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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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的“檢驗中”的箭頭首銜著尾, 如同閉環的命運一般。
.......依然在緩慢地旋轉著。
鬆本清長掛了電話。
隨著“嘀”地一聲響過,辦公室內很快再次恢複了安靜。
外麵的走廊上還在不時傳來刑警們來來往往的腳步和吼叫,依然幾十年如一日地熱鬧。陳列櫃和書架也正佇立在牆邊, 反射著陽光刺目的光輝。
光暈水一般灑滿了室內,在流轉間落在了陳列架頂格邊緣上。
一張被鑲嵌在相框玻璃內的集體合照在這時被映得清晰而明亮。
而在那張早已陳舊泛黃的相片上。
三十年前的年輕的鬆本穿著一身畢業的學士服,因為拍照的關係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但他身側的同學們,卻依然笑著站在他旁邊。
而在他左手邊的位置, 一名褐色長發的年輕女人正對著鏡頭,向旁邊挽著另一名高大的她的同學兼男友的胳膊,笑容燦爛如同盛夏的驕陽。
這張畢業照的下方,用燙金的書法字體寫著:
《東京大學法學部:卒業紀念》。
幾十年時光呼嘯遠去,那張相片上年輕的臉似乎在這一刻被替換成了所有人已經逐漸老去的麵孔。
他們都功成名就,家庭美滿。
人生前途光輝滿地。
唯有他那一對同學微笑的麵容,卻永遠地停留在了28歲的模樣。
額角破裂滲下的血, 已經不會再睜開的眼睛, 混著足以毀屍滅跡, 灼灼燃燒到幾乎要吞噬整棟樓的烈焰,一起構成了那個緊急出警的夜晚殘酷的回憶。
距離那個案子過去已經幾十年了。
......你還想要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他在這時麵對著眼前血型鑒定的屏幕, 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幾天後。
警察學校的體育祭在經過幾次會議的討論後總算是如期開展。
春季與夏季過度的天氣暖風陣陣,四處紅黃藍綠的彩旗掛滿了整個校園,主席台上的音響震得人整個耳朵都嗡嗡的,各個班級被分配的場地名牌和班旗圍著操場整整齊齊地插了一圈。
好不容易的活動節日裏不用上課,學生全都麻雀似地在走廊上站著, 追逐打鬧的歡笑窸窸簌簌地溢出來。
而在此時,主席台上。
成步堂薰正坐在開幕式布置的主席台上的長桌旁, 擴音器貼在唇邊:
“再次確認——再次確認!”
“......負重器材管理員到位!下一個, 醫務室負責人!醫務室負責人聽到請回答——”
他清晰有力的聲音響徹操場。
在好一會兒後, 醫務室的老師的回應才依稀從操場邊緣的角落裏響起來。
他閉著眼睛歎了口氣,隨後才放下喇叭。
在手裏的名冊上終於落下個鉤。
真是的......
薰在處理完後勤事務之後,有些無語地瞥了一眼對麵喧鬧歡快的教學樓。
為什麽在這種,所有人都在放鬆休息享受體育祭的時候......
就隻有他必須在這種地方幹活啊?
然而這樣想著。
他的腦海裏卻又很快浮現出了幾天前鬼塚八藏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知道為什麽嗎,雨宮?”
那是在體育祭委員會會議結束後,鬼塚把他單獨留了下來的時候發生的事情,男人手指清脆地磕碰在桌麵上。
他開口的時候幾乎咬牙切齒,迎上成步堂薰毫無波瀾的眼神:
“.......就憑你之前那堆表現,我毫不懷疑我讓你去參加比賽的話,什麽鉛球籃球估計都會全往你頭上砸吧,嗯?”
成步堂薰:“......”
“可能還有什麽跑步的人也會把你撞倒吧,是不是?”
成步堂薰:“.......”
“所以——”
最後,鬼塚八藏渾身的黑氣幾乎要凝成實質,笑容詭異:
“雨宮,項目什麽的你就別想了,你這次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在主席台上待著吧!”
“反正,要你做的工作也不會少的啊——”
“......”
總之,拜他之前反複在生死線上橫跳的倒黴運氣所賜。
最後他就這麽“光榮地”被從鬼塚班裏直接踢了出來,變成了個和教官站在一塊兒的體育祭委員會的成員,衣服上還別著“裁判”的袖標。
算了。
反正自己搶到了火炬手的表現機會,倒也還算好。
他小小地抿了一口手裏的水,瓶子都已經在烈日下被曬得有些升溫了。
此時主席台前不時三三兩兩地路過些散步的學生,有認識的人揮著手跟他打招呼:
“阿薰———”
他禮貌地笑著回應,然而,下一秒。
成步堂薰的視線忽然瞥見了一抹遠離所有人,獨自躲在樹後的身影。
嗯?
那是......?
趁著鬼塚不在,他在左右看了幾下之後就悄悄地從主席台上跳了下去,快步跑向那側。
.......
“景光?”
“哎......哎?!”
成步堂薰小心地貼近那個人,甚至提前出聲提醒了一下。
卻依然在手拍上對方肩膀的時候,看見了他渾身猛地一顫!
青年轉過來,在看見他的時候麵上的表情立刻放鬆了下來。
薰稍微又向他走近了幾步:“怎麽了,你看起來有點不太好的樣子?”
“沒有沒有!可能就是有點沒睡好......”
景光擺著手想往後躲,但卻很快感受到一陣暖意覆在了他的手腕上。
忽然,整個人被輕輕向前一拉——
“來。”
成步堂薰牽著他的手腕往前帶了幾步,隨後兩個人一起坐在了路邊的長椅上,肩並著肩。
景光能在此時隱隱感到四周有不少人在向他們投來視線,似乎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一般,原本就緊緊攥著的手在這時下意識地捏得更緊了些。
半晌,他才像鼓起勇氣一般,模糊地開口道:
“那個,阿薰,我能跟你聊聊嗎。”
四周的人聲和背景音震天響。
他在說完以後才驟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聲音似乎已經融化進了雜音裏,而他與旁邊的人之間還隔著一小段距離,不知道能不能被聽見。
然而,那個人卻隻是笑了一下:
“可以啊。”
景光的眼神像是閃爍了一瞬。
但薰還是沒有錯過對方眼裏轉瞬即逝的暗色,看著對方眼睫很快垂了下去。
薰看出他的問題,在此時不著痕跡地向他那側微微靠近了一小段距離,手輕輕貼在他的手背上:
“冷靜下來,景光。”
“你可能還沒有完全從之前高度緊張的狀態裏恢複過來。”
他和降穀零在這幾天裏都忙於準備體育祭的事情,沒怎麽陪在景光的身邊。
即使偶爾路過見麵,也被他偽裝出的正常的表象糊弄了過去。
有些忽略了他在幾天前還被關在拘留所裏,接受著沒日沒夜的審訊和提心吊膽的情況。
【草,hiro還在之前那個狀態裏是吧?】
【是的吧,畢竟被那樣審訊對待,他可是警察誒.....還有朋友也因為他陷入危險,一時半會兒要完全走出來還是挺不容易的吧感覺......】
【隻是因為最近大家都太忙了沒有注意他......不要一個人亂晃!去和大家待在一起心情會好點啊qaq】
【幸好還有薰醬在.....什麽治愈大天使嗚嗚嗚嗚嗚嗚嗚】
【說真的雨宮這種背景和童年一塌糊塗的,沒長歪,反而這麽天使簡直是個奇跡.......感覺那個環境下他都沒有怎麽被愛過x.】
【薰醬自己沒有被愛過,現在還能這麽溫柔地安撫景光......真的是刻在dna裏的天使了qq】
【我也想啊!老婆貼我老婆貼我!尖叫)爬行)】
【話說他的傷好了沒有啊.....隻能說幸好鬼塚教官把他踢出比賽隊伍了嚶嚶嚶】
【教官,居然直覺出乎意料地強誒也可能是集體ptsd了)】
而此時被點破的人的反應也證實了他的猜想。
青年的手略微有些顫抖,握緊又鬆開.....又再握緊,最後才輕輕點了點頭,說:
“嗯,謝謝你。”
......又被安慰了啊。
景光的視線低低地垂著。
他其實在開口的一瞬間,隻是想向雨宮道個謝的。
但對方卻還是那麽敏銳地察覺到了自己狀態的失常,就這麽又變成了被他支撐著的情況。
又一次地.....
這個人似乎總像天上溫暖和煦的陽光,無時無刻不在關心著別人,為別人付出。
他們的手在此時交疊在一起,貼得很緊,能夠感受到對方溫熱的體溫正在通過接觸的皮膚傳進他的身軀裏。
.......一如當時在那個黑暗的凶案現場裏支撐著他一樣。
其實他在那個時候也不知道向阿薰求助是否正確。
但在那場血色的黑暗裏,當他昏沉而無助地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唯一能夠在那時像最後的稻草一樣支撐住他的人已經隻剩下了那個人。
而後續的一切事情也向他表明了,他並沒有信錯人。
阿薰沒有讓他失望。
但是自己卻把他們推進了那麽危險的境地!
隻差一點,阿薰和zero就都......
“之前的事情......真的謝謝你,阿薰。”
景光這樣想著,終於慢慢抬起頭,視線卻落在了對方那隻手的手指上依然纏著的繃帶上。
一股壓抑多日的,有些愧疚和後怕的心情在這時從他的心底裏蔓延上來。
“抱歉,是我把你們卷進了那場案件裏,拖累了你們所有人。”
“現在卻還是要你這樣來安慰我......”
他的聲音很輕,說到最後的語調幾乎有些陷入了靜默。
景光忽然感覺自己都有點數不清他被同伴幫了多少次了。
從開學時,自己意外被卷入的起火.....再到這次的事件,和那場危險的法庭。
我......一直在麻煩你啊。
可就在他垂著頭自責的時候,卻似乎從自己的旁邊,隱隱聽見了一聲笑音。
“你想得太多了哦。”
景光在這時忽然睜開眼睛。
正看見對方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旁邊站了起來,正彎下腰,微微偏著頭,湊近了他:
“嗯?”
那聲尾音悅耳上挑......癢癢地輕輕刮過心口。
景光忽然被電擊般僵住了。
他連忙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點,後背卻猛地撞在了長椅的靠背上!
明亮的日光在這時將他們彼此臉上每一個細節都照得清晰分明。
他看見那雙永遠都在溫和地笑著的剔透眼眸裏映出了他自己此時苦大仇深的表情,陰沉又糾結,活像個炸毛的貓。
自己原來又在用這種表情麵對他嗎?!
“對,對不起阿薰!”
片刻的失神後他連忙說道:
“我,我會好好調整的!不會再讓你們擔心......”
但下一瞬間,他看見那個人的眼角彎起一條漂亮的弧度,說道:“景光,可以嗎?”
“什麽可以......”
他愣了一下,才驟然反應過來,對方居然是在重複他在法院裏說過的那句話。
下一秒。
他整個人都被擁抱進了一個柔軟的懷抱裏——
景光忽然感覺到接觸的指尖傳來一陣過電般的酥麻。
“你想得太多啦,我們根本就沒有想過你糾結的這些事情。”
“你能平安回來,就已經是我們最大的願望了。”
成步堂薰的下巴低在他的額頭上,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腦,笑著說:
“隻是,以後有問題記得一定要找大家啊。”
“......”
景光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順著動作回抱住他的身體,好像貼的越近就越能感受到對方胸腔裏那顆鮮活搏動的心髒。
他感覺這個擁抱長得像是橫貫了世紀。
到最後,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心跳似乎也有些莫名地快。
他把臉埋在他氣味好聞的衣服裏,悶悶地點了點頭,聲音有點微妙地緊張:
“嗯。”
“我.....我知道了。”
“雨宮——”
一道從遠處傳來的聲音卻在這時驟然插入了他們的談話中。
隻是,那段尾音像是被掐住似地停了。
萩原研二手裏拿著一把弓,腳步停在他們幾米外,在此刻略微挑了一下眉:
“啊呀,小諸伏和阿薰。”
“......你們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