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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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晗怔怔地看著地上的碎片,刹那間,眼眶就紅了,她緊咬住唇瓣,沒有在朝陽宮哭出聲。
    玖念更是一聲驚呼:“玉鐲!”
    何修儀有些慌亂和心虛,但被這主仆二人的反應弄得也格外煩躁,冷聲道:
    “隻不過一個玉鐲,大呼小叫,榮陽侯府出來的人眼皮子居然這麽淺?”
    顧晗垂眸不語,上前蹲下,一手捧著繡帕,將玉鐲的碎片一點點撿起來,玖念心疼地跟著一起點,麵對何修儀的冷嘲熱諷,又氣又辱,顫聲道:
    “這對壽梅羊脂玉鐲乃皇上親賜,主子格外愛惜和重視,禦賜之物在娘娘眼中就這般不值當?!”
    何修儀的呼吸頓時屏住。
    破壞禦賜之物,這是個可大可小的罪名,若皇上不計較,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也就不過是個玩意兒罷了,碎了就碎了,可若皇上要計較,砍頭也是使得的。
    顧晗彎腰撿著碎片,她的一舉一動都透著隱忍,碎發垂在臉側,誰都看不清她的情緒,等所有的碎片全部撿完,顧晗隻離得遠遠的,服身行了一禮:
    “嬪妾宮中尚有事,先行告退。”
    她沒有指責何修儀任何一句話,垂著眼眸似很平靜,但滿殿的人卻呐呐不敢說話。
    有人掃了顧才人握著繡帕的手,她剛碰了夾竹桃,手指開始泛紅,許是剛剛撿碎片時,沒有注意,指尖被碎片的棱角刺破,一抹殷紅滴在指尖要落不落。
    根本無人敢攔她,哪怕何修儀同樣如此,何修儀臉色稍白。
    她敢這般無所顧忌地針對顧晗,倚仗的不過是位份罷了,但在後宮,位份的高低並不是唯一的衡量標準,誰都不知今日一事,傳到皇上耳中會有如何結果。
    何修儀適才是希望顧晗鬧起來的,隻要她鬧,何修儀總有辦法將頂撞上位的罪名安在她身上。
    何修儀忽然一袖子打翻杯盞,讓容玲滾出去,才恨聲道:
    “顧家女,倒真一個比一個沉得住氣!”
    出了朝陽宮,待做足了委屈的模樣,玖念擦眼淚的動作才頓了下,她真真心疼地說:
    “主子的手……”
    顧晗依舊垂眸,隻輕聲打斷她:“不礙事。”
    玖念咬唇,心中將何修儀徹底記恨上,她瞥了眼主子手中的繡帕,惋惜道:“主子那麽喜歡這對玉鐲,可惜了。”
    顧晗抿了抿稍澀的唇瓣,眸中閃過一抹情緒。
    可惜嗎?若隻戴在手腕上,它永遠都隻是一件飾品,如今能幫她脫險,對於顧晗來說,這對玉鐲才物超所值。
    顧晗在想,今日皇上會去何處?
    前幾日顧晗都沒有盼著皇上會去長春軒,畢竟剛入宮,顧晗想要的是來日方長,可今日,顧晗卻格外想讓皇上來長春軒。
    不得不承認,她就是小心眼,記仇,睚眥必報。
    任何情緒經過時間沉澱都會被緩衝,她不可能一直讓情緒保持在最洶湧的程度,顧晗不擔心今日的事會傳不到皇上耳中,可是所聽所聞,都不如親眼所見。
    顧晗不著痕跡地擰眉,眼中閃過煩躁,何修儀發作得太快了,若再給她些時日,她也不至於這般被動!
    一路回到頤和宮,不知多少人見到了顧晗失魂落魄的模樣。
    倒不是說顧晗有多狼狽,她依舊挺直了脊背,一舉一動都讓人挑不出錯來,隻她耷拉著眸眼,任誰都能看出她在壓抑著情緒。
    消息傳到禦前時,陸煜正伏案處理朝務,劉安輕手輕腳地進來,將禦案上那杯早就涼了的茶水替換掉,剛要退下,想起適才傳來的消息,劉安有些欲言又止地停了下。
    一旁的陰影垂在奏折上,陸煜眼皮子都沒有掀一下,平淡道:
    “什麽事?”
    劉安躬了躬身,低聲:“今日請安後,顧才人被何修儀帶去了朝陽宮。”
    陸煜持筆的動作一頓,對女子的印象,還停留在昨日午休後,她睡得一臉安然上,陸煜撂下筆,靠在椅背上,靜等劉安接下來的話。
    劉安將朝陽宮內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清楚,不偏不倚,連一句對話都沒有遺漏。
    陸煜稍頓:“碎了?”
    劉安咂舌,那對玉鐲一直擺在皇上私庫中,結果剛送出去幾日,就碎了。
    他忙說:“顧才人將碎片都撿了起來,帶回長春軒了。”
    說著話,劉安偷看了眼皇上,結果根本看不出皇上的情緒,隻聽皇上不鹹不淡地問:“她說了什麽?”
    誰?
    劉安懵了下,才反應過來,皇上應該指的是顧才人。
    劉安不懂皇上是何意思,揣摩著小心翼翼道:“顧才人什麽都沒有說,就安靜地回宮了。”
    陸煜眯了眯眼眸,挑眉:
    “也沒派人來禦前?”
    這一點,劉安倒是很肯定:“沒有。”
    殿內一時安靜下來,顧晗剛侍寢過,陸煜對她尚有印象,隻初侍寢那晚,陸煜就知道那女子嬌氣得厲害,稍重碰她一下,就眼眸泛紅地哼唧,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那般情況下,美人垂淚,陸煜自也生了分心憐,饒是後來顧晗對他推搡,都沒有覺得惱意。
    既這麽嬌氣,受了委屈,居然就這麽一聲不吭?
    被這事擾了思緒,陸煜忽地起身,劉安一愣,忙忙將手中的托盤隨意交給一個小太監,趕緊跟上:
    “皇上這是要去哪兒?”
    “擺駕長春軒。”
    等陸煜到長春軒時,正好撞上玖念送醫女出來,幾人一驚,忙忙就要行禮,陸煜打斷她們,隻垂眸看向醫女:“顧才人怎麽了?”
    醫女不敢有隱瞞:“顧才人碰到夾竹桃,沾染了些毒液,導致雙手泛紅發癢,不過並無大礙,微臣開了藥方,塗抹三日即可。”
    泛紅發癢?
    陸煜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他至今都記得,為何會將那對壽梅羊脂玉鐲賜給顧才人。
    他不再多問,抬步邁進殿內,他沒讓人請安,也沒有讓人宣報,裏麵的女子還不知道他來了,掀開二重簾時,就見女子正坐在軟榻上,單膝屈起,下顎抵在膝蓋上,靜靜地看著案桌發呆。
    案桌上,鋪著一張手帕,手帕躺著那隻玉鐲的碎片。
    陸煜隻聽劉安說時,根本沒有實感,如今見了真物,才發現這玉鐲當真斷得徹底,怕是修也都修不好了。
    女子眼眶四周有些泛紅,聽聞她在朝陽宮時沒有一分失態,許是回來後,偷偷哭了一場。
    世家貴女,將矜貴自持這四個字幾乎刻進骨子中。
    陸煜朝女子走近,顧晗聽見動靜,攏起細眉抬頭,見到來人,倏然一驚,下一刻,她眼眸就徹底紅了,十分迅速,讓陸煜都有些詫異。
    女子臉頰上就滾落了一串串的淚珠。
    哭得比那日夜晚還要凶。
    她似乎想將眼淚忍回去,可又沒受過這麽大的委屈,一時委實控製不住情緒,抽噎地說:
    “斷、斷了……”
    美人垂淚,洶湧又安靜,截然矛盾卻又格外和諧地籠罩在女子身上,饒是陸煜這般鐵石心腸,也隻能生了憐惜,動作快過理智,等陸煜回過神來時,他已經遞上了手帕。
    陸煜瞥了眼碎渣,將女子淚珠擦去:
    “一個玉鐲,也值當你哭成這樣?”
    顧晗動了動嘴唇,羞於解釋,最後隻能堪堪啞聲。
    但玖念還在殿中,她抹了把眼淚,小聲地替自家主子辯解:“這對玉鐲是皇上賜給主子的第一件東西,主子格外珍惜,戴在身上一直舍不得摘下。”
    陸煜眼神稍動。
    陸煜當然知道,對於這些世家貴女,那些賞賜的含義大於本身價值。
    但玖念的話,讓陸煜原本想說的再送顧晗一對手鐲作為代替品的話堵在了喉間,後來的東西再如何好,也比不得第一件重要。
    這個道理,陸煜懂。
    他垂眸掃向女子包得嚴嚴實實的雙手,不難去想這雙手成了什麽模樣,他幫女子擦了擦眼淚,問:
    “疼嗎?”
    顧晗不遮不掩,不作純良,眼眸濕紅地控訴著委屈:“疼。”
    陸煜不由得多看了女子,這後宮妃嬪,心中再恨對方,在他麵前都要作出一副溫柔善良的模樣,她倒好,竟將真實情緒全數不作遮掩。
    可偏生,討了陸煜歡心。
    原本隻是想來看看女子,如今,陸煜心中倒真生了一點怒意。
    沒什麽道理,他喜歡女子這一雙手,卻被何修儀破壞了,他有什麽理由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