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信任
    “從前有個少年, 他輕狂任性。與友人醉酒當歌，策馬闖蕩江湖。路見不平，便出手相助。仗著自己的身份, 他幫助了不少人。同時，也得罪了不少富商與官員。少年的父親特別害怕兒子會出事，派了好多人出去把他抓了回家，重重打了一頓關在家中。這一關, 就是關了三年。”
    梁王的聲音，有些低沉。講話的時候，眼神恍惚。
    文王本來心情不太好，聽了梁王講的這段話，目光好奇地看著對方。
    梁王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言道：“三年後，少年被放了出來。但是他的父親, 派人緊緊盯著他。無論去哪, 都被人跟著, 失去了自由。少年心裏對父親是有怨言的。開始與其父作對，仗著高貴的身份, 找當地官員的麻煩。”
    聽到這裏，文王忍不住出聲問：“為何要找當地官員的麻煩？”
    哂笑一下，梁王看了眼文王，緩緩說：“因為少年被關了三年，心中憋著一股氣。他不明白, 為何使用這身份行俠仗義，會被父親教訓。所以故意用這身份作威作福, 企圖讓他父親後悔錯怪了他。比起作惡, 少年利用身份幫助人, 明明是好事。可是他父親卻給他如此大的教訓，關了他整整三年！”
    “看著兒子走了歪路，這位父親後悔了？”餘王忍不住好奇地詢問梁王。
    顧暘安靜地看著梁王。
    梁王搖頭，閉上眼睛說道：“結果卻是如上次一樣，少年的父親狠狠地打了他一頓，將他又關了三年。無論是利用世子的身份幫助人，還是欺負人，都被父親責罵訓斥。少年更是不能理解他父親的思想。”
    文王抿了抿嘴，手揪著衣料。他能夠理解老梁王的擔憂。無論兒子做什麽事，都是錯的，因為太過高調。必須要低調，梁王府才能過安穩的好日子。不被朝廷關注。老梁王的心情，跟他爹一樣。原本，文王以為隻有他爹如此膽小怕事。原來，老實的藩王，都是如此。
    在梁王說出這些事情前，鹿王一直覺得梁王是個性子冷漠的人。沒想到，這樣的人，過去曾經是個一身正氣，闖蕩江湖的熱血少年。
    梁王睜開眼睛，低下頭，垂眸盯著手上的疤痕，聲音沙啞地說：“三年之後，少年已經長大。聽從他父親的話，娶妻生子。一日，在街頭看到官員將一位年歲大的賣貨老翁推倒在地，用腳踩爛老翁的菜。他還是忍不住與當地官員發生爭執。其父得知此事後，倒是沒有打他，隻訓斥了幾句，不許他日後再多管閑事。然後，父親就去赴約，與人賽馬……”
    說到這裏，梁王眼眶發紅，手指頭微微彎曲，攥成了拳頭。淚水落下，滴落到他的手背上。
    梁王鬆開了拳頭，深吸一口氣。收斂情緒。
    文王聽完後，歎了口氣，目光同情地看著梁王。他本以為隻有自己如此可憐，可憐的人又何止他一人啊！他們本無心權力，明明已經如此低調了。可還是會被那些野心蓬勃的人利用跟傷害。為什麽老實的人，要承受這些傷害呢？
    顧暘站了起來，拿著手巾來到梁王麵前，遞給他。
    看到手巾，梁王愕然。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小皇帝，猶豫了一下，他伸手接過手巾，聲音哽咽地言道：“多謝陛下。”
    顧暘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殊不知，這個動作讓已經收斂情緒的梁王，瞬間情緒崩潰。如同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口子，梁王淚流洶湧，突然控製不住自己，張開雙手抱住了小皇帝。激動地言道：“陛下！求陛下替臣父做主！臣父是被奸人謀害的！”
    鹿王跟餘王睜大眼睛看著梁王。老梁王是被人謀害的？那必定是與秦王篡位有關！
    餘王手裏還拿著糕點呢，突然覺得沒有了胃口，把糕點放下來。
    文王現在特別後悔之前故意在梁王麵前提起老梁王遇害的事情。這不是在別人的傷口上捅刀子嗎！文王原以為梁王必定什麽事都不知道。沒想到梁王也知道其父是被人謀害的。
    咽了咽口水，文王神情不自在，一臉歉意的看著梁王。對方這樣，讓他想到了當初狼狽逃到京城，承受了這麽多事情，最後情緒崩潰，他在小皇帝麵前痛苦哭泣的樣子。
    他爹好歹是壽終正寢，可是梁王的父親是被人謀害的。對方承受的痛苦，可比自己承受的痛苦更加多。從老梁王出事至今，將近一年了。梁王忍到現在，真是不容易！
    “不哭不哭。”顧暘此時不能將趙王的事情說出來，餘王跟鹿王為人如何，可靠不靠譜，他可不知道。
    鹿王目光好奇地看了眼王總管，觀察對方與周圍侍衛的反應。
    梁王突然摟抱著小皇帝，周圍沒人出聲製止，難道就不怕梁王會突然行刺嗎？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但是不得不防。
    梁王的情緒，隻是一瞬間崩潰。但是很快找回了理智，收斂情緒，放開了小皇帝，跪著言道：“臣有罪，冒犯了陛下……”
    顧暘摸著他的頭，笑著說：“你很好。”
    軟糯糯的話，就像一陣溫柔的春風，吹進了他的心間。撫平了心裏的沉痛悲傷。
    梁王情緒激動起來，含著淚，鄭重的對小皇帝言道：“臣必定會對陛下忠心耿耿！無論陛下讓臣做什麽，臣必當遵命行事！”
    鹿王：……
    搞什麽，梁王突然向小皇帝表忠心，把他們至於何地？若是不跟著表達一下忠心，豈不是會被人懷疑？
    於是，鹿王跟著跪下向小皇帝說道：“臣對陛下的忠心，日月可證！願意為陛下赴湯蹈火！”
    餘王：？？？
    這兩人怎麽會忽然表忠心？不管了，他也跟著說幾句。
    跪下來，餘王誠懇地說：“臣如他們二人一般，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王總管挑了挑眉，將這三人的心思全都收入眼底。
    文王：……
    跟這三人比起來，他第一次覲見小皇帝的時候，可沒有這樣表過忠心。這一步，他就輸給了這三人。
    顧暘讓這三人起身，轉身回到座位坐下來的時候，發現文王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顧暘笑起來，跟他說：“文王的忠心，朕自然明白。”
    文王欣然一笑。不愧相處了這麽久，他一個眼神，小皇帝就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
    鹿王與餘王聽了小皇帝的話後，兩人目光怪異地看著文王。就文王這野心蓬勃的樣子，還有忠心？也就是小皇帝年紀小，被文王欺騙了！
    不行，他們得找個機會，揭開文王的野心，讓小皇帝提防著文王！最好能讓小皇帝夠厭惡文王！把文王趕走！
    接下來，顧暘問起了鹿王與餘王他們的事情。
    餘王趕緊拿起糕點，讓自己的嘴巴忙起來，沒空講故事。
    見狀，顧暘跟鹿王說：“輪到你了。朕想聽你的故事。”
    鹿王訕訕一笑，腦子裏快速思索了一下。慢吞吞的跟小皇帝說起他的故事。
    鹿王跟餘王他們跟小皇帝的關係，不如梁王與文王親近。隻要不搞事情，不出名，就不會引起朝廷的關注。所以兩人過得差不多，與梁王的人生經曆相比，他們的人生就比較平淡普通。
    鹿王不知道自己的故事有什麽好講的，便介紹起了鹿州的美食。
    顧暘聽得很認真。
    王總管暗中觀察小皇帝的神色，見小皇帝對鹿王所說的這些食物感興趣，便打算過後找人將這些美食做出來，給小皇帝嚐一嚐。
    鹿王給餘王提供了一個思路。所以輪到餘王講故事的時候，他簡單的講了一下自己的故事後，便立馬聊起了餘州當地的美食以及習俗。
    王總管淡淡地睨視著餘王。看來不單得找人做出鹿州的美食，餘州的美食，也得做出來。這兩人不好好講故事，談什麽美食呢！這些美食，小皇帝未必都能吃。
    顧暘聽他們聊美食，來了食欲，出聲問王總管：“王公公，他們說的這些美味佳肴，宮裏有嗎？”
    王總管溫柔地回答道：“很快就有。”
    看來宮裏現在是沒有的，王總管打算找人做這些美食給他嚐嚐。顧暘高興地點頭。
    察覺到王總管看他們的眼神，有些危險。鹿王暗暗掐了一把餘王，讓餘王停下來，別再繼續講美食了。
    王總管衝文王使了個眼色，文王會意，站起來言道：“臣就不打擾陛下午休了，告退。”
    聽說小皇帝要午休，餘王與鹿王麵色猶豫，便也起身說道：“陛下好好休息，臣等告退！”
    梁王沒有離開，坐著不動。
    文王帶著餘王與鹿王離開萬歲殿的時候，回頭看了眼梁王。不用猜也知道梁王為何留下來。
    “陛下，臣打擾陛下休息了。臣鬥膽，請陛下退避左右，臣有事稟告陛下！”
    梁王跪著，大膽說話。他不放心小皇帝身邊的人。
    顧暘看向王總管，王總管抬起手，對殿內的其他人揮手。
    葉大郎直接離開了，戚二娘猶豫了一下也離開了萬歲殿。
    梁王抬頭仰視房梁上方。
    王總管連續咳了五聲，躲藏在房梁上麵的侍衛跳下來，離開這裏。
    梁王盯著王總管。
    王總管淡笑著言道：“梁王殿下不必防備著咱家。”
    顧暘也開口跟梁王說：“王公公是全天下對朕最好的人！”
    這話，讓王總管心裏怦怦跳。嘴角忍不住上揚起來，王總管故作平靜地言道：“老奴隻是做了老奴該做的事情。”
    看來自己在小皇帝心中占了很大的份量。王總管此時感受到了一種叫做‘愛’的感覺。這並不是錯覺，小皇帝最愛的人是他！這種愛，是最純潔的感情。
    梁王總對王總管不放心，沉默著，沒有說話。
    王總管等了一會兒，見對方還是一副防備他的模樣，便說道：“梁王殿下可知道是何人在背後謀劃了這一切，害了令尊？”
    倏地變了臉色，梁王目光銳利地盯著王總管，激動的問：“是誰！”
    “趙王。”王總管告訴他。
    梁王的雙手攥成了拳頭，一臉恨意，咬牙切齒地罵道：“果然是他！”
    “梁王殿下從何時懷疑趙王？”王總管好奇了。
    梁王的確懷疑了趙王，但是沒有證據，他不能肯定背後謀害他爹的人就是趙王。為何會懷疑趙王，是因為李太傅對於他的回信裏，並沒有正麵回應他爹是不是被秦王謀害的。
    梁王雖然很久沒有行走江湖，但是一直跟江湖友人保持著聯係。知道江湖上的事情。從韋洛寶藏一事，聯想到秦王謀逆用的神秘武器，梁王便懷疑到了趙王身上。他已經托朋友先去北疆那邊調查了。但是江湖人能力有限，不敢得罪官府。哪怕對方查到韋洛寶藏與趙王有關係，也到此為止，無法再查探下去。
    在梁王說完之後，顧暘開口問他：“所以你想要權力親自去北疆調查趙王？”
    梁王吃驚地看著小皇帝。沒想到小皇帝能聽懂他說的話，而且還看出了他的想法！
    “臣鬥膽！請陛下賜臣虎符，讓臣前往北疆搜集證據，給趙王謀逆定罪！”說完這話，梁王屏住了呼吸，心情緊張。
    他知道小皇帝給了葉二郎兵權。在此之前，與外麵的人一樣懷疑是文王控製了小皇帝，小皇帝現在隻是傀儡。發現小皇帝如此聰慧後，梁王震驚極了。這才反應過來，看來京城近期發生的事情，隻是表麵現象！也許朝廷正在下一局棋，逼著趙王來京城！
    王總管目光冷然地盯著梁王，告訴他：“梁王殿下，陛下年幼。您開口就問陛下要兵權，難道不怕擔上罪名嗎？再說了，您一個藩王，兵權在手，若是作亂怎麽辦？”
    梁王抬起頭，麵色肅然地說：“趙王謀害我父親！我為父報仇！這是孝！趙王有謀逆嫌疑，我為朝廷調查他，這是忠！我問心無愧！”
    跟王總管說完，梁王拍了拍心口，跟小皇帝言道：“若是陛下不相信臣的忠心，臣可以服下|毒|藥！”
    顧暘摸了摸他的頭，輕聲說：“起來吧。朕願意相信你。你此番前去北疆，若是被趙王發現，也不可輕易拿出虎符。隻能說朝廷派你到北疆，是調查韋洛寶藏一事。”
    梁王猛地點頭，感激地謝道：“多謝陛下！臣必定不負使命！”
    王總管沒說什麽，轉身去拿了一塊虎符，交給小皇帝。
    顧暘將虎符交給梁王。
    梁王再次磕頭。緊緊握住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