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第 2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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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酥酥醒來時隻聽重淵說王都不太妙, 起初她還沒有理解這個不太妙究竟意味著什麽,直到她隨著重淵離開山泉,前往王都內。
    如果說她從神遺之地前往王都的時候, 這裏是一片火海。
    那麽此刻的王都又是一種煉獄。
    原本繁華的街頭隻剩下身著鎧甲的守衛軍, 以及一隊又一隊自發前來襄助的修士。
    都說第一眼看見的卻不是他們, 而是那城牆, 高樓瓦舍上,爬滿的銀藍色枯藤。
    那是魔族的靈植,在人族的領地上肆意瘋長,纏繞, 以掠奪的姿態,鋪滿整個大地。
    然而這銀藍色枯藤並不是毫無生命的靈植, 它們幾乎都是魔化的,會主動生長出藤蔓, 去拖拽一切範圍內的活人。
    就酥酥的眼前所見, 那空中揮舞的藤蘿枝上,就禁錮著不下三五守城軍。
    修士卻忙於對付不斷節節入侵的魔修和鬼修, 狼狽到無法伸手相助。
    那銀藍色的枯藤幾乎要將那幾個掙紮痛苦的守城軍活活吞下。
    酥酥手掌一翻轉,凝氣招出小青劍,淩空一劍揮出。
    相隔數丈之遠, 銀藍色枯藤被劍氣利落斬斷, 從藤蔓中掙紮落地的幾個守城軍幾乎已經去了半條命, 可也不敢有半點耽誤,連滾帶爬逃離原地。同時還不忘回首看向劍氣所來的方向。
    身姿窈窕的少女酷酷地握著一把青劍,在少女的身側有一位高挑俊美的男子陪伴。
    這是很熟悉的兩個人。
    守城軍幾乎一眼就能認出, 這位少女和那男人, 正是之前從天而降, 引海水撲滅漫天大火的人。
    這一次站出來的,除了衛國的修士外,也還有他們。
    也許,這場劫難並非永恒的終點。
    酥酥攥著小青劍禦風而起,幾乎是在瞬息之間,飛過城牆閣樓,雕欄玉砌的亭台,瓦舍比鄰的商肆。小青劍出鞘,劍氣所到之處,魔藤避之不及。卻也無法抵擋酥酥純淨靈力的一擊,半數魔藤在瘋狂扭動躲閃之餘,到底是在劍氣之下化作灰燼。
    同樣想要去對魔藤動手的修士不少,但魔藤並不是任何人都能輕易擊敗的。在酥酥飛速擊敗那些魔藤的時候,周圍也有不少的修士苦於對付這些魔藤,已經到了精疲力盡的地步。
    他們無法找到破解魔藤的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不少沒有修為的凡人遭受劫難。而酥酥的出現,那凜然的一劍之下,卻讓不少人看見了希望。
    酥酥從簷頂跳下,她的腳下是銀藍色的灰燼,還有混於其中的魔息,讓人會有十分難受的粘稠氣息。
    她環顧一圈,此處原本平坦寬闊的地麵早就因為連番亂戰導致的地麵開裂凹凸不平,甚至有一處坍陷到在路中央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穴洞。而穴洞周圍黑氣繚繞,有幾個陣修圍在穴洞四周,正在苦苦封印此處的溢出魔息。
    她抿著唇,親眼目睹了何為滔天罪孽下的災難。
    王都的百姓本不該經曆這一切。都是鬆石狂悖乃至瘋癲的念頭,讓這一城池的百姓平穩日子被打破。心驚膽戰地等待著可能忽然降臨的屠刀。
    “酥酥姑娘,你醒了?”
    酥酥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卻是在隔著一段距離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劍修。穿著樸素,劍勢淩厲,赫然是尤退。
    他手中的劍不知為何換成了一柄重劍,和幾個酥酥並不相識的修士,正在抵禦一群黑袍鬼修。
    這些鬼修相比較之下沒有了人族軀體的桎梏,顯得格外靈活而殘忍,他們的骷髏甚至可以在遭遇劍勢後拆分,再一點點拚裝起來,獰笑著吐出黑色的鬼氣,來汙染前來抵禦的修士。
    那些修士很明顯並未經曆過這種肮髒的戰鬥,顯得格外手忙腳亂,也就是尤退稍微有些經驗,還算沉著。尤其是他身上還掛著幾張酥酥眼熟的符,酥酥一眼認出那是三師兄的符,這符相助尤退沒有被那濁氣汙染。
    “退叔!”
    酥酥是真的沒有想到,尤退也來到了王都。
    明明當初她來王都的時候,尤退雖然想親自給鍾秦宣道謝,也對王都沒有好感,並未親自前來。
    不曾想,他在這個節骨眼,出現在了抵禦屠城鬼蜮的前線。
    酥酥提劍縱身而起,輕盈地落在了尤退的身側。
    此處距離福棗林太近,而福棗林之前的陣法到底是在這一刻排上了用場,除了城門外的進攻,福棗林的陣法也給王都之內輸送了數不清的鬼修魔修。
    這就導致不少沒有修為的守城軍和百姓隻能任人宰割,而修士兩頭無法兼顧,捉襟見肘地來回奔波,也無法顧全全部。
    所以酥酥來的時候,此處大概就是修士在抵禦一部分鬼修,卻有另外一部分魔修化作黑色的煙霧,從兩側深入王都之內。
    然而下一刻,魔修的黑霧撞上了一層結界,修為低的魔修幾乎在一瞬間被傷到化為原形跌落在地。
    另外幾個魔修駐足化作人形,警惕地盯著空氣中的流光結界。
    一身刺繡短衣長褲係五彩石的異域少年撥著自己寬大的耳環,圓而亮的貓眼掃過那些魔修,輕蔑地一笑。
    “想闖過我的陣法,來試試看啊。”
    酥酥攥緊了劍,看著自家小師兄身形移動之際,空中陣法落成,而那些魔修到底是被冉尚戈攔了下來,根本無法穿過他的陣法。
    她抿唇一笑,縱身一躍足尖在空中兩點,輕鬆落到了冉尚戈的麵前。
    “小師兄,我來幫你。”
    她說話的同時,手中小青劍上凝聚了靈氣,一劍揮出。
    那些魔修並未將忽然出現的酥酥放在眼中,想要抵禦的時候才發現,金色的劍氣根本不是他們所能抵擋的。幾乎是瞬息,幾個魔修在金色的劍光下瞬間化為灰燼。
    酥酥自己也愣了愣,她低頭看了眼小青劍。
    咦?她有這麽厲害了嗎?
    還是說她的劍氣裏,也已經有了讓魔族無法抵抗的神息?
    目睹這一幕的冉尚戈齜著個牙,嘖嘖嘖。
    “小師妹,你這實力進步的有點……嚇人啊。”
    那幾個魔修雖然算不得什麽高階,但是能在一劍之下毫無還手能力的,也多少有些讓人難以置信了。
    酥酥也摸不清自己的實力和魔族的實力,能不能出現這種碾壓。但是她實力強大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也還……好吧?”酥酥這麽回答了一句。
    “如今情況如何?”
    冉尚戈撥弄著自己的耳環,環顧了一圈周圍。
    此處算是第二道防線,由他鎮守,此處陣法讓魔修鬼修根本無法靠近,倒是還算強有力的一道防線。
    他抱著手臂,沉吟了聲。
    “唔……就我目前來看的話,不怎麽好。”
    “你這幾日昏迷,赤極殿的黑心殿主根本不讓我們去看你,說要替你恢複靈氣什麽的。我們隻能出來先幫忙。”
    “人皇……那個自稱子辛的家夥,托我們幫忙守此處的凡人。”冉尚戈說這話地時候,還歪著頭盯著酥酥,“那家夥認識你吧?”
    酥酥想了想,頷首。
    “之前我以為他是朋友,至於現在……我希望他是朋友。”
    冉尚戈拍了拍手:“這你不用擔心,那家夥應該不是屠城鬼域一夥的。他為了給我們找到那條龍,被屠城鬼蜮的域主下了逆流。這會兒全靠四師姐用蠱蟲給他吊著命呢。”
    酥酥一愣,心下到底有了兩分著急。
    “嚴重麽?”
    “嚴重肯定是嚴重的,”冉尚戈直言不諱,“要不是我們來的及時,衛國的國主又要換人了。”
    酥酥咬緊唇,眉頭輕蹙。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四師姐都拿出了她的小蠱王,國主性命大概是能保得住,”冉尚戈說這話的時候,又扣了扣臉頰,“唔,不過活下來之後,大概會被小蠱王同化一些……吧?”
    酥酥聽到這裏嘴角一抽。
    同化。
    她之前聽四師姐提起過,如果一個人要靠蠱蟲續命活下去的話,會被蠱蟲的心性所影響。越是極品的蠱蟲越有自己的心性。蠱王近乎人智,那子辛要是靠小蠱王活下來,隻怕心性會大變吧。
    不過,能活下來就是最好的。
    “嗯,那小魚……我是說,臨霏,那條龍,救出來了嗎?”
    酥酥問道。
    “我是沒見著,二師兄和大師姐去救的。救是救出來了,就是失血過多,化作原型無法動彈,聽大師姐說,給他找了個魚缸養著了。”
    魚缸……酥酥眨巴著眼,輕咳了一聲。
    沒事就好,不要挑剔那麽多。相信小魚也能適應魚缸……的吧?
    “大師姐和二師兄呢?”
    “在前麵呢。”冉尚戈心有餘悸地說道,“你是不知道,咱大師姐聽說你因為救人昏迷,那叫一個怒發衝冠。一個人一把劍,直接衝到屠城鬼蜮的大營去了。二師兄也不攔,跟著去了。”
    酥酥心下一暖,也有些擔心大師姐和二師兄的安危。
    “小師妹。”
    冉尚戈在酥酥提著劍準備去找大師姐和二師兄的,忽然開口說道。
    “屠城鬼蜮和魔族的目標,是你。”
    酥酥回眸無奈地笑了笑。
    “我知道。”
    冉尚戈這會兒眉頭皺著,很明顯是有些難以接受地,他抱著手臂,嘖了一聲。
    “那群蟲子,真是找死。”
    “小師妹你別怕。我荊門還容不得別人欺負自家小師妹。”
    酥酥聞言嘴角揚起,眼底都是笑意。
    “嗯,我知道。”
    正是因為知道,她才要掃蕩一切危險。
    說話的工夫,前方又有幾個魔修趁機化作煙霧溜來。到底是前麵的魔族全都死完了,沒有一個有機會告訴他們後邊還有一層結界,這也就導致酥酥幾乎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這些魔修,而這些魔修正好被陣法擋住。她輕而易舉的將這些魔修一舉殲滅。
    “我守在此處並沒有用,我去前邊看看情況。”酥酥看了看自家小師兄守在這裏就是一道最強的防線,沒有人能夠輕易通過此處。那他就要去更需要她的地方。
    冉尚戈點了點頭。
    “多加防範那些蟲子。屠城鬼域和魔族沒有一個好東西。”
    酥酥聞言自然是點頭符合。
    “小師兄說的對。”
    鬆石和千商這兩個混蛋玩意兒,沒一個好東西。
    而且這兩個家夥私下已經商量著如何來對付她了,那麽她定然要給這兩個忤逆之徒狠狠地教訓。
    走在王都之處,每一片土地上遭遇的戰痕,都在告訴酥酥這些是誰引起的,他們究竟做了何等過分的事情。讓多少無辜的百姓流離失所,甚至付出性命。
    千商,鬆石……
    酥酥一路走來能輕易的發現王都之中被設下了五重結界,以城門為例,內城共有四道結界。城門一道,城門外十裏地還有一道。
    而那兒就是小師兄口中的屠城鬼蜮的營地了吧。
    到底是怕福棗林被數以千計的修士圍堵,失去最便捷的方式,屠城鬼蜮很明顯選擇了三地進攻。
    福棗林內患,城門外憂,另外還有魔修張開黑翼在空中,讓人無法察覺,第一時間防備,進行偷襲。
    一個小小的王都此刻已經成為人間煉獄,幸好衛國的宗門修士在得知王都的跡象,自發前來維係此地太平。
    單酥酥所見,就有以盛景韶為首的金門弟子,以葉思思為首的葉家人,還有不少她曾經在其他宗門見過,卻叫不出名字的大大小小宗門弟子。
    讓酥酥感到意外的是,在城門之上,有一個一身黑衣的半妖少年,他時而化作人形。不斷指揮作戰,時而化作半妖張開一對赤紅色的羽翼,飛在空中冒著危險前去偵查。
    在半妖少年的身側有一個紅衣女子陪伴。
    這赫然是紅鸞和她的兒子衛隱。
    他們也加入了此間戰鬥。
    酥酥掃了一眼,發現陪伴在衛隱身後的,還要一個錦緞華服的青年,難得沒有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他表情嚴肅起來,一時之間身為為王公子弟的貴氣就凜然而出。雖然一身錦緞,卻手持紙扇,嚴肅指點手下軍隊行事。
    是……鍾秦宣。
    在這一刻他到底是出來承擔著他本該做的事情。
    城門之下是列隊整齊的護國軍。他們一身鎧甲重裝,騎在馬背上,有一個修士飛速給他們塞了一顆一顆的丹藥。
    酥酥看得真切,自家三師兄手裏拎著個錦袋,從裏麵不要錢一樣地掏出丹藥,一把一把的給這些護國軍。
    而這些護國軍拿到丹藥沒有任何抵抗,抬手就未入口中。
    酥酥看到這裏,立刻飛到自家三師兄麵前。
    “師兄。”
    喬池心聽見自家小師妹的聲音,都來不及給她分一個眼神直接塞給了酥酥一個袋子。
    “來幫忙,一人十顆。”
    酥酥一過來就接了這一袋子的丹藥。得了自家師兄的差事,她也顧不得其他,立刻跟著師兄的步伐,開始給後邊的護國軍分發丹藥。
    她拿出丹藥遞給護國軍的同時嗅到了丹藥的氣息,那麽一刹那,酥酥就明白了這是什麽丹藥。
    如果說當時她在子辛手中拿到的短時間內提升修為的丹藥,對她的身體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負荷。那麽此刻師兄分給這些護國軍的丹藥威力不亞於她當初吃下的那刻。
    畢竟她當時還是有點小小的修為的。而這些護國軍則都是凡人。他們要跨越凡人和修士的界限,以血肉之軀去抵抗鬼修魔修。
    此一戰他們絕大部分人……隻怕是會有去無回。
    酥酥知道了這個結果,手中的丹藥就顯得格外沉重。
    他們一定要走到這一步嗎?難道就沒有一個更好的辦法挽救這些生靈的性命?
    酥酥有些茫然。
    “您就是秦王殿下口中的小仙女吧。”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年輕軍士盯著酥酥,看她捏著丹藥始終沒有遞給他,咧嘴笑了笑,“您之前守護我一城百姓,多謝了。”
    酥酥忍不住說道:“你們有必要如此流血犧牲。還有別的方式。”
    “我知道小仙女說的什麽意思,你們是修士我們是凡人。修士在這一場戰爭中或許會活著,我們凡人此一去,隻怕無命可歸。隻是守家衛國的事,本就是我們軍人的職責。哪怕您再厲害,也不該由您守護我們。”
    “我衛國百姓的性命,我們誓將以性命抵死相守。”
    “小仙女,若此戰我們勝著回來,以後王都重建還請小仙女多多操心。”
    酥酥聽到這裏,根本無法繼續聽下去,她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緊緊攥著。讓她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酥酥攥緊了手中的丹藥,她猶豫再三,還是選擇了另外一條路。
    “不用你們去。”
    她下定決心,緩緩說道。
    “有些事隻能我去解決。”
    她將丹藥袋子重新塞給三師兄,轉身就走。
    喬池心見狀一愣:“小師妹,你去哪裏?”
    酥酥頭也不回說道。
    “去教訓該教訓之人。”
    她腳下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後邊已經無法按耐,足尖一點騰空而起。
    酥酥禦風而行,她記得小師兄提起過在城門外的十裏處是屠城鬼蜮的營地。
    她希望鬆石在其中。
    最好千商也在。
    這一戰,他們三個必然是你死我活。
    酥酥飛過第四層結界的時候,看見鎮守結界的梅夫人和絳黎,梅夫人手中還牽著她的孩子,漫天飛舞著梅花花瓣。
    梅夫人和絳黎在發現淩空飛過的酥酥時,兩人一愣,還是梅夫人先開了口:“殿主去找屠城鬼蜮的域主了,若是姑娘要去找殿主,煩請往東南處去。”
    酥酥一愣,忽然發現本跟著她來的重淵不知在何時從她身後消失了。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間,他已經去尋找鬆石了嗎?
    那他找到了沒有?
    酥酥腳下一轉,正要去找重淵,梅夫人不知道做了何等決定,輕輕將自己的女兒推了推。
    “去吧。”梅夫人眼神複雜地看著自己女兒,柔聲說道,“去尋找你的主人。未來能庇護你,庇護梅氏一族的隻有她了。”
    十歲的女孩還有些懵懂。可她也並不是一無所知。知道阿娘的用意。
    梅小安邁著腿跌跌撞撞跑向酥酥。
    “主人,請帶上小安一起。”
    酥酥腳下一頓,她回眸,那個在赤極殿曾經有過一麵之緣的小女孩兒,眼神堅毅的朝她奔赴而來。
    她帶來了一股梅花的清淡香氣。
    酥酥聽著梅小安的稱呼有些不知所措。
    梅夫人在遠處,提裙款款跪下,俯低了身,以最謙卑地姿態臣服。
    “酥酥姑娘,吾女小安就是梅氏一族的梅雪心。從今以後她就是您的了。”
    梅雪心。
    這就是當初梅夫人孕育多年生下來的梅氏一族的希望。
    梅夫人曾經在酥酥麵前賣弄過小聰明,設計過一些小意外和試探。直到這一刻她才徹徹底底的選擇了臣服,將自己的女兒親手遞給酥酥。
    酥酥有些說不清自己的心情,但是這個時候,可不是帶著一個稚齡女孩的時候。
    “我不方便帶著你。”至於其他的還等回來再說。
    然而酥酥話音剛落,梅小安就搖身化作一片梅花,飄飄搖搖落入她的鬢角。
    “主人放心。我會是您最好用的武器。”
    梅小安稚嫩的聲音透露著一股堅毅。
    “請您不要放棄我。”
    酥酥愣了好一會兒,抬手摸了摸發髻上的梅花。
    梅花的清香圍繞著她。
    酥酥猶豫了片刻,到底是沒有在這個時間去考慮梅小安的問題,帶著這一朵梅花,飛向了東南方向。
    說是東南方向,其實和屠城鬼蜮的營地錯差不大。
    起碼酥酥在不遠處就看見了屠城鬼蜮的營地。
    滿地鬼氣,周圍的花草樹木全都因為鬼氣而枯萎。
    這裏也經曆過幾場戰役,滿地鮮血和徹底被焚燒的骷髏殘骸。
    酥酥腳踏此處的時候,營地剩餘的鬼修不多,隻有那麽幾個高階鬼使,也都是一副受了重傷的模樣,匍匐在地,大口喘氣。
    這些高階鬼使還都有一層人族的血肉模樣,若不是那一身濃鬱的鬼氣,隻怕會讓人誤會成人修。
    可他們到底不是。
    酥酥在看見這幾個高階鬼修的時候,就知道自家大師姐二師兄已經將此處的營地掃蕩幹淨了。
    她冷眼盯著那幾個鬼修。
    “鬆石……青琅,千商在何處?”
    她冷聲問道。
    那幾個鬼修之中隻有一個女子匍匐在地,頭上戴著兜帽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裝死,其他幾個還想笑,赫赫幾聲,正要出聲嘲諷,酥酥已經不是以前的酥酥了,她直接抬劍揮出,一劍斬斷了其中一個鬼修的脖頸。
    那顆頭顱直接滾落在地。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而後睜眼,眼底是強行壓製的冷靜。
    “我在問你們。青琅,千商在何處?”
    其中一個鬼修似乎認出了酥酥,抖了抖,顫巍巍說道。
    “在……在神遺之地。”
    還在神遺之地嗎?
    酥酥猶豫了一下,她若是去往神遺之地,大概會被吸幹一身靈氣。
    可若是不去,又有誰能將鬆石和千商抓獲呢?
    這一場戰役,總要有個頭。
    “派個人告訴他們。鬆石……青琅說的那個要求我答應了,讓他來找我。”
    酥酥揚起了下巴。
    既然無法去往神遺之地,那麽很簡單將他引到此處來即可。
    剩餘的幾個鬼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人敢答應的,蘇蘇為了立威,再一次抬起了手中的劍,劍勢揮去的一瞬間,其中一個鬼修閉上眼連忙答應。
    “是!我這就告知域主!”
    酥酥安安靜靜的等待了片刻。
    那鬼修閉上眼,雙手不斷結印,似乎有屬於他們屠城鬼域自身的陣法。很快,他的身上撩繞出一圈黑色的煙霧。而這層黑霧已經有了目標,飄飄搖搖的朝外邊飛走。
    東南方向,如果真的是神遺之地的話,重淵會不會已經追到了那裏去?
    酥酥忽然摸摸手腕。
    她記得在很多年前,重淵給她的手腕上係上了一條紅繩。
    那條紅繩能夠精準的找到她。相對的,如果是酥酥的話,也能通過這條紅繩找到重淵。
    說起來那條紅繩最後怎麽了?哦,對了,她和司南悠用那條紅繩換了一份自由。
    司南悠。
    如果按照鬆石所說的話,司南悠會魔息纏身陷入瀕死,也是他所為。
    司南悠啊。這真是一個久違了的名字。
    酥酥在等待的期間,將那剩餘的幾個鬼修一個一個用劍指著,讓他們老老實實跪在地上不得動彈。
    其他鬼修倒也算配合,隻除了一個女子,始終趴在地上都不肯抬頭。
    酥酥用劍去挑她。那女子被迫抬起了頭。
    赫然是她曾經見過不少次的葉鐲葭。
    酥酥看清這女子的相貌,狠狠皺了皺眉頭。
    “葉……”蘇蘇忽然想不起來她的名字,但是還記得這個女子身上的詭異,她有點詫異,“你不是葉家人嗎?怎麽會在這裏?”
    葉思思帶領自家部下正在抵禦魔族鬼修的入侵,而她的姐妹卻披著鬼修的鬥篷,身處屠城鬼蜮的營地。
    葉鐲葭在看清酥酥的時候,甚至不太敢說話。
    此刻的蘇蘇身上所流散出來的靈氣,或者說威壓,已經不是她能抬頭直視的了。
    這和之前幾次相見時都有著天差地別的不同。如果說上一次在金門相遇,酥酥不過是一個修為不錯的女修,那麽這一次酥酥僅僅是站在那裏,就能讓她從心裏發顫。
    上一個讓她有如此卑微心態的人,是恩主。
    除了恩主之外,就是赤極殿殿主了。
    什麽時候,那個什麽都不會卑微而敏感內斂的小狐狸,已經成了她遙不可及,不敢抬頭直視的光。
    葉鐲葭勉強擠出了一個笑。
    “道友……我是不小心……不是,我是被他們擄來的。”
    “道友還請救我回去。”
    酥酥聽著總覺著哪裏不太對。
    “擄你……你有什麽用?”酥酥天真而殘忍的直白發問。
    葉鐲葭如果說多年前還是葉家的天才大小姐,那麽這幾年的光芒早已經被葉思思所覆蓋。更別提在有那麽數不勝數的優秀年輕修士的情況下,誰會蠢笨到去擄一個沒有威信不受重視,甚至沒有自己多少實力的一個修士?
    葉鐲葭被這問題問的麵紅耳赤,尷尬到恨不得鑽進地縫裏。
    “我,他們擄了我來,不過是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一些消息。”
    葉鐲葭半真半假說道:“你也知道,我和我家妹妹關係不好,我一賭氣就跟他們說了一些葉家的消息。他們見我有用,就給了我一身衣服,讓我加入屠城鬼蜮。”
    酥酥聽著這話,不由得皺起了眉。
    怎麽說呢,如果是真的,那屠城鬼蜮的門檻低得真的是令人發指。
    但是若是假的。她葉鐲葭也出身名門,葉思思率領葉家人還在城中抵禦魔族,她也不該出現在這裏。也談不上葉家徹底叛變的說辭。
    她的存在多少讓酥酥有些摸不清頭腦了。
    “聞到了……”
    酥酥發髻上的一朵小梅花忽然發出稚嫩的聲音。
    空氣中,忽然飄落了不少的梅花。
    “聞到了阿娘說過的……不能靠近的氣息。”
    梅小安忽然化作人形,輕盈跳在地上,粉色的裙擺飄搖。
    她身形還小,不過到酥酥的肩膀,這個身高正好讓她能彎腰就湊到葉鐲葭的身邊。
    而葉鐲葭在看見漫天的梅花時,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色忽然一變。
    梅小安雙手抬起,在她的身邊形成了一場梅花的風暴。
    “最純潔至高無上的梅花。能看得見世間最純真的麵貌。”
    梅小安聲音甚至有些空靈的神聖感。她在梅花的風暴中閉上了眼,在她的眉心,一朵梅花模樣的圖騰發出粉色的光芒。
    “讓我看清你的本來麵貌。”
    梅小安睜開了眼,雙手朝葉鐲葭輕輕一推。
    梅花的風暴席卷到葉鐲葭的全身。
    隨著梅花的褪去,原本跪在地上的那個人,已經徹底變了模樣。
    酥酥震驚地瞪大了眼。
    原本跪在那兒的葉鐲葭,此刻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顯然是已經沒有了氣息。而在葉鐲葭的身側,出現了一個孤魂。
    說是孤魂,她自己甚至不知道,依舊跪在那裏,緊張的盯著酥酥。
    梅山一族的秘術,她曾經聽爹提起過,似乎是至白至純的真相。
    那麽這個小小的梅族少女會看見她嗎?
    酥酥盯著那孤魂。
    孤魂依稀能看出是一個女子的身形。隻是那張臉早已經是血肉模糊的。
    她被扒了臉皮。
    她自己卻不知道,用那雙血肉模糊的眼盯著梅小安。
    梅小安有些受到驚嚇,抿著唇往酥酥身後躲了躲。而後又伸出頭來,小聲說:“你的臉已經消失了。這就是你最本來的麵貌。”
    酥酥忽然想到之前在赤極殿相遇梅小安的時候,她曾經提起過。
    曾經有一個闖入東殿的女子,被扒了臉皮扔出赤極殿。
    那個女子是……
    司南悠。
    眼前的人……
    就是司南悠嗎?
    酥酥不知道。她已經有十數年沒有見過司南悠,並且她已經很多年沒有想起過這個人。
    更不要提這是一個被扒了麵皮麵容模糊的孤魂。
    “……司南悠?”酥酥小聲問。
    雖然不確定是不是,但是梅小安這番操作讓她好像看出了一點眉目。
    眼下的這個孤魂才是葉鐲葭原本的模樣。
    或者說是藏在葉鐲葭身體裏的那個魂原本的模樣。
    聽到這個名字,那孤魂明顯是慌了,她抬手摸著自己的臉,血肉模糊,讓她自己都震驚了。
    “我的臉,我的臉皮……殿主派人扒了我的臉皮……殿主派人扒了我的臉皮,他要殺我,為了一個偷跑的狐狸,他要殺我。”
    司南悠嘴中不斷喃喃低語。
    後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她慌慌張張地起身。
    “我要去找恩主,我要去找恩主。”
    “恩主能給我找一個葉鐲葭的身體,還能找別的聲音。我不是司南悠,我是葉鐲葭,我是葉家的天才,我是葉鐲葭!”
    孤魂司南悠明顯是慌了,她無法接受失去了臉蛋的她。慌慌張張到幾乎瘋癲的模樣。
    蘇蘇卻敏感的發現她口中提到了一個稱呼。
    恩主。
    鳴墨洞的魂鈴也曾經提起過。
    那是一個想要讓魂鈴徹底墮落的惡人。
    卻被灌以了恩主的身份。
    “恩主是誰?”酥酥問。
    “恩主……”司南悠聽到這個稱呼,回過頭來狠狠盯著酥酥,而後忽然放聲大笑。
    “恩主,當然是至高無上的屠城鬼蜮的域主大人了!”
    “他見過我的窘迫,賜予我新生。”
    “他給了我一個全新的身份,讓我能活下去。”
    “恩主救了我的命!我願意為恩主做一切事情!”
    酥酥已經能確定了。司南悠根本不知道自己當初身體裏被種下魔息這件事是誰做的。
    不然她也根本不會將鬆石當做自己的恩主。
    “原來是他。”
    酥酥輕笑了聲。
    “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會比較好。”
    她直勾勾盯著司南悠。
    “你還記不記得你當初是如何被種下魔息的嗎?”
    司南悠一愣,她拚命回憶。
    當年的司南悠還是司南閣的大小姐,有些嬌氣,但也不乏一點小溫柔。她似乎是外出的時候偶遇了一個年輕書生,那書生不過一屆凡人,卻妄想與她結兩姓之好。
    司南悠自然是幹脆利落的拒絕了。而後她又一次去往書閣的時候,掌櫃的說書生給她留了一份贈別禮。
    那是一隻金簪。
    司南悠很喜歡,天天帶著。
    後來……
    後來她忽然之間就魔息入體,性命垂危。
    這時候有人告訴的父親。普天之下,隻有和赤極殿殿主成婚才能相救她的性命。司南這一輩子就這麽一個女兒,如何能放棄自家女兒的性命。自然是厚著臉皮求上了赤極殿。
    雖然沒有求到一個和殿主成婚的好消息,但是殿主到底是看在司南的麵子,允許了救助她。
    之後,她被送往了赤極殿。
    如果當初沒有人告訴她,她可以和赤極殿殿主成婚,那司南悠這輩子都不敢想這種事情。可是在她去往赤極殿的時候有人告訴她了,隻要赤極殿沒有那隻小狐狸,她就會是赤極殿殿主夫人。
    之後,之後她在赤極殿做了什麽?
    是了,她與小狐狸為敵,不斷試探酥酥在殿主心中的地位,而後想盡一切辦法,攆走了酥酥。
    可是還沒有等她高興,她迎來的,就是那一場被活生生扒了臉皮的痛楚。
    她被扔下了赤極殿,滾落在山澗懸崖。
    一個身著青衣的青年手持一把傘,無比憐惜地看著她。
    “好好一個美人。怎麽就把自己弄到這般地步?”
    後來,司南悠聽到了這世間讓她最心動的話。
    “罷了,我便救你一命,助你換一張臉吧。”
    再之後,她就成為了葉鐲葭。
    在身為葉鐲葭的那幾年中,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替恩主找半妖,找狐狸。找……酥酥。
    怎麽可能呢。
    司南悠可沒有那麽愚笨。如果恩主是要殺酥酥,不該是讓她來找的。
    她怕恩主和酥酥有舊,至始至終都藏著這個消息。
    直到再也無法藏匿。
    在此期間,司南悠也問過自己。恩主為什麽會出現在赤極殿,為什麽會救了她。
    但是最後她都勸自己不要去深究。
    直到這一刻,被酥酥提點。
    司南悠緊張地盯著酥酥。
    酥酥輕笑了聲。
    “他給你種下魔息,害你性命。再利用你來挑撥我與重淵。而後化身你的恩主救你一命,讓你對他感激不盡。”
    鬆石的心思,真的是深沉的可怕。
    司南悠聽到這裏,無法忍耐,不斷搖著頭。
    “不可能給我種下魔息的,絕對不是恩主!”
    酥酥很淡定。
    “你可以和他對質,你可以親口問他。”
    司南悠看酥酥的態度如此堅定,心下已經動搖了。
    她也忍不住問自己,自己當初究竟是哪一點能被屠城鬼蜮的域主看上,親自來救她?
    如果說她從始至終就是計謀裏的一環的話……
    “我不信,我不相信,我會親口問恩主的。”司南悠直到這一刻也不肯放棄自己的理想,她不肯相信自己的信仰在這一刻坍塌。
    酥酥也不管她,隨便她去吧。
    “小安。”
    酥酥輕喊了一聲。
    梅小安化作一片梅花,重新落入酥酥的發髻。
    “真相如何你自己會有判定的。我沒有那個義務替你找出真相。畢竟你……”
    酥酥回眸,盯著那軟跪在地上,沒有臉皮的慌亂的司南悠。
    “你挺令人惡心的。”
    酥酥轉身就走。
    該給鬆石帶的話已經帶到。
    接下來,她隻需要等鬆石的出現就好。
    “酥酥!”
    身後,司南悠撕裂著嗓音喊道:“憑什麽你從喪家之犬走到這一步,憑什麽我從天之嬌女淪落至此?憑什麽!”
    酥酥聽著好笑,回頭定定看著她。
    “就憑你心髒了。”
    而她從來都堅定信念,隻有自身的強大,才足以保護她自己。
    至始至終,她都沒有動搖過自己的信念。
    她的強大,已經可以保護她自己,保護其他人,保護一國臣民。
    也可以保護重淵。
    她不會去奢望讓別人落入穀底,來彰顯自己的能力。
    她隻會一步一步往前走,哪怕在刀尖火海上,也要走到巔峰。
    身後的司南悠似乎怔住了,許久沒有聲音。
    而酥酥一人一劍,將所到之處見到的所有魔族鬼修,全部斬為灰燼。
    這是一場讓魔族鬼修聞風喪膽的廝殺。
    最後,酥酥提著小青劍,一步步走上夜幕中的城牆。
    在城牆上,衛隱和紅鸞被洪巒替換回去休息。這位曾經庇護過酥酥的妖族青年,目睹著一身靈氣的酥酥步步走來。
    而後,眼神複雜地輕歎。
    “你到底是誰……我真不想去猜。”
    他喃喃低語。
    酥酥似乎聽到了,也似乎沒有聽到。
    她手撐著城垛,眯著眼看著遠處的天空。
    久久沒動。
    淺金色的太陽從東山的山峰緩緩露出。
    “日出了。”
    酥酥輕笑了一聲,眯著眼看向遠方。
    “還不回來嗎?”
    幾乎是在她話音剛落的時候,天空中席卷起一場颶風。
    在鳳眼中,一身水藍色衣衫的俊美青年踩著風背著手,輕盈地落到城牆上,抬手撩起酥酥的發絲。
    “抱歉,來遲了點。”
    酥酥嗅到了他身上的一些氣息。
    抿唇笑了笑。
    “不遲,有的人還沒有來呢。”
    “來了。”
    重淵側眸看向遠處。
    酥酥眯著眼順著那個方向看去。
    日出的盡頭,黑霧逐漸彌漫,擴散。
    鋪天蓋地的鬼氣迸發出讓人心顫的煞氣。
    “來了啊。”
    酥酥輕歎了一聲。
    在黑霧之中,青衣的青年,和黑衣的青年並肩而來。
    “終於來了啊。”
    “青琅……還有千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