多的樹枝包圍。
“誒,你頭上……”
費楚剛開口,便見著母樹的數支粗枝條將時星團團纏住,然後以不符合一棵樹的速度,將時星整個人提著往上,帶去了樹冠高處。
費楚失語。
爾雅亦然。
要不是知道母樹不會傷害時星,費楚早就有所動作了,現在……
費楚看向爾雅:“我們怎麽辦?”
爾雅默了默,“等著吧。”
她也沒見過母樹做出這麽不像是一棵樹的靈敏動作。
話落,一支枝條垂落,安撫似的又拂了拂爾雅,將他們往裏麵趕。
費楚:“什麽意思?”
爾雅:“應該是讓我們去樹幹下等待……”
話剛落,樹枝又劇烈地擺動了兩下。
費楚:“……”
好吧,也,不是不行。
另一頭,時星被母樹拉高,一路上所有的枝條都為他讓路,他能感受到母樹精神力中透露出來的喜悅,尤其是靠近他身邊的枝條枝丫,晃得特別厲害。
最終,時星被母樹安置在了樹冠中心處,粗壯的枝條和枝丫為他編了一個現成的座位,時星剛坐上去,又有無數枝條樹葉往他身上狂蹭。
蹭得時星忍不住發笑,鬧了一陣,時星終於不再讓步,用精神力推開了所有的枝葉,母樹在他屏障上還蹭了一陣,見時星態度堅決,終於收斂了過於熱情的歡迎。
時星奇怪,以往他回來,也沒見母樹這麽激動過。
難道,是因為他已經度過成熟期的原因?
說倒是說得通,但時星心裏覺得不像。
畢竟每一批藍星人度過了成熟期都會回樹巢,以往也沒見母樹動作這麽大過,對爾雅母樹也沒有這種反應。
驀然,腦海中有什麽劃過,時星醍醐灌頂。
打開屏障,摸著母樹的枝條,輕聲道,“是感覺到了我身上藍星的氣息嗎?”
時星被祭司帶回過藍星,身上應該沾染了不少獨屬於藍星的能量。
話語帶著精神力,是藍星上傳統的交流方式。
話剛落,母樹整個簌簌抖動起來,似附和,又似悲鳴。
時星摸了摸樹幹,感受著母樹流淌的精神力,對她道,“我見到了別的母樹,還看到了你曾經紮根的地方。”
“她們……都很想你。”
樹枝搖曳。
“你也很想她們嗎?”
樹葉摩擦,又發出簌簌的聲音。
枝條晃動,時星在母樹上,被一根一根的粗枝條傳遞,意識到母樹可能想告訴他什麽,時星不動,任由母樹將他往上方帶。
藍星上的母樹經常會修剪,大部分都很幹淨簡潔,到了樹冠處,時星才發現在帝國的母樹枝節眾多,大概是因為藍星消失得突然,帝國人不怎麽會養母樹,又因為其上孕育藍果,輕易不敢對母樹動刀。
摸了摸樹幹,時星問她,“需要修剪一下枝葉嗎?”
得到母樹瘋狂的回應聲響。
時星拍了拍樹幹,“我走前告訴他們。”
被樹葉感激地又蹭了蹭,時星發癢,笑著推開了。
到了母樹帶他去的地點,時星卻笑不出來了。
是藍果。
但是是……時星已經感覺不到能量流動的藍果。
時星伸手摸了摸,果實就掉到了他身上。
已經死去很久了,在時星觸摸前,也快要自然掉落了。
母樹帶著時星繞著樹冠逛了一圈,時星收集到了五六顆已經沒有能量波動的藍果,母樹的精神力發出長鳴,難過又無可奈何。
時星抱著一顆顆藍果,知道為什麽。
哪怕母樹紮根在帝國的一條晶礦脈之上,但是空氣中能量的密度太小了,所以藍果的成熟率依舊很低,每一批都有很多空果。
時星抱著果實,靠著母樹的軀幹,問她,“你是不是很想回藍星?”
耳邊響起簌簌的聲音。
畢竟那才是母樹成長,生根發芽的地方。
時星輕聲,“我知道了。”
摸了摸懷中的空果,緩慢,卻堅定道,“會有那一天的。”
樹葉的簌簌聲又摩擦不斷。
時星耳際再度響起了祭司的聲音。
——“等你回到藍星後,所有的答案自然會昭示在你眼前。”
——“文明的火種我們已經留下,在藍星回到它誕生的星係後,一切繁榮,將會重啟。”
關鍵,還是得先踏上藍星。
這麽多年過去了,不知道被星獸占據的藍星,現在成了什麽樣子。
時星靠著母樹閉上眼睛,母樹的枝葉傾過來,似是擁抱一般,也靜止著環繞時星。
時星帶著空果落了地,和母樹道別後,與等待的爾雅還有費楚出了樹園。
將空果交給樹巢的工作人員,得到數張震驚的臉孔。
從藍星回來,時星知道怎麽處理,提示道,“直接在露天處剖開掩埋就可以。”
裏麵還有未曾消散的能量。
樹巢工作人員自然知道剖開是什麽樣子。
費楚好奇,想看,詢問過爾雅與時星,得到他們的肯定,便讓樹巢的工作人員拿刀,在空地處直接打開空果。
剖開來,費楚和爾雅的視線中什麽都沒有的,就是空的果子。
而且因為停止了生長,很多都沒有長到能容納嬰兒的大小,就衰敗了。
時星的視角裏,一切卻不太一樣。
剖開來,時星能看到藍果中混沌的能量湧出,都是容易逸散的高階能量,空氣中存在得很少。
空果和空果之間還不太一樣,已經空了很久的,打開來能量稀薄,已經逸散了一部分,剛剛空的,能量便會多一些。
應該還是環境問題,帝國的環境讓空果內的能量無法維持,一旦停止發育,能量便會開始逸散,或早或晚罷了。
回程的路上,費楚還在感慨,“仔細是能感覺到能量的流動,但是太細微了,不特意說幾乎感覺不到。”
爾雅:“因為你在母樹的精神力覆蓋範圍內,那些能量托生於母樹,在精神力的覆蓋下,不被告知的情況下,能感知到才奇怪吧。”
費楚想了想,認同,“也對。”
爾雅:“星星怎麽不說話了?”
看著窗外,時星這才回神。
麵對爾雅的關懷,沒有遮掩如實道,“我在想,帝國的環境還是不太適合母樹生長,藍星上的母樹,空果率不會這麽高。”
爾雅垂目,輕聲道,“總歸是藍星的本土植株,是契合藍星生物鏈的。”
她本不該生長在帝國。
時星:“你說得對。”
雖然不在一起,但接著時星問出了池曜問過的問題,問邊境線最近的情況。
得到回答,時星又看向窗外。
不說話,但有那麽兩刻,爾雅和費楚誰都沒有打擾他。
莫名就是覺得時星在想這什麽很重要的事。
晚間再見麵,時星和池曜說了今天一行的經曆,還有母樹的動靜。
池曜:“嗯,晚上得到了母樹被修剪的消息,似乎它很愉快。”
時星點了點頭,神情卻有不同以外的沉靜。
“怎麽了,不高興?”
時星搖了搖頭,凝視池曜一瞬,推開兩人麵前的公文,躺倒在了池曜腿上。
池曜稀奇,“突然撒嬌?”
語調詼諧,惹得時星也笑了笑,不過笑意稍縱即逝。
時星吐露心聲道,“殿下,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音量不多高,神色也不多嚴肅,卻格外正經。
池曜伸手摸了摸時星臉頰,換來親昵的貼蹭。
時星半闔了眼,感覺有些疲憊,不是身體上的,是心裏。
池曜聲色溫柔,“盡力就好。”
“不是你總掛在嘴邊的口頭禪嗎?”
窩在愛人懷裏,時星真的閉上了眼,低低道,“我怕光是盡力不夠。”
“我……還承載著祭司和整個藍星的期許。”
一顆星球的文明重建,逃竄的前代獸王,無數的變異星獸……
一想到藍星,時星腦子裏首先想到的,是這些東西。
並不是想逃避的意思,隻是……每一樣都會讓人感覺格外艱巨。
池曜笑:“你要問我別的我答不上,問這個我倒是熟。”
池曜也是這樣成長的,承載著無數人的期許,肩負著帝國的未來。
時星將臉埋到了池曜懷裏。
池曜順勢抱住了他。
口吻平實道,“成長中有一段時間,我也苦惱過吧,不過很快就不了。”
“因為這是兩個維度的事,別人的期許,還有責任,都是外人看你產生的想法。”
“是被賦予在我們身上的東西。”
“本身不由我們締造,也不是我們能改變的。”
“不能改變的事我一般就不去管了,做好自己能做的就是,不管有沒有達到所謂的他人期待,至少做到了自己的最好,就夠了。”
道理其實時星都懂。
池曜也知道他懂。
但有時候就是這樣的,當局者迷,哪怕知道沒有更好的解法,在動蕩不安中,卻總是想抓住什麽穩定的東西。
時星聲音悶悶:“殿下,我有些憂慮。”
長指在時星臉頰上撫了撫,池曜聲音平平,卻不可撼動道。
“沒關係,我和你在一起。”
意識到這是什麽意思,時星抬頭。
藍眼睛波光灩灩,眼底的迷茫,帶出兩分難得的易碎感,流光溢彩,覷得人心動。
有什麽在無聲的對視中被傳遞,繼而被確定。
時星又垂下眼去,將下巴擱在池曜身上。
再開口,語聲中的惶惶褪去,變得平穩安定,“嗯。”
側了側身,時星親吻池曜放在他臉側的長指。
時星的天賦使用熟練,治療池曜一事便不能再拖。
又在皇宮內經過半天的協商,終於敲定了治療時間。
邊境線的情況未知,可能在任何時刻變得危險,所以治療得越快越好。
於是他們把時間定在了第二天。
這一決定不止皇宮。
定下的半個小時後,迅速傳遍了參議院和長老會,還有第一軍團的高層。
不敢叨擾時星和池曜,所有人不約而同的,聯絡了許今。
得到侍官長的肯定。
第二天,找著各種借口來皇宮外等待的,任彥永,韋真,還有第一軍團的老將們,譬如莊元因和葉俊等,眼下都掛著彰示著他們頭天睡眠質量的黑眼圈。
所有人,都既期待又擔憂。
許今聽到拜訪人數的時候,也懶得陪演了,將借口不同的所有人都安排到了一處宮殿,統一招待。
任彥永看到韋真的時候還沒什麽,及至再看到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後知後覺,大家都想到了一起去,想第一時間知道治療結果。
也不知道是哪個老將先感慨,“陛下小時候表現出來的天賦是近代皇室中最強的幾個。”
奈何十多歲傷了精神海之後,精神力就再沒有毫無保留鋪開過了。
這話也勾起了任彥永的回憶,歎道,“是啊,先王在位的時候,精神力總是籠罩著帝都的。”
這對他們這種級別的人並不困難。
甚至,隻是舉手之勞。
但在民眾心裏,感受卻完全不同的。
在皇室的精神力之下,代表著安全、穩定,還彰顯著,帝國領導人的強大。
韋真笑了笑,“你不說我都忘了。”
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葉俊剛想開口,驀然宮殿後方爆發出一陣精神力的湧動。
他們周圍的空氣都開始亂竄,形成道道室內的流風。
一直沉默的莊元因開口,肯定道:“是陛下的天賦。”
“治療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