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九霄人情通達, 聽說的消息不會是空穴來風，隻要能說出口，基本就是真的。
    康鳶頓了頓, 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麽。好家夥，解決了一個裴秋水，再來三十個裴秋水。
    真有你的。
    鄭九霄欲言又止，又道：“還有……”
    這下康鳶真有些吃驚：“還有？”
    鄭九霄點頭：“對, 還有個新出現的傳言，說你來雲上仙宮，本來就是來招婿的。”
    康鳶：“……”
    招什麽？？？什麽婿？？？
    鄭九霄扶住下巴, 看起來像個黑皮柯南：“他們好像終於想起來，宋執正修的是無情道。”
    “……”
    宋滿修無情道不是第一天，大家也不是第一天知道這件事，但不久之前，就連鄭九霄都來問過宋滿和康鳶是不是已經定親了。
    可如今隨著康鳶開出了兩把靈劍, 和他結親蘊藏的好處呈指數增加, 過高的利益動搖了眾人對宋滿的忌憚, 這種試圖探出腳步的新猜想竟也應運而生。
    是啊, 怎麽就不能是來招婿的？
    難不成還真打算讓靈泉之體自己修煉？
    傻子都知道，不管是自家定親還是套個贅婿回無妄宗，都比康鳶自己來修煉要靠譜多了！
    鄭九霄歎息道：“他們好能編。”
    康鳶深以為然：“是啊。”
    “不過倒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鄭九霄頗有幾分認真, “雲上仙宮都是青年才俊, 劍修也多, 年紀相當，還能從少年開始就早早培養感情。反過來看, 無妄宗乃是三大宗之一, 能拜入山門, 當個上門女婿也沒什麽可丟臉的，肯定有一大把人願意。”
    鄭九霄：“你考慮一下嗎？”
    康鳶毫不猶豫：“不考慮。”
    鄭九霄想了想，笑了：“也對，他們還開盤呢。”
    勾寒雲和戚雪枝倒是沒參與，但戚雪枝也是無情道，至於那勾寒雲……笑死，鄭九霄不懷疑堂堂勾家小少爺不能上門，隻懷疑不會有人選擇勾寒雲做女婿。
    那可是勾寒雲，所有醫修心中首屈一指的怪人。
    三人閑聊幾句，照常上課。到了午後，休息過後，康鳶和鄭九霄分道揚鑣，分開之時，鄭九霄麵帶憂愁，很是擔心。
    “你一個人可以嗎？”
    趕得正巧，他們從今天下午開始上選修課，康鳶的課程不是別的，正是“學劍”。
    所謂學劍，等於劍修總動員。
    和上大課的時候還不一樣，康鳶沒辦法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隻能夾在烏泱泱的劍修之中，微笑著麵對清一水的80甚至90的欲望度。
    氣氛怎麽說呢？太“和善”了。
    基本上每一個和康鳶對上眼的人，都會對康鳶露出笑容，有的熱情，有的羞澀，有的含蓄。
    康鳶見一個麻一次，麵上淡定，實則內心已經開始悔不當初。
    隻怪他沒有珍惜穿越前的生活，當初有人問他二十一世紀教育史上最大的進步是什麽，他真應該鏗鏘有力地回答：是網課。
    他現在可想死網課了。
    …………
    負責教授這門選修課的人是三位掌教中姓衛的那名掌教。
    衛掌教生得麵目溫和，看起來像別人打架他喝茶的類型。學子們到齊了有一刻，他才帶著兩個助教的執正姍姍來遲，接著，又花了好長一段時間講述這一門課教的是什麽基礎內容，之後要怎麽進行考核和判分。
    人群昏昏欲睡，一直到衛掌教吩咐有什麽不懂的問題現在可以提問，諸多年輕劍修才驚醒過來，振奮詢問：“可以問執正嗎？”
    衛掌教完全不在意：“可以。”
    一片呼聲起起伏伏，除了歡喜，劍修學子們亦開始不停地交換眼神——今天的助教之一不是別人，正是宋滿。
    往日，眾人看她，要麽好奇她的修為，要麽好奇她的容貌，要麽好奇她的劍道。
    今日卻不一樣，劍修們左右看看，陸陸續續舉手，一開始問的問題還比較平常，到了第三人，便有了點試探的味道。
    “修無情道的人可以中途放棄，改修其他劍道嗎？”
    宋滿回答：“道法不同，隻能從頭開始，下得了狠心，擔得起責任，便可。”
    又有人問：“那選擇無情道的劍修，還可以與人結為道侶嗎？”
    宋滿眉目清冷，目不斜視：“隻是修仙問道，可以；有意劍指巔峰，不可。”
    這些問題，其實不必問，許多人都清楚，大家真正想問的都是最後的一句：“那宋執正屬於哪一種？”
    這話與其說是在問宋滿的誌向，更像是在確定康鳶的歸屬權，有種明目張膽的試探感，學子們翹首以待，看似平靜，實則緊盯著這個問題的答案。
    然而宋滿沒有給予眼神，毫無情緒地回答：“課上不回答與學劍無關的問題，下一個。”
    學子們的眼神交互，在靜默中催促著有人站出來打破這份寂靜，迫切希望有人趕緊接上大家都期待的新的問題。
    可好半天，才有人舉手。
    宋滿目光直視唯一一個打破僵局的人，點名：“勾寒雲。”
    一瞬，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勾寒雲的臉上，被圍觀的勾寒雲雙手抱臂，麵無表情，似乎有些等得不耐煩般開口：“我有問題。”
    宋滿：“講。”
    勾寒雲認認真真求解：“我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開始互毆？”
    “……”頃刻，場上安靜得厲害，學子們好像一群綁住了嘴的小雞崽，仔細瞧著甚至還有點癡呆。
    勾寒雲感受到了這陣冷場，隻當是自己措辭的問題，他自覺很擅長察言觀色，找補道：“我的意思是……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開始切磋？”
    “……”沒人說話。
    勾寒雲：“練習？”
    “……”
    勾寒雲：“指教？”
    “……”
    還不對？
    到底是要怎麽樣？？
    真難懂。
    康鳶實在沒忍住笑了一聲，不想周圍太過安靜，使得這笑聲有點突兀。
    勾寒雲受了這一聲“嘲笑”，摸不到頭腦，眼光瞥了康鳶一眼，眉頭又忍不住皺起來。
    康鳶：“……？”
    勾寒雲瞪他一眼，不理他。
    康鳶又被怒視，習以為常。
    不知道是不是幸運，經過勾寒雲這一打岔，問答環節總算結束，學子們被安排了各自的區域，由掌教和助教分別予以指導。
    康鳶這組由衛掌教負責，衛掌教慢騰騰地給學子們演示了一遍用劍最最基本的幾個挑、刺的動作。
    因為這些動作實在是太過基礎，在場早就已經入門的劍修們根本沒有認真學習的必要，隻有康鳶這個實實在在的門外漢聽得認認真真，跟著衛掌教一板一眼地對著空氣戳戳戳。
    這邊一遍還沒戳完，忽聽身後傳來兵刃相接的聲音。
    強力的風席卷而來，吹得遠在數米外的葉子都獵獵作響，康鳶回頭，眼睛都有些睜不開，戚雪枝幫他擋了一下，簡短描述：“小心些，是劍氣。”
    待視線穩定，康鳶才知道這劍氣從何而來，在練劍場的另一邊，有兩道身影持劍纏鬥，一個是宋滿，另一個是勾寒雲。
    想來這應該是場點到為止的試劍，但四周裂開的土地和空氣裏狂湧的靈氣，都將這場對戰拉升到一個無法輕視的程度。
    宋滿已經是元嬰期大圓滿，對勾寒雲天然存在著無法逆轉的等級壓製。
    可即便如此，勾寒雲的劍光依然如同烈日一般耀眼，他的劍落下之時，所有的圍觀者都要被他的劍氣逼退一步。
    康鳶看得完全移不開眼，剛剛，他從衛掌教那裏學到了劍招的幾個基本動作，尚未感受到流暢的劍意究竟是如何。
    此刻看到勾寒雲一路摧枯拉朽地劈砍，方感覺到劍修之道攝人心魂的魅力。
    宋滿的劍法自是絕佳，可康鳶還是覺得勾寒雲的劍意更令他心神恍惚，他的劍鋒之鋒利，萬夫莫當。
    戚雪枝也看得認真，輕歎：“看他的劍，倒是適合去修霸王道。”
    康鳶對於劍道了解不多，不好貿然插嘴，戚雪枝又想起什麽，輕笑：“說起霸王道，沒人比得過易迢劍尊，一劍蕩九洲，可不是虛言。”
    修仙界的大陸分為十二洲，一劍蕩九洲的形容也不是虛指，而是確確實實的九洲震蕩。
    康鳶聽宋滿說過這個，被戚雪枝這麽一提，腦中一閃，也想到某些事。
    咦？
    說起來，他們無妄宗今年不收親傳弟子嗎？
    康鳶思索間，宋滿和勾寒雲的試劍又連續進行了七八回，勾寒雲持續落敗，但愈戰愈勇，每次被打落，便繃著臉站起來，道一聲再來。
    這場試劍持續到課程結束才作罷。
    康鳶心裏有事，下課後很快尋到宋滿，詢問：“師姐，易迢師尊今年不收人嗎？”
    宋滿不知他怎麽問起這個，但還是回答：“收。”
    康鳶馬上提問：“那勾寒雲？”
    一提勾寒雲，宋滿沉默下來。
    她身為無妄宗的親傳大弟子，身上也承擔著為無妄宗尋覓人才的重任，勾寒雲天賦出眾，她一直看在眼中，可是看在眼中……不代表就能搶到。
    不錯……要收勾寒雲，真的需要用搶的。
    康鳶不知道宋師姐的心事，仍在細心報告道：“昨天我還看見吳峰主偷偷給勾寒雲塞小卡片，所以如果有意收錄勾寒雲，師姐可能也趁早些才好。”
    宋滿：“……”
    康鳶喚道：“師姐？”
    宋滿冷豔的臉上露出一種微妙的神情。
    康鳶微頓，終於心有所感，悟了：“是不是很難？”
    宋滿安靜幾秒，終於歎氣：“……怎麽不是呢？”
    論財力和規模，無妄宗敵不過天玄宗；論人脈和曆史，又比上清宗差了一點。
    康鳶噎住，隨後想想，也不是很難理解，真正的狀元，向來是要被各大名校搶著要的。
    為難，頭痛。
    宋滿深思道：“也不知道做些什麽才能打動他。”
    不過如果有人知道，恐怕早就做了，康鳶從宋滿的態度中感受到了將勾寒雲收入囊中的難度，心生惋惜，倒也不再多言。
    …………
    這廂送別宋滿，剛一低頭，便看見玉牒上有消息提醒。
    康鳶打開閱讀，是【一劍霜寒】傳來的消息。
    隻有一句：【打架打輸了。】
    ？？？打架了？
    康鳶馬上詢問：【你沒事吧？受傷了嗎？】
    對方像是沒想到他的關注點在這裏，被這陣關心打亂了思路：【沒有。】說完了，又重申，【打架打輸了。】
    康鳶還在小孩子打架的震驚之中：【怎麽忽然打架？】
    這又不是重點，【一劍霜寒】幹脆不回答，隻強調：【我打輸了。】
    就這麽幾句話，已經充分地看出這孩子有多不甘心不服輸，康鳶哭笑不得：【知道了，你輸了。】
    【一劍霜寒：。】
    康鳶哄孩子：【怎麽辦，我替你打回去？】
    那怎麽可能？【一劍霜寒：不用。】
    【一劍霜寒：我自己行得很。】
    看樣子雖然打輸了，似乎也不是特別地介意，隻是單純的心情鬱悶。
    康鳶腦中仿佛出現了【一劍霜寒】凶巴巴生悶氣的樣子，他忍住好笑，進行安撫：【打架嘛，總是有輸有贏。】
    【一劍霜寒：我以前就沒輸過。】
    康鳶：【現在不是輸了嗎？】
    【一劍霜寒：……】
    眼見著似乎要把天聊死，康鳶急忙補充：【人生總會有失敗的經驗，從失敗中汲取教訓，提高自己的水平，以後再遇上同樣的事情，才能順利攻克。】
    不過這麽說著，好像在教【一劍霜寒】養好精神再去打架似的，康鳶及時輸出觀點：【不過近期最好還是不要打架啦。】
    勾寒雲沒注意不要打架，隻注意到近期，他定神想了想，總覺得有點急躁。
    是啊，近期自然不用打，因為打了也打不過。雖說宋滿的境界比他高出一截，贏他是理所當然，但輸給別人，還是會無限刺激勾寒雲的求勝心，令他不開心。
    勾寒雲冷靜下來，虛心求教：【我怎麽做才好？】
    【一劍霜寒：不想再輸了。】
    康鳶經過這段時間的聊天，對於【一劍霜寒】的性格有了了解，知道這孩子有時候強得很，他既不想讓這孩子受傷，也不想這孩子憋氣，隻得確認道：【對方是一個人，還是很多人？】
    奇怪的問題，勾寒雲想了想，回答：【一個人。】想到宋滿出身大宗門，又接著補充，【背後還有一群人。】
    ……那不就是團夥嗎？？？
    康鳶知道孩子之間會出現拉幫結派的狀態，一時大為擔憂，可是找大人介入也不是真正有效的辦法。
    康鳶想了一會兒，腦中一動，猛然想到了一個從根本上杜絕打架的辦法。
    俗話說得好，打不過……康鳶：【就加入？】
    勾寒雲：“？”
    加入？
    為什麽？
    凡是【學海無涯】說的話，其中必有深意，勾寒雲皺緊眉頭，細一琢磨，還真醍醐灌頂，想通了一些道理。
    不錯，今天交手的時候，他確實感受到宋滿的許多厲害之處，即便放在同等級的高手之中，也是個中翹楚。
    所以【學海無涯】的意思，莫非是叫他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透對手到底為什麽強，並用來學習和提升自身的欠缺之處？
    ……很有道理。
    勾寒雲想起了【學海無涯】教過他的一些名句，確認道：【這就是那個，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康鳶總覺得不太對，又不敢胡亂搭腔，吭嘰了半天，發送：【。】
    【一劍霜寒：師夷長技以製夷？】
    這個更……康鳶還是隻能回複：【。】
    【你……】勾寒雲停頓了下，越想越佩服，他由衷誠懇地讚美道，【你真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