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 1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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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催梅開, 昨夜間落了一地的雪,晨起時推開楹窗,隻覺得外間白皚皚的一片。
    自貴妃省親回宮, 無人作妖, 宮中也就平靜下來,但很快,後宮妃嬪才發現一件讓人不敢深思的事——皇上隻要進後宮就是頤和宮侍寢,似乎再也未傳召過其餘妃嬪。
    這件事不止其餘人發現了,顧晗也有所察覺,對於這種情況, 顧晗是受益者, 她自然不會多說什麽, 隻當什麽都不知道。
    葉妃協理六宮,三五日的總要來頤和宮一趟, 顧晗知曉這些時日去往含禧宮的妃嬪甚多, 但葉妃半個字眼都沒有和她提起, 談完宮中瑣事, 她就若無其事地離開,好似根本沒有發現宮中近來有什麽不對。
    外間傳來腳步聲, 玖思不停倒抽著冷氣小跑進來,她赤手拿著兩個黑不溜秋圓狀的東西,忙忙放在案桌上, 然後伸手去捏耳朵,她雙手凍得通紅。
    顧晗無奈又好笑地看向她:
    “你如今也不小了, 怎麽性子還是這般跳脫?”
    前段時間, 皇上賞了頤和宮一筐梨, 顧晗對中享用。
    誰知玖思不慎將一個梨弄進了水中,等她發現時,水盆中早就結了冰,冬日中梨是個好東西,玖思舍不得丟,愣是將梨砸出來吃了,梨凍得硬邦邦,顧晗隻瞧一眼就覺得牙疼。
    偏生玖思好似上了癮,昨日瞧見落雪,她在雪下埋了兩顆梨,凍了一日一夜,她這才挖出來。
    玖思獻寶似的對顧晗道:
    “娘娘要不要嚐一個?”
    顧晗搖頭拒絕:“凍梨太涼,你自己也顧著些身子。”
    內殿燃了地龍,比外間暖和,顧晗對玖思在內殿偷閑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玖念進來時,沒好氣地瞪了一眼玖思,玖思忙忙心虛地轉過身去。
    見她回來,顧晗坐正,擰細眉問道:
    “怎麽樣了?”
    玖念憂心忡忡地搖頭:“太後不曾要見人,奴婢去了一趟,也隻和吳嬤嬤說了會話。”
    頓了頓,玖念壓低了聲:
    “瞧這樣子,太後娘娘的身子並沒有好轉。”
    越近年關,京城越落了幾場雪,太後年邁,不經意吹了風就病倒了,病情來勢洶洶,三五日時間,太後竟不得下床行走。
    顧晗去了慈寧宮幾趟,這後宮人紛紛效仿,太後就下令不許人去探望,顧晗也被包含在其中。
    但太後病重,顧晗不可能坐視不理,她三日總要去一趟,平日中就派玖念跑一趟,對於她,太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能讓她進殿坐坐,至於玖念就不得進殿內了。
    距離上一次她去慈寧宮已有三日,顧晗今日本該親自前去的,但上次太後就阻攔了她:
    “你膝下有皇子和公主,你再有孝心,也該為她們多考慮一些。”
    顧晗聽得出太後是真心話,而且,安兒昨日就開始有些懨懨地,顧晗當真不敢冒險。
    顧晗有些頭疼地撫額。
    晚間,陸煜來頤和宮時,顧晗敏銳地察覺到陸煜似比平時要沉默些許,她不明所以,試探地問了句:
    “皇上心情不好,可是在勞憂太後的身體?”
    陸煜似乎頓了下,才低低地應了聲。
    顧晗多看了皇上一眼,心中閃過一抹古怪,但很快,她又覺得自己想多了,太後病重,皇上擔心也在情理之中。
    生老病死,顧晗無法安慰,她隻能說:
    “臣妾會盯著太醫院,囑咐他們盡早治好太後的。”
    除此之外,她對於太後的病情也沒有其餘作用了。
    陸煜摟著她,埋在她脖頸間,很久不曾說話,他似乎近來很疲倦,眼底都有了片青黑,隻靠著顧晗,很快竟然就睡著了。
    顧晗喊了他幾聲,才察覺到不對勁,輕手輕腳地將他安置在軟榻上,她撫了撫陸煜緊皺的眉眼,心中那抹狐疑越來越重。
    不過很快顧晗就知曉了原因。
    朝堂上又重提了選秀一事,借太後身體病情,道皇上子嗣空虛,催促皇上早日選秀,也替太後娘娘祈福。
    這世道似乎總將子嗣血脈和福運聯係在一起的。
    小方子吞吞吐吐地將這個消息稟上來時,顧晗就不慎失手打碎了一個玉如意。
    頤和宮滿殿一驚,顧晗冷沉著臉,她輕垂眼瞼:
    “他們倒真是關心皇上的家事。”
    宮人們不敢接話,在朝臣眼中,皇上的事就是國事,而且後宮選秀一事和他們息息相關,他們怎麽可能不關心?
    顧晗也清楚這一點,但朝臣催皇上選秀,就是在動她的利益,顧晗怎麽可能高興得起來?
    可顧晗也明白,朝堂中催著皇上選秀的聲音空前一致,這件事根本由不得皇上推脫。
    甚至,皇上也沒有理由推脫。
    延續皇室血脈,本就是皇上的責任。
    皇上能夠悶不做聲地拖到如今,已經令顧晗不可思議了。
    嬈修容被魏嬪死狀嚇到,生了好大的一場病,等她修養好時,都快近年關了,她也發現了皇上少進後宮一事,她前往禦前送湯水時也不曾見過皇上一麵。
    嬈修容剛在和宮人吐糟貴妃霸占皇上,就聽說了朝堂催皇上選秀一事,她糾結地皺了皺眉。
    誰都不想要後宮進新人,這相當於將她們本就單薄的恩寵再細分給旁人。
    可如今後宮皇上獨寵貴妃,讓一眾妃嬪內心揣揣不安,她們對於選秀一事竟大都沉默,隻要能打破如今宮中的局勢,便是選秀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嬈修容呐呐嘀咕道:
    “皇上倒底在做什麽啊。”
    誰都不知道陸煜在想什麽,顧晗也隻見陸煜眉眼間的疲倦越發濃鬱了些,這日,在陸煜閉眼將要睡著時,顧晗咬了咬唇,她低聲心疼道:
    “皇上就應了他們吧。”
    陸煜倏地睜開眼,他垂眸一言不發地看向顧晗。
    顧晗抬手撫著他的眉眼,咬聲:“皇上許久都沒有睡個好覺了。”
    太後和朝堂兩個擔子壓在他身上,甚至,顧晗覺得自己也是其中一個擔子,他除開政務,還要擔憂她的心情如何,分身乏術,短短時日,顧晗就覺得他消瘦了不少。
    陸煜知道她在說什麽,他握緊她的手,放在唇邊碰了碰:
    “不礙事,由他們說去。”
    顧晗攔住了他,她依偎在陸煜懷中,低低地說:“臣妾知道皇上待臣妾好,有皇上這片心就夠了。”
    她當初會入宮選秀,是因她是侯府嫡女,有責任擔起家族榮譽。
    皇上同樣如此,哪怕他是皇上也不可能隨心所欲,他總要承擔這個身份給他帶來的重擔。
    況且,皇上再如此固執下去,恐怕民間很快就會傳遍她是妖妃蠱惑聖心的謠言了,這是上位者慣用的手段,以世人的無知和龐然做手中的利刃。
    畢竟人言可畏,活在世間,哪有半點不忌憚的可能。
    陸煜沉聲說:
    “不夠的。”
    人心難測,他現在再如何歡喜她,也不可能保證日後會發生什麽,他和她的身份也注定了二人間的不對等。
    這些時日,陸煜也早看得明白,正是這種不對等才讓顧晗待他一直遲疑不定——哪怕他能察覺得到她對他也是有歡喜的。
    陸煜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你不要擔心,交給朕就好。”
    其實陸煜也心知肚明,這次選秀已然是箭在弦上,朝堂如今還不是他的一言堂,但哪怕是選秀,陸煜也不可能任由他們逼迫,什麽都不做。
    陸煜神情晦暗地眯了眯眼眸,他對顧晗道:
    “再等等。”
    他知道顧晗想要什麽,而她想要的,都會慢慢有的。
    顧晗茫然地抬頭看他,知道陸煜早就有了決斷,顧晗也不再說什麽,她隻需要靜靜地等待結果就是了。
    但是,顧晗眼中不著痕跡地閃過一抹厭惡。
    看似朝堂上下一心想讓皇上選秀,但其中蹦躂得最歡的就是林氏和陳氏,他們當真以為他們族中女子隻要進宮就能得盛寵嗎?
    顧晗唇角的譏諷一閃而過。
    陸煜這一拖就是拖到了年關後,關於選秀一事早就越演越烈,甚至不知誰提了一句,皇後位置不得久久空懸。
    顧晗出身榮陽侯府,本就大家出身,這句話一出,榮陽侯府再低調,也不可能什麽都不作為。
    翌日朝堂就提出立顧晗為後,但很快就被人反駁,理由無外乎是顧晗進宮時間尚短。
    直到邯餘六年二月初,選秀一事才真正地確定下來。
    同年三月初,正式開始選秀。
    顧晗對於這個結果早有預料,聽到消息,情緒也不過爾爾,但同時,皇上降下兩道聖旨,將朝堂和後宮砸得暈頭轉向。
    第一道聖旨,封昭貴妃為皇貴妃,位同副後。
    朝堂上一直叫囂著顧晗進宮時間短,不得為後,陸煜不予反駁,朝臣都以為皇上默默妥協,誰知他會下了這麽一道聖旨。
    隻要宮中一日無後,副後就是後宮之主,晨昏定省乃至規格待遇和皇後都相差無幾。
    第二道聖旨,封三皇子為儲君。
    這道聖旨一出,朝堂中立即起了無數反對之詞,以陳氏最為激昂,陳氏乃大皇子外族,自不願意接受這種結果。
    但陸煜下旨有理有據,早立儲君,可避日後兄弟鬩牆。
    他先封皇貴妃,三皇子也就位當嫡子,再封儲君,基於立嫡立長之上,三皇子又是龍鳳祥瑞,一番說辭下來讓事不關己的朝臣都保持了沉默。
    於此一事,眾人也終於看出,哪怕選秀再入新人,也再難動搖貴妃的位置。
    顧晗得到消息,立在原地久久不動,半晌,她低聲輕喃:
    “……原來皇上是在讓我等今日。”
    那日陸煜說再等等,顧晗其實並未多想,她隻以為是皇上要拖到不能再拖的時候,所以,在選秀聖旨下來時,顧晗並沒有什麽太波動的情緒。
    可誰知,皇上竟給了她這麽大的驚喜?!
    副後、儲君,樣樣皆是她所想所求,自皇後去後,她盼望坐上那個位置,也一心想要家族榮譽長久不衰,她對皇上的確有歡喜,可她又覺得這些歡喜和權位、家族相比無足輕重。
    當夜,顧晗在頤和宮外等著陸煜,陸煜剛下儀仗就見到她亭亭立在那裏。
    陸煜上前,不等人行禮,就將人扶起,眯眸道:
    “很高興?”
    顧晗不作掩飾,她杏眸中似盛了盈盈星光,皆落在陸煜身上,她點頭,半晌不知說什麽,竟隻“嗯”了一聲。
    陸煜覷著這樣的顧晗,眼神有一刹很深。
    他知曉顧晗會歡喜,他給她的都是她想要的且旁人給不了的。
    皇後和儲君的位置總有人要坐,他費心思將這些都給了顧晗,並不代表他是什麽好人。
    而是,他要顧晗心甘情願地留在這深宮中陪他。
    他既歡喜顧晗,就不會讓她停留在原地,他要她也一步步朝他走來,哪怕是外物驅使。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