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梁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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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寧城一大早就開始了喧囂,拉貨卸貨,招呼上工,甚至還有叫賣聲。
    「客官嚐嚐我們這裏的羊乳糕吧。」
    「我家祖傳的麵茶,孫氏麵茶。」
    坐在院牆深厚的府衙內,梁大子似乎也被吵得睡不著,一大早就坐在廳內,還讓兵衛也去街上買了麵茶來。
    「那姓孫的小子兩個月前還天天在大街上躺著曬太陽。」兵衛說,「現在就成了麵茶傳承人了。」
    看著桌上油乎乎點綴著黑點點的麵茶,還聞了聞。
    「能喝嗎?這小子是不是專門騙這些外地人?」
    梁大子沒有絲毫疑慮,端起來呼嚕嚕喝了一大口。
    「嗯,他倒也沒說謊,當年他爺爺的確買過麵茶。」他說,「當初和義父巡邊回來,如果是早上的話,就會在街上買一碗喝。」
    他說著微微眯眼,咂咂嘴,似乎在品味過往,然後搖搖頭。
    「這小子比不上他爺爺的手藝。」
    雖然如此說,但還是將剩下的喝完了。
    不過義父當時說,他爺爺的手藝一開始也不好,做多了時間久了就好了,希望這小子也能做長久一些,把手藝練出來。
    梁大子將碗放下,微微出神。
    因為適才提到了義父,老梁將軍,兵衛也沉默了,梁寺也是北海軍這些年不能提的禁忌。
    正凝滯間,梁二子走進來,喊聲大哥。
    「好香。」他說,不悅看著桌上的空碗,「大哥你又背著我們偷吃好東西。」
    梁大子瞪眼:「什麽好東西,一碗麵茶而已。」說著看兵衛,「看到沒,家裏兄弟多就是這麽麻煩,當老大的吃點什麽都被盯著,這都多大年紀了,一聞到味道就吵鬧。」
    兵衛笑起來:「街上買的麵茶,我去給二爺買一碗。」
    梁大子擺手:「不用理他,買了又不吃。」
    兵衛笑著拿起碗退了出去。
    梁二子坐下來:「那邊進展很順利,短短一個月,已經修好了一處,遇到一次夷荒人,被五子他們解決了。」
    梁大子點點頭:「五子在那邊我很放心。」
    「雖然隻是一次夷荒人出現,但接下來夷荒人肯定會大動。」梁二子說,「我帶著六子過去,到時候讓他替我駐守,我帶著兵馬隨時回來支援。」
    梁大子再次點頭:「六子這脾氣,的確不適合在這裏,我們現在不要跟霍蓮再起衝突。」
    聽到霍蓮二字,梁二子沉默一刻,問:「他還是閉門不出嗎?」
    一個月前霍蓮帶著都察司兵衛進了宣寧城,先是將梁六子在街上拖行示眾,然後入駐府衙,但並不接管軍防,梁大子讓人送過去的曆年軍務桉卷也都被扔回來,也沒有到處巡察,隻占據了半邊府衙,都察司兵衛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他也不見這裏的任何人。
    梁大子嗯了聲:「還是人鬼勿擾。」
    梁二子手在桌桉上撫了幾下:「他不是來尋我們過錯的?不聞不問不出門怎麽尋?」
    梁大子笑了笑:「他是霍蓮,他到哪裏,哪裏就已經定罪,還尋什麽,隻等著就是。」
    等著時間差不多了,等著麵子都做足了,就可以砍下他們的頭了。
    砍梁寺義子們的頭而已,還需要什麽定罪?
    梁寺的義子本就是罪。
    梁二子一拍桌桉站起來。
    「朝廷的日子是太好過了,如果不是我們北海軍,這麽多年哪有安穩疆域!」他說道,眼中浮現陰翳,「大哥,或許這北境長城不修也罷。」
    待邊境戰火紛飛,夷荒人步步緊逼,看是否還顧得上惦記砍將官們的頭
    。
    梁二子牙齒咬緊,一字一頓。
    「如果當初我們北海軍真要謀反,義父也不會那麽輕易被殺,今時今日坐上皇位的也不是他!」
    梁大子一拍桌桉,砰一聲,半邊桌子被拍散,門外捧著新買來麵茶的兵衛嚇了一跳,忙向後退去。
    「混賬!」梁大子喝道,「跪下!」
    梁二子噗通跪下來。
    室內一陣凝滯。
    梁大子坐在椅子上,並沒有怒氣衝衝,一如先前。
    「我說你混賬,是你提先前。」他說,「先前的事,受害的人還少嗎?義父,北海軍,墨門」
    他說到這裏聲音停頓一下。
    跪在地上的梁二子忍不住抬起頭,看到梁大子的嘴唇動了動,但並沒有發出聲音,下一刻一拍扶手。
    「這麽多年過去了,陛下對我們都不用這個理由了,你為什麽還要揪著,非要再掀起一場浩劫嗎?」
    梁二子垂下頭,攥著手沒有說話。
    「但我讓你跪下,卻不是跪這句話。」梁大子的聲音接著傳來,「你對陛下不滿,對我來說倒不是什麽大逆不道,但你竟然想為了對抗朝廷不修北境長城,甚至要邊境陷入戰亂,這是對不起天下黎民百姓,對不起你這一身兵袍,罪該萬死!死不足惜!」
    【鑒於大環境如此,
    梁二子原本挺直的脊背瞬時如山崩塌,整個人俯在地上,聲音哽咽:「大哥,我錯了。」
    梁大子看著他:「我知道你有怨,不止你有,大家都有,但民無辜,兵士也無辜。」
    梁二子再次嗚咽:「我知道,我錯了,我絕不會懈怠軍防。」
    梁大子點點頭:「知道就好,起來吧。」
    梁二子依言起身。
    「現在我們眼前的事,就是把北境長城修好。」梁大子接著說,又輕歎一口氣,「比起我們,墨門難道不更恨更怨,他們還背負著罪名,卻不顧危險聚集而來,二子,你不能連個女孩子都不如。」
    梁二子神情羞愧將頭低下,再次道:「我錯了。」
    梁大子笑了笑:「好,我知道你隻是一時失言,並不真的會讓北境陷入戰亂。」說罷對著門外揚聲,「阿成,把麵茶拿進來吧。」
    適才退開的兵衛捧著麵茶急急進來了。
    「二爺,不涼不熱,剛好能喝。」他笑嗬嗬說,對廳內碎裂的桌子視而不見。
    梁二子接過碗,大口大口喝完,皺眉說:「不怎麽好喝。」
    梁大子瞪了他一眼:「就是這個毛病!」
    兵衛笑著接過碗,梁二子也笑了笑說告辭,要轉身又停下,皺眉看著梁大子:「我說大哥你能不能別什麽都學義父,怪不得老三老四都不想見你。」
    梁大子呸了聲,要說什麽,有兵衛快步跑進來。
    「大將軍,那位七星小姐來了。」
    梁二子神情有些凝重:「怎麽,可是北境長城那邊有什麽事?」
    梁大子整理了一下衣袍,剛要說快請,兵衛又開口了,神情還有些古怪。
    「將軍,她去見霍蓮了。」
    霍蓮?
    「沒被趕出來?」梁大子問。
    先前他們也去拜見了,但通報進去,都察司兵衛說霍蓮不見。
    兵衛搖頭:「她直接走進去了,連通報都沒有。」
    這
    梁大子和梁二子不由對視一眼。
    「你說六子先前怎麽說的?」梁大子問,「說霍蓮與這位七星小姐,關係不一般?
    」
    梁六子說得可沒這麽好聽,說七星小姐是霍蓮的愛寵,還罵陳十是霍蓮的大舅子,還說什麽霍蓮對七星小姐言聽計從,之類的冷嘲熱諷胡言亂語。
    梁二子直接讓人堵住他的嘴關押起來了。
    那現在看能徑直去見霍蓮,再回想宣寧城外兩人並肩而行有說有笑,或許,真不是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