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繭房, 康鳶一刻不停，直奔往生殿的後方。往生殿在雲上仙宮最深處，位置離天玄宗非常近, 平時安靜，教師和學生都鮮少來。
    今日的情況則不同，康鳶還沒靠近, 遠遠便看到有人流在移動。
    天玄宗的弟子們成群結隊, 有人守著秘境的入口，有人挨著桌椅, 負責登記造冊。
    見了康鳶，弟子之中很快有人認了出來：“你是考生？”
    康鳶點頭。
    弟子打量著他, 不等他說, 便在名冊上寫下了康鳶的名字, 同時道：“怎麽才來？開幕和講話都已經結束了，今天就考第一輪, 再慢些就等著散場吧。”
    “……”康鳶何嚐不著急，緊趕慢趕留了個容貌影像。
    萬幸現在的時間還算是踩在了考試準入時間的尾巴上, 天玄宗還沒有完全封鎖考場。
    總算是趕上了……康鳶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奇妙的是，秘境之中，結業考試的會場竟也剛好響應了他喜悅的心情, 充滿了和春日大比時截然相反的熱鬧感。
    康鳶落地的地方是秘境的學子入口，正在整個會場的中央。
    抬頭看向四周後的第一反應, 是覺得很像康鳶在現代時常見的運動場：中間是空場，遠處是一層接一層的看台。
    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是會場過於巨大，看台距離他也非常遙遠, 看台上一層一層人山人海的人潮隻能看出模糊的影子。
    ……竟有這麽多人？
    不說上千, 也差不多了。
    康鳶有些驚訝, 而等細看看台上的區域劃分，越發地詫異。
    就和他之前聽說的一樣，十二洲所有的名門大派全都來了。
    為了彰示自己的位置和存在感，這些大派掛出了顏色不同的橫幅，筆勢磅礴，字形碩大，非常顯眼。
    康鳶隨便兩眼，看到了各種各樣的詞句。
    正常些的，像本家天玄宗，寫的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狂野些的，像生死門，寫了個“生死看淡，不服就幹”。
    其他的則開始放飛，不知道都在幹什麽，康鳶看得簡直頭皮發麻。
    隻見合歡宗前，寫著：“愛情是一道綠光。”
    神醫穀前，寫著：“看病八折，死了免費。”
    陰陽兩道府，寫著：“對家八折，那我五折。”
    萬佛寺寫著：“我佛不度二逼。”
    八卦門寫著：“你相信算命嗎？”
    …………
    還有更絕的，無妄宗——康鳶的保送師門，竟然放了筆走龍蛇的八個大字：“看什麽看，再看打你！”
    “……”
    說真的。
    咱們不是三大宗之一嗎？
    康鳶看得當場沉默，半晌之後，他對這個人人都在玩手機的修仙界又有了些新的認知。
    ……離不離譜不重要。
    他們開心就好。
    康老師重重歎氣，不過，倒也沒忍住又往無妄宗的方向多看了幾眼。
    宋滿今日沒有守關，多半就在這裏，而能讓她出席的，一定不是天玄宗給她安排的瑣事。
    易迢師尊是不是已經來了？
    她會坐在那邊嗎？
    康鳶想著，人也隨著腳步趕往了即將開始考試的學子群。
    鄭九霄一眼發現他，驚喜得不得了：“阿鳶！！你出關了！”
    兩人見麵哈哈一笑，沒忍住互相抱了抱。
    鄭九霄特別高興：“你來得也太巧了！真是千鈞一發！出來就好，我之前去看過你，一直都沒動靜，可擔心死我了！
    “咦，等下，你怎麽，你的臉……”
    鄭九霄被康鳶的容貌狠狠地迷了下，好一陣才醒過來，想起詢問：“現在是怎樣，成了嗎？！”
    康鳶沒有直接回答，隻道：“猜猜？”
    戚雪枝開口：“我猜成了。”
    說話的是旁邊的雪妖少年，三月未見，戚雪枝沒閉關，卻也變得好看了些，膚色雪白，跟康鳶挨在一起，看得人眼光都不知道放在哪裏。
    鄭九霄受到顏值衝擊，震驚：“你們是不是在用臉排擠我？”
    康鳶微笑，對著戚雪枝伸出了拳頭。
    戚雪枝看了看，伸出拳頭和康鳶碰了碰。
    鄭九霄越發不解：“這是什麽姿勢？為什麽我不知道？為什麽不帶我？你們是不是想拆夥？”
    三人一時熱鬧起來。
    可到底還是沒得到答案，鄭九霄忍不住又問：“阿鳶，到底成沒成？你給句話嘛。”
    康鳶倒也沒想賣關子，不想正要開口，忽然感覺有一道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旁邊偷偷看他的人一直很多，按說不該在意，偏這道視線很是不同，格外的鬼鬼祟祟。
    康鳶猛地回頭，一下和白色宮裝歪馬尾的勾寒雲對上了眼。
    勾寒雲發現自己被察覺，立刻移開視線，欲蓋彌彰地踢腳，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
    康鳶奇怪，頭轉過來，可下一秒，又覺得勾寒雲在看他。
    他再次回頭，勾寒雲故技重施，這次連身子也轉了過去。
    “……”
    所以，這是在做什麽？
    康鳶茫然，被其他人怎麽看他都不是很在意，可對方是勾寒雲，他莫名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是他哪裏不對勁嗎？
    答案自然是無處找尋。
    而就這一會兒的工夫，秘境會場的上空已經響起了考試預備的號角。
    康鳶來得晚，連第一輪的考試內容還不知道就被安排在了一邊。
    鄭九霄離他兩個人遠，操著老媽子的心急忙給他用嘴型解釋：“看那邊，空中那個三色的光圈，看到了嗎？”
    康鳶點頭。
    鄭九霄道：“那個就是這一輪的賽道，你沒聽到規則也沒事，知道是比速度就行了，比賽隻要一開始，你就往賽道裏衝。
    “先繞場三周，終點是空中那個紅色寶匣，裏麵放了一朵蓬萊九葉花，先拿到那朵花的人就是第一輪的贏家。
    “飛行之中，不能攻擊其他人，不能衝出賽道，別的……沒了！”
    鄭九霄說得很簡單，康鳶自然也很容易便懂了。
    簡而言之，這場比賽相當於運動會的賽跑，因為這是修仙界，轉換一下，考的其實是禦器和禦劍。
    在這樣的場合之中，禦器和禦劍既能考驗學子控製靈力的水平，也能給學子充分行動的空間，還因為具有非常明確的觀賞性，頗有表演賽的意思。
    難怪所有的學子都對這次結業考試格外看重，在這麽多名門大派的眼皮子底下比賽，和參加奧運會的緊張程度也沒什麽區別。
    康鳶明顯感覺到周圍的學子們都繃著一口氣。
    空氣中流淌著一種與之前截然不同的鄭重感。
    康鳶被這種氣氛感染，也多少嚴肅起來。
    偏這時，之前那道令人在意的視線又落在了他的身上，明明比賽就要開始，勾寒雲的視線卻不肯向前看，硬是麵朝前方，眼睛向康鳶望過來。
    “……”
    嗯……
    康鳶開始懷疑勾寒雲是摔成了斜視。
    微妙的眼神過招中，天玄宗的弟子在空中釋放了信號。
    登時，所有的學子都像是被打開了開關，不同類型的修士開始召喚出不同的法寶和靈寶，催動靈力，宛如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
    戚雪枝不必多說，原地向上一躍，薄鬆帶著他化作一道流光，衝進賽道。
    鄭九霄坐的還是他日常最常用的寶鼎，雖然看著有點大，但貴在穩穩當當，一眼瞧著，他活像坐了個小汽車。
    其他的學子亦沒閑著。
    場內一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不同靈器琳琅滿目。
    關注著賽事的負責人盡職盡責在半空中拉出影像法陣，盡可能將每一個學子的表現都清晰地投射出來。
    有執正解說道：“開始了，所有人的速度都很快，等等，有人衝了出來，好凶的劍光，現在排在第一的是勾寒雲，好快的速度！”
    圍觀的人潮都在關注這場考試，不肯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可就在所有人都拚命往前衝的那一刻，有一個少年沒有行動，直接導致他一個人停留在起點，被其他人飛速地甩開了距離。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康鳶。
    因為不知是反應慢還是什麽其他的原因，康鳶反而成了除當前第一名勾寒雲之外最大的焦點。
    所有人都在想——他怎麽不動？
    當法陣將他的容貌和藍色眼睛投映出來之後，眾人又迅速地明悟，懂了其中緣由。
    原來如此……他是靈泉之體。
    是了！一個靈泉之體，如何能夠禦器或者禦劍？
    一時間，看台之上，諸門諸派都無形地交換了眼神，有不讚同的，有戲謔的，有看熱鬧的，也有不解的。
    這些目光交會之後，最終都不約而同地匯聚向無妄宗的方向。
    在那處陰影裏，此刻坐了一黑一白兩道身影。
    黑的是大弟子宋滿，而白的那一道，正慵懶地托著下巴，眼皮微微下垂，神情似笑非笑。
    她生得很美，絲毫不遜於宋滿。
    可她的靈光異常鋒利，便是這世間最強的男人，亦無膽量妄議她的容貌。
    易迢。
    一劍蕩九洲的奇女子。
    出身上清宗，讀過雲上仙宮，曾一人殺過三千魔修，後來脫出上清宗，在無妄宗提劍破山門，神奇地成為了無妄宗的座上賓。
    這樣一個人，卻放著身邊的良才宋滿不用，放言天下要靈泉之體繼承她的衣缽，曾叫全修真界都大為震驚。
    可是，就眼下這個靈泉之體？
    美則美矣，柔弱可欺，沒有靈根，不能修煉。
    易迢到底圖什麽？
    難不成她真的以為，隻要是她的選擇，就連靈泉之體也能逆天改命？
    笑話。到底是靈泉之體罷了。
    生來便是爐鼎，注定要供人賞玩，他怎麽可能飛得起來？
    便是這時，短短的一瞬間，場中的美貌少年忽然向著看台上無妄宗的方向看了一眼。
    明明應該看不到，卻好像隔著千山萬水，無盡的距離，透過這一切，看到了他的師尊。
    隨後，少年輕輕笑了笑，低聲不知喚了句什麽。
    接著，一道純淨的白光自他體內盤旋而出，康鳶輕盈一躍，粉筆接住他的身體，如遊龍出澗，飛鴻一般衝上雲霄，飛進賽道。
    其靈光之強，速度之快，直接在一呼吸之間超越之前比他早起跑的一半人，轉眼便衝到了學子前列。
    ……禦劍了？！
    那個靈泉之體……竟然靠自己禦劍了？！而且看那靈光，哪裏是尋常的少年修士，分明已經到了元嬰中……不，元嬰後期！！
    他、他不是靈泉之體嗎？！
    再者，他看上去年歲尚小！便是體質正常也極難有如此成就，怎麽可能……
    看台上傳出一片驚異之聲。
    孟青也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直直看向易迢。
    易迢頭也不回，誰都不理，隻望著康鳶的身影，輕輕眯了下眼睛。
    好風景。
    真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