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番外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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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才人失魂落魄地回了翊安宮, 嬈修容打牌回來的途中遇見她,分明兩人隻隔了一米,但林才人卻沒有注意到她, 嬈修容和宮人對視一眼, 嘖嘖稱奇道:
    “她這是怎麽了?”
    以往哪怕嬈修容不需要林才人請安, 她都會去翊安宮正殿前等候, 直到宮人讓她回去,可今日她人都在跟前了,林才人居然會失神到沒看見她。
    真是怪哉。
    新妃入宮一年,嬈修容對林才人印象最深, 無論什麽時候她好似都能保持冷靜,將規矩禮儀刻入了骨子中。
    嬈修容見過貴妃那樣的美人, 也不得不承認林才人是好看的,她美在時刻沉著冷靜, 美在骨子裏不肯輕易放棄的那抹堅韌, 她不似淑妃明豔,按理說, 該是皇上喜歡的類型。
    可惜,進宮一年來,皇上不曾看過她一眼。
    嬈修容這段時間同妃嬪們打牌, 曾聽人提起林才人時有些惋惜, 道如果林才人早進宮三年, 未必會落得如此處境,可惜運道不行,也是命。
    嬈修容最近迷上打牌, 對皇上倒也少了執著, 雖說對林才人的狀態有些好奇, 但也沒有在意。
    林才人回到了殿中,才跌坐在軟榻上,她待在殿內悶了好久,久到宮女不放心地進來看望她:
    “主子,您究竟怎麽了?”
    林才人也不知該怎麽說。
    她進宮有一年光景,茫然過,也緊張過,但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般,失神得不知該做些什麽。
    她今日罕有地見到了皇上,但若有可能,她寧願今日沒有出過翊安宮。
    林才人早就得知了皇上在朱雀湖,才忙忙帶著宮人趕過去,她佯裝不知,吩咐宮人乘一艘小船到了湖中央,果然,在其中撞見了皇上。
    皇上和太後三分相像,林才人曾聽說過皇上未登基前的事跡,他容貌俊朗,五官在皇室中也是少有的精致,足以聲色驚豔,可惜眾人隻在意他的皇室身份,掩蓋了他的才情樣貌。
    選秀時,林才人見過皇上,她曾是庶女,知曉未來自己的命運,若非嫡姐一一去世,她不可能有進宮的機會,她的婚事掌握在嫡母手中。
    世家女子矜貴,哪怕庶女也是如此,林才人不擔心未來的婚事,嫡母出身大家,哪怕不喜她,隻為家族聯姻、嫡姐名聲,也不會將她低嫁。
    但她要麽去尋常人家做頭牌夫人,要麽入世家做續弦妾室,那些夫婿和皇上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林才人被困後宅許久,乍見皇上,她隻覺得進宮是果然一個明智的選擇,尋常男子怎麽和皇上相比?
    可現在,林才人看見她心中高高在上的皇上俯身摘蓮蓬,皺著細眉一個個對比蓮蓬的好壞,和一旁的劉安公公看似不耐道:
    “就她麻煩,吃個蓮子羹還得讓朕來現摘。”
    說話間,他又俯身摘了那顆最靠近湖中心的蓮蓬,帶有浮萍的水漬濺在衣袖上,他隻看了一眼,就毫不在乎地繼續觀察蓮蓬。
    林才人狠狠地怔了一下。
    兩條船離得近了,皇上也發現了她,林才人立刻回神,她服身行禮,修長脖頸稍稍垂下,她曾對著銅鏡練習過無數次行禮的姿勢,就連父親請回家的教導嬤嬤見過都說,隻要她得見皇上,總能得皇上憐惜的。
    可當林才人抬頭時,才發現嬤嬤騙了她。
    皇上不曾憐惜她,甚至在知道她是誰後,眼中的溫情就頓時褪去,變成了隱隱的厭煩和不耐,他冷淡地問她:
    “誰讓你進來的?”
    林才人怔然地說:“嬪妾今日閑來無事才想著來摘點蓮蓬回去,不知皇上在此,若擾了皇上清淨,請皇上恕罪。”
    陸煜不知有沒有信她的話,隻冷冷道:
    “回去。”
    林才人心涼了半截,她都不知為什麽,但在皇上的視線下,她沒有抗拒和拖延,直接服身行禮,讓小船調頭回岸。
    直到現在,林才人才苦澀地笑了一聲:
    “紙鳶,我做不到父親的要求了。”
    今日見到的皇上,讓林才人知道,任憑她再如何算計,都不能叫皇上對她生了歡心,因為他的心思全在另一個女子身上。
    哪怕隻是提起貴妃,皇上眉眼都會不經意閃過一抹溫柔。
    怨不得貴妃對待其餘妃嬪溫柔大度,她和嫡姐不同,嫡姐是對皇上早就死心,她隻想握著皇後的位置,所以可以對其餘妃嬪的恩寵熟視無睹。
    而貴妃則是仗著知道皇上對她的心意,有恃無恐。
    林才人閉上了眼,眼淚悄無聲息地落下,她帶著哭腔啞聲說:
    “紙鳶,我做不到了……”
    紙鳶心疼地抱住她:“做不到就做不到了,旁人不得皇上恩寵照樣活得好好的,主子這般聰慧,定不會活得比旁人差!”
    林才人忽然撲到紙鳶懷中放聲大哭,她及笄時參加選秀,如今年方十七,她似乎要將這一年來的苦悶和不安全部發泄出來,不消多時,就打濕了紙鳶的衣襟。
    紙鳶不斷拍撫著主子的後背,她知道,主子一直想要得皇上恩寵,不止是為了自己,更是想要讓老爺知道主子有用,可以善待府中的姨娘。
    紙鳶安撫她:“隻要主子在宮中一日,老爺就不會虧待姨娘的。”
    林才人哭著在她懷中點頭,不論紙鳶的話是真是假,她如今都隻能當成真的來聽,在這後宮謹言慎行,不是她生來冷靜,而是她不願犯下一點錯。
    她要好好地活下去,隻有這樣,姨娘才能有依靠。
    顧晗不知道翊安宮發生的事情,但她也發現,這日後的林才人好似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她是真的低調下來,哪怕明知皇上有時會在禦花園閑逛,她也不曾耗費心思地出現過。
    顧晗很好奇,她問陸煜:
    “皇上那日和她說什麽了?”
    陸煜哪裏記得這些,細想了一番,他才搖了搖頭。
    從陸煜這裏得不到答案,顧晗隻好作罷,說起來,她和林才人沒有多大仇怨,林才人不鬧事,顧晗很快就將她拋在了腦後。
    有陸煜寵愛作底氣,顧晗一心照顧澤兒和安兒,如此很快就到了邯餘九年。
    這三年內,朝臣終於看清了皇上的態度,選秀有什麽用?
    哪怕他們族中女子進宮了,他們難道能按著皇上寵幸他們族中的女子不成?
    甚至,皇上並不反對選秀,在陳氏提及選秀時,皇上就直接看向張閣老,張閣老的嫡女恰好今年到了選秀的年齡,誰不知張閣老老年得女,寵得跟命根子一樣,哪舍得讓嫡女進宮守活寡!
    誰都知皇上在打什麽心思,偏生張閣老門下弟子無數,他不說話,朝中一半臣子就再也不提選秀一事。
    二皇子身為太子,年幼時就被皇上帶在身邊教導,不過五歲就已經展現出聰慧之資來,隨著皇權集中,朝中另類的聲音也早就安靜下來。
    選秀一事剛完,皇上就表現出想要立後的心思。
    皇貴妃進宮六年,孕有一子一女,管理後宮得當,唯一值得朝臣詬病的地方,就是這三年內,不曾再有身孕。
    但不論皇嗣,恩寵,乃至出身,皇貴妃無一落後於旁人,哪怕是林氏也說不出反駁的理由。
    邯餘九年,朝堂中皇上一言九鼎,林氏和陳氏大勢已去,隻能任由選秀一事被眾人刻意忽略過去。
    同年,皇上立皇貴妃顧晗為後。
    封後大典這日,顧晗正式搬進坤寧宮,雖說她在後宮中早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皇後的身份一日沒落在她身上,顧晗的心就一日提著不放。
    陸煜曾給了顧晗一個洞房花燭夜,今日又鄭重其事地補了一個。
    顧晗蓋著紅蓋頭,坐在坤寧宮中,顧晗有一刹間的恍惚,此情此景,她好似真的和陸煜拜堂成親了一般。
    顧晗倒在了坤寧宮鋪滿桂圓花生的床榻上,隻覺得後背硌得生疼,她雙手攀著男人的脖頸,剛要出聲抱怨,就對上陸煜暗藏情緒的眸子,顧晗一頓,忽然覺得背後的不適也並非不能忍受。
    但是三年日夜相伴,陸煜對她一舉一動了然於心,當即將滿床的雜物揮落在地,陸煜低聲和她道:
    “疼了,就要說。”
    他並非能時刻猜到她在想什麽。
    後來情濃時,陸煜將顧晗額間濕透的發絲別到耳後,他將顧晗摟在懷中,似乎隻是尋常地問了她一個問題:
    “若再來一次,謝家還在,你還會不會入宮?”
    謝家還在,顧棠就不會病逝,同樣的,榮陽侯府就不會被謝家牽連,也不需要顧晗進宮替侯府延續家族榮譽。
    這種情況下,顧晗還會選擇入宮嗎?
    顧晗困得含糊的腦子倏然清醒,殿內燭火未滅,所以,顧晗一抬頭就輕易看見了陸煜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顧晗看不懂,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個時候不該騙他。
    顧晗知道陸煜想聽什麽,她的聲音在夜間很輕,卻讓陸煜一顆心平靜下來:
    “會。”
    “皇上,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進宮。”
    坤寧宮的燭火明明暗暗,襯得女子一雙杏眸在夜間亮得灼人,陸煜看得有片刻失神,他也一時分不清顧晗是因何才會選擇進宮。
    但這些不重要。
    他不在乎顧晗進宮的原因,他隻在會顧晗會不會進宮。
    陸煜視線越過顧晗落在了梳妝台上的錦盒上,紫檀木的錦盒金貴,但其中根本沒有放什麽貴重的東西。
    隻有在入睡前,陸煜親自剪下的兩截斷發,被他用紅繩係在了一起。
    他和顧晗未曾做成結發夫妻,他隻能用這些外物彌補一二。
    陸煜曾以為將顧晗困在宮中,日積月累,總能叫他得償所願,可和顧晗相處時間越長,反倒是他越被困在了其中。
    在問顧晗那句話時,陸煜比顧晗要貪心。
    他倒真希望可以再來一次,最好顧晗再年長些——方好叫結發夫妻四字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