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存在嗎？東海水晶宮存在嗎？屠龍者的使命是個偽命題還是真實存在？”
    合眼之前，這三個問題仍然困擾著我。
    我甚至覺得，青木就好像是一個末日預言家，為島國帶來了希望，更帶來了巨大的危機。
    夢中，我無數次看到冰封的獨龍秉燭寺。此前方星發來近千張衛星照片，從無數角度，把獨龍秉燭寺的方方麵麵拍得清清楚楚。
    同時，古董調查局派出了超過一百名線人，以近乎自殺的距離接觸這塊巨大的“冰球”，但最終還是放棄了營救或者破解的打算。
    線人使用了最先進的射線探測器，證實冰層厚度約為五十二米，其冰凍堅硬指數已經超過了儀器的上限，根本無法測量。
    所以，古董調查局得出的結論是——“獨龍秉燭寺已經進入古代冰川期，根本無法打開。裏麵的人隻能淪為標本，等待下一次永久凍土解凍日到來。”
    世界上存在那麽多不解之謎，獨龍秉燭寺遭到冰封並非是唯一的孤例。
    比起魔鬼三角洲、埃及金字塔精密數據、南美食人族巢穴裏的太空艙……發生在大雪山獨龍秉燭寺的事，實在算不了什麽。
    恍惚中，我看到了六耳天王。
    他就站在“冰球”的正上方，高舉著雙臂，似乎正在迎接烈日之光。
    “啊？天心通、天眼通……這些大雪山的密宗絕學，豈不就是探索冰球的最恰當技術？”
    我突然驚醒，一下子坐起來。
    六耳天王來到九州島，就像一根看不見的導火索，把兩地發生的怪事連接起來。
    與此相比，大竹英雄做的事太渺小了，簡直玷汙了古董調查局調查員的身份。
    我看看腕表，剛剛已經睡了四個小時，大大緩解了身體的疲勞。
    門外，有個人影輕輕一閃。
    雖然隻是十分之一秒的時間，我已經快速判定，那是高橋涼子。
    “高橋小姐，請進來說話——”我沒有絲毫猶豫，脫口而出。
    那個影子退回來，在門口停住。
    “抱歉，我隻是路過，叨擾了。”門外響起的，正是高橋涼子溫婉的聲音。
    我走過去開門，外麵走廊裏的頂燈有些昏暗，但我還是看清了高橋涼子眼中的淚光。
    她的左臂上纏著黑紗，胸口別著一朵小小的白花。
    高橋勳死了，死於鬼眼之手，高橋涼子唯一能做的，就是無聲地紀念。鬼眼是她的二哥，高橋勳是她的大哥，這次，兄弟反噬，作為小妹的她，沒有任何辦法，也不可能為高橋勳報仇。
    我請她進來，在沙發上落座。
    側麵的石英鍾指向晚上九點，在這座濱海城市裏，已經是周遭寂靜的歇息之時了。
    “我剛剛從殯儀館過來……大哥已經下葬，這件事翻過一頁。他有遺言，一葉目博物館交給我打理，幾萬本書、幾千件標本還有遍布島國的十二家分館，另外就是地皮、地麵附屬的咖啡館、酒店、遊樂場等等……看來，我隻能放下手邊的所有事情，做一個哪兒都去不了的守財奴了。”
    高橋涼子輕輕笑了兩聲，一串珍珠般的清淚滑落，砸在她又瘦又白的指背上。
    親人離世，兄弟反殺，這是最淒慘的事，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曾經看過無數次同樣的例子。
    當巨大財富、名聲出現爭端時，人性中的醜惡，就會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
    人是靈長類高級動物，雖然處於食物鏈的頂端，但靈魂之中隱含獸性，一旦爆發，比野獸更殘暴，更無恥。
    高橋涼子是個很美的女孩子，從頭發到腳尖，白得沒有一絲瑕疵。
    此刻，她的長睫毛深深垂著，在純白的顴骨上打下兩道陰影。
    她的身材本來就驚人地纖細，此刻深夜寒涼，衣衫單薄，輕輕抽泣時，肩頭微微顫抖，讓任何男人見了，都想憐惜她，保護她。
    “高橋小姐，翻過一頁是正確的選擇，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選擇，希望發生在九州島的這些事，有一個好結局吧！”我隻能如此安慰她，除此之外，想不出更委婉的句子了。
    “大哥生前，一直在尋找屠龍者。在他的藏書裏，已經窮盡了世界上現存的屠龍書籍。他曾經告訴我，屠龍者一定存在，東海巨龍也存在，隻有屠殺巨龍，才能確保島國平安。我猜，他的這種居安思危的想法，一定是來源於高橋家族上溯三輩的想法。”
    我的腦子輕輕一轉，就把高橋家族與世界之戰中的一位高橋將軍聯係起來。
    那位將軍在大炸彈事件中出現過，並且留下了一段令世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話，原意是：“比大炸彈更可怕的是龍，比龍更可怕的是龍宮，龍宮就是地獄，地獄就在深海，島國的時代還未到來，有些英雄必須在死後才出生。”
    翻閱《世界之戰編年史》的1944、1945兩節，就能找到高橋長山說過的這段話。
    這是正史，而不是野史，是由島國、歐美的史官們親筆寫下的。
    事實證明，很多江湖前輩也證實過，高橋長山的確無數次說過同樣的話。
    在古董調查局的近代資料電子館中，也能見到類似的言論。
    “好吧，希望這些事不要繼續發酵，引發百姓恐慌。如果有確切線索，可以交給地方警視廳，請白道官方繼續調查，好不好？”
    高橋涼子搖頭：“不，葉先生，我的想法是，這是高橋家族的事，永遠不會交給外人。我會抓緊時間整理文獻，把提煉出的資料交給二哥。”
    我渾身一震，高橋涼子的選擇過於大度，普通人肯定不會這樣選。
    兄弟鬩牆，生死相殺。
    她是妹妹，理應對二哥鬼眼非常憎惡，不可能短時間內站在鬼眼那一邊才對。
    “葉先生，我說過，這是高橋家族的事。我們的祖訓中說，每個人都必須服從於家族意誌，這是唯一不變的真理。”高橋涼子解釋。
    她的眼中射出堅毅的光芒，漸漸掃清了淚光和哀怨。
    我隻能點頭同意：“很好，很好，很好。”
    高橋涼子輕輕咬著下唇，潔白的牙齒在燈下閃閃發光。
    “葉先生，告訴我，大雪山獨龍秉燭寺究竟發生了什麽？你找到了陰陽人偶，為什麽又放棄了？”
    對於高橋涼子的問題，我很難回答。
    陰陽人偶一直屬於巨木博物館，屬於秦成沛和卡夏。
    我們對兩個人偶的研究並未深入下去，而是糾纏於爛柯棋局、雪山成仙。
    當然，古董調查局的內部動蕩，讓我經曆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考驗。
    幸好，調查局自動啟用了“亞特蘭蒂斯”備份計劃，成功自救，才避免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毀滅。
    “葉先生，請看這個——”高橋涼子打開了肩頭斜挎的白色背包，取出了一串鑰匙。
    鑰匙總共有二十多把，樣式不一，其中幾把鏽跡斑斑，極其古老。
    “隻要你跟我結盟，這些都是你的。為了屠龍，為了完成高橋家族的遺誌，我哥哥所有的財富包括一葉目博物館，都送給你，怎麽樣？”
    我沒有料到，外表柔弱的高橋涼子竟然有如此大的毅力，甘心情願一擲千金，也要將屠龍進行到底。
    最終我還是拒絕了高橋涼子的要求，她希望知道陰陽人偶的一切，但我能夠解釋的就是自己知道的內容，至於更高層的秘密都屬於古董調查局秘密紀律限製範圍之內，未經允許不可能隨意泄露給他人。
    高橋涼子有些失望，慢慢地收起了鑰匙：“葉先生，十分抱歉，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為憑借這些財富就能打動你，哥哥說過，你對一葉目博物館非常感興趣，我本以為把博物館送給你就能夠結盟，抱歉，實在是太冒失了，請你原諒。”
    高橋涼子站起來，緩緩地向外走。
    她的背影如此消瘦，似乎已經被高橋勳被殺的噩耗完全壓垮了，再也支撐不住，如果我不肯幫忙，現在就是她的末日。
    “高橋小姐，如果有一線希望，我都會幫你，但是屠龍這件事無比遙遠，非常渺茫，就算是青木說了那麽多內容，其中可信的部分究竟有多少誰都不知道，所以還是保重身體，未來的路還長。”
    世界上所有的秘密調查探險工作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有些調查經曆十幾年，最終也沒有確切的結果。高橋家族尋求屠龍也持續了近百年，傳到高橋三兄妹這一代，未必能夠有真實的結果，所以這就是我最佳的忠告，希望高橋涼子能夠明白，這就是江湖，江湖的水太深，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能夠左右的。
    高橋涼子走出去，反手關門，房間裏又恢複了寂靜。
    我想起自己做的那個夢，頓時覺得六耳天王來到九州島，應該就是所有秘密的聚集點。
    他屬於密宗最高層的人物，知道的細節一定多於任何人，所以最接近成功的是他，青木需要巴結的也是他，江湖上那麽多人，那麽多來曆不明的事例，隻要盯緊了六耳天王就能收獲利益。
    我打開電腦從互聯網搜索消息，突然有一條映入我的眼簾，這消息的全部內容隻有五句話：“東海發現龍宮，龍王就在其中，大雪山密宗高手已經來到九洲島，準備下海屠龍，沉睡三十年的屠龍者正在覺醒，大炸彈帶來的末日危機已經過去，屠龍時代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