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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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酥酥抱著肉脯罐倒退了一步。
    她想,眼前的陌生女子也許是梅夫人了。
    然後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我不是。”
    她不是赤極殿的小寵物。
    同樣,她隻有在看見梅夫人的時候才想清楚了。
    原來,她不想給別人摸尾巴。
    忽然之間,酥酥對梅夫人不感興趣了,也對重淵的溫柔不感興趣了。
    她轉身就要走,身後的梅夫人卻輕言喊住了她。
    “是我冒昧了,我隻聽殿主提起過,似乎養了一隻狐兒,說是改天讓我見見,我一直沒見著。瞧著你的尾巴,倒是認錯了。”
    梅夫人笑意溫柔:“那不知你如何稱呼?”
    酥酥想了想,還是回頭鄭重地告訴她:“酥酥。”
    “那酥酥姑娘,不知道你可願意來我小梅園玩一玩,說會兒話呢。我初來乍到,除了殿主無人說話,怪寂寞的。”
    梅夫人態度很是溫和。
    酥酥不想去,她不喜歡為難自己,就直截了當搖頭:“我不想去。”
    梅夫人笑意淺了淺,不能繼續追著留人,隻能目送狐耳少女離去。
    好好地,這麽遇上了梅夫人。酥酥也說不出來為什麽有些悶。她歸結於這個肉脯吃了不舒服,而送給她肉脯的重淵,自然是罪魁禍首。
    酥酥抱著肉脯罐走著走著,不走了。
    忽然連肉脯都不想要了。她左右看看,這會兒走到了星橋,走過星橋再過去就靠近赤極殿,那兒可能會有旁人在。
    她想了下,盯上了橋頭栽的垂柳。
    垂柳旁圍著一圈碎石,地上還長著零散的小嫩花兒,酥酥從靈寶袋中翻出她的小花鋤,熟練地突突突扒拉了一個坑出來。
    她掂量著肉脯罐,抿唇,有點點舍不得。
    想了想,酥酥還是從腳踝上解下了那顆白珠,捏著正要投入小坑裏,一道淩厲的水柱從身側襲來,直接裹著那顆白珠忽地消失。
    酥酥掌心一空,她回眸看去,星橋上,黑著臉的檀休正雙眸冒火似的瞪著她。
    瞪她做什麽?酥酥不服氣地瞪了回去。
    “你想埋了白狼珠?”
    檀休看了眼掌心那顆圓潤而靈氣蓬勃的妖珠,再看酥酥時,可以稱得上厭惡。
    酥酥起身收起花鋤。
    “不關你的事。”
    她看了眼檀休,那顆白珠落在檀休的手中,她也不打算要回來了。轉身就要走。
    “你可知這白狼珠有多珍貴?你就這麽隨手丟棄?”檀休攥著白狼珠,瞪著酥酥的模樣幾乎是下一刻要撲過來咬殺。
    酥酥腳下停住了。她的確不知道這個白珠有多珍貴,重淵隨手給她,她隨手戴著。以往都是如此的。
    可是檀休這種見慣了世間珍寶之人,也能因為白珠露出這般痛心疾首的模樣,倒是讓她有了那麽兩分好奇。
    檀休卻並未直接告訴她這個白狼珠的珍貴,隻惡狠狠說道:“雪領白狼何其難纏?偏殿主說要不傷雪領白狼一絲皮毛,不破妖丹分毫,也不許他人氣息染雜,殿主專程用了半個月的工夫,獨身耗死了白狼首領,給你做了肉脯補靈氣,白狼妖珠給你蘊養廢丹田。”
    “狐妖,你就算不稀罕這種珍寶,也不該糟踐殿主的心意!”
    酥酥抿著唇,默默抱緊了肉脯罐子。
    她朝檀休攤開了手。
    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重淵專門給她弄來的,那她還是不要丟棄的好。
    畢竟,重淵即使知道無用,還在想辦法蘊養她的廢丹田。
    麵對酥酥討要的動作,檀休並未將白珠還給她,而是對她露出了一個不怎麽友好的笑,抬手收起白珠。
    “我撿到的,自會上交給殿主,想要,自己去找殿主要吧。”
    酥酥追了兩步,可檀休修為多高,隻一個彈指間就消失無影無蹤,就她這連化形都做不好的修為,怎麽能追得上。
    她抱著肉脯罐,有些茫然地想,去問重淵要嗎?
    酥酥遲疑了兩天,這兩天,重淵沒有來東殿。她甚至不知道檀休是不是已經把白珠給了重淵。
    可是想到是重淵專門給她弄的,還是有些舍不得。她把肉脯瓷罐裝進香囊裏,掐算著時間,等候在主殿的殿外。
    主殿外有一片寬闊的白玉台,四周布置有高聳入雲的白玉柱。
    酥酥坐在白玉柱旁,一襲淺薑黃色裙衫垂地,坐了片刻,已經有膽大的螞蟻趴在她裙擺上來。
    酥酥撚了一根細柳,和螞蟻繞著圈兒玩。
    許是過了有些時候,有人腳步聲故意加重了幾分,停在酥酥的身後幾步外。
    酥酥放了螞蟻離開,起身拍了拍裙擺,回頭,見是一個一臉笑意的黑衣青年。
    “殿主在等你。”
    是絳黎。
    和對她惡意明顯的檀休不太一樣,絳黎時時刻刻都是帶著笑意地,但是酥酥直覺上,絳黎和檀休應該是一樣討厭她的。
    酥酥垂下眸,踩著白玉高階一路小跑。
    重淵的殿,永遠是極簡色的冷清,空乏,靜瑟。
    唯有三尺地台上的寶座,是整個殿中唯一的紅色。
    重淵側倚在寶座上,手中上下拋弄著一顆白珠,看推開幾層殿門,小心翼翼探著頭在殿外張望的小狐,嘴角一勾,抬手淩空一抓,直接將躲在殿門後的酥酥抓入懷中來。
    酥酥自覺心虛,沒敢動,任由重淵將她放倒在寶座上,手握住她的腳踝,輕輕往上一提。
    重淵隨口問:“之前戴在左腳還是右腳的。”
    酥酥老老實實回答:“……左腳。”
    重淵握著的就是她的左腳,淺薑黃色的裙擺上還有淺淺的流螢繡團,順著重淵的動作,裙擺滑落,露出一截茶白色綢褲。
    重淵輕捏了捏她的腳踝,評價:“瘦成這樣,我一隻手……”
    說到一半,他將後麵的話咽了回去,而是摸出一根紅色的繩線,穿著白珠,綁在酥酥的腳踝上。
    酥酥全靠手肘撐在寶座上,才沒有完全躺倒,她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男人低頭握著她的腳踝,笨拙地將紅繩打結。
    她看了一會兒,低下頭,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
    重淵慢條斯理給酥酥腳上係上白珠,又手指彈了彈。
    酥酥立刻收起笑意抬頭看他。
    重淵抬眸,與她對視,笑得別有深意:“若是不喜歡這個了,告訴我,給你換旁的。”
    又若有所思道:“梅夫人手裏的梅鏡,倒也合適。”
    酥酥一愣,沒反應過來重淵話中的意思,呆呆地搖頭:“喜歡的。”
    “行,”重淵鬆開她的腳,漫不經心說道,“既是喜歡,就是隨意丟棄,讓檀休撿回來給我?”
    酥酥腳趾尷尬地勾起,小心地,一點點蜷起來。
    他還是說道了這件事。酥酥知道繞不過去的。
    但是她真的不想說,因為遇上梅夫人才會忽然心情那麽煩悶,生出埋了白珠和肉脯的想法。
    而且重淵剛剛還提起了梅夫人……她不想在背後說別人。
    她不說,隻低著頭沉默。狐耳狐尾耷拉著,肉眼可見地低落。
    重淵看得清楚,伸手在酥酥耳朵尖掐了一把。
    “記住,能讓你丟棄的唯一理由,是你看不上,而不是因為旁的。”
    “看不上,不喜歡,我隨時可以給你找更好的。”
    酥酥有點疼,沒敢吭氣,抿著唇不動。
    重淵露出了一個不怎麽純善的笑意:“但是若是讓我知道,你明明喜歡還非要丟棄,是為了什麽上不了台麵的小事……”
    他手指下滑,握住了酥酥的手腕。
    少女的手腕纖細白嫩,他隻兩根手指就能圈住她的手腕。
    他臉上帶著笑意,語氣卻有幾分危險:“我會把你的爪子綁起來。用你最不喜歡的方式。”
    酥酥立刻縮著手,好不容易掙紮開,連忙將手背到身後。
    “現在告訴我,你是因為什麽事,扔了白狼珠?”
    迎著重淵的視線,酥酥真的很難說是因為她一時情緒不好。猶豫半天,她還是搖了搖頭。
    重淵盯著自家小狐看了許久,看到她腦袋垂著耷拉著耳朵,輕哼了聲:“罷了。”
    他用力揉了揉酥酥整齊的發髻。
    “隻此一次。”
    又叮囑了句:“什麽時候丹田能重新凝氣,什麽時候才可以摘了白珠,記住了嗎?”
    酥酥拍了拍自己小肚皮:“嗯!”
    重淵頓了頓,漫不經心道:“可見過梅夫人了?她的梅鏡……罷了,問你也無用。”
    酥酥心虛地逃過一劫。
    到底是在重淵跟前氣短一截,酥酥不得不化作原型,給重淵當了一天手墊。
    之後幾天酥酥每日清晨醒來,都要搖一搖左腳上的白珠。
    也許過不了多久,她的丹田就能重新凝氣了。
    到時候,她就能好好修煉,起碼化形也不會露耳朵尾巴了。
    離人河畔的蘆竹還是那麽好睡,酥酥壓倒了一片蘆竹,大搖大擺躺在上麵曬太陽,還有河風偶爾吹來,好不愜意。
    按理說,她曬太陽的時候,除了重淵偶然得了閑來找她,是無人打擾的。
    但是今兒她睡得正好,卻有人就在不遠處一聲一聲喊著她。
    “是酥酥姑娘嗎?酥酥姑娘?”
    酥酥不想睜眼睛,捂著耳朵假裝沒聽見。
    在偌大的赤極殿,會喊她酥酥姑娘的,隻有見過一麵的梅夫人。
    她已經在想要不要從錦囊裏取出遁地符,先溜再說。可是轉念一想,她為什麽要跑呢。
    明明在離人河邊睡覺的人,一直是她。
    不走的下場,就是被那兩個白裙的侍女給發現了。
    白裙侍女帶著笑,說是在小梅園伺候梅夫人的,是梅夫人專門來請她,過去玩耍的。
    酥酥坐起身來,搖頭拒絕。
    她不想去。
    那白裙侍女卻說道:“是殿主的吩咐。”
    酥酥一愣。
    那白裙侍女又加重了語氣,強調道:“是殿主的意思,酥酥姑娘,可以去了嗎?”
    殿主的吩咐……重淵讓她找梅夫人嗎?
    還是說,梅夫人想讓她去,她不去,梅夫人就找了重淵說話,一定要她去?就像梅夫人之前說的那樣,讓她去見見梅夫人,給人家看她的耳朵尾巴?
    可是她明明不喜歡,不想去的。
    酥酥曬著太陽,明明渾身都是暖洋洋地,可心裏卻如憋著一場雨,悶悶地,有點難受。
    “……好。”酥酥妥協了。
    酥酥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蘆絮,心裏有些不高興地想,她決定和重淵生一會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