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別之際, 想和鄭九霄這個交友達人依依不舍敘話的可不止康鳶一個，沒過多久，鄭九霄便被人拉走。
    鍾銘往常看鄭九霄看得最緊, 此時倒是沒逮著鄭九霄不放，反而抽空來找康鳶, 詢問：“有時間嗎……聊聊？”
    都畢業了, 自然時時都是空閑，雖然鍾銘開啟話題的方式充滿了奇妙的既視感, 但康鳶依然點點頭，十分配合。
    鍾銘不管那麽多, 確定四周沒人在聽，開口：“聽說你是孤兒？”
    這話說的, 不是一般地唐突，康鳶思索了一下，道：“算是。”
    鍾銘琢磨著“算是”這兩個字的意思, 欲言又止。
    康鳶道：“無妨, 有事直言便是。”
    既然已經開了口, 自然是要說的。
    鍾銘本來也沒有想要把話吞回去, 隻是顧及鄭九霄, 稍微猶豫了一下才道：“你應該知道，這兩日一直都是我和九霄給你看傷, 你現在身體好得很, 什麽問題都沒有。”
    康鳶頓了頓, 詢問：“……你是在暗示我給錢嗎？”
    “……”
    鍾銘哪裏缺康鳶那一丁點小錢, 聞言當場瞪了康鳶一眼。
    康鳶被他瞪得眨了眨眼, 這才聽到鍾銘繼續道：“你乃是靈泉之體, 固然可以自行抵抗毒氣和瘴氣, 可魔氣……
    “從根源來說，魔氣和靈力乃是相生相克，也就是說，靈力越充沛，受魔氣影響反而應該越大。”
    然而，康鳶卻在近距離地觸碰到魔氣後幾乎毫發無傷，這樣的結果，除了他身上本來就有能消耗魔氣的隱藏血脈，鍾銘根本想不到其他的解釋。
    是來自先祖？還是近幾代直係血親？
    甚至是親生父母？
    兩人都是聰明人，鍾銘點到為止，已足夠康鳶從這話中品出了某些離奇可怕的信息。
    當下，兩人沉默下來。
    鍾銘觀察著康鳶的神色，以為會看到康鳶驚慌或是難以置信，不料這人神色完全如常，怎麽看都是異常地冷靜。
    鍾銘奇怪極了：“你怎麽不驚訝？”
    康鳶道：“我很驚訝。”
    ……驚訝個鬼，你明明就不驚訝！鍾銘有種被愚弄的錯覺，詢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康鳶搖頭，真誠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說的是實話，確實不知道。
    但怎麽說呢……即使不知道，也早就隱隱察覺自己的出身並非尋常。
    這也不難想，願意支持靈泉之體修仙，本身就是震驚修仙界的舉動，如果不是概率非常小的心血來潮，那易迢師尊庇護他，隻可能是因為他的出身，因為其他的緣分和淵源。
    隻不過師尊沒有主動說，他便不去問。
    和對待戚雪枝時相同，保持界限感，一個成年人應該掌握好距離。
    鍾銘不知康鳶的想法，卻在康鳶的態度中感覺到了什麽，當下，一陣憋悶。
    他本來是將此當作一件很了不得不能為人所知的驚天秘密來聊，不想到了康鳶這裏，竟是半個水花都濺不出。
    鍾銘胸悶氣短：“你這人真沒意思……喜歡和你在一起的人怕不都是傻子吧？”
    康鳶疑惑：“那個，你是在罵鄭九霄嗎？”
    鍾銘：“……”
    鍾少主罵罵咧咧走了。
    康鳶目送他離去，頗有些無辜。
    到這時，周遭還是亂哄哄，學子們三三兩兩地圍坐一團，或是說話，或是拍照。
    眾人之中，唯有一道身影站在殿門口，獨身一人，既不同人說話，也沒在收拾東西，隻是站在那裏。
    在這樣的場景之下，一個人待著按說會顯得孤零零，仿佛受了眾人排擠。
    但他卻不同，哪怕一個人也看起來怡然自得，淡定隨意，沒有絲毫孤寂之感。
    ……勾寒雲。
    康鳶有意上前搭話，可剛走出一步，忽有一個少女攔在眼前，喚道：“康鳶。”
    康鳶回神，看見是程妙，微笑點頭，接著又去看勾寒雲。
    不想就是這麽一眼的時間，勾寒雲直接大步踏出了大殿，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走了？
    便這麽走了？？
    康鳶詫異，詫異之後，心頭猝不及防冒出一種失落。
    實話說，他和勾寒雲的關係談不上有多親密，但兩次同生共死下來，康鳶對勾寒雲到底有種別樣的感情。
    尊重，敬佩，好感。
    這個人就好像每個人青春回憶裏那種會發光的少年，不一定和你有關係，但是能讓人時常回憶起來，永遠覺得光彩照人，念念不忘。
    原本想適當地告個別，現下看來，竟是錯過了機會。
    康鳶一時走神，正放空，猛地聽見程妙高喊：“聽見了沒有？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康鳶回神，低頭看到程妙氣到快要豎起來的眉毛。
    他理智地沒有多問，甭管三七二十一，先順從應道：“好。”
    程妙這才滿意，再次強調：“我可信了！警告你，你和勾寒雲成親的時候萬一忘了給我發請柬，我真的會爬你家的房梁，你別逼我我跟你講！”
    康鳶：“……”
    …………
    一場吵鬧的告別，半個時辰之後最終結束。
    康鳶回到自己的小院收拾東西，不收拾還好，一收拾才發現這個地方真的像他的家，忙起來傷筋動骨，以至於連和寒寒發兩條消息的時間都沒有。
    到了下午，勉強整理結束。
    康鳶心中不舍，打量了這個簡陋但溫馨的小院好幾眼方下山。
    鄭九霄親自送他到了乘雲船的渡口。
    兩個人擁抱，最終什麽都沒說。
    但凡是分別，總是會少不了傷感。
    康鳶一直目送著鄭九霄的身影走遠，許久無話。
    待鄭九霄回去後，又看了一會兒雲上仙宮的方向，還是沉默。
    修行半載，受益良多，可惜，人生總是充滿離別。
    康鳶發出一聲歎息，最後的最後，想起了戚雪枝，又想起了勾寒雲。
    雪枝自然不必提，而勾寒雲……
    沒有和龍傲天說一句話再離開，康鳶總覺得十分遺憾。
    康鳶想著，心裏略有不順。
    正回頭準備去尋找宋滿和易迢所在的雲船，冷不丁目光一閃，在周圍看到了一個十分眼熟的身影。
    等等，那不是……
    康鳶愣怔，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柳暗花明的巧合。可沒等去打招呼，先聽上空傳來一聲呼聲，喚道：“阿鳶。”
    康鳶抬頭，宋滿正在一艘巨大的雲船之上，向他招手，接著，又向著勾寒雲的方向喚道：“寒雲，這邊。”
    “……”康鳶察覺出了某些不對，但還是身體反應更快，禦劍飛上了船。同一時刻，勾寒雲也從另一個方向降落，與康鳶一起到了宋滿跟前。
    落地後，康鳶微頓，滿臉都是疑惑。
    宋滿見他訝異，主動解釋：“阿鳶，他和我們一起回無妄宗，師尊已經同意了收他為親傳弟子，從此以後，你們便是同門師兄弟了。”
    同門師兄弟，誰？
    他和勾寒雲嗎？？？
    這麽重要的事情，康鳶竟是完全不知道，康鳶側頭看向勾寒雲，大為震驚：“……怎麽沒人告訴我？”
    宋滿沒告訴康鳶自然是因為康鳶閉關沒碰到機會。
    勾寒雲則是聞言微微一頓，神情有些遲疑，一時間露出了一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事情的慌張感。
    他抬眼看著康鳶，小心翼翼回答：“你沒問。”
    康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