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夜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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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間叫門總歸是沒有好事。
    不管是民宅,還是城池大門。
    許城並不算寬厚的城牆上,被吵醒的守兵能看清是什麽人。
    四五個衣衫不整的村民,坐在一輛驢車上,舉著火把,臉上還有黑灰。
    “著火?”守兵沒好氣說,“著火進城來幹什麽?杏花山?那不臨著杏花湖嗎?還用跑來城裏打水嗎?”
    如果是火太大滅不了……
    “那你們還不如在附近村落召集民眾,跑來城裏,這一來一回一集結巡兵差,天都亮了,火都燒完了!”
    這群蠢笨的村人們是不是被燒糊塗了?
    待這守門兵罵了一通,村人們終於有機會說話了。
    “兵爺——”一個村人喊,“是死人了——”
    死人,著火的時候難免啊,守兵沉著臉不為所動。
    “不是死人。”旁邊一個村人想到什麽糾正,“是殺人——”
    這話讓其他村人也回過神,紛紛喊“對,是殺人——”“我們是來報案的——”“兵爺,是有人殺人放火啊——”
    殺人放火?守兵的眼神一凝,那這就不一樣了。
    如今府衙掌管兵事巡城的典吏已經不再是張癩子。
    先前知府發狠雷霆手段抄了寧吏的家,有很多胥吏被牽連倒了黴,但世上的事自來福禍相依,有人倒黴,就有人走運。
    王二慶就是走運的那個。
    知府整頓吏治砍掉一部分人,又要提拔一部分人。
    而提拔的條件就是沒有靠山,沒有跟先前寧錄事這些人勾連在一起。
    王二慶就是其中一個,他倒也不是多清高正值,不與寧錄事同流合汙,而是沒有資格,無錢無勢,寧錄事都懶得看他一眼。
    在府衙中沒有靠山,原本這輩子就隻能當個差役了,沒想到一夜之間倒成了知府眼中的可用之人,從一個隻能巡街打雜的差役,變成了掌管一司的典吏。
    王二慶這些日子都睡不好,唯恐醒來這隻是一場夢。
    為了避免這是一場夢,王二慶兢兢業業,這一段日子都吃住在衙門,當聽到人來報說城外又殺人放火惡事,王二慶知道自己展示能力的時候到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如此歹人。”他大喊一聲,當即招呼差役巡騎集結。
    差役們也不糾正這位新差典此時此刻是夜裏,紛紛聽令,一個個也氣勢洶洶,趁著新知府整治吏事,大家博出一個好前程。
    沒有胥吏不想成為寧錄事這般身家。
    當然,沒有胥吏認為自己會落得寧錄事這般下場。
    寧錄事這都是他自己太托大,手伸的太長,沒把這位新大人伺候好。
    他們不會的,他們會引以為戒,當一個能發財還能保住身家的胥吏。
    差役們快馬加鞭,遠遠將來報官的村人拋在身後,等村人們催著瘦驢跑回來時,天光已經亮了,火也被撲滅了,湧來的村人們攔在外邊,差役們則圍在一起查看什麽。
    “怎麽樣?”
    “殺人凶手沒被燒爛吧?”
    “沒有,提早拖出來了。”
    “哎,可惜了,阿七和小青剛搭建的房子都燒沒了。”
    “人沒事就謝天謝地了。”
    “這也太可怕了,竟然有人來這裏劫掠。”
    劫掠嗎?王二慶的視線審視著地上的屍首,以及屍首脖頸上的刀痕。
    還是第一次見到,劫掠者和死者是同一個人的場麵。
    “所以,他是自己把自己殺死了?”他抬起頭,看向一旁的受害者。
    這是兩個女孩兒,十五六歲,跟四周的村民一樣,衣衫淩亂,麵容頭發上都落著灰燼,但也僅僅是跟四周的村民一樣,震驚,憤怒,後怕…….並沒有死裏逃生失魂落魄,隻是臉色蒼白一些,另一個甚至臉色都如常。
    臉色如常的女孩兒點點頭,說:“我們兩個孤女獨居很謹慎,晚上睡覺會把門頂上,這個人撬開門的時候,被我放在門口的棍子打到,正好打在刀上,結果刀彈回去就把自己砍死了。”
    說到這裏她看了眼屍首。
    “這大概就是做賊心虛,是老天有眼,惡有惡報,是自作孽不可活。”
    王二慶明白了,這女孩兒大概是劫後餘生,憤怒抵銷恐懼。
    而且按照她說的,這賊人是放了火就衝進來殺人,剛驚醒的她還沒來得及直麵柴刀,體會生死存亡,這賊人就死了。
    後怕的恐懼,是比不上真切體會死亡的恐懼。
    不過,這賊人的死法也太荒唐了吧?
    被頂著門的木棍打在刀上,恰好砍在脖子,就死了。
    但要不然呢,總不會是這女孩兒拿著棍子打死的吧?
    那豈不是更荒唐!
    王二慶再次看了眼這位被村民喚作阿七的女孩兒。
    這弱不禁風的樣子,還不如一根木棍呢。
    王二慶收回視線,看四周的差役,喊道:“查到沒?有沒有同黨?”
    四周的差役們搖頭:“現場因為救火雜亂,看不出痕跡。”
    王二慶再次看向地上的時候,抬腳輕輕一推,半趴俯的男人躺正,露出被燒毀的臉,猙獰恐怖,這也讓他的麵容不可辨認。
    這個阿七說,這男人是一邊放火一邊衝進室內來的,目的是阻止驚醒的她們逃出去。
    所以自己把自己砍死倒下的時候,火油灑在身下,火騰騰燃燒。
    這賊人應該慶幸自己倒在主屋,主仆兩人雖然驚慌失措,但也急切救火,潑水澆滅,否則整個人都要燒毀了。
    這什麽賊人啊?
    為什麽來劫掠孤女?
    是劫色?
    王二慶看著阿七,雖然年紀還小,穿著打扮樸素,此時又形容狼狽,但猶自能看出是個美人。
    但劫色直接把人一扛就走,悄無聲息,何必又是放火又是動刀子的?
    謀財?
    王二慶環視四周,燒掉的是木頭棚子,餘下的三間屋子也很簡陋,其內的擺設也都看過了,簡直沒有一件像個樣子的,都是木頭做的,唯一值錢可能就是那頭瘦驢了。
    這有什麽劫掠的?
    “還有牛——”圍觀的村童大聲喊,又是難過又是憤怒,“把牛也燒死了。”
    牛?牛比驢是值錢一些,王二慶看向差役,驢跑出來了在湖邊吃草呢,牛是動作慢沒跑出來?
    “頭兒。”差役低聲說,“問過了,說是木頭做的擺設,好像是給村童們玩的。”
    王二慶瞪了那邊村童們一眼,示意差役們攔好了,別讓無關人等搗亂。
    沒財可劫掠,也沒有劫人,這案件其實也就簡單了,王二慶再次看向這女孩兒。
    “七星小姐。”他沉聲問,“你與人可有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