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當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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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謀殺重刑,依律當斬,但結合濟城佃戶案,已經查明那佃戶死於劉文昌之手,那個婦人曾經給滾地龍半塊餅子,滾地龍得到了救命的食物,這婦人對他來說,宛如再生父母。」
    玲瓏坊內,夏侯小姐已經離開了,但又有新的客人來。
    走進暖意濃濃的客廳,劉宴摘下帽子直接說。
    「所以視為為親恩義複仇,禮法有情,免於死刑,國有律法,不容殺戮,判杖刑發配。」
    七星聽完,對劉宴俯身一禮:「多謝大人秉公執法。」
    青雉在後捧著茶,此時上前:「劉大人坐下來喝口茶吧。」
    劉宴進來後隻摘了帽子,沒有解鬥篷,也沒有坐下來,一副要立刻走的模樣。
    看到青雉遞茶也拒絕了。
    「至於你的罪,墨門的罪。」劉宴看著七星,沉聲道,「還要待陛下定奪。」
    七星道:「是,多謝大人。」
    「不管陛下如何定奪。」劉宴道,「國有律法,禁止私刑,你們若有作女幹犯科,我決不輕饒。」
    七星再次施禮:「請大人放心,我們從未要作女幹犯科,更沒有想要亂世間。」
    這次說話倒是乖巧了很多,但說話乖巧,做事又是另外一回事,想到那晚看到她拎著皇帝站在宮殿上,真是讓人絕望。
    匠女燕怎麽養出這樣的女兒啊。
    劉宴看她一眼:「日後,莫要再闖禍了。」
    七星抬起頭看著他問:「劉大人,陛下會怎樣罰你?」
    看著女孩兒眼神關切擔憂,劉宴轉開了視線:「依律處罰便是。」不肯多說,將帽子戴上,「我走了,還有很多事要忙。」
    說罷越過七星向外走去。
    門外傳來剛剛趕過來的陸掌櫃的聲音。
    「劉大人,怎麽就要走了?」
    下一刻陸掌櫃走進來,很顯然沒攔住,神情有些遺憾。
    「怎麽也不多坐會兒?」
    青雉撇嘴:「訓完小姐就走了唄。」
    七星說:「劉大人是關心我。」
    陸掌櫃撚須笑了,這一點他倒是能理解:「劉大人是被嚇到了。」
    七星將劉宴說的滾地龍案的詳情告訴陸掌櫃。
    陸掌櫃長出一口氣:「論行為不論身份,該怎麽判就怎麽判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滾地龍的案子很快宣告了,不過對於京城人來說,早就把這件事拋卻了,自有新的熱鬧關注。
    至於囚犯帶著枷鎖穿過城門,民眾根本不在意是誰,也並不多看一眼,又不是殺頭那種大場麵。
    一個刺配,算不上什麽。
    「小姐,你們別送了。」滾地龍對七星等人施禮,「我會好好的,請大家不要擔心。」
    陸掌櫃笑說:「不擔心,你有手藝在身,餓不死。」
    滾地龍嘿嘿笑了。
    一旁青雉在給押解的兵衛遞包袱:「差大哥們辛苦了,這是我們一點心意。」
    發配其實也是很重的刑罰,相比於到了地方做苦工,路途上更危險,吃不好睡不好,病了也不會給醫治,路途中一命嗚呼的多的是,家屬們都會給差兵送些辛苦費,請他們手下留情。
    差兵也見多了,不過嘛,他們打量來送行的人,這個囚犯的親屬還挺雜的,男女老少都有,看起來也不像一家人,再接過包袱,沉甸甸的,還挺有錢的。
    滾地龍看向城門所在的方向,再次催促:「你們回去吧。」說罷施禮,轉身先走了。
    差兵們忙拎著包袱追上去。
    「那個張元來了。」陸掌櫃看向後方低聲說。
    七星等人轉身,看到張元騎馬走過來,不過穿得是普通衣裳,也沒有佩戴兵器。
    他慢慢而行,似乎對路邊的七星等人視而不見。
    「張參軍。」七星主動打招呼。
    張元這才在馬背上看過來一眼:「我不是參軍,不用這樣稱呼我了。」
    七星說了聲好。
    張元看著她:「滾地龍已經認罪伏法,那七星小姐可知罪?」
    七星道:「當然,否則也不會那日主動投案。」
    主動投案,張元發出一聲嗤笑,是來作案吧!
    借著他把她抓進京城,得以闖進皇宮,挾持了皇帝!
    因為這件事涉及皇帝,是機密,再者,這也不是他的案子了,他不再過問。
    「你好自為之吧。」張元冷冷說,催馬向前,但旋即又停下,「我還有一句話說。」
    青雉在旁撇嘴,還沒罵完啊?
    七星看著張元道:「請講。」
    張元從馬背上猛地跳下來,咚一聲蕩起塵土,人也一步到了七星身前,孟溪長和陸掌櫃下意識也上前一步,防備他傷人。
    張元看著七星,忽地俯身一拜:「多謝救命之恩。」說罷轉身上馬,催馬疾馳而去。
    這邊的諸人都還沒反應過來。
    救命之恩?
    孟溪長哦了聲:「非墨圍攻那次吧,小姐去追殺逃走的,遇上張元也在追查,正落入非墨之手。」
    這樣啊,陸掌櫃青雉都沒有去北境,知道路途上發生了什麽,但並不知道所有的細節。
    七星看著張元遠去的背影,抿嘴笑了笑,收回視線並不多談這件事,隻道:「回去吧。」
    一行人向城門去,城門這邊比先前更加熱鬧,有一群人在聚集,看起來像是京城附近的農戶,手中拿著各種農具,還有趕著牛拉著車,裝著爬犁。
    但也有一部分人沒有農具,站在一起,大家的神情都很奇怪。
    「你們也是被叫來做工的?」
    「現在也不是服徭役的時候啊。」
    「不是做工,是種田。」
    「你們怎麽還帶著農具來?」
    「讓我們帶的,你們怎麽不帶?」
    「官府說我們不用帶。」
    正嘈雜間,有幾個官吏匆匆從城內來,招呼著這些農戶們「分成兩列。」「拿工具的在一起。」「沒工具的來這邊。」
    其間不少農戶們詢問「大人讓我們做什麽啊?」「種地嗎?」「挖渠嗎?」「這大冬天可不是做工的時候。」
    城門前嘈雜吵鬧,引來無數人圍觀指點,更加混亂。
    官吏們大聲喊著催促著「都跟我來。」「去官田。」「不是為了種田。」「你們這些人跟我來取工具。」嘈雜混亂地將人帶走了。
    不少民眾也還跟著看,還交流著打探來的更多消息。
    「戶部要驗證一批新農具。」
    「農具有什麽好驗證的,不都是那些東西。」
    「誰知道呢。」
    聽到這邊的議論,陸掌櫃難掩激動:「小姐,是我們的——」
    他說到這裏又壓低聲音。
    畢竟官方沒有公布,他們不能喊出來。
    不管皇帝對墨門態度如何,他願意試試墨門進獻的東西,這就是希望啊。
    孟溪長神情欣慰又感歎:「同門的心血終不負,小姐做到了。」
    青雉更是抱住七星的胳膊搖晃,壓著聲音連連說:「小姐真厲害,小姐真厲害。」
    七星含笑點頭:「是啊,真厲害。」她抬手輕輕擦去眼角滑落的眼淚。
    青雉笑說:「小姐原來也會激動啊。」
    都流淚了呢。
    她還從未見過小姐如此呢,小姐不喜不怒不悲,用魏東家私下的話說,天塌了小姐都麵不改色。
    也不對,以前在陸家的時候,小姐會哀傷憂愁會流淚。
    從什麽時候起呢?從離開陸家之後,小姐就變了。
    人到了絕境就無所畏懼了吧。
    青雉突然悵然所失,她不由抱緊小姐。
    「我想回許城去。」七星說。
    諸人一愣,回許城?
    「發生了這麽多事,我想回去看看母親和外公。」七星說,「把這些事也告訴他們,讓他們一起開心。」
    是啊,自從離開許城後,這女子就沒有回去過,她一直繃著這根弦沒停下來,現在終於算是告一段落了,也該休息一下了。
    陸掌櫃神情柔和:「是該回去看看了。」
    青雉高興撫掌:「不知道我們的驢還在不在。」
    離開許城的時候,瘦驢送給村人們了。
    七星含笑說:「一定還在呢。」
    既然說了要回去便立刻準備,不過剛進了玲瓏坊,就看到院子裏的台階上坐著一人,日光下黑漆漆,宛如投下一片陰影。
    陸掌櫃和青雉神情一頓,有些緊張。
    那人坐著一動不動,也不看他們,似乎並未察覺他們進來,又或者,根本不在意。
    「霍都督。」七星上前打招呼,再對他們說,「你們去收拾準備東西吧。」
    青雉猶豫一下,不過小姐跟霍蓮也不陌生,先前在都察司住那麽久,應該沒事。
    她拉著陸掌櫃走開了,不過,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小姐和霍蓮相處的時候氣氛是這樣的嗎?看起來並不好,小姐在都察司一定很受苦。
    「你能把它修好嗎?」
    霍蓮將握在手中的斷劍遞過來。
    七星看著斷劍,搖搖頭:「我不會鑄劍。」
    霍蓮攥著劍站起來,看著這女子,雖然是匪夷所思的事,但他能確定,同樣的麵容,站在麵前的是兩個人。
    她不是他要找的人,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她。
    「她——」霍林從牙縫裏擠出聲音,「她會,你為什麽不會?」
    七星對這種質問沒有生氣,隻無奈說:「我沒學啊。」
    她沒學,他又不能逼著她會,霍蓮攥著劍心內一片茫然。
    「如果,你不想要了。」七星的聲音傳來,「我把劍帶走吧。」
    帶走?
    人沒了,來過的痕跡也沒了。
    霍蓮將劍攥住收在身後,冷冷看著她一語不發。
    七星笑了笑,垂目施禮:「霍都督,我要回許城了。」
    回許城,離開京城。
    霍蓮攥著劍沒有說話。
    七星便也不再多說,轉過身。
    「如果。」霍蓮的聲音從後傳來,「我把你打暈,會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