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養了三天, 秦小遊終於可以下床了。
    下床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醫院看望石大海。
    石大海得到救治後，被送進了霍德澤爾島最好的醫院。
    有二代王克裏托·凱德親自幫他治療, 無需手術，隻要解決失血症，再養半個月就能痊愈了。
    由於他一個人住，在家無人照顧，羅管家便讓他在醫院休養。
    石大海覺得自己占了vip病房, 有些過意不去, 想轉普通病房，被羅管家阻止了。
    醫院是李先生的產業，石大海是遊少爺的同學, 治療休養都無需花錢。
    石大海沒辦法, 隻好安心地住下了。
    普德金醫院的走道上，秦小遊壓了壓棒球帽的帽簷，加快腳步。
    從踏進醫院大門起，他就成了眾人圍觀的對象，畢竟任何人身邊跟著一隻半米高的大公雞, 都會引人注目。
    他無比慶幸自己出門前戴了一頂帽子，至少可以自欺欺人地遮擋臉。
    小紅現在對他寸步不離, 到哪跟哪，對靠近他的陌生人非常警戒，眼睛犀利, 看得人毛骨悚然。
    前天虞輝翌特地到家裏看望他，結果——呆了十分鍾, 他便匆忙地告辭了。
    像虞輝翌那麽話嘮的一個人, 都沒聊幾句就跑了, 可見小紅的存在感是多麽地強烈。
    事實上，秦小遊在小紅麵前，也不敢造次。
    小紅是一隻變異雞，一隻敢跟他哥叫板的戰鬥雞，一隻三十年來參加過無數次任務的編製雞。
    它的身上有一種其他動物沒有的可怕威嚴，當脖子上的羽毛豎立起來時，仿佛猛禽捕獵般，氣勢洶洶，嚇得人直打哆嗦。
    有它跟在身邊，安全係數爆表，三米之內，無人近身。
    平時喜歡蹲他床頭，督促他睡覺的小蝙蝠，已經躲在客廳的水晶燈上三四天了。
    偶爾趁小紅上廁所的空檔，偷偷地溜進秦小遊的房間，吱吱吱地訴苦。
    秦小遊大致聽懂了它的意思。
    原來三十年前，小蝙蝠便被小紅欺負過，從而產生了嚴重的心理陰影，現在它看到小紅，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害怕。
    小蝙蝠雖然也是變異動物，但它屬於輔助型，擅長監聽和追蹤，與天生戰鬥型的小紅截然不同。
    秦小遊剛剛覺醒，對力量掌握得還不熟練，武力值完全不如小紅，對小蝙蝠愛莫能助，隻能趁小紅不注意時，悄悄地給它塞一些小點心。
    小蝙蝠貪嘴，有點心吃就心滿意足了。
    今天出門，它遠遠地墜在後麵，這會兒正蹲在醫院的樹上等待。
    秦小遊帶著小紅找到了石大海的vip病房，還沒敲門，便聽到虞輝翌的大嗓門。
    “大海，你不知道小遊家有一隻好大好大的公雞，威武得不得了，眼睛有彈珠那麽大，被它一瞪，我動都不敢動，太嚇人了。小遊說今天來看你，他可千萬別帶上公雞，要不然——”
    “喔喔喔——”公雞洪亮的叫聲倏地響徹整條走道，虞輝翌的話戛然而止。
    秦小遊扶額，推開半掩的房門，似笑非笑地望著一臉驚悚的虞輝翌。
    小紅警告完畢，大搖大擺地進門，眼珠一轉，虎視眈眈地盯視虞輝翌。
    嘿，不要以為它聽不懂人話。
    作為一隻高智商的變異雞，三十年間跟秦霖走南闖北，閱曆豐富，聽得懂多國語言，連一些方言都不在話下。
    這個人類竟然在背後說它的壞話，被抓了個正著，休想糊弄過去。
    秦小遊快速地朝虞輝使了個眼色。現在道歉還來得及，等小紅豎起脖子上的羽毛，說啥都晚了。
    虞輝翌驚魂未定，咽了咽口水，縮著雙肩，心虛地道歉：“那個……雞老大，對……對不起……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背著您說您壞話了！”
    “喔~”小紅也不是蠻橫不講理的雞，看他道歉了，勉強原諒。
    虞輝翌後怕地拍了拍胸脯。
    前天他回家後，特地查了一下公雞的戰鬥力，被驚到了。視頻裏普通的公雞都能追著人狠狠地啄，何況是一隻戰鬥力爆表的變異雞。
    據說，死在那對黃金爪子下的吸血鬼，沒一千也有八百了。
    恐怖至極！
    石大海看看虞輝翌，再瞧瞧囂張的公雞，不禁失笑。
    他知道小紅。
    小時候還給它喂過小米呢！
    那會兒小遊說要養一隻雞當寵物，他和小黑等人好奇地跑他家院子圍觀，看到毛茸茸的小黃雞，都忍不住上手摸。
    小紅很乖，站著不動，任他們摸個痛快，摸完了，找他們討吃的。
    他們輪流給小紅喂小米，小紅啄得非常賣力，一下子就吃完了。
    後來，小紅越來越大，從軟萌的小黃雞變成凶悍的大公雞，村裏的小朋友都不敢招惹它，連狗看到它都繞道走，簡直是名副其實的霸王雞。
    如今，小紅變成了變異雞，體形放大數倍，眼神裏充滿了肅殺之氣，氣勢更勝當年，難怪虞輝翌怕成這樣。
    別說虞輝翌了，即使是他躺在床上，和小紅麵對麵，也有點亞曆山大。
    “小紅，他是石大海，你還記得嗎？”秦小遊介紹道。
    “喔~”小紅湊近，上上下下地打量石大海。
    石大海不敢動彈，任它審視。
    小紅對石大海實在沒什麽印象。
    石大海隨姨婆去海外的時候，它還隻是一隻普通的公雞，記憶力有限，無關緊要的人不在它關注的範圍內，時間一長，自然忘了。現在過了三十年，記得才奇怪。
    “喔喔~”小紅伸出翅膀，象征性地拍拍石大海，當作打招呼。
    然後，它慢條斯理地在病房裏踱步，發現衛生間，走了進去。
    虞輝翌瑟瑟縮縮地挪回原來的位置，朝衛生間瞅了一眼，好奇地問秦小遊：“它進衛生間幹嘛？”
    秦小遊拉了張椅子坐他旁邊，摘下棒球帽，露出一頭漂亮的銀發，笑道：“進衛生間當然是上廁所呀！”
    虞輝翌震驚地瞪大眼睛。“哈？一隻雞……上人類的廁所？”
    石大海也一臉詫異。
    秦小遊揚揚眉：“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小紅是高智商的變異雞，會使用人類的廁所有什麽奇怪的？”
    說實話，他第一次看到小紅蹲馬桶，和虞輝翌一樣瞠目結舌。
    小紅是公雞，公雞屬於飛禽。
    眾所周知，飛禽沒有膀胱，無法控製自身的排泄，可以說是隨地大小便。
    然而，變異後的小紅與眾不同。
    它擁有極強的自製力，排泄必去廁所，完了按鍵衝馬桶，再打開淋浴的花灑，衝洗自己的雞屁股，最後甩掉羽毛上的水珠，幹幹淨淨地出來。
    除了變人和說話以外，秦小遊實在想不出，小紅還有啥不會。
    “嘩——”
    洗手間傳出馬桶衝水的聲音。
    虞輝翌和石大海麵麵相覷。
    秦小遊攤了攤手。
    病房裏，一時寂靜得詭異。
    半晌，小紅邁著優雅的步子踏出洗手間，長長的尾羽上還滴著小水珠。
    見三個人類呆坐著，它走過去“喔喔”聲。
    不是特地過來找朋友聊天嗎？
    坐著幹瞪眼能聊啥？
    虞輝翌接收到小紅的眼神，總覺得自己被嫌棄了，清了清嗓子，他打破沉默。
    “那個……小遊，你傷好利索了吧？”
    “完全沒問題了。”秦小遊靈活地做了個擴胸動作。李先生每天堅持不懈地為他抹藥和按摩，不好也難。
    當然，這種私密的事，他是不會告訴虞輝翌這個大嘴巴。
    他問石大海：“你身體怎麽樣？有沒有後遺症？”
    石大海拉下病服的領子，毫不介意地露出光滑的胸膛。“好了，連傷疤都沒有。”
    他在醫院蘇醒時，被告知二代王親自用治療術救了他一命，簡直受寵若驚。
    雖然二代王克裏托·凱德的威望不如一代王，但他在年輕一輩的血族中，擁有不小的影響力。
    畢竟一代王遙不可及，二代王還有機會接觸。
    秦小遊湊近仔細瞧了瞧，驚歎連連。
    那時的竹箭都穿透了大海的胸膛，如今毫無痕跡，仿佛從來沒有傷過。
    真瞧不出，那個看起來既高傲又冰冷的灰眼男人，竟然會光係治療術。
    虞輝翌道：“嘿，大海可是被二代王親自治療的第一人，可以吹一輩子了！”
    石大海擺手：“吹就算了。”
    這份救命之恩，他會銘記在心，等以後力量覺醒變強了，再回報。
    經過這次的生死之劫，他感觸頗多，隱隱有覺醒的預兆，相信不久的將來，一定能夠覺醒成功。
    他問秦小遊：“我聽小輝說，你覺醒了力量？”
    秦小遊點頭：“對。我和那個機器人戰鬥的時候，掌握了時空法則。”
    盡管是初級階段，非常粗淺，但至少入門了，以後隻要多加訓練，便可熟能生巧。
    虞輝翌無比羨慕地道：“時空法則，太逆天有木有？”
    石大海頷首：“時空法則運用得當，或許能穿越時空，逆天改命。”
    秦小遊揮手道：“我現在讓時間停頓一秒，都要消耗大量的精力和體力。穿越時空？太難了！”
    虞輝翌拍拍他的肩膀：“別這麽悲觀嘛！凡事皆可能！”
    秦小遊凝眉思索了一下，道：“遠的暫時不想，先把異能運用熟練了再說。”
    早在兩百多年前，科學界就提出穿越時空的概念了，可是科技發展至今，也沒有實現。
    他的異能確實獨特，霍老師知道後，想讓他去異能管理局研究一下，被李先生無情地拒絕了。
    霍老師扼腕歎息，表示以後如果有需要，可以隨時去異能管理局逛逛。
    秦小遊自從見過那些泡在福爾馬林裏的殘屍後，怕死了所謂的科學家。研究什麽的，敬謝不敏。
    虞輝翌見秦小遊這麽沉得住，暗暗佩服。
    “哎，說起來，蘇舫是怎麽回事？”話題一轉，他摸著光滑的下巴，“威廉不是被警方拘留了嗎？據說他之所以配合綁匪裏應外合，是為了救蘇舫和卡羅琳。我就奇了怪了，蘇舫多精明的一個人呐，怎麽會上綁匪的當？難不成他情操真那麽高，為了卡羅琳以身涉險？”
    石大海聽到蘇舫的名字，垂下眼瞼，手指不禁揪住被子。
    秦小遊敏銳，覺察到石大海的異樣，蹙眉問：“我引開機器人後，你們……發生了什麽？”
    他大致聽李先生提過一些，具體如何，隻有當事人知道。如今看大海的表情，那時一定發生了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不過，想想也是，蘇舫和大海不對盤，兩人能相處愉快才怪。
    隻是當時情況特殊，他不得不讓蘇舫照看受傷的大海。
    虞輝翌一聽有內情，立即豎起耳朵。
    石大海苦笑了一下，放鬆地靠著枕頭，說道：“無非是一些……陳年舊事。”
    他把蘇舫當時和他說的話，簡略地複述了一遍。
    秦小遊和虞輝翌聽得一愣一愣的。
    萬萬沒想到，蘇舫和大海的矛盾，源自上一輩的恩怨。
    “可是……不對呀！這和大海有什麽關係？”虞輝翌道，“怨有頭，債有主，蘇舫真正該找的人是大海的姨婆和他那個姓布萊爾的父親。既然大海的姨婆去世了，那就找他父親算賬嘛！”
    是他的父親不信他的話，放縱了殺人凶手，讓他母親冤死。
    秦小遊握拳，義憤填膺：“小輝說得對！蘇舫純粹是欺軟怕硬！太可惡了！”
    早知道蘇舫對大海抱有仇恨的心理，當時就不該救他，讓他在棺材裏躺著給宮藤真由做實驗品得了。
    秦小遊磨牙。
    “喔~”
    一直蹲在旁邊打盹的小紅掀起眼皮，附和般地叫了一聲。
    石大海見兩位好友為自己打抱不平，安撫地笑了笑道：“其實我該感謝他。”
    “謝他？”秦小遊和虞輝翌異口同聲地問，“為什麽？”
    石大海轉頭望著窗外蔚藍的天空和翠綠的樹葉，緩緩地道：“當時我失血過多，意識迷糊，久久等不到救援，實在堅持不住，想放棄算了。蘇舫突然提及恨我的原因，激起了我的求生欲。後來又……”
    頓了頓，他手指輕輕地撫過嘴唇，眉頭微蹙。“也許他是故意的。”
    虞輝翌嚴重懷疑：“他是那麽好心的人嗎？”
    秦小遊道：“不管他出於什麽心思，總之，以後我們盡量離他遠點，尤其是你，大海！”
    石大海見他一臉擔憂，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不用小遊說，他也會離蘇舫遠遠的。
    一個視自己為仇人的家夥，像定時炸.彈般可怕，天知道哪天發瘋，突然爆.炸。
    什麽活下去，讓他繼續恨，都見鬼去吧！
    他活著是為了自己而不是別人。
    “別說他了，咱們聊些開心的事！”虞輝翌一臉晦氣地揮手，“你們啥時回學院？最近就我一個人上下學，好無聊呀！”
    秦小遊眨眨眼：“唔，我可能還要請假幾天。”
    虞輝翌詫異：“為什麽？你不是說傷好了嗎？”
    石大海也關心地望著秦小遊。
    秦小遊知道他們誤會了，解釋道：“我要回老家一趟。”
    他覺醒力量，跨過了生死大關，成為名副其實的血族，以後將擁有無限的生命，再也不用擔心半途夭折了。
    所以，他該回去見見分別了三十年的父母。
    哥哥交完任務後，也會回家。
    他們一家人，終於可以團聚了。
    虞輝翌和石大海都一愣。
    他們蘇醒了三年，都沒想過回老家看看，小遊才蘇醒兩個月，不僅覺醒成功，馬上要衣錦還鄉了。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為什麽這麽大？
    石大海有些猶豫。
    之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事裏，忽略了其他，如今撥雲見日，又有覺醒的預兆，是否該回去看看父母？
    事實上，他有些怕回家。
    畢竟自己變成了血族，離家三十年，一事無成，害怕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
    虞輝翌的家庭情況比較複雜。他父母離異，雙方都把他當拖油瓶，推來推去，最後他失蹤了，估計兩人都鬆了口氣。
    如今他們應該各自成家，各有子女了，他突然回去，身份很尷尬呀！
    原本聽小遊說回老家，還有點心動，現在這麽一琢磨，頓時打消了念頭。
    秦小遊見他從興奮到頹喪，欲言又止。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多說無益，有些事自己想通了，才會徹悟。
    他看向石大海。
    石大海釋然地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在鬼門關走了一趟後，很多事都想開了。與其將來後悔，不如珍惜現在。
    “好！”秦小遊與他擊掌。
    虞輝翌眼裏有羨慕，亦有掙紮。
    “喔喔——”小紅打完盹，神采奕奕地站了起來，抖抖身上的羽毛，催促秦小遊該回家了。
    有個小管家盯著，秦小遊隻好告辭。
    他答應李先生，下午三點回家。
    出了醫院大門，朝樹枝招了招手，小蝙蝠“吱吱”兩聲，從空中落下，輕巧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小紅抬頭一瞪，小蝙蝠機警地鑽進秦小遊的外套胸兜裏，小爪子扒拉兩下，把胸兜上麵的小布料往下拽了拽，擋住自己的小腦袋。
    小紅“喔喔”叫，對它表示鄙夷。
    “吱吱吱~”小蝙蝠自認躲在安全的地方，壯著膽子回應。
    秦小遊一把按住胸兜。
    可別招惹小紅，它凶起來，他也招架不住。
    小紅的黃金爪在石板地上磨了幾下，“咯吱，咯吱”，石板被抓出幾條深深的印子。
    小蝙蝠見狀，縮回腦袋，安靜了。
    一輛黑色的車停在秦小遊麵前，車窗降下，露出李先生俊美的臉。
    秦小遊看到他，眼睛一亮，打開車門，先讓小紅上後座，自己再繞到副駕駛座。
    係上安全帶，他驚喜地問：“李先生，怎麽是您來接我？”
    之前是羅管家送他到醫院，他以為回去也是羅管家接，哪知竟然是李先生親自開車過來。
    李先生骨節分明的手指按著方向盤，笑問：“不喜歡我接你？”
    秦小遊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我很喜歡！很喜歡的——隻是，您不是在忙嗎？”
    原本李先生退休了，基本不管世事，暗王勢力猖獗，都交給異能管理局和二代王處理，如今暗王勢力把手伸進霍德澤爾島，打起了血族幼崽的主意，李先生終於怒了，親自出手打擊暗王勢力。
    最近幾天李先生忙得腳不沾地，不過再忙，晚上都會回來幫他抹藥。
    李先生輕點油門，駛離醫院。“差不多忙完了，剩下的交給克裏托。”
    秦小遊驚訝：“這麽快？”
    李先生道：“得空出時間陪你回家。”
    秦小遊怔了怔，露出開心的笑容。“謝謝李先生！”
    李先生溫和地看他一眼，嘴角微揚：“我是你的引導者，你我之間，不必言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