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前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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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憶看到這裏,  燕星辰其實已經有些渾渾噩噩了。
    他看這些回憶,其實就如同他們之前在副本中進入鬼怪生前怨氣留下的地煞一般,是代入“地煞”主人的視角,  看著回憶中發生的一切。
    可他自己就是這段回憶的主人,當初回憶中的自己和現在的他仿佛重疊在一起,  他時不時會直接陷在裏麵,  忘了自己其實隻不過是在看自己從前的記憶。
    可到了此刻,他突然清醒了一下。
    因為眼前一片漆黑。
    這樣的一片漆黑,  其實發生過好幾次。
    回憶看似不多,但其實時間跨度足足有幾年,加上一些在副本中的時光,  若是當真一日一日地認真看下來,他怕是醒來的時候樊籠的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所以他看回憶本就是迅速翻過許多不重要的日子的,這種漆黑一片的片段直接就越過去了,他隻當是一些記不清的片段。
    但先前似乎都是很快的一個瞬間,  不像最新的這一次,似乎黑了許久,回憶才繼續。
    就像是……
    就像是這一段的畫麵被外力取走了一樣。
    他心下一驚。
    這是他自己封鎖在金拆裏麵,必須要特定的符文才能打開的最後一段記憶!
    他之前取出金拆裏所有記憶的時候,  就發現有這麽最後一小段信息,他根本拿不出來。
    金拆是他赴死者時期最常使用的傳奇道具。
    記憶也是他自己放進去的。
    這些漆黑一片的回憶,隻可能是他自己單獨取出來單獨加密了的。
    ——這是怎麽回事?
    他為什麽要單獨封存那些片段?
    他為什麽連現在的自己都要防?
    那些片段是什麽?
    解鎖那些片段的符文在哪裏?
    這些困惑剛冒出來,接下來的回憶立刻解答了他的疑惑。
    接下來的日子,齊無赦為了解決他身體的問題,  似乎也忙了起來。
    有一天,  燕星辰趁著齊無赦不在,  喊來了聞夜。
    “老師?”
    燕星辰遞給聞夜一張符咒。
    他把自己對符咒的記憶也都提取了出來,  記憶畫麵裏,燕星辰根本看不清上頭的符文。
    “齊無赦這些天總是不見人影,我大概知道他在忙什麽。”
    這人既然能給自己塑造出一個身體和全新的玩家身份,見他身體布滿了連接整個樊籠的符文紋路,會想怎麽做,燕星辰根本不用猜都知道。
    他原本覺得自己時日無多,可看齊無赦這樣,他多半還會苟延殘喘一會。
    但燕星辰心裏清楚,他並不僅僅是身體的問題。
    他對聞夜說:“我之後應當會離開樊籠很長一段時間,聞夜,你是我第一個學生,也是我目前為止唯一一個學生,我相信你的實力。隻要你願意,你能一直在樊籠裏活下去。我把這張符咒交給你,它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一個東西,你拿著,如果我哪天不見了,甚至齊無赦也不見了,你不要擔心我們,等我回來,等我親自找你要這張符咒,你再把它給我。除此之外,哪怕你看到我了,或者你知道我回來了,你也不要主動來找我。”
    ——那就是解開金拆裏最後一部分信息的符咒!
    聞夜接過,鄭重地收了起來。
    白發少年拿著東西離開了他的房間,他虛弱地咳嗽了幾聲,緩緩地坐了起來,拿出符紙,開始用自己巔峰的數據折出了一個紙人。
    他折的時候沒有想太多,下意識將腦海中想到的樣子折了出來。
    同真人一樣大小的紙人落地的那一刻,他看著和齊無赦如出一轍的紙人,無奈地笑了笑,抬手便把紙人直接燒了。
    不行,和齊無赦長得一模一樣,會惹出事端,成不了事。
    必須要他和齊無赦都認不出來才行。
    他歪了歪頭,在腦海中構思了片刻。
    下一刻,又一個新的紙人出現了。
    紙人又矮又胖,麵容和藹,還有些憨態,外表年齡是中年。
    那中年男人外貌的紙人在燕星辰麵前,撓了撓頭,笑了笑。
    這外貌……這外貌!!!
    正在觀看記憶的燕星辰呆住了。
    他透過過去的自己的眼睛看著眼前的紙人,心神恍惚,千思萬緒在他的腦子裏打成了死結。
    小舅舅。
    這是將他養大的小舅舅。
    是許明溪眼中的赴死者。
    是曾經的他自己折出來的紙傀!!!
    燕星辰數據巔峰之時,紙傀術已經到達了能夠捏造出一個npc一樣的紙人的地步。
    那和藹的紙傀完全擁有自己的思想,卻又聽命於他。
    燕星辰看著眼前那個熟悉的麵容,聽見自己對紙傀說:“你記得留意我的行蹤,跟著我,不管是在樊籠裏,還是樊籠外。你隻是一個紙傀,而且是我玩家身份的附屬品,我現在和樊籠連為一體,就算是離開樊籠,樊籠多半也不會阻攔你。我的身體馬上要撐不住了,到時候我肯定會分離出我的記憶來,我會把這些全都封存在我的傳奇道具——法衣金拆之上。如果重新再來,現在擁有的一切必然都得拋棄。到時候,你找到我,和我說你是我的親戚,將這些……”
    燕星辰念力一動,將符文體係和法衣金拆的使用方法告知紙傀。
    “將這些重新教給我。法衣金拆到時候我會單獨留下,你記得來拿。”
    隨後,他又折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紙傀!
    這兩個紙傀,一個在暗處,隨時等待著去找失去記憶的他,將那些他沒有辦法一直保留的東西帶給他;另一個留在樊籠活動,等待有潛力的玩家,以赴死者的名義收為學生,為自己今後重新來過鋪路。
    聞夜和紙傀安排好,燕星辰看到自己激發了身體上的符咒紋路。
    他連接了樊籠。
    殘缺木梳、紙人獻花、巫女祭神……
    一個又一個他重來一次之後格外熟悉的副本,被當年還是赴死者的他從樊籠的副本池子中抽出,封存。
    接下來的畫麵,燕星辰已經沒有心思緊緊盯著了。
    他已經意識到了一切。
    這一次重新進入樊籠,他曾經無數次地設想過,到底是什麽人,能夠把他的每一步都算計得分毫不差。
    那個背後的推手又究竟為什麽那麽了解他,能讓他明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在“別人”的安排之下,卻沒有辦法擺脫。
    還能是誰呢?
    他身在局中,竟然有些一葉障目了。
    這世間有什麽人能如此了解他,能對他的每一次決定都算無遺策?
    這世界又有什麽人,是他明知道對方一步一步推著他走,他卻無法打敗?
    隻有他自己。
    隻有他自己最了解自己。
    隻有他自己,無法打敗自己。
    哪怕是他此刻獲得了金拆裏大半的記憶,也都是當初的他自己所計劃的。
    被封存了十幾年的記憶在他腦海中飛躍而過,一個又一個畫麵串聯成一個逐漸清晰的輪廓。
    宿命般的重疊仿佛那艘每日都會停在碼頭的遊輪,在同樣的節點重複著同樣的內容。
    曾經的安排和現在的經曆重疊在一起,恍若深林夜色下風中搖晃的樹影,摸不到,看不清,卻又在眼前閃過,虛幻又真實。
    他如同置身於深穀之中,身陷囹圄,前後左右都是懸崖峭壁。
    他在穀底掙紮許久,徘徊往複。
    他抬頭瞧見鬥轉星移,看見長庚聞夜而來,望見啟明破曉而去。
    最終停下腳步,發現自己回到了穀底。
    茫茫摸不到盡頭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混亂時代那以身修改樊籠法則的赴死者,還是啟明時代在和平穩定的秩序下進入樊籠的新人玩家燕星辰。
    眼前的記憶似是模糊,似是清晰。
    他隻感覺自己像是處於茫茫白霧之中。
    直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刺破朦朧而來。
    “星辰。”
    燕星辰思緒一震。
    齊無赦又喊他:“醒醒。”
    燕星辰怔了怔。
    竹笛聲響起。
    平和的曲聲帶著現實世界中才能擁有的寫意傳入他的腦海之中,環繞在他的耳側。
    這聲音不在他赴死者時期的記憶裏。
    笛聲……
    熟悉的笛聲……
    那是獨屬於重活一次的他的回憶!
    ……
    【副本已結束,相應數據與道具已結算,您的信息麵板與物品欄已更新。】
    【……】
    ……
    燕星辰睜開了眼睛。
    齊無赦立刻放下竹笛,轉頭向他看過來。
    他們彼此都已經想起了大半,燕星辰腦海中一閃而過記憶裏的那些片段,看著眼前的人,恍惚之中,竟然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像是重逢,可他們好像不曾分離。
    “你……”
    “我沒看到樊籠副本異常的原因。”
    燕星辰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他本該因為明白了大致的一切而豁然開朗,可他的第一反應卻是滿滿的不對勁。
    他明明修改了樊籠的副本能量運轉方向,按照他之前的預測,從啟明時代開始,每一個副本的消散都會一點點解開樊籠的束縛,直至曾經落下的“鎖”被逐漸消磨完畢。
    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隨著這些困住齊無赦的鎖逐漸減少,副本確實是會逐漸減少,但隨之而來的也是被拉進來的玩家會逐漸變少,玩家人數和副本數量始終能維持著平衡。
    不可能會出現副本突然急劇減少,而玩家還有這麽多的情況!
    還有,他為什麽要單獨封存一段記憶,連現在的自己都不能看?
    “聞夜……”燕星辰啞著嗓子對齊無赦說,“齊無赦,我離開樊籠之後,你是不是因為給我重塑身體還把我送出樊籠元氣大傷,一直藏在編號低的副本裏休養?從我離開,到我再次進入樊籠的時間裏,聞夜一個人待在樊籠裏,暗地裏維持著破曉這個組織的運轉,之後短時間內衝上總榜第一,不見蹤影。他一定在破曉裏留下了什麽。”
    他恢複了大半的記憶和實力,可唯獨那些他額外抽取封存的片段,沒有那專門設計的獨一無二的符咒,現在的他自己都打不開。
    開啟那些信息的符咒在聞夜手上。
    聞夜去哪了?
    破曉的管理權後來移交到了梁諱手上。
    梁諱現在已經不在了……
    齊無赦立刻起身:“我去把何眠帶過來。”
    與此同時,總榜之上,本來就在前一百名的燕星辰的名字,又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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