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無赦聽到許千舟的話, 隨意道：“選個房間而已。”
    許千舟哀嚎：“……你是赴死者！！”
    燕星辰說：“他隻寫了一個房間號，每個房間最多隻能住兩個人。”
    他們三個人。
    齊無赦寫的這個房間，至多是齊無赦和另一個人住。
    燕星辰肯定和齊無赦住。
    他自己本來就容易因為副本內各種操作而惹上麻煩, 齊無赦還是個一切危險機製優先“照顧”的赴死者, 他們兩誰和許千舟住, 都是增加許千舟遇到危險的可能性。
    還不如破罐子破摔, 他們兩個湊一間，自己應對。
    他說：“所以如果你去寫你想選的另一間，這樣就和齊無赦的決定無關了。但是……”
    許千舟也走到了填表格的地方旁。
    他看了一眼表格上的名字——沒有多少人，這個副本應該有很多人都是等他們載入以後再進來, 他們載入得算早的。
    而他們之前那兩個玩家，寫的是第七層第三間, 703。
    至於齊無赦選的……
    許千舟說：“第七層第一間？”
    上頭寫著701。
    第七層可是剛才就在他們麵前死了一個人的。
    許千舟嘴上雖然說著齊無赦的赴死者身份可能會倒黴，但他自己寫, 毫不猶豫, 也沒管第七層剛才死過人，幹脆一筆下去就寫了個“702”。
    他本來想著頂多不過是個要死一起死, 但是寫下去房間號之後，他看著之前那兩人的選擇，還有他們這兩批人都選在了第七層的情況……
    燕星辰見他表情, 很從容地說：“明白過來了？”
    燕星辰看了一眼那還在滲血的電梯。
    電梯門前, 剩下的那個玩家顯然沒有想到自己的同伴會這麽快出事, 後退之後，望著電梯上的血跡，還沒有動作。
    他回過頭來, 對許千舟說：“齊無赦是根據電梯到達的速度計算出了他們所在的樓層, 特意選了和他們同一層。至於為什麽選了這一層的第一間、為什麽篤定那兩人選的不是第一間, 是因為……”
    齊無赦輕巧道：“不可能有人選。”
    燕星辰補充：“這是一種心理。如果有人選了701，剛才那兩個人看到第七層第一間已經有人，他們多半不會選擇同一層，因為第一間正常來說可能最靠近電梯，很危險，但也會對這一層的進出情況比較清楚，這種地方如果都有人選了，選第七層意義不大，所以他們不會再選。”
    “而如果701沒人選，他們也不會選擇這一層的。你看他們，上個樓都要分成兩個人，明顯是謹慎破局風格的。這種人不會在第一天什麽都不清楚的時候選擇靠近電梯的那一間房來住。”
    接下來的邏輯，不必說，三人都明白了。
    看似最危險的地方，其實是最安全的地方。
    這話雖然俗套常見，但俗套之所以俗套，不正是因為有用嗎？
    這個入住守則明顯在告訴玩家，玩家需要排除危險的樓層。
    而這裏包括這不存在的第四層在內，隻有十四層樓。
    如果從第四層到第七層，已經被驗證了必死，也就是說如果第七層已經是個必死之地，那麽接下來最多再死十一個玩家去測試不同的樓層，這個副本就能通關。
    ——這說明，單獨選定一個樓層，並不是死亡觸發。
    死亡觸發的規律絕對沒有這麽簡單。
    第七層並不一定會死。
    那麽從這個角度回去推，他們反而可以選擇第七層，因為第七層死過人，反倒不太可能接連死人。
    副本第一天隻是開始，通常來說不會有這樣明顯並且重複奪取玩家性命的情況。
    他們又不是真的要找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絕對安全代表著沒有信息。
    又危險又不那麽危險的地方，這個是燕星辰想要的。
    所以燕星辰剛才沒有攔住齊無赦這個隨機玩家來寫房間號。
    在七樓那個玩家出事的那一刻，燕星辰和齊無赦雖然什麽也沒交談，但都已經想到了這些，也在看清局勢的那一瞬間便都已經想好了下一步。
    “那我們現在去第七層？”許千舟問。
    此時，那電梯之外的血跡緩緩往下流淌了一會，竟然漸漸消失了，也不知是什麽東西把這些血跡抹掉了。
    電梯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燕星辰卻隱約明白了為什麽他在電梯裏的時候就覺得電梯裏的鐵鏽味有點奇怪。
    那並不是單純的鐵鏽味。
    而是曾經沾染過血跡的地方散發著的血腥味和鐵鏽味混在一起。
    在剛才這個玩家之前，就已經有玩家死了。
    他們才剛載入副本，死亡的玩家起碼就有兩個。
    十萬編號副本是個大坎，比這個編號大的副本，說白了還是混著厲害的新人和老玩家的。
    可編號比十萬小的副本，卻已經是玩家們衝擊總榜的地方。
    十一萬編號無限接近於十萬編號，哪怕是一個不算熱門的平平無奇的副本，也比其他十幾萬編號的副本來得危險。
    它或許沒有巫女祭神副本那樣明爭暗鬥、數據比拚，但死亡也來臨得很快。
    找不到答案，可能無知無覺間，人就沒了。
    [這個副本，好有趣！！看上去好像很平靜，但不知道死亡什麽時候就來了，我最喜歡看這種突如其來的刺激了，嘿嘿，反正死的不是我。]
    [燕星辰現在傻眼了吧？我都說了他太冒進了。]
    [這可是十一萬編號，他太自負了。他算無遺策沒錯，但這種規則類死亡觸發，來得都很快，要是他遇到危險，赴死者都來不及救他。]
    [聽說他之前從十八萬編號跳到了十四萬編號，可能他覺得十四萬編號到十一萬編號也差不多吧。但編號越小，就算數字差的差不多，存活難度也會隨著玩家水平的提升而提升啊。]
    [這個副本怎麽這麽隨機？樊籠會有這麽隨機的副本？]
    [我也覺得……好隨機，怪怪的。]
    [粉絲不是說燕星辰胸有成竹嗎？哈，副本剛開始就死了不止一個人，他們居然還想富貴險中求選了出過事的第七層……]
    [我倒要看看他們要怎麽辦。]
    電梯門前，那個還活著的玩家回頭看了一眼正在這種關頭優哉遊哉討論破局思路的燕星辰三人。
    他有些咬牙切齒又有些不甘心。
    本來就是衝著搶燕星辰的粉絲數進來的，結果開頭就讓對方看著自己這邊的人試了錯，誰能開心？
    燕星辰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隻是掃了他一眼。
    許千舟對燕星辰說：“他好像叫林渠，幾個月前就結束了新人期，但是當時他在二三十名，不算差。現在幾個月過去，他應該實力怎麽著也比以前強很多了。”
    他過目不忘，對榜上有名的人都有印象，輕而易舉就認了出來。
    燕星辰頷首：“我也記得他。”
    許千舟：“？”你也過目不忘了？
    “三百四十。”燕星辰報了個數字。
    “啊？”
    “三百四十把鑰匙，從他身上坑來的。”
    許千舟：“……”原來是說拍賣鑰匙的事。
    但是這樣直接承認是坑來的真的好嗎？
    玩家念力值都不低，林渠聽到了燕星辰的話。
    他說：“燕星辰，你也別高興太早。你現在的排名有不少是粉絲加持的結果。隨機玩家不能參與粉絲機製，你這些粉絲還有不少是關注不了赴死者才把本來應該放在赴死者身上的關注放在你身上的。這個副本連我們都夠嗆，對你來說更難存活。”
    青年隻是觀察著電梯，沒有說話。
    林渠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脾氣——他剛剛死了同伴，根本沒有精力理會燕星辰他們。
    入住守則中有一條，玩家一旦選擇了樓層和房間，當天是不能更改的。
    這人明知山有虎，卻隻能偏向虎山行。
    現在他得先活下去。
    “——叮咚。”
    電梯再度從七樓被按了下來。
    林渠回過頭去，拿出了什麽道具符咒，往自己身上一貼，便要打開電梯走進去。
    “電梯裏是沒有第四層這個按鈕的。”
    青年清冽的嗓音突然傳來。
    嗓音的主人沉肅卻冷靜，分明是溫和的音色，卻因為沉肅的語氣裹上了一層冷意。
    在林渠眼中，青年分明隻是一個聰明伶俐的病秧子，可隻這麽一句不帶任何命令、凶狠的話語，居然讓他下意識便不敢不聽下去，生生止住了腳步。
    燕星辰見他停下，居然越過齊無赦，一手抄著風衣的兜，緩步走到了電梯門前。
    他轉過頭來，看向林渠，迅速道：“你既然都已經在樊籠裏半年多了，應該知道這代表著什麽吧？這是玩家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處於第四層，隻要走進電梯離開，就再也不會回來這多出來的第四層。”
    林渠完全看不透燕星辰：“你想幹什麽？”
    “我沒什麽想法，但我覺得你心裏有答案了吧？”燕星辰對林渠說，“隻要你踏入電梯，你就隻能一個人到第七層，沒有別的選擇了。如果你現在稍微行差踏錯，你就會和你的同伴一樣，在電梯裏觸發死亡，根本活不到走出第七層的電梯門。”
    林渠剛要張口，燕星辰卻接著說：“我既然會這麽說，那就是因為你已經錯了。這個副本是要在入住守則下存活並且找到守則漏洞的，如果隻是一昧地覺得自己有道具、有符咒可以嚐試抵擋死亡觸發，你的同伴的結果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
    林渠被燕星辰說得愣了愣。
    他一開始是很想直接反駁的，他會進入這個副本，和燕星辰本來就天然存在競爭關係。
    可燕星辰說的這段話，他找不出任何不對的地方。
    似乎……
    沒什麽問題。
    林渠下意識跟著燕星辰的思路走了：“你是說我同伴他違反了守則？可是我們完全遵守入住守則行事。”
    “是你們都違反了入住守則。明麵上的守則你們都遵守了，但是這個入住守則並不隻有明麵上的這些。”
    “什麽意思？你看到了哪裏藏起來的線索？”
    “不是藏起來的線索，這個隱藏的規則就在守則本身——它說了，一切解釋權歸酒店所有。”
    燕星辰將自己方才的推測在一個素不相識甚至希望他死的人麵前，毫不擔心對方做手腳一般，從容地說了出來。
    “你們的破局風格很謹慎，這在其他副本裏是優點，但是在剛剛，正是這一點要了你同伴的命。”
    “入住守則第二條，每間房最多可以居住兩個客人。第三條，客人每天必須選擇新的樓層和房間。首先是第三條，它強調了，必須選擇‘樓層’和……”
    他話語一頓，重重地說出了接下來一個詞：“房間。”
    ——房間。
    “既然是樓層和房間，那這已經暗示了一點，那就是做錯選擇會觸發的死亡，是在房間裏麵發生的。這個選擇是對應不同的房間，而不是對應樓層的，畢竟一層樓有好多間房。你覺得你和你的同伴做錯了選擇，所以你同伴死了——但你的同伴在哪裏死的？”
    電梯。
    那個人是在電梯裏死的。
    是在“叮咚”聲響起的那一刻，電梯將剛才死去的那個玩家送到第七層的那一刻。
    林渠神情猛地一頓。
    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他的同伴根本不是到達房間之後死的。
    他的同伴沒有觸犯“做錯選擇”這個死亡觸發！
    他的同伴觸發的是別的死亡條件！！
    “你們到底有沒有做錯選擇，其實你現在是不知道的，這得等你到房間才能確定。他違反的，是另一個隱形的守則。”
    “還是我剛才說的那兩條守則，既然一間房的客人是一體的，最多隻有兩個人，那你們為什麽會覺得——你們可以分開進電梯？”
    林渠的神情已經僵了。
    他在燕星辰的指引下，終於隱隱想到了這一點。
    如果玩家一經選擇無法更改，那麽分開行動本身就是違反了守則——因為這本身就代表了玩家有更改決定的想法！
    因為玩家這麽做，是處於“如果前一個人遇到了什麽，後一個人就可以根據情況更改策略”的出發點。
    這個想法，本身就做好了反悔自己作出的決定的準備。
    守則第四條，酒店不喜歡言而無信的客人。
    燕星辰說：“客人必須守信。所以隱形守則——每間房選擇居住幾人，那麽乘坐電梯的時候，一起住的這幾人必須一起進出。”
    林渠的思路已經完全跟著燕星辰走了。
    這一刻，他恍然：“可是我的同伴已經死了……”
    他臉色一變。
    他沒有可以一起進出電梯的同居者了。他現在進電梯，不管怎麽樣都隻有他一個人，不管怎麽樣都已經違反了同進同出的隱形規則。
    這豈不是說他早就步入死局，隻是早死晚死的區別？
    燕星辰不答，隻是緩步走到電梯門旁邊的按鈕前，按了一下。
    電梯門緩緩拉開，露出了裏頭隻剩下白骨的屍首！！
    青年下巴輕點，指了指裏頭這屍骨，說：“守則可沒規定，同居者必須是活人。”
    一直在旁邊聽著的齊無赦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說：“所以隻要那個骨頭是你選擇的同居者，你和那個骨頭一起進出電梯，就不會觸發這條隱形守則。哪怕你的同伴已經變成了一坨東西——”
    “那叫骸骨。”許千舟說。
    “好的，一坨骸骨。”
    許千舟：“……”忘了糾正量詞了。
    齊無赦接著說：“哪怕是一坨骸骨，你也是可以帶著‘他’和你同進出的。你要做的，並不是用你的道具一進去就驅除一切陰氣鬼氣，而是什麽也不做，言出必踐，選好了703，就帶著你同伴的骸骨去703。”
    林渠遲遲不言。
    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知道說什麽。
    齊無赦的話隻是補充燕星辰的猜測，真正告訴了他所有順理成章推測的人，是燕星辰。
    告訴他如果躲避死亡觸發的，也是燕星辰。
    他明明想著奪取燕星辰的粉絲，讓燕星辰死在副本裏，可眼前這個看似乖巧實則聰慧的青年，居然不計前嫌，將這麽重要的推測告訴他嗎？
    林渠心中泛起一陣難言的感覺。
    燕星辰居然不計前嫌，攔住了他，還告訴他這些重要的推測。
    這得是多大的善心和多好的脾氣？
    他有些羞愧地說：“你……你不在意我是——”
    為了讓你死在副本裏才進來的？
    燕星辰卻用理智冷淡的語調打斷了他：“當然，最後一條守則也說了，有一條守則是錯誤的。我的一切推測基於守則，雖然這些都隻是基於他們的淺層邏輯，並且互相勾連，即便有小錯，影響也不大。”
    “但如果其中一條守則有致命的錯誤，還是有一定可能帶來巨大的邏輯鏈偏差，那說不定這個猜想是錯的。”
    “所以我告訴你這個……”
    “……所以你告訴我這個？”林渠心情頗為觸動，下意識反問道。
    “是想讓你試錯。”燕星辰波瀾不驚地讓開了電梯門前的道路。
    林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