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亂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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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亮起,行走在隊列中,又困又累的官員抬眼望,感覺前路遙遙。
    先前往外走的時候,陸異之讓停在新城,他們覺得走得太近了,應該再往外走走,難得出來一趟這麽清閑又能撈好處的差事。
    此時此刻回程隻恨走得太遠,為什麽一天一夜還沒回到京城地界?為什麽還要停下來吃飯喝水歇息?
    「你們人不吃我不管,馬匹是必須歇息了。」魏都指揮使沒好氣地說,下令就地歇息,當然也戒嚴四周。
    雖然說走得遠,但其到底還是在中原腹地,不是荒涼的邊境,天剛亮大路上的行人就很多,雖然說戒嚴,也不可能把路截斷,隻能不讓人靠近。
    擋住人擋不住視線啊,路人帶著驚訝好奇看,指指點點議論猜測,也並不能看太久,很快就有禁軍驅趕,路人一哄而散。
    馬匹開始休息吃草料喝水恢複精神,人也開始吃喝,隻不過食之無味無精打采。
    為了保密,陸異之的屍首和昏迷的夏侯小姐都藏在車中,但七星沒有被隱藏,而是裝在囚車裏,鎖鏈加身,人人可見。
    張元也在其中,鎖鏈綁在手臂上,宛如也是一個囚犯。
    此時兩人各自啃幹糧。
    張元的視線從四散的路人身上收回:「這裏麵有墨徒嗎?」
    他看著七星放在身前的手,端詳著她的手勢。
    「你是在給墨徒們打手勢嗎?」
    「是。」七星點頭,「你放心,他們已經走了。」
    這麽痛快承認,還說放心?張元看向她:「怎麽,不安排一下大家解救你?」
    七星一笑:「我不需要。」
    她要走的話不需要別人來解救,張元明白她的意思,將手中的幹糧攥了攥。
    「更何況既然被抓到了。」七星又說,「我認罪伏法。」
    她認罪伏法?哄小孩子呢?張元嗬一笑:「那先前為什麽不認罪伏法?」
    七星沒有回答,而是看著張元問:「張參軍會秉公執法嗎?」
    張元冷笑:「本參軍從不放過有罪之人,也不會冤枉無辜,有法必依,違法必究。」
    「我相信張參軍是這樣的人,但先前你做不到。」七星說,「那時候抓了滾地龍,你們官府根本就不會真的審問,單憑一個墨徒身份,他就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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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早朝,準備在小朝會之前和重臣們一起用早膳,冬日的朝殿內君臣樂融融。
    就在皇帝剛端起碗,太監和禁衛首領顫抖著將信報遞來。
    看著信上的密急兩字,皇帝一開始還不在意,端著碗讓太監打開看過去,才看一眼,就愣住了,下一刻將手中的碗砸在地上。
    「荒唐!」「可惡!」
    陡然的聲音讓殿內的朝臣們大驚,旋即而來是皇帝的破口大罵,不止破口大罵,皇帝還站了起來,來回踱步,又抓住桌桉,一副要把桌桉掀翻的樣子。
    皇帝的臉色非常憤怒,是朝臣們從未見過的。
    皇帝非常擅長隱藏情緒,喜怒不可測,這還是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真憤怒。
    「陛下息怒——」他們紛紛跪地請罪。
    「陛下出了何事?」也有人急問。
    皇帝抓著手中的信報,又怒又氣又怕:「陸異之,陸異之死了!」
    這話讓在場的朝臣們大驚,劉宴更是上前一步。
    「他怎麽死的!」他急問。
    聲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大,似乎在質問皇帝,這無疑是君前失禮。
    但皇帝沒有在意,其他朝臣也顧不得在意,因為皇帝又說出一句話。
    「陸異之,是墨徒。」
    殿內瞬時一凝,死一般安靜,旋即喧嘩。
    「怎麽可能!」
    在這一片喧嘩中,原本上前一步的劉宴不再問了,臉色凝重沉沉,看著皇帝手中抓著的信紙。
    前幾天還送過消息說平安無事呢,怎麽眨眼就出事了?
    京兆府裏官吏亂跑,府尹也沒耐心在廳內端坐,扶著帽子跟在官吏身後跑。
    「怎麽回事?那張元送信回來說了?」
    一個官吏被推出來回話:「是,他是送信說了,抓住了劉文昌桉的嫌犯,讓派人去接。」
    當然,誰會理他,大家都想不起來劉文昌桉是什麽了。
    沒想到突然之間皇帝派人來了,氣勢洶洶說要接管劉文昌桉,府尹這才知道。
    「找到沒?」
    「那個劉文昌桉收在哪裏?」
    「在咱們這裏還是大理寺啊?」
    說罷又罵張元。
    「這死張元,怎麽這麽陰魂不散。」
    「怎麽又驚動陛下了?」
    京兆府衙門一片忙亂,大街上亦是馬蹄腳步嘈雜,一隊隊禁軍在街上散開。
    銅樓街現在也算有些人氣,這時候也有不少行人,店鋪也開了門,陡然見到氣勢洶洶的禁軍都驚愕不已,待看這群兵衛來到一間店鋪前,呼喝著撞開門,有兵衛衝進去,有從牆頭翻進去,街上的人都嚇壞了。
    「閑雜人等勿動!」
    「兩邊店鋪也都圍起來。」
    為首的將官站在街上不斷下令,兵衛們衝進去,很快又衝出來。
    「大人,裏麵沒人!」
    「東西都還在,一個人都沒有!」
    為首的將官臉色鐵青:「搜,繼續搜,在京城裏,天子腳下,這群墨徒膽大包天!」
    兩邊店鋪的夥計掌櫃都被揪出來押在兩邊,聽到這句話更震驚了。
    墨徒?
    什麽意思?
    許城玲瓏坊裏藏有墨徒?還是說整個玲瓏坊裏都是墨徒?
    京城裏兵馬跑動,四個城門也都戒嚴了,進出城的人都被攔著核查,亂成一片,但也有人馬從混亂中衝了出去,他們手中拿著皇帝的令信。
    「阿晴,阿晴啊。」
    疾馳而過的馬車裏還傳來婦人的哀哭聲。
    坐在賭坊的地下密室內,似乎也能感受到地麵上的震動,陸掌櫃抬頭看了看,再看一旁的高小六。
    「這裏安全嗎?」他問,又忙說,「我不是說那個意思。」
    那個意思是指高財主不可靠,會不會出賣他們。
    高小六不以為意,說:「我爹還沒瘋到自尋短見的地步,不會暴露自己的。」
    而七星倉促被抓,就算識別出她是玲瓏坊掌櫃的身份,也不會牽扯到會仙樓來,會仙樓暫時還是安全的。
    「那我們小姐呢?」青雉輕聲問,「她還安全嗎?」
    高小六毫不遲疑:「安全,沿途消息傳來說七星小姐很安全,還給打出了手勢示意大家勿動。」
    所以這也是他果斷讓大家不用離開京城,先藏起來稍安勿動。
    話雖然這樣說,但他的心也提了起來,七星小姐這是要親自展露於朝廷,皇帝麵前了嗎?她要做什麽?能做什麽?
    高小六轉身出去,喚來人吩咐:「盯著我爹,整個會仙樓都盯著。」
    小廝領命就走,高小六又喚住他。
    「還要盯著一人。」他說,「五駙馬。」
    且不管外界如何混亂,直到夜深的時候,皇帝也未能平靜,因為一片混亂中沒得到有用的消息。
    玲瓏坊跑了,一個人沒抓到。
    陸異之以及嫌犯都還沒回京。
    京兆府拿著劉文昌的桉子也說不出個一二三,隻知道當年抓住了嫌犯,是個墨徒,又被墨徒劫走了,當然此桉沒有不了了之,這些年京兆府一直在追查,今日終於抓到,且挖出更多墨徒。
    陸異之和劉文昌相識,都是太學生,來往還很密切。
    「由此可見,陸異之果然是墨徒,由他協助殺了劉文昌。」京兆府尹還給出推斷。
    皇帝聽了氣得將奏章砸在京兆府尹身上:「你既然早有猜測,為什麽不上報?還有,你和陸異之來往還很親密吧?一把胡子了舔著臉認同窗!」
    京兆府尹差點也被送進大牢。
    「朕不聽這些亂七八糟的消息了。」皇帝喝令,「朕要親自審問劉文昌桉,審問這個墨徒七星!」
    他要知道還有多少墨徒混進了朝堂!混到了他這個天子身邊!
    但官員們的話他是不信,有人的話還是信,還是要問。
    「霍蓮呢!」皇帝喝道,「他不是去親自查看夏侯小姐的下落了嗎?現在夏侯小姐的下落都送回來了,他人呢?」
    太監們忙向外跑,要去催問,剛出去又回來了。
    「霍都督來了!」他們高興地喊。
    皇帝臉色稍緩看著霍蓮大步走進來,風塵仆仆,麵帶寒霜。
    「臣見過——」他迎頭拜倒。
    「滾起來。」皇帝喝道,「說,到底怎麽回事?」
    霍蓮並沒有起身,單膝跪地抬起頭看著皇帝,一時沒有說話。
    禦書房內燈火明亮,照耀著霍蓮的臉,室內溫暖如春,但他的臉上依舊蒙著一層寒霜,臉色更加白皙。
    皇帝看著他,皺眉:「怎麽?你也沒話說?」
    霍蓮搖搖頭:「有。」
    「那起來說。」皇帝沒好氣說。
    霍蓮依舊跪著沒動,看著皇帝:「這件事說起來話就長了——」
    他的話剛開口,有人從屏風後衝出來。
    「話長就別說了!」
    這人亦是一身黑衣金絲,腰裏中掛著刀,能在皇帝跟前這般打扮隻
    有都察司的人。
    霍蓮看著衝出來的朱川,微微皺眉,但沒質問朱川為什麽在這裏。
    皇帝倒是略有些尷尬,瞪了朱川一眼。
    「朕知道朱川犯了錯受罰呢。」他對霍蓮說,「朕有些事要問,你沒在,隻能叫他來。」
    說罷再喝斥朱川。
    「行了,你回去繼續受罰吧。」
    朱川撲過去抓住霍蓮:「我跟都督一起回去——」又喊道,「都督不押送我,誰也別想讓我受罰!」
    皇帝帶著幾分惱怒,還沒說話,霍蓮已經一甩胳膊,將朱川推到一邊。
    「我現在還是都督,我與陛下說話,輪不到你插嘴。」他看著朱川說,說罷看向皇帝,「這件事要從晉王謀逆說起,陛下,那一場平叛,非我霍蓮之功,而是我義父和墨門之功。」
    伴著朱川一聲嘶吼「公子!」
    禦書房內,死靜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