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還在持續，外麵突然有人瘋狂踢門。
    我握著手機開門，馬林站在外麵，雙手捧著手機，將屏幕對著我。
    屏幕上，杜仲正在舞蹈——他一邊打電話，一邊扯開了羽絨服的拉鏈，隨即脫下羽絨服，露出了裏麵的毛衣。他這種癲狂動作讓人吃驚，更可怕的是，他正在站在白雪覆蓋的懸崖旁邊，距離無底深淵隻有一步之遙。
    “他瘋了，他要死了，現在，除了你誰都救不了他……葉開，讓他離開懸崖，回到寺廟裏去，快，一不小心就要掉下去了……”馬林在我耳邊低聲叫著。
    杜仲真的瘋了，他給我打電話，我聽到了犛牛號角聲，以為是接近真相，但馬林的線人卻打碎了這一切。
    事實就是，杜仲瘋了，無論他覺得多麽接近爛柯棋局真相，都隻是可怕的幻覺。
    “杜先生，先離開那裏，回寺廟去，你聽我說，先回去，先回去……”我的心已經跌到了低穀，無法應付目前的困境。
    “爛柯棋局就要開始了，我就要開啟成仙之路，太好了，太好了，我看到了，就在那裏，就在那裏……”杜仲繼續脫衣服，轉眼間，隻剩下貼身的短褲，脫下來的每一件厚厚的防寒衣服，都被甩下了懸崖。
    此刻的大雪山，溫度應該在攝氏零下十五度左右。
    他就算不墜下懸崖，也會被逐漸凍僵，在幻覺中死亡。
    我料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如果杜仲死了，他給我打來的最後一個電話將會成為我的罪證，百口莫辯，無法獲得清白。
    畢竟我是最後一個跟他通話的人，從表麵來看，甚至有人會認為是我讓他變成這樣。
    我重複了很多遍，但毫無用處，杜仲在萬丈懸崖邊上瘋狂的舞蹈，任何人勸說都無濟於事。
    馬林也接近崩潰，他本來以為，通過杜仲，就能夠揭開獨龍秉燭寺的秘密，如今一切都完了，隨著杜仲瘋癲而亡，這一次的大雪山探索之旅就降下了帷幕。
    “葉開，究竟為何變成這樣？我聽你的解釋，我等你的解釋，告訴我，你對杜仲做了什麽？”
    我無言以對，不再勸說杜仲，假如他真的死了，這就是大自然對我的警告，再也不能向大雪山邁出一步，不然下一個死的就會是我。
    馬林的線人一邊傳送視頻，一邊打電話過來，向馬林請示究竟應該怎麽辦？
    杜仲已經瘋了，誰也不敢靠近他，弄不好就要被他拖著，一起跳下懸崖，麵對這種瘋子，所有人隻會退避三舍。
    “杜先生，你到底想要什麽？現在環境危險，你必須回去，回到寺廟等我的消息，不然爛柯棋局跟你沒關係，神仙姐姐也跟你沒關係……”
    我希望能夠刺激他，讓他清醒過來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杜仲哈哈大笑：“我真的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一切，不管老秦做了什麽都不如我，我一定能得到神仙姐姐，成為大雪山的霸主！我杜仲將會為了家族揚名立萬，君臨天下，你們所有人都會是我的奴隸，跪在我麵前，向我高呼萬歲，我才是這個世界永遠的王者，你們服不服？”
    杜仲變成這個樣子，完全沒有預兆，所以說就算有其他的預案，也不會包括這種變化。
    我看著屏幕中幾乎赤裸的杜仲，就覺得大自然的傷害來的真是迅速，杜仲剛剛憑借自己的力量到達了寺廟，還沒有展開任何調查，就被大自然盯上，沒有反抗的機會。
    我緊緊地攥著電話，同樣的話重複了幾百遍，但杜仲根本聽不到，他隻是重複，自己即將見到神仙姐姐。
    猛然間，他麵向著懸崖，右手食指筆直向前指著：“你們看，神仙姐姐就在那裏，她一直在等我，等我跟她團聚。再見了，你們這些愚蠢的人，我將會在神仙姐姐的懷抱中永生……”
    我的心徹底涼了，眼睜睜看著杜仲一步步向前走去，縱身一躍，墜入懸崖。
    這就是結局，杜仲以為接近了真相，實際卻是接近了死亡，從那裏跳下去，下墜幾百米，摔死在山穀裏，這就是杜仲的結局，如果不是因為探索大雪山，他完全可以有豐衣足食的未來，根本不會夭折在這裏。
    馬林攤開了手掌，狠狠的罵了幾句，但他毫無辦法，人不可能戰勝上天，不管我們即將做什麽，上天展開懲罰性的行動，我們就隻能被動地應付。
    這件事變成了鬧劇，馬林根本不能理解，杜仲為什麽打電話給我？而且瘋了一樣脫光了衣服跳崖而死？
    “葉開，我需要一個解釋，你必須給我解釋，杜仲到底說了什麽？他的跳崖又是為了什麽？”
    我隻能解釋他的眼前出現了幻覺，認為自己和神仙姐姐相聚不過三步，他想衝上去拉住神仙姐姐的手，才會變成了自殺。
    對於我的解釋，馬林根本不相信，一直盯著我，期待從我的回答中看到事實真相。
    線人們的報告持續傳來，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麽杜仲如此衝動，直接奔向鬼門關。
    他們甚至覺得，任何企圖探索大雪山秘密的，都有可能像杜仲那樣癲狂而死。
    我直接代替馬林，給他們下達了命令：“馬上去杜仲住的房間，看看他留下了什麽？一路上他的電話記錄又有多少？”
    最可惜的是，杜仲帶著手機墜入懸崖，我們無法從他的手機裏獲取資料。
    忙碌了整整一夜，我們得到的資料仍然非常有限，線人搜索杜仲的行李箱，裏麵什麽都沒有，杜仲根本沒有留下可供我們追溯的線索。
    我和馬林在一起，詳細地把杜仲打電話來的每一個細節告訴對方。
    馬林急了：“當時你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隻要杜仲來電話，你就必須第一時間通知我，讓我有所應對，現在怎麽辦？我們所有的行動都成了白扯，所有的線人失去了作用，杜仲的死也讓巨木博物館一籌莫展。葉開，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調查員，你太讓我失望了，如此追蹤杜仲卻行動失敗，簡直匪夷所思，我懷疑你知道更多的秘密，這一次教唆杜仲跳崖身亡……”
    馬林口不擇言，已經完全忘記了，我們是同伴，胡亂懷疑我，讓人心寒。
    我不想再解釋下去，畢竟杜仲的死為這件事畫上了句號，我們很有可能再也無法了解爛柯棋局和神仙姐姐。
    馬林離開了我的房間，我站在門口，心情久久難以平複。
    過去，我遇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案子，但卻不像這一次剛剛有所突破，杜仲就陷入了死局。
    既然他的大雪山之旅失敗了，我和馬林就必須前赴後繼，直奔大雪山，想盡一切辦法揭開謎題背後的真相。
    我在痛苦自責中度過了一天，忘記了吃飯和喝水，隻知道自己是杜仲臨死前最後通話的一個人，必須把他話裏的所有意思找出來，絕對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最終我發現，當我聽見號角聲的時候，正是杜仲癲狂的開始，也許可以這樣下結論，任何人聽到號角聲，都必須穩定心神，絕對不能人雲亦雲，更不能跟著杜仲那種瘋狂的人，繼續往下走。
    馬林做了很多事，至少他不想坐以待斃，又派出了一部分線人，乘坐最快的交通工具，奔向大雪山，其中就有一些專門破解幻覺的心理學大師。
    黃昏的時候，我走出房間，外麵變得更加冷清，人與人之間互相懷疑，相互提防，失去了應有的信任，尤其是他們看到我，就好像見鬼一樣，遠遠的避開，更不提打招呼。
    我對自己的困境隻能抱以苦笑，假如能夠阻止杜仲跳崖，或者是更早一點勸他不要自己去大雪山，或許就是另外的結局。
    我想到了陰陽人偶，信步走向地下室的方向，很快就意識到，所有的保鏢站在門外，此時馬林就在地下室裏。
    我覺得他對我隱瞞的更多，杜仲出了這樣的事，似乎他也有責任。
    我站在地下室門口，沒有推門進去，那些保鏢自動分開，跟我保持二十步的距離，不正眼看我，隻是用眼角餘光瞥著我。
    這其實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我什麽都沒做，隻是接了一個電話就造成了現在的局麵。
    我覺得可笑又覺得可悲，古董調查局成了昨日之黃花，我作為僅存的調查員，竟然出現了這種低級錯誤，理應被他們嘲笑，並且孤立，因為我浪費了自己所有的調查才華。
    坐在台階上，我看著黑暗一點一點來臨，耳邊似乎再次聽到了號角聲。
    這一刻我甚至殘酷的希望，讓我像杜仲一樣，在號角聲裏陷入癲狂，然後通過自己的死，為馬林鋪平道路，繼續研究大雪山。
    我抬頭看天，不知道什麽時候，陰陽人偶的事情才告一段落，它們已經讓我失去一切，包括退路，就算沒有死在大雪山，也變成了孤魂野鬼。
    直到最後夜幕完全降臨，天上的星星向我眨著眼睛……
    我似乎覺得，那些殺死了杜仲的人已經降臨巨木博物館，即將向我動手。
    我喃喃自語：“該來的總會要來，就讓我獨自承受，讓大雪山所有的敵人進攻落在我身上，再也不要濫殺無辜，他們都是無罪的，真正的攻擊都向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