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哪裏？在大雪山獨龍秉燭寺，還是在茫茫無邊的北方邦大森林裏？”
    我有一刹那的恍惚，那個白衣美人的背影仿佛一根尖銳的刺，已經深深紮進我的心裏。
    卡夏搖頭：“不，她並不存在，我之前已經跟秦先生說過，他在大雪山看到的都的幻象，根本不足為信。隻是，他不聽，被雙眼蒙蔽了內心，真是可惜。”
    我輕輕撫摸胸口，剛剛被那美人驚豔一瞥帶來的震撼餘波尚存，還沒有完全消失。
    “卡夏，秦先生還說過什麽？他想找到神仙姐姐的目的又是什麽？”
    我想點醒卡夏，讓她明白秦成沛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從成仙到誅仙，是一個顛覆性的轉變。如果上天有知，秦成沛這樣的野心家就會中途夭折，永遠不可能進入仙界。
    “薇薇安——”卡夏咬牙切齒。
    看來，她很清楚，秦成沛所有的秘密，都交給了薇薇安，而自己不過是個永遠的替補。
    事情發展到這裏，似乎進入了僵局。秦成沛的失蹤，仿佛一把大刀，把獨龍秉燭寺、巨木博物館的所有事情攔腰切斷，無以為繼。
    在我眼中，卡夏愚蠢而執迷，視線始終離不開秦成沛和薇薇安。她明知道無法跟神仙姐姐對抗，才一直咬緊了薇薇安，認為是這個小妖精禍害了秦成沛。
    “我要找到神仙姐姐。”我冷靜地指明了下一步的行動方向。
    與卡夏不同，我認為神仙姐姐不是幻象，而是真實存在。
    幻象皆是虛像，但我剛剛看到的背影，從頭到腳，全都是真實的，不存在任何虛擬合成的跡象。
    卡夏雙手捧著咖啡杯，沉重地歎氣：“你也——你們男人為何都是如此？鏡中花、水中月的味道，有那麽美好嗎？越是得不到的，越能激起你們的雄心？我說了，那是幻象，不是真的，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神仙姐姐，那也應該在大雪山那種人跡罕至的修行之地，而不是巨木博物館。”
    我的思路很清晰，馬上去見青霜大巫師。
    卡夏被動跟隨，雖然很不情願，但已經無法自主，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路上，她命人送來了半小時之內的監控錄像。在我看到白衣美人的那個時間點，窗外的確空無一人，隻有清風搖曳著路邊的花花草草。
    我沒有多說什麽，因為我相信，在青霜大巫師那裏，有很多奇術手段，效果遠遠勝過現代化的監控手段。
    監控設備是人類依照仿生學發明創造出來的，在此之外，天下智者從大自然中領悟到的很多手段，卻是簡單而直接，不必有任何數字、光電上的轉換過程，瞬息就能獲得答案。
    走近青霜大巫師的房間，還沒敲門，我就聞到了極其濃重的檀香氣息。
    門開了，她的背後煙霧繚繞，檀香撲麵而來，嗆得卡夏劇烈地咳嗽起來。
    我注意到，青霜大巫師的雙眼變得出奇的深邃，仿佛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帶著攝人魂魄的詭異力量。
    她塗了極其豔麗的紅唇，映入眼簾，格外刺目。
    “我知道你要來，那麽多不可解的難題，已經成了亞曆山大大帝麵臨的繩結困境。不過，你最好想清楚，開弓沒有回頭箭，此刻退卻，還能保留顏麵，再向前去，就要踏入凡間血池，無法全身而退了。”
    青霜大巫師的右手扶在門框上，指甲塗成了鮮紅色，指甲油鮮豔欲滴，仿佛某種剛剛死亡的動物的鮮血。
    “我要找到神仙姐姐，她是秦先生失蹤的關鍵。”我沒有任何掩飾，直抒胸臆。
    “那就進來吧，禍福無門，惟人自召。”
    她將身子側了側，示意我進去。
    我緩步進門，她又伸手，把卡夏攔在外麵。
    卡夏一怔：“大巫師，我是古木博物館的人，尋找秦先生是我的責任。讓我進去，我得了解所有情況……”
    青霜大巫師搖頭：“我們是朋友，不要進來，大圓光術的境界——你不懂。”
    “大巫師，我當然懂，你施展大圓光術，就能找到秦先生。告訴我，他在哪裏？他在哪裏？”
    卡夏連聲大叫，但青霜大巫師後退一步，猛地關門，把她關在外麵。
    屋內正中，擺著一個直徑五尺、高度兩尺的木盆。盆內有水，水深一尺。水的中央放著三足獸頭香爐，香爐中插著一大把檀香，至少有三四十根，正在猛烈地冒煙。
    這種布局，正是傳統玄學中的“大圓光術”，當煙霧和水光融為一體的時候，青霜大巫師祈求的目的就能達到，無論尋找什麽人，對方都會出現在水麵上。
    “你在找什麽？”
    我的問題很微妙，不問“找什麽人”，就是指出，青霜大巫師在這種多事之秋來到巨木博物館，為的不是幫忙尋人，而是尋找某種寶物。
    “找你們要找的東西喲——大家殊途同歸，還是不要再樹強敵了。葉開，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法不傳六耳，事情百分之百機密，大家都說實話吧，我要找的是小金人。你呢？也跟我一樣？”
    青霜大巫師用雙手按住了我的右肩，表情和聲音變得柔媚而荼蘼。
    “我找神仙姐姐，剛剛已經說過了。”我不受她的半點誘惑。
    “年輕人血氣方剛，戒之在色。秦成沛已經成了前車之鑒，你還要再涉泥潭嗎？”青霜大巫師嬌笑起來。
    “這樣豈不更好，大家各有目的，絕不糾纏。你幫我，我幫你，怎麽樣？”
    我清醒地知道，所有人把小金人當作終極目標，至於秦成沛的失蹤和死亡，都被自動忽略掉了。
    “好啊，好啊，那你向水中看。三十三天，九地九泉，所有神仙睜眼，幫你找找，找找，找找……看，找到了，神仙姐姐就在那裏，不是嗎？”
    青霜大巫師指著水盆，刹那間，水麵無風自動，如同有人快速創作沙畫一樣，一些虛虛實實的影像出現了。
    我看到了一麵大旗，大旗迎風飄搖，上麵是一條青色的長龍。長龍頭頂，放著一隻青色燭台，燭台上的白色蠟燭正在燃燒。
    有過大雪山南坡旅行經驗的人都知道，這就是獨龍秉燭寺的招牌旗幟，就插在寺廟中央的辯經場上。
    這就是獨龍秉燭寺的創建價值——“天降巨龍送燭光而來，照亮雪山上下萬人前路。”
    青霜大巫師的大圓光術功力強勁，水上畫麵清晰而震撼。
    大旗之下，一個白衣美人迎風而立，黑發和白裙向斜後方飄動。她的手中捧著一個一尺見方的黑色包裹，裏麵應該是一個木盒。
    畫麵一轉，我看到了巨木博物館的門楣，也看到了被砍伐的菩提樹。白衣美人從遠處走來，一步步跨進了博物館大門。
    我能看清白衣美人的臉，跟她相比，當今世界上所有的女影星黯然失色，不單單在五官相貌上落敗，更重要的是，眼前的美人由內而外散發著一種高山冰雪一般的非凡氣息，跟紅塵俗世中的美女截然不同。
    當她進入巨木博物館，我就更加確信，從窗口看到的她是真人，而非幻象。
    接下來有一段影像非常晦澀，我看到一把刀揚起來，然後猛地砍下去。沒有人掙紮，也沒有遍地血汙，隻看到一些映在牆壁上的影子。
    我懷疑，事情發生在地下室裏，有人正在對水晶棺裏的陰陽人偶動手。
    “神仙姐姐為什麽到博物館來？肯定不是跟隨秦成沛而來，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凡夫俗子的愛戀，神仙姐姐更不可能對秦成沛有任何想法。她到這裏，隻能是因為人偶，這才是重中之重。”
    我的思想瞬間走神，水麵倏忽恢複了原貌，沒有任何畫麵，隻剩彌漫的煙氣。
    青霜大巫師依然站在我的側麵，但滿臉都是豆粒大的汗珠，衣領也被汗水浸透。
    “她……就在博物館，我不知道巨木博物館究竟觸怒了什麽過往神靈，竟然遭受天譴。我能看到，所有人都得死，然後博物館和大森林淹沒於山火之中，最終化為灰燼。葉開，走吧，不要耽擱下去了，你不是北方邦的人，不必為了這裏的事，白白送上一條命……”
    青霜大巫師舉起袖子，用力擦了擦臉。
    她的眼神已經恢複正常，嘴角也有了勉強的笑意。
    “大巫師，我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秦成沛遭遇滅門之禍，還有什麽可以補救的嗎？如果就這樣全部毀於火災，就太可惜了！”
    據我所知，巨木博物館珍藏著各種世界名木超過六千件，每一件都價值連城。
    富豪們視若珍寶的紅木、紫檀、花梨等木料，在博物館內隻能列入中間水平。單單是博物館各個大廳門楣上的降龍木匾額，就能價值過億，更不要提各種大大小小的老料紫檀家具了，更是世所罕見，無價之寶。
    如果這些無法運走的寶物消亡於火災，就是北方邦的超級損失。
    “葉開，對於一個家庭來說，錢財乃身外之物，對於一個邦、一個國、地球聯盟、宇宙聯盟來說，這些財產算什麽呢？走吧，為了救你，我已經在大圓光術之外泄露了天機，以後也會遭到天譴……”
    我不完全相信青霜大巫師，但是，又不能不信。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巨木博物館存在了幾十年，名聲一路鵲起，早就遭到同行嫉恨。
    秦成沛主持大局的時候，其它江湖勢力敢怒而不敢言，如今換成了卡夏掌權，很多籌謀已久的江湖勢力，就要蠢蠢欲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