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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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人論壇被燕星辰這反反複複的排名霸占了所有話題。
    在燕星辰徹底穩定在第五名之後, 不管是看好燕星辰的還是出於種種原因憎恨燕星辰的,許多人都在討論燕星辰掉榜衝榜的情況。
    不僅如此,即便是現在, 燕星辰掉到了第五, 討論度依舊居高不下。
    這雖然沒有第一讓人震驚, 但這也是新人前十。
    實打實的新人前十。
    許多人都覺得,燕星辰應該是個身體不好卻念力值極高的偏科玩家,擅長謀算頗具,又因為出副本那一刻粉絲數量飆升過快了,導致樊籠對於燕星辰綜合實力的評估不穩定,所以後麵才發生了排名不斷升降的情況。
    現在粉絲數逐漸穩定, 燕星辰的排名也就穩定在了第五。
    ……
    何眠家裏。
    燕星辰根本沒有留意排名更改的通知。
    方才他感受到了齊無赦的接近,本來是想把人推開的。
    他自知自己的毛病, 若是被人了解, 人總是趨利避害的,隻會覺得他是個瘋子。
    所以他從不與人近距離接觸,若是拉近距離, 多半是為了對敵人伺機出手。
    方才就連他願意信任的何眠湊近, 他都下意識讓人滾開。
    齊無赦過來時, 他渾渾噩噩的,隻是稍稍躲了躲,卻沒什麽排斥之心。
    等到人都把他放在了沙發上,他眨了眨眼, 幹脆隨齊無赦去了。
    這人本就知道他本質裏是個什麽樣的人。
    紙人獻花副本裏, 小地煞中, 齊無赦已經聽過他講的往事。巫女祭神副本裏, 這人還直接用念力給他分擔了頭疼。
    ——一如現在。
    頭疼緩解的感覺實在太過舒服, 以至於齊無赦貼上他額頭的一瞬間,他便什麽排斥也沒了,緩緩閉上了眼。
    翻江倒海般的疼痛感立竿見影地舒緩了下去。
    前兩回他們念力相交,燕星辰要麽在小地煞裏困頓不出,要麽睡著了。
    他第一次清醒著體會到這種感覺。
    很玄妙。
    靈魂本就是人之私密,樊籠的念力體係讓人靈魂相碰,仿佛沒有任何遮擋地讓人互換隱秘。
    隱隱約約間,思緒一片紛亂,燕星辰甚至看到了自己進樊籠之前去過的那些地方。
    深山村落、草原部落、遠古墳場、終年不化的雪山、甚至是那些知道他毛病的人嫌惡卻又害怕的表情……那一張又一張各不相同卻又神情相同的臉……
    浮光掠影一般。
    很細碎。
    這些都是他去過的地方。
    應當……都是他自己的回憶吧?
    也許隻是頭太疼了,這些回憶才隨隨便便倒了出來。
    周遭靜謐,唯有呼吸聲交織。
    光影灑落,透過塵囂,照到了往事。
    不知過了多久,額頭上傳來的體溫突然離開。
    齊無赦緩緩起身,說:“下次再發病,直接找我就好,成天劃手畫符幹什麽?嫌治療符咒太多了?”
    【被保護值+5,請玩家再接再厲。】
    還有些恍惚的燕星辰:“……”
    男人又問他:“好點了嗎?”
    他嗓音很低,似乎有點疲憊。
    這話拉回了燕星辰的全部心神,他一愣,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絲毫都沒有頭疼的感覺了。
    他下意識道:“嗯……”
    方才出副本時,何眠家客廳外還是那虛假的朝陽自東而起,現在都已然是一片黃昏光暈。
    何眠不知去了哪裏,也不知什麽時候出了副本的許千舟和梁諱一左一右站在沙發前,正安靜又認真地看著他和齊無赦。
    許千舟似乎都洗漱了一番,渾身上下幹淨得很,完全沒有剛從副本廝殺裏出來的樣子。
    他推了推眼鏡,打了個哈欠:“這是什麽神秘的慶祝副本結束的儀式?我等了八個多小時。”
    燕星辰:“。”
    梁諱麵色不變,也不覺得累,隻是一本正經地和他們說:“何眠拿了我破曉的權限,代替你們去找黑市要黑局的鑰匙了,你們剛才一直在……”
    她頓了頓,似乎想形容齊無赦和燕星辰在幹什麽,想了想,卻又覺得不管用什麽詞語都有些怪怪的。
    她便直接繼續道:“你們可能不知道現在外麵已經炸鍋了,星辰出副本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排名一直在變,所以現在很多在衝總榜的正式玩家蹲點黑市等你們出現,你們如果真的親自去拿,指不定會節外生枝。”
    “啟明條約限製之下,這些人又見不到你們,見到何眠也無用。何眠還是個普通新人,他們隻會覺得何眠是個普通跑腿的,對我們來說沒有大用,覺得何眠不可能知道我們的秘密,所以多半暫時不會做什麽。所以我才讓何眠代替你們去拿。”
    她想了想,又說:“星辰,黑局賭注這件事情你不用擔心,我已經處理妥了。我比較憂慮另一件事。”
    “我覺得我們接下來可能不會很好過。厲九澤下令讓惡靈獵殺玩家,這事我們知道,但是被獵殺的玩家和副本外的玩家都是不知道的。”
    玩家被惡靈追殺的時候,都不在祭壇,能僥幸活著走出副本的人,也隻是知道惡靈在誰的操控下追殺玩家,而且惡靈追殺玩家比殺青山族人要狠得多,顯然是針對玩家而去的。
    對於副本nc來說,殺人還分什麽nc和玩家?
    玩家混在青山族人裏麵,惡靈又怎麽分清?
    還是說有人清楚地知道玩家分別是誰,這才能驅使惡靈,屠戮玩家?
    這事等副本結算的風頭一過去,肯定就會有人懷疑到還存活的玩家身上。
    當時可是有好幾個組織因此全軍覆沒的,這筆帳他們一定會算。
    這不需要梁諱明說,在場的人都不笨,自然想到了。
    “現在厲九澤死了,破曉和星辰是雙任務最大的贏家,我們又剛好沒有出現在任何人的直播視角當中,他們很有可能會把這筆帳算在我們頭上,這事未必說得清楚,你得有個心理準備。”
    梁諱這一番苦口婆心,可以說是十分周全、麵麵俱到。
    燕星辰點頭表示明白了,現在卻沒那個功夫仔細思考這個問題。
    因為他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和齊無赦念力相交了大半天,男人方才還將他整個人都抵在沙發上。
    而這一幕被許千舟和梁諱看了個幹幹淨淨!!
    齊無赦分明比他清醒,卻什麽都沒說也沒有停下,就這樣任由別人看完!
    燕星辰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了起來,臉頰都莫名其妙得有點燒。
    他低下頭,壓下其他雜七雜八的情緒,理了理思緒,徐徐問道:“……黃泉對厲九澤的死有什麽表示嗎?”
    副本已經結束,其他玩家可能猜不到破局時的場麵,給厲九澤提供了道具的黃泉很清楚厲九澤的實力和底牌,不可能猜不到當時大概發生了什麽。
    隻不過他們多半會覺得這一切都是齊無赦做的,他不過是在赴死者身邊出謀劃策。
    但他們兩人現在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黃泉針對齊無赦,和針對他也沒什麽區別。
    “有,這倒是真的有!黃泉確實副本一結束就猜到當時大致的情況了。”許千舟激動道,“剛才他們就派人找你,找不到你和齊無赦就找到了我,說可以重金挖你和齊無赦去黃泉,厲九澤的命就當見麵禮,一笑泯恩仇。”
    燕星辰冷冷道:“他們倒是見風使舵、利益至上。一笑泯恩仇是假,找回麵子是真。如果我真的去了黃泉,對於樊籠其他玩家來說,黃泉就沒有丟臉,甚至還招攬了打敗厲九澤的人。如果我沒有去,他們不僅不會算了,恐怕還會下狠心從我和齊無赦身上找回場子。”
    正如厲九澤所說,既然結局已定,厲九澤已經是個死人,而燕星辰和齊無赦卻完成副本主線任務,成為了組織賽所有副本結束的關鍵,對於黃泉來說,他們其實並不在意已經死去的厲九澤,他們隻在意接下來能夠得到的利益。
    黃泉在意的隻是整個組織的顏麵,因為這關係到他們接下來還能不能繼續招攬到潛力玩家。
    這一瞬間,燕星辰心中頓時有了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厲九澤死前說,樊籠裏的玩家從來隻在乎活著走出副本的那個人。
    這話其實並沒有說錯。
    對錯不重要,過程不重要,在生死邊緣刀口舔血慣了的玩家們早就慢慢被樊籠弱肉強食的隱形規則所同化,他們推崇能夠在副本中破局而出的強者,藐視無法生存的弱者。
    從沒人覺得不對。
    因為樊籠就是這樣。
    可正是因為這樣,燕星辰卻愈發覺得厭惡。
    這實在是太像一個鬥獸場了。
    就連粉絲和排名機製,都仿佛是一個隱形的推手,不斷地刺激玩家們爭鬥、主動進入副本。
    它看似給了玩家們異於普通人的能力,給了玩家們實現願望的可能,實則剝奪了玩家的自由,不斷地推動玩家們進入副本冒險。就連所謂的進入總榜前十二能實現願望,都隻是一個飄渺不定的魚餌,至今沒有人得到它。
    這樣一個東西,為什麽會存在?
    這麽多的副本,還每一個都不重複,難不成真的是樊籠隨機誕生出來的?可每一個副本都格外的真實、複雜,樊籠真的有神乎其神的能力創造出數以萬計的副本故事?
    樊籠究竟如何運轉,從何而來……?
    燕星辰正想著,齊無赦突然開口了。
    這人方才因為幫他分擔頭疼,念力消耗不小,此時本該是從副本中收獲了許多負麵能量的時刻,可齊無赦卻麵露疲態,嗓音偏啞。
    他對燕星辰說:“折一個紙人出來。”
    燕星辰一愣。
    第一個副本時他還會利用這人、和這人互相猜忌,現在幾番生死下來,他心中還沒什麽想法,手中卻已經動了起來。
    眨眼間便拿出竹紙,折出了一個小紙人。
    小紙人落地,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
    它代表著燕星辰的意識,燕星辰微微困惑地稍稍歪頭,那紙人跟著大幅度歪了歪頭。
    梁諱看得心都化了,俯下身把小紙人接到了自己掌心上。
    燕星辰問:“要紙人幹什麽?”
    齊無赦卻說:“不是這種紙人,不夠。”
    “……你是說我假死的那種?那種必須要有非常準確的身體數據,並且需要有靈魂操控。我假死的時候,就是用我自己的數據折了個身體,然後我自己來控製的。”
    理論上來說,那麽逼真的紙傀如果真的要能行動自如、有一定的思維能力,其實是需要有一個真實的靈魂在裏麵的。
    金拆的用法之所以能控製這樣的紙傀,就是因為金拆進入紙傀之後能夠充當控製紙傀行動的骨架,而後燕星辰本人又能直接以意念控製惡業金拆,隻要他自己在附近,就能用意念控製紙傀的行動,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替代了一個靈魂的作用。
    他說:“如果沒有靈魂和身體數值,那就隻是一個空白身體,還必須我來操控才能行動。”
    他有些困惑。
    這都出副本了,搞這樣的紙人幹什麽?
    是何眠遇到了什麽危險,需要一個假的他去引開其他人的注意力?
    於是他說:“那我再用我自己的數值折——”
    “不用,”齊無赦立刻道,“就折一個那樣的空白紙傀出來就行。”
    他這一次從副本出來似乎一直很沉默,沒有平時那般總愛打趣燕星辰,此時竟然還有種惜字如金的感覺。
    燕星辰擔心之餘,沒多問,抬手折了個這樣的紙人出來。
    他現在的數據也增幅了很多,開啟了被保護值兩秒,就折出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沒有數據、沒有靈魂的紙傀隻能長這樣。
    也正是因為沒有數據,燕星辰折的容易很多。
    他剛想問齊無赦要拿來幹什麽用,隻見男人幾步走到了傀儡麵前,抬手,掌心朝上,托起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那東西被齊無赦牢牢地控製在掌心之上,微微浮動著。
    周圍的幾人都感受到了這團東西上頗為負麵的能量。
    可這東西氣息雖然頗凶,氣質卻有些乖巧,安安靜靜地漂浮著,似乎聽話得很。
    燕星辰知道齊無赦的能力,在許千舟和梁諱疑惑的目光中,他旁敲側擊地問:“……這是你從巫女祭神副本帶出來的?”
    齊無赦笑了笑:“是,但這隻是很小的一部分。”
    其他的,已經全都被他吸收了。
    唯有這一個……
    他伸手,將手中的這一團副本構成的很小一部分的負麵能力直接拍進了空白紙傀之中。
    梁諱正在和之前折出來的那個小紙傀玩耍,見狀,她動作一頓,猛地睜大了雙眼,有些震驚又有些恍惚地看著那真人大小的紙傀。
    下一刻,模糊的紙傀一陣扭曲。
    一個小女孩的身影緩緩出現。
    在燕星辰也頗為驚奇的目光之下,紙傀徹底化作了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
    在場的四個人都對這個小女孩十分熟悉。
    許千舟脫口而出:“——阿朵???”
    阿朵似乎還有些茫然。
    她——或者說紙傀上的她——緩緩地眨了眨眼,雙眸之中滿是茫然,似乎根本沒想到自己上一秒還在祭壇,下一秒怎麽出現在了這裏。
    燕星辰一愣,突然明白了過來:“你把副本裏組成她存在的負麵能力留了下來沒有……”
    沒有吸收。
    “然後你把這一團能量帶出了副本?”
    這一團能量就是阿朵的靈魂。
    真人大小的紙傀本來就缺少一個操控的靈魂,代表阿朵的能量一被齊無赦拍進去,靈魂和具體數據都有了,紙傀立刻化作一個正常人的模樣。
    這需要有齊無赦這樣一個能從副本構成中單獨挑出阿朵的能量構成的人,還需要燕星辰這樣一個會使用紙傀術的人。
    這著實是……
    太難,又太巧了。
    燕星辰看了一眼從副本結束到現在都十分沉默疲倦的齊無赦 ,突然明白了為什麽這人在副本結束的時候幾乎沒有說話——那個時候齊無赦或許就有了這個想法,並且在趁副本消散之前拆解出單獨構成阿朵的那部分能量。
    離開副本的時候,他還在心中惋惜這個小姑娘必須和整個青山一起湮滅在副本結構之中,沒想到……
    可按照齊無赦這人的性格,對方絕對不是一個會悲憫即將消失的nc的人。
    難道是齊無赦猜出了他必然會惋惜這一點,這才在副本消失之前便默不作聲地提取阿朵在副本中的結構?
    “……她現在是玩家了嗎?”
    許千舟還在震驚齊無赦和燕星辰可以把nc帶出來這一點,隻想到了這麽一個問題。
    齊無赦一字一句道:“算,但是一會等她反應過來了,可以讓她自己檢查確認一下紙傀之上會被打上鴿子紋身。隻要進入了樊籠,樊籠應該會給一切活著的‘人’分發身份,再不濟也是一個隨機玩家。”
    “但也有一個弊端。”
    燕星辰側頭,聽齊無赦繼續說:“身體是紙傀,沒有呼吸,碰不了水火,而且永遠不會長大。”
    話音未落,燕星辰和許千舟幾乎同時看向了一直很喜歡和燕星辰折出來的紙人玩耍的梁諱。
    ——“永遠不會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