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對方的眼睛，確認對方不是在開玩笑。
    “閣下實在是太可笑了，我希望你能查清證據，再指證別人，不然的話，在你手上肯定都是冤假錯案。”
    對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兩隻眼睛如同兩把刺刀，死死盯著我的臉。
    古董調查局每年都會對調查員進行培訓，此類審訊技巧已經由最高級的審訊官傳授過，這位地方檢察官小看了我，以為用幾句似是而非的話敲山震虎，我就能乖乖就範。
    “青霜大巫師臨死前，你是唯一一個在場的。我調查過其他人，也做了筆錄，他們都說，青霜大巫師死於森林深處的菩提樹下，隻有你據理力爭，要將大巫師送往醫院治療，就連那些醫生和護士也覺得不對勁。告訴我，你為什麽認為大巫師沒死，一定能夠回光返照，開口說話？”
    這位檢察官的話讓我十分無語，他隻懂得有罪推定，卻沒有弄清楚青霜大巫師的真實身份。
    如果他的經驗足夠豐富，就明白我殺不了青霜大巫師，也不可能向她動手。
    “好了，我隻是第六感，假如你沒有確鑿證據，還是不要耽誤我時間了，可以嗎？”
    檢察官有些尷尬，因為他手中沒有任何對我不利的材料，盲目找上我，等於是自討沒趣。
    “好吧，在我調查期間，請不要離開巨木博物館，我會隨時拜訪，希望這些事能夠水落石出。”
    我其實最討厭這種所謂的正義調查，愚蠢的調查者總愛鑽牛角尖，在一些毫無意義的問題上打轉轉，距離真相越來越遠。不過，我沒想到除了自己蒙受不白之冤外，連方星也被牽扯其中。
    檢察官起身離開，我端起茶壺，為自己倒茶。
    就在此刻，總部的電話打過來，帶給我的消息實在是震驚之極：“葉開，現在正式通知你，方星已經叛逃。作為她的搭檔，你有責任向總部詳細匯報她的工作詳情。現在，就把她到達北方邦之後的所有行動詳述一遍，盡量不要有大的遺漏。”
    盛怒之下，我氣得笑起來：“什麽？她為什麽要叛逃？她在北方邦究竟犯了什麽罪，值得叛逃而去？我已經匯報過，她消失於樹林的濃霧之中，至今下落不明，與叛逃沒有任何關係。你們能不能搞清楚事實，她沒犯罪，也沒有明顯跡象證明要逃走，為什麽判定她叛逃？”
    方星是失蹤，而不是叛逃。
    作為旁觀者，我看得清清楚楚，總部處於大後方，應該聽取我的建議，而不是胡亂做決定，那隻會讓所有的調查員寒心。
    總部聯絡官的回答非常有底氣：“有視頻為證，她離開總部去北方邦的時候，預先留下了視頻。視頻中，她患了很嚴重的抑鬱症，有自殺傾向。還有，這次的北方邦任務原先沒有安排她前往，是她主動要求，才委派她出馬。在她失蹤後，我們詳細檢查了她的私人物品，才找到了保險櫃裏放著的視頻。葉開，不要盲目相信同伴，我們都是調查員，一切行動都是公事公辦，不偏袒，也不誣陷，你明白嗎？”
    接著，聯絡官把一段視頻發過來，這就是他認為的方星叛逃證據。
    視頻是方星的自述，她錄下這一段視頻的指導思想很明確，擔心自己抑鬱症發作，死在北方邦，所以提前交代後事。
    “我不知道未來怎樣，大雪山獨龍秉燭寺也許能告訴我真相。成仙能讓人快樂嗎？能讓人擺脫一切煩惱嗎？如果那是真的，我願意拋下一切，追隨那些修行者們，一路走向成仙……”
    視頻中，方星蓬頭散發，精神不振。
    她站在一棟大廈的樓頂天台，後背景是濃雲密布的灰色天空。
    我相信方星是個好夥伴，但總部隻講證據，以證據定生死。
    “聯絡官先生，我以自己的名譽和品格擔保，方星沒有自殺傾向，也不會叛逃。她是無故失蹤，等著我們救援，而不是落井下石，讓她徹底失去生還的希望。我和她是同伴拍檔，請相信我的觀察，她的精神和品德沒有任何問題，絕對不會叛逃。”
    過去，我從沒拿著自己的名譽為別人擔保，這一次為了方星，完全豁出去了。
    第六感不會騙人，方星的失蹤是陰陽人偶事件中的一個巨大變數，或許也是揭開謎底的關鍵環節。所以，我才肯全力以赴擔保她，不怕讓自己陷入泥淖。
    “你擔保？你為她擔保？那麽，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如果最終方星叛逃罪名成立，你也會被剝奪自由，送入大牢。葉開，你確定要這麽做？”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那是當然，我已經決定了，與方星共進退。現在就請上報吧，如果有錯，我願意全權負責，哪怕是坐牢或者槍斃。”
    有時候，人必須要有承擔責任的勇氣，不然的話就無法在調查員這個崗位上長期做下去，如今我擔保方星，以後也許她會同樣對待我，這就是同伴的用處。
    聯絡官那邊沉默了一陣，突然冷笑起來：“葉開，不知道你自己有多麽愚蠢，調查員叛逃根本就不是新鮮事，過去古董調查局已經有十幾個人突然叛逃，到了敵人的陣營，如今方星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消失，我就知道嘩眾取寵的同時，她有另外的陰謀詭計。葉開，你被她騙了卻不能及時醒悟，真是可惜，我知道你很有前途，假如為了一個叛逃者就犧牲自己，是不是太愚蠢？”
    對方當然是好意，是在提醒我，千萬不要粗心大意，讓自己陷入絕境。
    我很肯定的回答：“謝謝你的好意，我已經決定了，要跟方星共進退，她是好人我就是好人，她是反叛者，我也甘心情願接受組織的懲罰。”
    這次通話讓我的心情十分沮喪，方星失蹤之後，總部那邊不但沒有派出另外的援軍，反而是調查方星的私人物品，這種舉動就證明他們懷疑方星已經叛逃。
    掛斷電話之後，我覺得自己非常鬱悶，無處發泄，像方星這樣的調查員，總共有七百多名，如果每一個人都遭受不白之冤，那麽古董調查局就名存實亡了。
    假如連自己的同事、同伴、屬下都不相信，那麽調查局安排任何工作就會變得舉步維艱。
    我不希望出現那種人人推卸責任的場麵，畢竟人與人之間要有基本的信任，作為調查員，如果我沒有看清方星的為人，那就太失敗了，根本不稱職。
    我沒有想到的事還有很多，比如卡夏那邊已經確定放棄菩提樹，也放棄在森林裏尋找小金人，並且通過秘密渠道向江湖上的各個組織表白，自己根本不知道陰陽人偶的最初起因，也不知道秦成沛究竟做了什麽，導致巨木博物館困難重重，麻煩纏身。
    最重要的是，她告訴所有人，大雪山以南的森林屬於北方邦，任何人想要進入其中探索秘密，都需要向北方邦的領袖申請，不然，盲目進入就會引發衝突，後果自負。
    我懷疑卡夏已經得到了北方邦領袖的授意，任何時候她有權力自由進入森林，而其他的江湖幫派就沒有這種便利。
    由此可見，卡夏跟地方上的領袖關係非常密切，不用我幫忙就能處理好一切。
    另外還有一件事，蒙多始終沒有離開，作為非人協會的大總管，他留在這裏就是因為有些目標還沒有說通，或者說他有足夠的把握勸說其他人加入非人協會。
    就在我接到聯絡官電話的當晚，卡夏打電話給我，讓我去她的房間。
    原來，蒙多對那個爛柯棋局非常感興趣，所以他找上了卡夏，讓卡夏搬出了秦成沛以前下棋的棋譜，自己單獨研究。
    他想從秦成沛的工作細節入手，最終弄清楚大雪山發生了什麽事。
    名義上他是為了廣泛吸納人才，實際上我懷疑他對於陰陽人偶也有自己的看法，畢竟非人協會此前有個例子，就曾經動員一位半人半獸的怪物入會，最終成功轟動一時。
    現在如果他能把陰陽人偶納入會員，肯定也是轟動全球的一件事。
    蒙多還年輕，所以他有足夠大的野心去闖蕩江湖。
    我見到卡夏，她的表情十分惶恐：“葉開，蒙多看了秦先生的棋譜之後，選了其中幾個帶到自己房間研究，剛才我去找他，他已經走火入魔，思想完全沉浸在棋局裏麵，渾身一動不動。”
    我跟著卡夏去了蒙多的房間，果然，他端坐在書桌旁，麵前擺著棋盤，棋盤上的黑子白子犬牙交錯，正在激戰。
    “葉開，我以前問過秦先生，他在大雪山看到的爛柯棋局，就是他以前收集的古代棋譜中的一個，所以現在蒙多從這個角度入手，希望看到秦先生當時是怎麽想的？我立刻感到不妙，修行者如果功率不夠，盲目進行更高階段的修煉就會走火入魔，一事無成，原先的修行歸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