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青霜大巫師的大圓光術，我想通了一個問題，秦成沛的大學生之行，讓巨木博物館衝上了風頭浪尖，直接導致了他的失蹤。
    如今，博物館是舞台，所有人都是表演者，在這個北方邦的巨大舞台上，時而高光，時而晦暗，共同上演了一出詭譎多變的悲喜劇。
    入戲太深的人，比如卡夏，就會成為看客們眼中的笑話。
    既然是舞台，自然有看客，那些來自三山五嶽的江湖人物不僅僅是鼓掌讚歎、白眼譏笑的的人，而且是手握刀叉的饕餮之徒，找到機會，就會毫不猶豫的下手，殘忍地掠奪勝利果實，然後呼嘯而去，任由巨木博物館成為廢墟。
    在這種關口，要麽忍，要麽搏，萬萬不可坐以待斃。
    我諦聽著青霜大巫師那邊傳來的動靜，心裏有些悲涼。她能夠修煉成功大圓光術，證明在奇術造詣上，已經進入極高境界。很可惜，她沒有擺脫名聲利祿，最終還是卷入了紅塵俗世的征戰，未來絕對不會光明。
    “我當然明白，我當然明白……大雪山是屏障，抵擋妖氣南下。好了，現在，我不想聽任何警告和勸誡了，把直升機俯瞰圖傳給我，我必須到那裏去，如果那棵菩提樹裏藏著小金人，嗬嗬嗬嗬……我就是千古第一的永生者，在北方邦——不，在全世界、全宇宙，我是唯一的永生者。告訴所有人，封鎖叢林，直徑五公裏內，不容許任何人進入，看到侵入者，立即誅殺，不必請示。”
    青霜大巫師的聲音因為過分激動而劇烈顫抖，說到最後，已經聲嘶力竭，如同瘋魔。
    我不禁苦笑起來，這種情況下，誰得到小金人，都會變成眾矢之的。
    大巫師沒有金剛鑽，偏攬瓷器活，最後一定無法收場。
    關於小金人之爭，我沒有任何把握，所以自始至終，就沒想過要一頭紮入其中。
    我現在有一個樸素的想法，那就是——找到方星，返回調查局，讓一切重回正軌。
    我們都是古董調查局的人，無論飛得多高，跑得多遠，最後總要回歸，那裏才是我們的家。
    大巫師打完了電話，突然狂笑起來：“天助我也，天助我也，秦成沛失蹤了，卡夏在我掌控之中，此刻發現小金人的蹤跡，那簡直太精準了，時間拿捏，絲毫不差。好，好好好，我一定會成功，一定能成功……我可不像秦成沛那個傻瓜一樣，成仙，成仙，成仙有什麽用？我要長生、永生、不老、不死，永遠留在這個世界上，成為人類傳承的見證者，成為七十億人跪拜的無盡之祖，與所有的神仙齊名，那時候，天上地下，全都供奉我、尊崇我、禮拜我……”
    我感覺到，青霜大巫師一定是瘋了，她所有的修行已經化為烏有，比唯利是圖的商人更奸詐，變成了極度自私自利的竊國大盜。
    秦成沛有野心，但隻是個人行為，而青霜大巫師現在所做的，已經損害了全世界的利益。
    物極必反，萬劫不複。
    我已經看到了青霜大巫師的下場，她追求的太多、太高，一定會遭到反噬。
    “叮咚”一聲，有人按響了門鈴。
    我知道是大巫師登門，但還是裝作半睡半醒的懵懂模樣，手忙腳亂地開門。
    門外站的就是大巫師，她雖然故作平靜，但胸口起伏不定，顯然已經是心潮澎湃。
    “葉開，有一個朋友打電話說，在叢林深處發現了一棵有意思的古菩提樹。他懷疑樹幹裏藏著人偶，所以邀請我過去參謀參謀。在博物館，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能否陪我走一趟？”
    她注視著我，臉色蒼白，眼珠漆黑，仿佛森林的精靈一般。
    我沒有拒絕，也沒有表現出欣喜若狂的樣子：“好吧，去看看也好，秦成沛費了那麽大力氣，才發現了陰陽人偶，其他人把這件事想得太容易了，怎麽可能天降好事？”
    大巫師笑起來：“去了就知道了，在博物館這邊，沒有任何有效線索，我們出去走走，碰碰運氣吧！”
    半小時後，我們從博物館出發，乘坐一輛悍馬越野吉普車，直奔西南方向的密林深處。
    車上除了司機，還有一個身材健碩的年輕人。他坐在副駕駛座位上，雙手插在褲兜裏，應該是隨時握著武器，不敢有絲毫懈怠。
    “葉開，如果有了重大發現，少不了你的賞金。”大巫師裝作輕描淡寫地說。
    我明知故問：“大巫師，能有什麽重大發現？該不會是小金人吧？假如我們發現小金人，那才真的是二十一世紀最重要的東西，恐怕非人協會馬上就要跳出來搶功。不過這也難怪，寶藏出現，總會引起殺戮，這就是人性的悲哀，古今中外，完全一樣。”
    大巫師冷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非人協會算不了什麽，江湖奪寶者也算不了什麽，我們真正的對手是歐美那些總統的掮客。大小國家的總統都在六十歲上下，他們對於小金人、永生的渴求太強烈了。有人放出風來，誰找到小金人，他們出國庫的一半購買。想想看，那是個多大的數字？”
    我笑了笑，沒再回應。
    吉普車穿過叢林，兩側樹木的枝條掃過車子頂棚，發出高高低低的唰唰聲。
    人人都愛永生，從政壇大佬到商界大亨，從江湖梟雄到玄學術士，莫不對一百五十歲的人類壽命上限深惡痛絕。
    如果小金人的出現，能解決上述矛盾，他們的確可以拿身家的一半來換。
    “就快到了。”前麵的保鏢低聲報告。
    吉普車又向前行駛了十分鍾，在一個臨時檢查站前麵停下。
    有人跑過來，向大巫師匯報：“這是第一道防線，後麵還有兩道，距離目標還有三公裏。我們收到命令，對任何闖入者格殺勿論，殺得越多，獎金越高。”
    大巫師冷笑起來：“那是當然，言出必行，本來就是我們這個組織的不二箴言。記住，就連一隻鳥、一隻野兔都不能放過去——殺無赦。”
    那些人搬開攔路的木杆，悍馬吉普車繼續向前。
    再經過兩次阻攔後，我們到達了一大片橢圓形空地。
    所有的雜草樹木已經清理幹淨，隻剩下中央一棵直徑三米的古老菩提樹。
    因為樹齡太久，這棵大樹的樹皮已經變成了青紫色，樹幹上的疤痕經過自身修複，形成了十幾個如同眼睛一般的特殊傷口，向四麵八方瞭望著。
    車子停下，青霜大巫師猛地開門，一個箭步跳下去，直衝到樹前。
    我一動不動，隻是遠遠看著。
    這是大巫師的主場，如果我表現得過於欣喜，就會引起她的不快，最終很難兩全。
    “葉開，快來快來，我聽到了呼吸聲，快來——”大巫師回頭向我招手，聲音再度顫抖高揚，在空地上形成了回聲。
    我緩步下車，觀察四周。
    這裏總共有十二個人，都是大巫師的手下。他們的武器裝備一般，有些拎著手槍，有些雙手插在褲袋裏，自然也是握著槍柄。
    旁邊的樹叢中，停著四輛越野車，車上隻有司機，沒有另外的槍手了。
    按照我的推斷，就算有衝鋒槍、突擊步槍等犀利武器，也是在車廂裏放著，不可能輕易取得。
    這些人還是太大意了，如果有敵人進攻，僅僅憑著十二把手槍，根本不可能對抗突襲，恐怕瞬間就要遭到清場，全部陣亡。
    事實上，悍馬吉普車離開博物館後，頭頂一直有不明無人機跟蹤監視，敵人很容易就知道我們的行進路線。
    現代戰爭中，高科技製空權非常重要，大巫師的人考慮不到這一點，最終要吃大虧。
    我走到樹前，大巫師已經繞著大樹轉了十幾圈，不停地拍打樹幹，發出沉悶的啪啪聲。
    “葉開，如此古老的大樹……實在是上天對北方邦的恩賜，我在想，就算是一個大活人，藏在樹幹裏，靠著吸吮大樹的汁液生存，也能活幾十年、幾百年，對不對？”
    這句話乍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但細細分析，卻完全謬誤。
    人類生存並非隻有食物和清水就夠了，而且需要陽光和氧氣。如果被困樹中，無法見到陽光，身體嚴重缺鈣，就會變成毛毛蟲一樣的軟骨病怪物。
    我不排斥人類和大樹互為依存的良好關係，但也不想將其神化。
    人類和大樹可以獨立存在，比如長期漂泊海上的漁民，他們的生活環境中沒有樹木，照樣可以健活。
    我剛想開口發表觀點，突然鼻尖一涼，一顆露珠從樹葉上落下，正巧砸在我的鼻尖上，濺射開來，水滴碎末落進了我的眼睛裏。
    與那麽一瞬間，我的心猛地顫抖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了上天的啟迪。
    “青霜大巫師是野心家，已經鑽進了名利的牛角尖，無論我說什麽，她都不會回頭。那我又何必開口說話，徒增煩惱？現在，她一往無前，始終衝在第一線，豈不是很好的擋箭牌？我說話本來是辯證真理，但現在告訴她這些，無異於對牛彈琴，又何必呢？”
    我抬起頭來，又是一滴露水落下，跌在我的唇上，水質甘甜，如同瓊漿。
    我索性張開嘴，迎接著菩提樹下天賜的甘露。
    每一滴露水都有助長智慧的奇妙功效，當我飲下了第七顆露珠的時候，已經瞬間頓悟，了然現在的局麵——“假如青霜大巫師準備伐木，那我就謹慎旁觀，等到真相大白之時，我再表明態度不遲。總之，我必須保證，小金人不會落入野心家手中，而是交給古董調查局保管……”
    一陣風吹過，頭頂樹葉颯颯飛舞。
    菩提樹下的一切都充滿了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玄機，消解了我滿身的戾氣，變得安靜祥和，不動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