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真心校園(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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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家的回憶本身就算是隱私,  直播視角自動關閉了。
    許千舟沒在意這提示音。
    他現在十分疑惑。
    ……怎麽會是許明溪的回憶?
    ——為什麽他可以確定是許明溪的回憶呢?
    因為眼前的許明溪比較模糊,而且視線之內,其他東西很清晰,  沒有許千舟的存在。
    人看到的畫麵都是第一視角的,但是一整段記憶片段之中,  大部分人會把自己也放進記憶裏的地點裏,拚湊出一個完整的畫麵。
    但自己終究看不清自己,所以記憶之中,自己的影像都是模糊的。
    許千舟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許明溪的身影其實有些模糊,如果不是他對許明溪很熟悉,他是沒辦法快速認出來這是許明溪的。
    而且,  畫麵目之所及,  並沒有他的存在。
    一個隻有許明溪一人的記憶畫麵,除了來自許明溪,還能來自誰?
    這自然隻能是許明溪的回憶。
    而地點,也是他熟悉的地點。
    這是他和許明溪一同長大的城市。
    許明溪的回憶才剛剛開始,  許千舟自己的記憶便被勾了起來。
    他和許明溪就是在這樣一個不算特別繁榮的小城市裏長大的。
    小城市不算大,  騎著自行車一個小時便可以從最東來到最西,  但這樣也不算小了,  該有的都有,郊區甚至還有一個不錯的大學,許千舟上大學都沒離開過家鄉。
    許明溪也一樣。
    唯一不同的,  是許明溪總是很優秀,  而許千舟則樣樣倒數。
    他沉不下心,  不如許明溪安靜,打遊戲看小說體會了個遍,考試次次臨時抱佛腳。
    他們兩個最後能讀一樣的大學,全靠的是許明溪想留在家鄉,讀的是還是排名第一的專業,許千舟則沒得選,選了個本地大學裏吊車尾的專業,也就是音樂方向。
    許明溪對他很好。
    他們一起讀同一個大學的時候,許明溪還經常接送他上下課。
    許千舟從小就很清楚,他能活得這樣輕鬆,全賴他有一個寡言少語但其實心下溫柔的親哥哥。
    後來有一天,許明溪先是不見了。
    他不知道哥哥去了哪裏。
    但沒過多久,他突然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那就是樊籠。
    樊籠的第一個副本,和他還有許明溪上的大學一模一樣,他在這個校園副本裏又見到了許明溪。
    許明溪說自己早就進入了樊籠,最近察覺到他也進來了,所以幹預了副本。
    然後,許明溪使用了那枚他不知道作用的硬幣道具,他們兩個都平安無事地從那個副本裏走了出來。
    之後許千舟便正式進入了樊籠。
    他覺得自己消耗了許明溪的底牌,心有愧疚,便一直偷偷地攢著鑰匙,想著有朝一日能還許明溪一個全新的傳奇道具。
    燕星辰告訴他那個鑰匙不可修複之後,他也就放棄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毫無波瀾的一個故事。
    甚至比很多樊籠裏玩家的人生都要順風順水。
    說出去都不會有人願意花時間聽的那種。
    ——如果沒有許明溪那撲朔迷離的執念的話。
    記憶回籠。
    許千舟回過神來,眼前,許明溪的記憶畫麵正在繼續。
    年輕的許明溪開著車回了家,卻沒有下車,而是打了個電話:“千舟,下來吧,我到家門口了,接你一起上學。”
    許千舟突然湧起了熟悉的感覺。
    片刻,一個人上了車。
    一個許千舟更為熟悉的人——那就是他自己。
    回憶畫麵裏,他和許明溪都比現在要年輕一些。
    他才剛上大學,許明溪已經讀了兩年。
    兩人都沒住校,許明溪便主動接他一起去學校。
    之後的回憶畫麵便是來來回回的接送。
    許千舟越看越困惑。
    這段回憶他也有,就是他和他哥沒進入樊籠之前的生活罷了。
    這和謊言有什麽關係?
    又為什麽會讓許明溪難以忘卻?
    他正困惑著,眼前那不斷重複的日複一日突然出現了和他記憶中不同的情況!!
    這又是一天早晨。
    許明溪送他去上早課,車開到一半,許明溪突然靠邊停,接了個電話。
    他問:“哥,你是突然有事嗎?”
    許明溪對他說:“我要去拿一個實驗資料,你今天自己去一下?”
    不,不對!
    這和他的記憶裏不一樣!
    記憶中,許明溪雖然接了這個電話,他也問了這個問題,但是許明溪的回答明明是——“沒事,走,我們繼續去學校。”
    許明溪依舊開車同他一起去學校,那一天什麽都沒發生,直到兩人進入樊籠之前,每天都很普通,沒有什麽意外。
    可許明溪的記憶畫麵之中,他點了點頭,說:“隻有一半路,不算遠,我自己去吧。”
    說著,他便解下了安全帶,下了車。
    坐在駕駛座上的許明溪剛剛準備踩下油門。
    不遠處,一輛正停在紅綠燈前的汽車突然失控,鳴笛聲震耳欲聾。
    正在過馬路的青年還未反應過來——
    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
    許千舟聽到了現場兵荒馬亂的聲音,還有當時許明溪慌亂下車喊著他名字的聲音。
    許千舟沒看見畫麵,卻很清楚,是“他”被撞了。
    他還聽到現場有人喊“叫救護車”“沒氣了”“沒有心跳了”……
    不,這不對。
    分明他的記憶裏,許明溪隻是靠邊停了一下便繼續開車送他學校。
    那一天再尋常不過。
    他好好地活著,還活到了進入樊籠,活到了再次見到許明溪,活到了現在,和燕星辰齊無赦他們正在編號5的副本裏麵……
    可許明溪的記憶中,在這一天,他下車了,在過馬路的時候正好遇到麵前的車失控,直接……
    “不看了。”許明溪沉穩的嗓音自許千舟後方傳來。
    許千舟刹那間有些茫然。
    他雙拳微微攥緊,複又鬆開,複又攥緊,就這樣茫然無措了好一會,這才鎮定了下來。
    “哥,”他對身後捂著他眼睛的人說,“這才是真實的回憶是不是?你的弟弟,你真正的弟弟,在一次你送他上學的路上,你遇到了別的事情,暫時把他放了下來,結果他運氣不好,出車禍當場死亡了,對不對?”
    許明溪無言。
    但他還在繼續捂著許千舟的眼睛。
    也不知是不想讓許千舟看到記憶畫麵中狼狽的許明溪,還是不想讓許千舟看到倒在血泊中不成人形的“自己”。
    許千舟不知第幾次覺得他哥這沉默寡言的性格真是很讓人難辦。
    他扁了扁嘴:“自己看總行了唄?那你別遮著我啊,副本裏我都看過那麽多歪瓜裂棗了,‘自己’的死狀算什麽啊。而且我不想錯過你失聲痛哭的樣子啊!”
    許明溪:“……”
    這小子是真的有三句之內讓人想揍的本領在的。
    “別看。”
    “我想看。”許千舟難得有這樣直接反駁許明溪的時刻。
    他又要說什麽,許明溪突然道:“我和你說就行。”
    他本不想說的。
    但在姚杳的執念引出他心中最大的謊言之時,他就知道,許千舟多半會一起進入他的記憶之中。
    果不其然,他保持著清醒,在記憶中遊走,沒過多久就找到了許千舟。
    這裏是副本裏鬼怪故意幻化的景象,若是迷失其中,基本等於死在了裏麵。
    姚杳要的就是看他們對待真話與謊言的選擇。
    如果這個時候還因為一己之私隱瞞,那隻會連累所有人。
    許明溪不想說。
    但現在,他必須說。
    “是,千舟當時搶救無效,當場死亡。”
    這話的聲音越來越低。
    許千舟想扒拉下許明溪的手的動作頓了頓。
    他心下冒起了一種微妙的感覺。
    他聽到許明溪在說他的名字,但他又很清楚,此時此刻,許明溪口中的“千舟”,不是他,而是這段記憶裏的另一個青年。
    “他死了,”許千舟問,“那我是誰?”
    許明溪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嗓音沙啞地繼續道:“我當時很後悔。如果我不剛剛好靠邊停在那裏,如果我不剛剛好讓他在那個地方下車,如果我幹脆先送他去學校再去拿資料……總之,很多如果,都是因為我的選擇而不複存在。”
    “我每天都在回想那個畫麵,我很不愛做夢,因為做夢必然是噩夢,所以我每天晚上都喝很多咖啡,喝很多茶。”
    “我日日失眠,直到有一天,我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樣,熬夜到了天明。”
    啟明星光在他麵前墜落東方,成片純白信鴿展翅而過。
    晨光熹微,天地卻黯然失色。
    縹緲之中有聲音問他;“你有願望嗎?”
    怎麽可能沒有?
    許明溪帶著複活弟弟的執念載入了樊籠。
    進入樊籠之後,他遇到了燕星辰折出來的小舅舅外貌的紙傀,成為了赴死者的學生。
    紙傀在整個樊籠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新人,自然不可能差。
    不過一兩年的功夫,許明溪便一路衝進了總榜,並且在十萬編號副本這個總榜分水嶺副本中拿到了傳奇道具。
    這是一個規則類傳奇道具,道具的外形是一枚純黑色的硬幣。
    硬幣的兩麵,都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鴿子輪廓。
    它代表的規則是“複製”。
    樊籠玩家總是傳言,赴死者的學生,那個總榜前十二的許明溪,手中有一個十分可怕的傳奇道具作為底牌,這話其實不是虛言。
    “複製”的規則可大可小。
    它可以簡簡單單地複製出一個物品,可以複製出不論什麽等級的副本鑰匙,還可以複製出高級道具。
    若是在極為危險的副本中,許明溪甚至可以用它複製出破局的關鍵性道具,直接扭轉副本局麵。
    每一個規則類道具,雖然隻能使用一次,但絕對能發揮出很大的效果。
    許明溪一開始得到它的時候,也確實是將它帶在身邊當做底牌的。
    “……但是,約莫是在小半年以前吧。”
    小半年以前,正好是燕星辰和齊無赦重新載入樊籠之前。
    “我進了一個副本,那個副本的核心危機,就是人心執念。”
    “副本直接根據我執念中的記憶,構建出了副本的背景,從而讓鬼怪藏匿其中。”
    “它構建出了我從小到大生活的城市,構建出了我就讀的大學,構造出了我的父母,也構造出了……”
    許明溪頓了頓。
    他現下說的話,已經比他過往一個月合起來都要多了。
    眼前記憶畫麵紛至遝來,圍繞著他們兩人不斷閃過。
    聲音嘈雜得很。
    一直被他遮住眼睛的許千舟自然而然地接口道:“也構造出了我?所以,我記憶裏所謂的第一個校園副本,之所以和我印象裏的大學一模一樣,那是因為其實是你的副本,那是你的記憶,而我是裏麵的npc?”
    一個根據許明溪記憶裏已經死去的弟弟構造出來混淆許明溪的npc。
    許千舟的所有回憶,不過是他作為副本的npc被設定的記憶。
    他在副本的設定裏是許明溪的弟弟,於是他擁有和許明溪從小一起長大的回憶。
    所謂的第一個副本,不過是他作為npc的那個副本。許明溪將他帶出那個副本之後,他進入的水鬼副本,才是真正的新人首副本。
    根本沒有所謂的現實世界。
    他從始至終都在樊籠裏。
    許明溪執念中那個“死去的親弟弟”才是真實存在過的人。
    而他,隻是萬千副本中微不足道的一個npc。
    一聲聲“千舟”,喊的從來不是他。
    他自虛妄而來,不曾得見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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