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過頭，方星站在一棵黑鬆之下，身上穿著大雪山當地人的野獸皮裝，臉上帶著幽雅的微笑。
    這種突變，完全打亂了我的思想。
    方星消失後，我曾經設想過她的回歸場景，卻想不到會在百公裏外的大雪山重逢。
    “你們聊，好友見麵，分外激動，我去拿酒——”譚軒笑著點頭，轉身離去。
    方星走過來，無聲地向我張開雙臂，給了我一個緊緊的擁抱。
    她的身上帶著大雪山的寒氣，仿佛已經變成了千年寒冰的一部分。
    “葉開，謝謝，謝謝你到這時候，還肯為我說話！”她的聲音更噎起來。
    久別重逢，我需要一個解釋，至少，她說自己是“古董調查局的反叛者”，我需要知道起因和結局。
    我們坐在長廊末端的木椅上，麵向著西南群山。
    方星的麵貌沒有任何變化，眼神依舊冷冽，臉上的線條依舊剛毅。
    過去，她是古董調查局的幹將，如今，她的身份變得撲朔迷離，而譚軒在背後扮演了什麽角色，我無從得知。
    “葉開，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解釋此前發生的一切，但請相信我始終對你沒有惡意，畢竟，巨木博物館發生了那樣的事，一次次有人死無葬身之地，陰陽人偶的出現，更是讓博物館變的詭異莫測，所以我必須拿出新的辦法，以毒攻毒，才能夠跳出圈套，找到幕後的敵人。在這個過程中，我無法向你說出真相，隻能隱瞞你，我是布局者，所以，不管敵人還是朋友都被我瞞過了。”
    表麵上，方星想向我道歉，但其實她對任何人都沒有歉意，這就是江湖真正的高明者，可以欺騙所有人，同時也能貫徹自己的意圖，獲得自己的利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曆來就是這樣的規矩，我覺得自己沒有怪罪方星，就是因為大家既是古董調查局的同事，又各自都是華夏江湖的一份子。
    我平靜的搖頭：“方星，隻要你已經回來，我就放心了，絕對不用向我道歉，也不用向任何人道歉，你有你的自由，選擇古董調查局或者是選擇自由單飛，我都沒有任何意見，現在看到你回歸，我就放心了，至少我知道你還好好活著，甚至能夠掌控大局，作為布局者，你已經成功了。”
    人人都想做布局者，掌握自己的命運，也掌握陰陽人偶這件事的發展方向，我感到高興的是方星沒有死，也沒有像此前那樣突然消失。
    作為調查員，我們都要向世界有一個解釋，不能毫無意義的增加那些不解之謎，讓世界變得更加複雜。
    譚軒始終沒有回來，他很知趣，知道這時候不能打擾我和方星，我們之間有很多話要說。
    接下來方星向我講述了一切，她成為布局者的原因就是因為陰陽人偶。
    她是最早知道陰陽人偶具有靈性的人，起初在巨木博物館調查，她摸清了一切背後的關係，知道秦成沛的失蹤完全是人偶引起的，其他人心懷鬼胎，絕對不會任由秦成沛達到自己的目的，有些人對卡夏進行了錯誤的引導，直接導致卡夏和秦成沛之間離心離德，互相猜疑。
    神仙姐姐那個話題就是有人故意炮製出來的，發布謠言的應該就是杜仲，畢竟他和秦成沛一起來到大雪山，隻有他是知情者，不管怎樣造謠，別人都無法分辨真假。
    “葉開，巨木博物館那邊始終都被蒙在鼓裏，任由杜仲胡說八道，卡夏他們毫無條件地接受了杜仲的說法，認為神仙姐姐一定存在，這也誤導了我從博物館跟蹤到大雪山，沿途追尋神仙姐姐的消息。”
    我當然知道，每一件奇怪的事情背後，都有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原因，此前我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姐姐，才會讓杜仲神魂顛倒。
    不管方星怎麽說，我都認為大家掌握的情況都很片麵，根本沒有人具備上帝視角，清晰的觀察這一切，方星把自己看作布局者，未必正確，或許布局者也是別人布局中的一部分，她自以為的高明，在別人那裏就是一個笑話。
    我沒有直接挑明這種看法，任由方星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原來，她是希望擺脫古董調查局成就自我，最終脫離調查局的控製，另立山頭，瀟灑一生。
    此前我翻過方星的履曆，她的家族曾經聲名赫赫，是西南小國的君王，但隨著小國發生軍事政變，她的家族遭到洗劫，隻剩一個人免於滅門。
    於是，她發誓要重新光大門楣，讓那些反叛者付出血與火的代價，可惜的是她是古董調查局的人，不管做什麽事都得向上請示，一旦出格就會遭到除名，甚至是就地正法。
    所以在報仇這件事上，她什麽都做不了，而且很有可能失去調查員的身份，我理解她的想法，家族仇恨不可能善罷甘休，隻要她還有一口氣在，這件事就得進行。
    “葉開，我在北方邦製造了神秘失蹤的假象，帶著我的人連夜進入西南小國，進行了大規模的清除任務，幸運的是我消滅了三大仇家，連他們的門下弟子一一鏟除，現在我為家人報仇的使命已經完成，剩下的時間都屬於自己，再也不會為古董調查局出力。”
    她說出了譚軒的真實身份，那是她的家族收養的一個孤兒，名義上是古董調查局最好的線人，實際上卻是方星可以培養的外援，現在譚軒已經獨當一麵，在大雪山這邊能夠代替方星做很多事。
    他們兩人的野心就是拿下爛柯棋局，掌控成仙之門，最終以此為籌碼，跟世界上各大勢力談判，最終在世界江湖紮下根來分一杯羹，成為大雪山地區最高級的掌控者。
    我完全理解方星為什麽要這樣做，有些人天生就是長著翅膀的飛鳥，絕對不會變成別人院子裏的小雞。
    我不想成為方星的敵人，她已經布局很久，每一個環節都經過深思熟慮，外人跟她對抗，在大雪山地區根本沒有任何優勢。
    “方星，我很快就會離開，絕對不給你添麻煩，如果在獨龍秉燭寺這邊你有什麽差遣我都可以幫忙，我們是朋友，永遠是朋友，絕對不會為了這件事再起爭端。”
    我毫不猶豫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以免方星誤會。
    如今古董調查局已經不在了，大家都成為了自由之身，包括馬林在內，我們都有權利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我甚至可以離開大雪山之後雲遊四海，跟馬林徹底劃清關係。
    對於我的態度，方星非常滿意，微笑著回答：“葉開，任何時候我都歡迎你加入我們，成為自由世界的一部分，我也不希望像你這麽有才華的人站在我的對立麵上，或者是將來大家不得不進入不同陣營，成為針鋒相對的敵人。我可以拿出全部的誠意邀請你加盟，我們全都是自由的，合理付出，合理獲得自己的利益，你說怎麽樣？”
    我不想讓方星傷心，就是因為我們萍水相逢，能夠成為工作夥伴就是最大的緣分，她為家族複仇，不得不布下這樣的局，換做是我也有可能跟她一樣選擇。
    如今她的布局成功了，至少能夠贏得大雪山地區的地位，假如一舉拿下爛柯棋局，的確是目前世界上幾大勢力爭奪合作的焦點，所以我不想耽擱她，也不想在對方的樹上摘果子，那就隻有離開。
    譚軒提著一瓶酒和三個杯子出現，站在方星的背後，微笑著看著我。
    “葉先生，留下來吧，跟我們一起分享勝利的果實，我們這裏的平台足夠大，容得下你，也容得下你的野心，在大雪山我們已經積累了足夠的籌碼，包括姐妹會在內，都會跟我們合作，而我們隻要打開成仙之門，就站在了世界的最高峰……”
    我對譚軒沒有惡意，知道他深謀遠慮，一旦決定站在方星的那一邊，方星就會如虎添翼，他們也許是最好的拍檔，根本不需要我橫插一腳。
    我不想看他們的布局，更不想攪局，而是希望方星在現有的基礎上更進一步，獲得真正的成功。
    我堅決的搖頭：“你們是布局者，我會迅速離開，免得大家自相殘殺，在大雪山到處隱藏著殺機，你們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自以為天下太平，江湖的列車拋棄你們的時候，都不會說一聲抱歉——”
    幾乎就在我說話的同時方星的電話響了，她接電話隻講了兩句話，臉色立刻變得嚴峻起來：“那不可能，我們在山下布置了那麽多人，難道都失聯了？”
    很快，方星結束了通話，握緊了手機。
    譚軒波瀾不驚，打開了那瓶紅酒。
    方星搖搖頭：“二位，恐怕我們沒有喝酒的機會了，山下的一百五十人全都失聯，應該是被敵人瞬間攻破，變成了俘虜，別人的野心很大，接下來按兵不動，就等著我們破解爛柯棋局，最後拿走勝利果實，如果你們是我，會不會甘心束手就擒？”
    答案是肯定的，方星是布局者，隻能獲得最大的勝利果實，絕不可能剛一展開戰鬥，就向敵人繳械。
    譚軒微笑著問：“我們此前全力防守姐妹會的侵襲，如今來的一定是姐妹會的殺手，對不對？”
    我跟他有不一樣的意見，姐妹會的做事方法如同手術刀一樣，精準切入，瞬間撤退，絕對不會戀戰。
    這一次如果有人迅猛出手消滅了一百五十人，讓方星失去後援，那麽這股力量絕對不是姐妹會，做事方法跟姐妹會相差太大了。
    “方星，看來有人想讓你出局，你雖然是布局者，很多人不服氣。如果我是你，就拿出鐵腕行動，讓這些人乖乖閉嘴！”譚軒一邊倒酒，一邊輕描淡寫地指出了未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