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小聲我們會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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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監察係統暫時離開, 接下來,將由白夜主係統為你進行積分結算。】
意識出現了短暫的模糊,白霜行穩下心神, 靜靜聽耳邊的係統播報。
【超額完成任務, 清除怪談小鎮中全部隱患, 確保陳聲的絕對安全,獲得20積分】
這場白夜的主線任務,是保護陳聲、帶領男孩從暗河逃出去。
他們的所作所為與任務要求相差了十萬八千裏, 白霜行還以為,係統會克扣他們的獎勵。
沒想到, 結果居然是“超額完成任務”。
【完整體驗小鎮生活中的捉迷藏、一二三木頭人、睡前故事、婚禮, 獲得20積分】
【在‘婚禮’中成功斬殺食心魔,獎勵5積分】
【挑戰者多次被評為貢獻度最高, 獲得10積分】
【感謝與你共度的美妙旅程, 期待下一次相見!】
係統結算完畢, 白霜行再睜眼,回到了極樂島的遊戲商店裏。
白夜中的一天, 等同於現實世界裏的一個小時。
他們在正午時分進入白夜,這會兒時間沒過去多久,當白霜行站在貨架前抬頭張望,被門外的陽光刺了下眼。
有人被毫無征兆拉進白夜,顧客們不敢繼續多待, 要麽自行離去, 要麽被店員們逐一疏散。
四周見不著客人,取而代之的, 是幾個身穿西裝製服、神情肅然的青年人。
是偵查局。
白夜結束,見白霜行等人毫發無損地回到了店裏,探員們紛紛投來視線。
其中,角落裏的年輕人哭喪著臉,把聲調拉得老長,大喊一聲:“薛姐——!”
薛子真:……
看一眼雙眼通紅的實習生向昭,薛子真無奈扶額。
跟在她身邊這麽久,還是沒個正形。
“查看店裏的監控時,看到你,我們都嚇了一跳。”
領頭的青年男人身材魁梧,五官硬朗,皮膚是深深古銅色。
與薛子真四目相對,他頗有些感慨地笑了笑:“我記得,今天是你的假期。”
薛子真是偵查局裏出了名的勞模,一年到頭從不額外休假。
今天好不容易得來一個機會,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是和白夜扯上了關係。
這一次,甚至被直接卷進九死一生的生存挑戰裏。
“無所謂。”薛子真聳肩:“真人大型實景遊戲,體驗感還不錯。”
她頓了頓,想起光明神女說過的話,眸色微沉:“關於白夜,我得知了一些新線索。”
薛子真加重語氣:“很重要。”
如果光明神所言不虛,那麽,在人類未曾覺察到的地方,有位邪神正在悄然靠近。
邪神的力量絕非常人所能抵擋,在祂降臨之前,他們必須想辦法修複屏障。
否則,世間必然陷入一片生靈塗炭。
這是與全體人類息息相關的巨大危機。
“極樂島裏的白夜,已經被我們順利解決,今後不會再出現。”
薛子真向臉色發白的店員們頷首示意,末了,看向白霜行:“事關重大,能麻煩你們去偵查局坐一坐嗎?”
白霜行從不信奉個人英雄主義。
邪神的降臨不是小事,憑借她一人的力量,斷然不可能阻止。
於是從極樂島商店離開後,他們跟隨薛子真前往偵查局,描述了這場白夜的經過。
當然,談話的重點,是光明神女有關“邪神”和“兩個世界”的內容。
修羅性情孤僻、厭惡與陌生人進行交流,一直待在神鬼之家不願出來;
同為神靈,與他相比,光明神女就顯得平易近人許多。
被白霜行召喚到身邊後,金發女性端坐在桌邊,詳細闡述了目前知曉的全部內容。
聽完她的敘述,偵查局內,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另一個世界……”
古銅色皮膚的青年眉頭緊皺:“有什麽辦法,能修複屏障麽?”
這是薛子真的同事,名叫鍾寒。
“我正在嚐試尋找。”
光明神女說:“屏障覆蓋整整兩個世界,蘊含有無窮無盡的力量。祂傾盡全力進行破壞,尚且需要花費很長時間;而修複的難度,無疑比破壞更大。”
而她和修羅身受重創,隻有全盛時期千萬分之一的實力,要想讓屏障複原,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向昭咽了口唾沫,問得小心,“如果邪神真的降臨了,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麽模樣?”
光明神沉默須臾。
“祂象征混沌,以人類的恐懼與血肉為食。”
她說:“到那時,你們要麽被汙染,要麽被吞食。”
在場好幾人臉色煞白。
沈嬋不解:“汙染?”
“成為祂瘋狂的信徒,將祂視為畢生信仰,能為祂獻上一切。”
光明神笑了笑:“你們不會想要變成那樣的。”
因她的一番話,氣氛壓抑到極致。
光明神微微垂眼,若有所思:“不過……還有時間。”
她說:“屏障存在了億萬年之久,絕不是祂能輕易破壞的事物。保守推算,距離邪神的降臨,應該還有三年時間。”
三年。
探員們神色各異。
在人類看來,這是一段勉強能得到喘息的空隙,而在擁有無盡壽命的邪神眼中,三年時間,不過匆匆一瞬。
好在,他們還有機會。
“這件事情,必須立刻報告上級。”
鍾寒用力按了按眉心:“三年……”
早在白夜第一次降臨時,有關“世界末日”的說法,就悄然流傳開來。
雖然擁有一定程度的心理準備,但當他親耳聽到這個事實,還是感到了強烈的煩悶與壓抑。
“我的靈魂碎片,如今分散在世界各地。”
光明神道:“我會盡快將它們集齊,給予你們助力——除我以外,世間亦有其它散落的神靈,等祂們逐一蘇醒,同樣會協助你們抵禦侵襲。”
她言盡於此,鍾寒歎了口氣:“多謝。”
“對了。”
即將起身離去時,光明神揚唇一笑,語氣仍舊溫和:“我不喜打擾,如果沒有要緊的事,請不要上門拜訪,也不要泄露我的存在與行蹤,好嗎?”
開口時,她用餘光看了眼白霜行。
視線在半空中短暫相接,白霜行瞬間明白對方的用意——
之所以說出這段話,是為了避免她和沈嬋被偵查局和媒體群眾不斷打擾,攪亂日常生活。
鍾寒毫不猶豫地應下:
“這是當然。也請在場各位不要大肆聲張,向其他人透露這件事。”
這個消息一旦被大眾所知,必然引起鋪天蓋地的強烈恐慌。
從頭到尾一番折騰,簽完保密協議後,等白霜行從偵查局離開,已經到了傍晚。
作為偵查局的工作人員,薛子真留在了會議室裏,商討接下來抵禦邪神的對策。
到頭來,還是逃不過加班。
踏出偵查局大門,沈嬋有氣無力,一聲長歎:“啊——好累!”
先是在白夜裏掙紮求生,後來又經曆了偵查局探員的嚴肅審問,她隻覺得身心都在慘遭折磨,疲憊不堪。
文楚楚也歎了口氣。
他們此次出行的目的,原本隻是為了給江綿挑選生日禮物,沒想到選著選著,差點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了。
萬幸,偵查局不算太冷酷無情,給他們提供過一餐飯。
要不然,她非得活活餓死在裏麵。
想到這裏,文楚楚摸了摸癟下去的肚皮。
那頓飯是在中午,過去這麽久,她又有點餓了。
“今天辛苦了。”
季風臨微微頷首,語氣裏隱有歉意:“讓你們遇上這種事,抱歉。”
禮物是給江綿買的,他身為江綿的哥哥,倒也毫不推脫,直接把責任攬了下來。
“這和你沒關係。”
白霜行笑了笑:“更何況,是我最先發現那家店的。”
“這次白夜挺有意思,還遇上了光明神女,穩賺不賠。”
沈嬋心態很好:“不過……綿綿的禮物怎麽辦?”
“我覺得《怪談小鎮》不錯。”
白霜行說:“看最後的風格,很有童話色彩。”
在那場白夜裏,當她見到光明神的力量籠罩四野、鎮民們化作各不相同的仙靈神怪時,有那麽一瞬間,產生了無比強烈的、想要玩一玩《怪談小鎮》的衝動。
“我也覺得!”
文楚楚舉起右手:“那我們先回店裏看看?極樂島還有其它遊戲,或許可以打包一起帶走——”
正說著,文楚楚忽然停住。
他們正站在偵查局門口,身前就是車水馬龍的大路。
在路邊,停著一輛價值不菲的轎車。
此刻,見他們從偵查局離開,車門被人緩緩打開。
在昏暗的夕陽裏,文楚楚望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
四目相對,老人向她淺淺笑了下,帶出眼角一片深深的皺紋。
那是——
季風臨一怔:“……陳聲?”
陳聲邀請他們進了一家高檔餐廳。
包廂裏安靜清幽,沒有外人打擾,老人坐在一邊,低咳幾聲:“有什麽喜歡的,盡管點餐就好。”
沈嬋坐在席間,總覺得有些別扭。
在白夜裏,她和那個小不點“陳聲”同生共死,彼此之間勉強算是熟人,但……
現在她身邊的這位,與印象裏截然不同。
幾十年過去,當年的孩童成長為鬢發花白的老人,算算時間,陳聲已經快滿九十歲了。
曾經的天真稚氣消退無蹤,他的目光雖然友善和藹,眼底卻沉澱出閱盡千帆的滄桑與沉穩,無論如何,都很難與白夜裏的小男孩聯係起來。
長相也是。
在他臉上已然堆滿皺紋,讓人想起幹枯的樹。
“請問,”白霜行不卑不亢,語氣裏,有恰到好處的尊重,“您為什麽知道我們在偵查局?”
“午睡的時候,我做了個夢。”
陳聲說:“醒來後,我接到秘書通知,聲稱一家店裏出現白夜,有幾個年輕人消失在《怪談小鎮》的貨架前。”
他停頓一秒,笑了笑:“四女一男。”
恰好與夢裏的內容對應。
能將產業做到如此之大,陳聲是個聰明人。
夢裏的內容太過清晰,他打電話要來店裏的監控錄像,經過對比,發現這並非巧合。
被卷入白夜的五名年輕人,全都出現在了他的夢裏——
或是說,他夢見了那場白夜。
“夢裏,我變成了不到十歲的年紀,在你們的保護下,闖過一次次死局,最終活了下來。”
老人目色柔和:“在你們所經曆的白夜裏,也是這樣吧。”
白霜行點頭:“嗯。”
她思忖一瞬,試探性發問:“您……記得從頭到尾的全部內容嗎?”
“起先是在迷霧森林遇見你們,最後鬼影散去,無名鎮恢複如初,重獲光明。”
陳聲坦然與她對視:“是這樣嗎?”
白霜行:“是。”
白夜裏蘊含著當年所有人的意識,當白夜崩潰,屬於陳聲的那一份,會回到主人腦海裏。
在他看來,表現形式就是“夢境”。
“謝謝你們。”
陳聲揚唇,似乎想到某些遙遠的回憶,神情晦澀不明:“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們了。”
於他而言,那是太久太久之前的記憶。
曾經的人和事都已遠去,連照片都沒留下,偶爾午夜夢回,也隻能見到一張張模糊朦朧的臉。
在這場無比真實的夢中,他與他們再度相遇。
“過去這麽多年——”
忽地,席間有人開口:“你還留著那本《幻想集》嗎?”
白霜行一愣,循著聲音看去,居然是光明神女。
陳聲看她一眼,眉目舒展著笑笑,誠實點頭。
在【怪談小鎮】裏,光明神女從未暴露過真實身份。
在陳聲看來,她也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白夜挑戰者,恰好擁有淨化能力。
“我一直留著。猜到你們也許想看,就特意帶來了。”
老人並未表現出絲毫高高在上的態度,語氣始終溫柔。
談話間,他略微側過身去,向門邊的秘書做了個手勢。
戴著眼鏡的清秀青年立馬會意,打開公文包,從中拿出一本老舊的畫冊。
白霜行一眼就認出,是《幻想集》。
與白夜裏的那本冊子完全不同,真正的《幻想集》沒有血汙,沒有紛繁複雜的咒語,也沒有盤踞不散的怨氣。
那隻是一本很平凡的書冊,扉頁泛黃,字跡雋秀,由於被翻動過許多次,紙張微蜷。
陳聲從秘書手中將其接過,道了聲謝。
季風臨問:“《怪談小鎮》這款遊戲,是以它為原型創作的嗎?”
老人將畫冊放於桌麵,從中間翻開一頁。
“是啊。”
他很輕地笑笑:“我當時想……我已經有了這麽一大把的年紀,等我死後,誰還能記得他們呢。”
那些犧牲在數十年前的男女老少,他們如同灰一樣散去,沒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跡。
可陳聲覺得,被護送著離開小鎮、至今仍然活著的他,正是他們唯一的痕跡。
在人生中的最後一段時間,他想把小鎮、也把他們留下來。
“意識到白夜與夢共通之後,我特意檢查過《幻想集》。”
陳聲笑著說:“你們看,發生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將畫冊翻到最後一頁,沒再出聲,把《幻想集》推到圓桌中央。
白霜行好奇望去,心下一動。
時日已久,白紙邊緣滲出點點黃斑,不過能看出來被人精心保養過,沒有一絲一毫的折損與殘缺。
在她的印象裏,最後一個故事,是關於光明神的降臨。
然而此刻看去,畫紙上的情節,似乎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幻想集》采用了文畫結合的方式,第一段文字旁邊,配有一幅簡略插圖。
圖上是黑黢黢的無邊叢林,一個男孩顫抖著坐在樹下,而他身前,是幾道筆直挺拔的身影。
他們在保護他,與猙獰的鬼影戰鬥。
隱隱明白了什麽,白霜行繼續往下看。
果然,在第二幅圖畫裏,男孩與幾人奔跑在長長巷道裏,他們身後,是一片陰森壓抑的鬼影。
沈嬋掩飾不住語氣裏的驚訝:“我們……被畫進《幻想集》了?”
往下看,不止他們,鎮子裏的其他人也有入鏡。
桃花妖用枝葉縛住惡鬼,土地仙攔下眾多敵軍,天使則為他們治療傷口,掌心暈出縷縷金光。
最後一個故事,不再是“聽見人們的祈禱,光明神終於降世”。
而是“男孩與夥伴們一路冒險,在許許多多鎮民的幫助下,終於拯救了神明,驅散無邊邪祟”。
從“神明”的故事,變成了所有人的故事。
老人沉默無言,垂下眼睫。
畫上的筆觸他再熟悉不過,出自母親之手。
在它的勾畫之下,那一個個相貌迥異、幾乎快被他遺忘了長相的人們,重新浮於紙麵上。
陳聲很想他們。
“小時候的我很不懂事,在白夜裏,想必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
他看著那些畫和文字,輕聲笑笑:“也謝謝你們,在白夜末尾,給了他們一個最好的歸宿。我——”
說到這裏,很奇怪地,桌邊掠過一陣清風。
包廂中門窗緊閉,理應不會有風。
老人動作微滯,抱著一探究竟的念頭,下意識抬眸。
陳聲怔住。
又是一瞬風起,包房裏,如同被分割成兩個世界。
他坐在左邊的角落,身旁是高檔的木椅木桌,燈火正盛。
而在右側,赫然是一條由石板鋪成的小路,密密匝匝的桃花林,以及佇立於小路盡頭、風格各異的房屋。
還有立在小鎮入口處,正與他遙遙相望的人。
淚水在刹那間奪眶而出,淌過他眼底的一道道細密皺紋。
老人張了張口,喉嚨裏像被什麽堵住,發不出聲。
白霜行撩起眼睫,看一眼坐在身邊的光明神。
如今兩個世界之間出現了縫隙,光明神女曾經說過,她有能力維持鎮民們的魂魄,送他們前往另一個世界。
這是一位溫柔的神明,麵對心懷善意之人,她從不會吝嗇禮物。
沒人再開口,廂房裏很靜。
陳聲站起身,上前幾步。
幾十年過去,他已成了白發蒼蒼、連快步行走都難的八旬老人,鎮子裏的人們卻仍和記憶裏一樣。
父母站在人群最前麵,與他四目相對時,展露出溫潤笑顏。
“小聲。”
媽媽說:“好久不見。”
爸爸看著他,還是用了與曾經一模一樣的語氣,溫和又縱容:“今年多大了?怎麽這麽多白頭發,是不是很辛苦?”
身穿旗袍的女人想要伸手,撫摸他鬢角的白發,兩個世界卻隔了一道無形的屏障。
她的右手停在屏障邊緣。
“看你的樣子,已經過去幾十年了吧。”
女人笑笑:“還留著《幻想集》嗎?”
眼淚止不住往下落,陳聲點頭。
如同孩童獻上自己珍貴的寶物,他回身拿起桌上的畫冊,展現在他們麵前。
正如臨別之際,父母告訴他的那樣。
無論興衰榮辱、浴血抗爭,還是童年時,在那間小小臥室裏講述的一個個故事,他都沒忘。
老人佝僂著身子,用年邁沙啞的喉音告訴他們:“都記得……我都記得。”
女人凝視他的雙眼,須臾,柔和笑開。
在她眼底,也有淚光閃爍。
“陳聲哥哥。”
經常和他在路邊玩耍的女孩探出腦袋,滿眼好奇:“幾十年後,是什麽樣子呀?我們贏了嗎?”
在她的記憶裏,世界上總是充斥著硝煙與戰火。
而他們是被欺負的那一方,麵對敵人的侮辱踐踏,自始至終無能為力。
“我們贏了。”
陳聲對上她視線:“就在幾年後,我們趕走了所有侵略者。”
他說:“現在沒有戰爭,我們不再被別人欺辱……我們勝利了。”
女孩眨眨眼,仰頭看他。
她的雙目黑白分明,在燈火映照下,暈開淺色柔光。
轉瞬間,女孩朗然笑開:“那就太好啦。”
喉間隱有哽咽,陳聲笑著回答她:“嗯。太好了。”
他稍微平複一些情緒,溫聲道:“對了。當年和我一起逃出去的人,他們過得很好。”
他說:“張遙後來念了大學,陸城當了老師……”
陳聲娓娓道來,鎮口的人們認真地聽,偶爾發出驚歎:
“陸城那個混世魔王,當老師,不會教壞小孩嗎?”
“趙子涵去經商了?我記得她連算乘除法都難。”
陳聲聞言揚起嘴角:“我們都長大了。”
過去,他們也許頑劣不堪,也許懶散怠惰,就像所有孩子一樣,渾身上下有數不盡的缺點。
直到那天,當小船緩緩駛出暗河,很長一段時間裏,船上沒有人開口說話。
從山洞裏離開、見到第一縷陽光時,陳聲明白,自那一刻起,他們不再是純粹的小孩。
後來,陳聲和他們談了很多很多。
他說起現在和平的生活,說起侵略者投降那天的舉國盛況,也說起他那款名為《怪談小鎮》的遊戲。
人們安靜傾聽,不知過去多久,當森林裏的景象逐漸變得模糊,兩個世界之間短暫的連接,也來到了盡頭。
光明神女力量有限,無法支撐更久。
“我們要走了。”
母親察覺到這一點,隔著無形屏障,輕輕撫過他的臉。
“去哪裏?”
陳聲一愣,倉促問她:“我還能、還能再找到你們嗎?”
空氣中沉寂幾秒,身穿舊式旗袍的女人斂起眉目:“一定可以。”
“一切還沒到終點……小聲,好好活下去。”
她說:“總有一天,我們會再相逢。”
短短一句話,讓陳聲的雙眼不自覺發酸。
視野之中,屏障另一邊的景物正在緩緩消散。
“記得乖乖聽你媽的話,再活它個十幾二十年。”
帶著幾分書卷氣的父親咧嘴笑笑:“等你一百五十歲的時候,再來找我們。”
“一百五十歲?”
一旁的江老爺瞅他一眼:“這……半仙了都,難度有點兒大啊。”
“陳聲,要加油。”
總是溫柔笑著的許婉知雙手背在身後,被微風撩起裙邊,眉眼彎彎:“努力成為鎮子裏第一個活到一百歲的人哦。”
最後是母親。
麵容清秀的女人仰頭注視他,笑意輕而柔。
“這麽多年一個人,辛苦了。”
她說:“小聲,我們為你感到自豪。”
眼前的一切都在漸漸遠去,陳聲看著曾與他朝夕相處的人們,也遙遙望向那座隻會在夢裏出現的小鎮。
不願屈從於敵軍欺辱,被打斷四肢、胸口刺入長刀的許婉知;
將侵略者的屠殺計劃告訴所有人,暴露臥底身份、犧牲於亂戰中的江老爺;
還有所有奮起反抗的人們,此時此刻,他們站在陳聲身前,一如當年。
已至風燭殘年的老人抬起雙眼,目光逐一經過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仿佛要將它們印入心底,再不忘卻。
沉默一瞬,時隔多年,陳聲終於有機會告訴他們:“我也永遠、永遠為你們而驕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