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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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他弄丟了......我找不到他了。”
    電話裏傳來的聲音努力壓抑著, 可隱忍的悲泣依然滲進了喘息裏。
    鬆田陣平霎時間愣住了!
    ——出事了!
    “誰......?你說誰找不到了?!”
    夜間昏暗的車廂裏一聲低吼,所有昏昏欲睡的隊員瞬間被嚇了個清醒!
    無數道愕然的視線轉過去。隻看見路邊的燈光正將鬆田隊長的臉映得無比慘白,他一手握著電話, 藍色的瞳孔難以置信地顫抖著:
    “好.....好......我知道了。”
    “隊長?”
    旁邊隊員看他臉色難看, 小心地出聲, “出什麽事了, 咱們馬上就回........臥槽!”
    在那一刹那鬆田陣平轟然一把推開車門!
    正在下行停車場的爆處班特科車猝不及防猛踩刹車,輪胎瞬間“嗞啦——”一聲巨響,甩得車內一片人仰馬翻。
    幾個隊員剛從地上爬起來就看見他跳下去,大驚失色:
    “你幹什麽隊長?!!”
    “救人!沒時間了!”
    但鬆田頭也沒回,隻三兩步衝到電梯邊:
    “你們上樓把我電腦抱到技術支援係去!現在就去——”
    那幾個隊員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在這時候也隻感到事態嚴重, 慌忙應道:
    “是!”
    警視廳的電梯緩緩上行。
    鬆田在進樓後先去了一趟醫務室, 回來正好碰到他隊員抱著電腦從隊裏狂奔出來。
    此時兩人一起沉默地隨著巨大的鋼鐵箱上升著, 電機運轉發出嗡嗡的動靜, 除此之外一片死寂,腳下昏黑的城市夜晚迅速在腳下遠去。
    .......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
    隊員不明所以, 眼光時不時向旁邊飄著。
    他隻覺得奇怪, 畢竟在之前的日子裏,就算是炸彈臨頭也幾乎沒用看見過鬆田這麽陰沉嚴肅的樣子。
    可此時這個爆處隊長周身的氣場隻像是被凍進了冰窖, 直到電梯“叮”地一聲停在搜查支援分析中心的樓層, 他才立刻邁步出去。
    隊員立馬跟上。
    而在此刻抬眼望去,隻見整個技術樓層今晚熱鬧得仿佛開了鍋, 走廊上不停有技術員匆匆跑過。
    緊接著樓層盡頭的第二支援係忽然爆發出一陣嘈雜,像是有什麽人在吵架,拍桌子的震天響隔著老遠傳過來。
    他們剛轉過拐角就聽見有人在怒吼:“說了沒線索就是沒線索!”
    “十九個小時——拜托,我也知道已經過了十九個小時了, 但這難道不是你們搜查思路的問題嗎?!”
    “就知道賴著監控和技術偵察電腦都要冒火了大哥!要不我現在找台挖掘機算了,把板橋區的地皮全給你們鏟開,向下掘地三尺老子不信還找不到人——”
    砰!
    然而就在這時,第二支援係的大門忽然被人踹開了!
    裏麵的聲音戛然而止。
    剛剛那個暴躁的技術係長偏過頭,正看見鬆田陣平走進來,背後還跟著個迷茫的小跟班。
    鬆田看起來還是那副剛從外麵緊急現場回來的模樣。
    但於其說是連夜值班的疲憊,他此時的狀態更趨向於高壓下的極度克製,下垂的唇角反映出他現在心情其實不太好......
    或者說是非常,相當地不好!
    他咬牙切齒開口:“高橋你給我過來!”
    “嘶,不是。”
    那個係長直起身子,在此時皺眉盯著他:我說今天失蹤了的那不是個搜查一課的人嗎?你們爆處的也跟著瞎起什麽哄啊......”
    “剛剛你們那萩原研二才拉著我們查了好幾個小時的監控,怎麽一轉眼,你小子又跑來了?你不是在值夜班嗎?”
    “你少跟我廢話。”
    但鬆田隻冷冷地說:“他們那個失蹤了還中毒了的笨蛋是我同期!你現在再廢話耽誤一分鍾——”
    “雨宮薰警視......你?同期?”
    高橋係長顯然是沒想到親友踢門一個接一個。
    於是他當場火氣又上來了:
    “你們一個二個都跑來找我有什麽用?!刑事部的那群人到現在連雨宮的位置都找沒找到,我們順著監控推,也最多能推到板橋區,後麵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好嗎??”
    “我實話跟你講鬆田。”
    高橋係長手指敲著桌麵,嘶啞著嗓音道:
    “按照以前的經驗,在這種犯人的心思都能縝密到,幾乎躲開了所有監控的情況下,多半他還把雨宮身上所有能夠與外界聯絡的發信設備全銷毀了。”
    “我們也已經和運營商搜索了多次,也確實找不到他的信號,在這種情況下,技術偵察能夠起的作用真的不大........”
    “運營商?手機信號?”
    “手機手表?不然還有什麽信號?我的祖宗大爺啊你真的不要太樂觀了........”
    然而鬆田緊繃著麵孔打斷他:“那如果我說......”
    “如果我說,我這裏還有可能被犯人遺漏的信號源,現在正在他的身上呢?”
    高橋係長一瞬間猝然愣住了。
    隻聽見對方正繼續說道:
    “我在警校畢業那段時間曾經送給過雨宮一對耳釘——那東西我改造過,裏麵裝的是簡易通訊裝置。”
    “但是從外觀上看那確實就是普通的寶石,你們應該也見過。”
    鬆田的目光淩厲而清醒:“那個連續作案的犯人既然幹出這種事情,目標明顯是要他的命而不是要他的錢,他根本不會在意他耳朵上有沒有裝飾!”
    “所以那對耳釘有很高概率現在還在他身上!”
    “你這.......”
    高橋係長一時間都懵了,簡直想破口大罵你居然送一個男的那麽貴的耳釘你倆是個鬼的正常同期關係!你自己就沒感覺哪裏不對嗎?
    但現在顯然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
    這家夥青春期幹的傻逼事可能真的能救命.......這是現在唯一的希望了!
    “你這種事幹嘛不早說!快——!!”
    他抬手一把將鬆田的電腦搶過來,幾下連上係統,直接讓技術員從內部解除程序指令封鎖,從警視廳的電腦出發,主動重建了信號鏈接。
    微弱的信號頂著暴雨飄散開去。
    基站將它無聲地傳送至整座黑暗的城市裏,不知名的角落中......
    屏幕外技術係裏無數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在此時一動不動地死盯著那段波形,看著它漫無邊際地延長著直線。
    空氣中仿佛有無聲的弦沉默地繃緊——
    忽然間!
    有窸窸簌簌的聲音從電腦裏響了起來!
    鬆田一下渾身猛地一顫,整個人頓住了。
    一刹那所有人圓睜著眼睛互相瞪視,高橋係長激動得直接罵出聲了,旁邊技術員的聲音尖叫道:
    “檢......檢測到不穩定信號!”
    “可能是有天氣原因!距離也有點遠!”
    那個技術員說話都在抖,“正在進行定位嚐試!請讓對方盡量保持信號,最好移動到開闊區域......拜托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此時齊齊望向了那一點細微的波形起伏。
    “雨......雨宮?”
    鬆田陣平像是抓到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即使竭力壓製,他的聲音依然在此時被巨大的欣喜衝得不住顫抖著,扣在桌上的手發麻發軟,用力喊道:
    “你怎麽樣了雨宮!聽得見我說話嗎——雨宮!”
    “........”
    可無論他如何呼喊。
    對麵的頻道中始終隻有幽幽的風聲,和空白的自然噪音。
    剛剛出現的巨大的欣喜倏然僵硬。
    所有人呆愣在原地,在一片靜默裏猛地意識到一個問題!
    ........雨宮薰現在根本還活著嗎?
    他們尚不知道那個警官到底被犯人綁在哪裏了,但今天雨停後又變本加厲地突發暴雨,整個東京市的氣溫已經在半個小時前跌倒了零度左右。
    如果他是被扔在在什麽無法保溫的區域,再加上本身的咯血體弱,受傷失血,和那支折磨了他十幾個小時的神經毒素的話.......
    那雨宮可能已經——
    他已經.......
    “雨宮.....雨宮薰你快回答我一下!我知道你還在!”
    此時室內隻剩下鬆田越來越急促的呼喊。
    他剛才欣喜若狂的情緒還沒褪去,心就已經在此時的沉默中又沉了下去。
    短短幾分鍾內整個人衝上天堂又掉進地獄,一時間表情幾乎有些分裂似地僵硬。
    “你聽到的話回答一句——”
    他雙手緊緊扣在桌子邊緣,指間因為過度用力而發著白:
    “你回答我一聲........回答我一聲好不好?”
    整個技術係裏墳墓一般沉默,他們隻能在此時注視著那個爆處隊長顫抖的背影,但卻完全無能為力。
    現在能做的,大概隻有......
    向上天祈禱吧。
    然而下一秒!
    仿佛是鬆田那一堆竭斯底裏的呼喊起了作用。
    一聲虛弱嘶啞到幾乎難以分辨的喘息忽然響起:
    “咳.......”
    “雨宮.....雨宮?!”
    鬆田嘴唇哆嗦著,緊盯著屏幕,身形猛地定住了:
    “是你嗎....真的是你嗎雨宮———”
    .........
    月光自老舊的琉璃彩窗上悄然灑下一束,霜雪似地輕柔降落。
    它穿過四周積灰的座椅,緩慢向內,將整個空曠寂寥的空間照出微微的光亮,連舞台都仿佛再次被打上了聚光燈的色彩。
    而在曾經華麗的破碎吊燈之下。
    一個單薄的身影正倒在舞台邊。
    青年胸口的襯衣領子已經幾乎被血浸滿,無力地倚靠在舞台旁。他雙手被束縛在背後,柔順的黑色發絲淩亂染塵,潮濕綿軟地抵在冰冷堅硬的木頭邊緣。
    ......如同這座劇院中,最後的一場血腥演出。
    “雨宮——你還活著嗎——”
    那雙長睫似乎在這時微微顫抖了一瞬。
    這個聲音.....
    難道是......
    “咳......咳咳!”
    眼瞳中閃過一瞬的光亮,幹裂的唇微微張開:
    “陣......平?”
    【草!!!啊啊啊真的是薰醬!!】
    【我靠神奇小陣平!當年送給雨宮的耳釘居然最後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了,全村最後的希望了我的媽——】
    【嗚嗚嗚還好hagi倒下了但是陣平醬站起來了!!!之前hagi崩潰那一瞬間我的心也碎了qaq“
    我要怎麽才能找到你啊.....”明明大家真的都已經很努力了啊......】
    【迫真·全村最後的希望了!
    之前一直找不到雨宮真的所有人精神都要瘋了x.天殺的凶手你好會折磨人啊科科,就讓所有人看著他死.......】
    【流了好多血啊我的小薰嗚嗚嗚嗚嗚心疼死了.......敲你媽凶手聽見了嗎敲你媽!!!亮刀.jpg】
    【那些血如果是受傷的都還好,畢竟600也不算太致命,但如果是雨宮咳出來的.......那他身體已經崩成什麽樣子了啊!就算救回去了估計這輩子也很難恢複吧???】
    【被警校組當成寶貝捧在手心裏的人居然被傷成這樣......這個凶手不被槍斃八百個來回我不接受好嘛!!尖叫)嗚嗚嗚老婆你好慘啊——】
    【其實薰能堅持到現在真的已經是個奇跡了.....那麽冷的天,一個人被孤零零地丟在這個劇場裏麵,渾身都是傷還中了毒,想想他有多痛我都沒辦法呼吸......qaq】
    【嗚嗚嗚嗚嗚但小薰在聽見鬆甜甜的聲音的時候眼睛亮了啊!!
    他真的一直在等著大家來救他.....他忍著冷忍著痛,徘徊在死亡的邊緣,就是還在期待著有人能來救他.....】
    【好甜啊真的好甜,這種絕境中的信任不愧是警校組!失去理智)逐漸發瘋)爬行)】
    【樓上是徹底被虐瘋了嗎.......】
    【這誰不瘋啊我的貓貓.....我的貓貓老婆精神恍惚.jpg)禁止虐貓嗚嗚嗚嗚嗚!!!】
    可即使那個聲音微弱得已經快聽不見了......
    但一切已經過於刻骨銘心以致於鬆田完全是本能地分辨出了那個氣音,嗡嗡作響的腦袋裏頃刻間隻有一個念頭。
    ——他還活著。
    .......他還活著!!!
    一時間鬆田幾乎從未從自己的名字上感受過如此猛烈的情緒衝擊,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齊齊奔湧向大腦又被瞬間抽空。
    “你怎麽樣.....你怎麽樣了雨宮?!”
    他強壓著咽喉中幹澀的劇痛,幾乎不顧一切地急促問道:
    “你現在在哪!!還能動嗎,凶手在你身邊——”
    然而下一瞬間:
    “咳.......唔——”
    嘩啦......
    那是血從肺裏被擠壓嗆咳出來的聲音!
    鬆田瞳孔猝不及防急劇緊縮,卻聽見模糊的呼吸中傳來飄渺虛弱的:
    “你們.....別過來了......”
    “什麽......?”鬆田驟然愣住了,整個人一瞬間茫然。
    “什麽別過來了?我們馬上就要找到你了,你到底在哪裏你為什麽這樣說.........”
    “......因為。”
    染血的唇瓣輕輕開合。
    “咳!咳——”
    劇毒催化下痙攣的呼吸讓他沒法說話,喉嚨裏嗆滿了血,腥甜的味道浸透了唇瓣。
    雨宮昏昏沉沉地動了一下。
    他連睫毛上都幹涸著血,渾身的力氣都已經在傷病和低溫中被一點點吞噬......但依然勉強地睜開眼,微微向上抬起脖頸。
    他的眼瞳渙散無神。
    往日漂亮剔透的金色混沌成一片,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向上仰望著那一片起伏明滅的.....
    紅光。
    屏幕上定位信號已經逐漸趨於穩定,技術係裏有人在尖叫,激動興奮的人聲簡直要蓋過一切動靜。
    但鬆田卻恍若未聞般佇立在原地,不詳的沉默在此時將一切時間都拉成緊繃的弦,一大片一大片的冷汗浸透了後背.......
    緊接著一聲氣音響起,他的瞳孔刹那間緊縮成針——
    “二十枚炸彈.......現在在我這裏,但不確定還有沒有更多。”
    “抱歉.....我已經看不清楚了。”
    “什麽——你他媽說有多少炸彈?!”
    警視副總監差點把電話摔了,四周聲響戛然而止。
    高層會議室裏陷入了幾秒的沉默,隨後仿佛冷水潑進油鍋裏,椅子腿在地板上刮拉出尖叫,嘈雜的議論終於壓都壓不住地轟然爆開!
    “啊?二,二十?!”
    “刑事部的你們確定這個是連環殺人嗎——這根本就是恐怖襲擊吧!搞什麽東西啊?!”
    “疏散群眾!疏散群眾!!技術係不是定到雨宮的位置了嗎快點把所有居民都撤出來——”
    “別吵了,都動起來!”
    副總監當機立斷砸桌子:“技術中心把指揮頻道接到全體頻段上,刑事部立刻組織救援!還有機動隊馬上準備排爆......”
    “機動隊!機動隊爆處班的人呢——”
    他這一嗓子吼出去。
    整個會議室忽然安靜了。
    所有人都在這時向四周偏轉著頭,似乎在看那個倒黴蛋負責人跑了沒。
    好半天才終於看見長桌角落的位置,顫顫巍巍地抬起了一隻手:
    “在,在這裏.....”
    “但是,副總監啊。”那個機動隊的人哭喪著臉,仿佛都要撐不住坐姿了,“雨宮警視他.....沒說炸彈還剩多久爆不是嗎?”
    所有人猛地僵住了。
    機動隊負責人真的要哭出來了:
    “副總監,現在的情況是炸彈結構複雜程度未知,數量又極其龐大,導致拆除所需時間未知......”
    “我們爆處人手本來就不夠,如果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炸的話,我也不敢隨便就讓隊員進去送命啊!”
    “.......”
    他的申辯淒慘,但也確實一語道破了現在最可怕的現狀。
    ——警視廳對場內情況根本一無所知。
    而且唯一在場的人質雨宮薰已經在神經毒素二十多個小時的折磨後,出現了嚴重的失明症狀。
    與其說他們要全部依靠雨宮的信息進去救援,不如說以那個人現在的神智和身體狀態,他說的每一個標點符號是否可信都需要打個問號。
    他說有二十枚炸彈,但真的就隻有二十枚嗎?
    他說建築還算牢固能支撐.....就真的能支撐嗎?
    會不會救援隊在進去的一瞬間就爆炸了呢?會不會在救援隊靠近雨宮的一瞬間整棟樓就徹底塌了,把所有人都埋在裏麵了呢?
    而且就算拋開這些不談......
    那可是二十枚啊,整整二十枚炸彈啊!
    真炸了板橋區的衛星地圖上從此就要多個坑的啊!
    所以即使爆處班現在出發......
    他們也真的有可能來得及救出雨宮嗎?
    外麵走廊上各部門警員還在匆匆狂奔,對講機的電音和亂七八糟的吼聲吵成一鍋糊粥。
    然而在幾道牆壁之隔的會議室中,所有警官卻全都無言沉默著,無神的瞳孔裏倒映著四周同事慘白發青的臉。
    半晌。
    那個副總監才顫抖著手,又說:
    “那......那就放棄建築和地下設施,疏散完畢後就讓搜查一課快點把人帶出來......”
    “風險太高了,副總監!”
    刑事部的參事官臉色比哭還難看:“那個廢棄劇院在郊區占地有整整2000多平方米,搜救時需要派出大量人手,時間會非常長.......”
    “而且凶手目標本來也是殺警察!我們現在派人進去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找到雨宮,還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所有人全部死在裏麵!”
    “.......”
    會議室壓抑得幾乎快窒息了。
    邊上幾個年齡大的老警官已經瀕臨心髒病發,在瘋狂倒抽氣,簡直不知道這個事情怎麽就能卡死成現在這個該死的模樣。
    他們中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夠承擔幾十個刑警死在裏麵的風險,更沒人能承擔幾十個珍貴的排爆警死在裏麵的情況。
    他們不知道怎麽救出瀕死的雨宮薰。
    他們唯一能知道的隻有但凡以上兩種情況出現一種,現在這張桌子旁邊,就絕對有至少一半人要摘警徽下課!
    .......怎麽辦?
    到底該怎麽辦?
    非要說的話,他們現在唯一能夠承擔住的責任隻有——
    “話說......”
    一片死寂中。
    忽然有人顫顫巍巍地輕聲開口:“這個情況都這麽絕望了.......那我們萬一最後也沒有救出雨宮警視.......”
    “其實也是可以被理解的,對吧?”
    而且這樣的話,這個橫亙在搜查一課實權上的最麻煩的釘子戶.....
    從今以後也不會再給他們製造出任何的麻煩了。
    那個句子直接將“進行時”推向了“完成時”,周圍所有人瞬間全都僵住了,無數雙疲憊的眼底各異的神色閃爍著,他們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情,但眼底又帶著難以掩飾的“破局”的希望。
    “.......”
    沒有人說話。
    過了不知道多久。
    警視副總監仿佛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失神地跌坐進了椅子裏。
    然而,漫畫現場內。
    成步堂薰在這時借著淩亂的發絲的遮掩,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這樣就可以了......
    “那個信息”,現在肯定已經被傳遞出去了。
    他趁著漫畫鏡頭不在,又抬起頭看了幾眼頂棚上的“柯學特產”們。
    但實際上,現在在他眼前閃爍的“紅光”隻有大概五六枚,而且體積並不是很大,即使全部爆炸了大概也隻是把整個劇院轟塌的程度,甚至能給他充分留出跑的時間。
    【臥槽你為什麽騙他們??】
    係統這時也才猛地發現情況不對,【這哪來的二十枚炸彈?你不想他們來救你了??】
    【“對,不想。”】
    薰的聲音在寒風中被凍得嘶啞。
    但他依然沒什麽表情,在這個時候悄悄按下了舞台邊提前裝好的一個機關——
    伴隨著“轟隆隆”的動靜,這個劇場裏唯一通往外界的密道在高處打開了門。
    那條路能從後方的頂部平台上躲開第一波遠處爆炸,然後經過管風琴背後的加固牆麵通往地下防空洞。
    【“到時候剩下的時間隻夠我一個人離開,所以誰都不要靠近。”】
    成步堂薰非常平靜地說著,即使麵對現在的情況,語調仍然是一貫的冷靜。
    而他通過技術係,故意誇大事實,向警視廳高層提供的“二十顆炸彈”的信息,正是為了要把所有人都清除出去。
    畢竟他很清楚,以那群人的脾氣,死一個人可比死一群人的代價小多了。
    在這種情況下。
    他們根本不可能來救他。
    而從現在的漫畫來看,劇情的發展也的確不出他所料。
    【怎麽到現在都沒人動啊嗚嗚嗚薰醬不會真的要出事吧?!!】
    【臥槽老橘子你們是不是腦子有坑你們早幹嘛去了???現在逼到最後了就要放棄雨宮,我這個暴脾氣真的.......】
    【噠咩噠咩!!小薰可是主角團啊!震聲.jpg)我不相信有這種劇情殺!!】
    【薰醬那麽痛都還在堅持,肯定不知道警視廳已經放棄他了吧嗚嗚嗚嗚嗚警校貓貓你們在哪啊螺旋爆風哭泣.jpg】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qaq】
    成步堂薰借著係統的虛空投影,冷冷地掃了一眼鬼哭狼嚎的論壇。
    他平靜地垂下睫毛,倒數著時間。
    還有最後一個小時。
    另一邊,技術係。
    高橋係長的怒吼平地炸起:“救援命令都還沒下來你想去哪!都說了上麵還在開會,你就再等一會兒——”
    “.......鬆田陣平你給我站住!”
    他眼見喊他沒用,連忙幾步飛奔上去,死死抱住那道身影。
    高橋整個人幾乎快瘋了:“我知道你很急!但你現在沒人手沒裝備沒後援去了就是送死知道嗎?!你給我清醒一點!”
    “清醒......?”
    然而下一秒,高橋被一胳膊猛地甩了出去!
    足足踉蹌了好幾步才穩住。
    整個係裏一片鴉雀無聲,技術員全都大氣不敢出。
    他們隻能在這個時候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高挑的身影轉了過來,卷發下的麵龐抬起來,所有人頃刻間呆住了!
    “高橋,我沒等嗎?”
    “我從確定他的位置到現在,等上麵那群老不死的開會已經等了兩個多小時了——”
    鬆田的胸口劇烈起伏著。
    他整個眼眶已經在漫長的等待裏被煎熬得火燒一樣血紅,像是隻隨時瀕臨爆發的絕境中的困獸,壓抑的冷汗浸透了他的額發和整個麵龐,牙齒咬得顫抖發響。
    “我等了這麽久有人理我嗎?!這每一分鍾都是在燒他的命你知道嗎——”
    鬆田再也沒辦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了。
    他在剛聽到萩原說雨宮中毒失蹤的時候,其實是努力克製的。
    因為他知道,現在他必須挑起一切找到最後的希望。
    而在終於聽到那個人帶血虛弱,隨時就會死去的聲音的時候,他也是努力地壓抑著自己的顫抖,告訴自己不會有事的。
    之前那麽多次遇險.....他們都挺過來了。
    不是嗎?
    他要相信指揮部,相信警視廳,相信雨宮也沒有放棄希望.......
    然而,整整兩個小時。
    他在這段時間裏聽著他咳嗽出血,聽著他在零度的低溫裏顫抖,聽著毒素蠶食著他的生命聽著他正在死去........
    聽著那個曾經讓他想將世界上一切的美好都送給他的聲音,虛弱又無力地跟他說:
    “沒事的,陣平。”
    生命正在雪花一般潰爛崩碎,流沙般從他的指縫裏流逝.......
    他的神經徹底被逼到極點了。
    鬆田其實也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隻知道在眼前所有人呆愣的注視中不管不顧地爆發。他不知道他們為什麽不動了,也不知道自己此時在他們眼裏看起來有多絕望,像個即將失去一切的人。
    這是所有人都沒有見過的樣子。
    “他...還活著,還在等著救援.......”
    鬆田佇立在那裏,喘著氣發抖,一字一頓地咬牙切齒:
    “你們不關心沒關係,我自己去救他!”
    說完他推開人群徑直大步向前走。
    高橋係長抬手一個沒拉住,整個人徹底炸了,臉色瞬間慘白,連滾帶爬飛撲到走廊上聲音尖利得變了調:
    “滾回來!!你不能一個人去——!”
    可一輛黑色馬自達瞬間撕碎了夜空的寂靜。
    車裏鬆田陣平死咬著牙掛擋加速,車子在水泥地麵上打滑了幾下後徑直飆了出去。
    他手按著最後信號的耳麥,一個拐彎上了大道,仿佛一道黑色的閃電風馳電掣刮過東京市區,極度超速得吸引了一片交警的目光,身後一片車驚慌閃躲。
    嗶——
    嗶嗶——嗶嗶嗶——
    喇叭聲叫罵聲連天響,路麵上所有車躲災一樣緊急避讓,生怕跟著那輛黑車一起撞成廢鐵。
    但鬆田卻似乎對周遭毫無察覺,他現在的腦袋裏隻有一個念頭:
    活下來雨宮......
    求你了。
    “再堅持一下......我馬上就來了雨宮!我真的來了!”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已經開始哽咽,高速車道上刀割一般的風從車窗刮過他的臉,一陣一陣幾乎碾碎渾身每一寸骨頭的痛苦將他淹沒。
    麵前的黑夜漫長而無盡頭。
    他仿佛看見他們曾經過去的那些,明亮的,溫暖的,日光柔和而有著櫻花飄散的日子從四麵八方向他襲來,卻又在浮現之時被暴雨和寒風撕碎凋零......順著洪流衝散不見。
    他忽然聽見那個聲音裏透著一絲傷感:
    “夠了,陣平。”
    鬆田像是預感到了什麽,嘶吼著咆哮:
    “你給我閉嘴!有什麽話都回來再說!這次我掐不死你——”
    但雨宮隻輕輕笑了一下。
    “我曾經想過,如果從一開始我就沒有遇到過你們,事情究竟會變成什麽樣。”
    昏暗的劇場內,炸彈的紅光已經開始閃爍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
    “我叫你閉嘴聽到沒有!我會帶你回去的!”
    鬆田聲嘶力竭,隻在這時感到雪水泡進了骨髓裏,冷得讓人幾乎無法支撐。
    “其實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覺得你們一個都不靠譜,簡直不知道為什麽可以活到這麽大的......但現在,真的都成長了很多啊,是可以逐漸讓人放心了。”
    “......就算以後沒有我在身邊。”
    迎著眼前大作的雨雪寒風,握在方向盤上的指關節已經被凍得發紅發僵。
    他在前方的黑暗中聽著那個人熟悉的輕淺溫柔的呼吸聲,仿佛還能感覺到他的手的溫度,再一次緊緊將那具單薄溫暖的身軀深深擁進懷裏。
    鬆田咬著牙抑製住顫抖。
    那些落在他臉上的雨卻還在不斷地滑下來。
    .......可雨為什麽會這麽鹹呢?
    鹹得整個喉嚨都在發苦,模糊的視線裏逐漸看不清前麵的路。
    “這個冬天可能會很冷,但是我還是相信,你們一定可以走出去的.......”
    “去迎接......未來........”
    “我叫你別說.......”
    鬆田已經渾身都在戰栗。
    他想說你不會死我會帶你回去,你會活很久活到和鬼老頭一樣嘮叨的年紀,你會成為警視廳最年輕的警視正最年輕的警視長......
    你的未來還那麽好,大家都還那麽喜歡你。
    .......我還沒來得及說愛你。
    “我會帶你回去......我帶你回去.......”
    鬆田聽見自己已經變調到聽不出的哽咽:
    “薰你等等我......”
    我還沒有放棄.......我很快就會到你的身邊......
    但雨宮笑起來。
    即使他現在已經滿身血汙,那個放鬆的笑容卻依然非常漂亮。
    一瞬間,仿佛一切的傷痕都消失了,有日出的光芒正明亮,溫和地照進來。
    雨宮薰彎起眉眼向上看。
    他眼前的天空風淡雲高,湛藍無邊。
    鬆田忽然感到一陣風,非常輕柔地拂過他的身軀,酸楚哽咽苦澀的喉嚨裏已經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薰......”
    ........
    “阿薰?你在發什麽呆?”
    諸伏景光的臉忽然側過來,手裏捧著一杯冒著白煙的熱可可,貓眼眨了眨。
    “沒,沒什麽。”
    雨宮薰坐在他身邊,輕輕搖了搖頭,“做了個噩夢而已....一下好像有點沒回過神。”
    旁邊傳來降穀零和鬆田陣平又打起來的聲音,兩個人團著雪球往對方衣領裏塞,萩原研二的笑聲飄來,混著伊達航勸架的聲音。
    “滾啊金毛混蛋!!你能不能搞點不那麽幼稚的東西!”
    “難道不是你先揍我的嗎??你真的好不要臉鬆田陣平——”
    “唉.....這.....”
    薰看著景光歎了口氣想起來,微笑著伸手拉住他,“沒事的,反正他們過幾年就不打了。”
    “說起來,我們是在這裏幹什麽來著,景光?”
    雨宮薰抿了一小口自己手裏的熱可可,纖長的睫毛尖上也綴著水,整張臉紅撲撲地,眼睛裏暈著幸福的水光。
    “當然是來北海道看雪的啊,你不記得了嗎阿薰?”
    .....記得?
    什麽記得......?
    雨宮輕輕搖了搖頭,感到旁邊青年忽然一下抱住了他,被揉得哎呀哎呀地叫著。
    天際的光束明亮。
    他們忽地感覺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正落在了鼻尖上。
    前方的天空中出現了點點白花。
    “別打了別打了!”
    雨宮薰模糊間聽見一聲喊,緊接著,自己似乎就被什麽人拽著拉了起來。朋友們柔軟的羽絨服互相碰撞著,他被擠在中間,感到他們溫熱的身軀正貼著自己。
    “阿薰,你看見了嗎?”
    那些年輕閃耀的眼睛一起注視著他。
    雨宮微笑起來,拉緊朋友們的手,陽光照在臉上。
    他像是從來沒有笑得這麽高興過:
    “嗯,我看見雪了哦!”
    ........
    漆黑的劇院內。
    四周牆壁冰冷地結著霜,寒風毫無阻攔地刮進來。
    青年渙散的眼瞳低垂下去,被毒素侵蝕的皮膚泛著青紫,一個人孤零零地靠在舞台邊緣。
    他已經不知道在這裏待了多久。
    身邊黑暗無邊,空無一人。
    “我看見雪了......陣平。”
    無力的手指墜落向地麵——
    嗒。
    下一秒!
    劇烈的爆炸掀翻了一切,牆壁天穹分崩離析,無數土方磚瓦從上空傾瀉而下,衝天火光隨著陣陣黑煙直衝雲霄,整個東京夜空被火光映亮。
    頃刻間埋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