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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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偎在長親的懷裏,秦小遊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再也不用像小獸般,武裝自己艱苦戰鬥了。
    覺醒力量帶來的疲憊席卷而來,意識瞬間迷糊,然而,他心裏還惦記著為他們斷後的哥哥和受傷的石大海,無論如何都不能就這樣沉睡過去。
    “李先生……樹林那邊……哥哥在戰鬥,大海……受傷了……”
    強行打起精神,他睜著一雙茫然的紅色眼睛,向李先生求助。
    “好,我知道了,他們都不會有事。”李先生溫柔地安撫懷裏的幼崽,“你乖乖睡,睡醒了,就在家裏了。”
    得到李先生的保證,秦小遊腦袋一歪,一下子陷入深層睡眠,蝠翼消失,露出傷痕累累的背部。
    李先生低頭憐惜地凝視他。
    幼崽脆弱而嬌嫩,本該好好地照顧,卻因為他一時疏忽,遭了這麽多的罪,渾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擦傷,看得人糾心。
    “克裏托。”他冰冷地開口。
    一直安靜地站在李先生身後的二代王克裏托·凱德恭敬地回答:“在。”
    李先生道:“不要讓我失望。”
    克裏托愣了愣,低下平時高傲的頭顱,右手貼在胸前,堅定地應道:“是。”
    很快,他抬起一雙冰冷的灰色眼睛,謙遜地對身邊的其他血族道:“請諸位隨我來。”
    這些親王級別的古董血族看在一代王的麵子上,還算配合,翅膀一振,隨他一起往樹林深處飛去。
    羅管家目送他們離開後,仰頭看了看天空上兩艘氣派的飛艇。一艘是李先生的私人飛艇,一艘是異能管理局的飛艇。
    兩艘飛艇幾乎同時到達薩恩島的上空,血族仗著有翅膀,在一代王的帶領下,率先下飛艇上島,而異能管理局的獵人們,隻能等飛艇接近地麵時,順著懸梯下滑。
    收回目光,他望著主人懷裏安睡的幼崽,心有餘悸。
    但凡主人遲上半分鍾,遊少爺可能會再一次死亡。
    上一次死亡,還能靠主人的初擁死而複生。
    這一次死亡,恐怕回天乏術。
    他不敢想象,若是遊少爺沒了,主人將會如何?
    本就有厭世情緒,連唯一的牽掛都消失了,也許會走向另一個極端。
    幸好,遊少爺很厲害,靠堅強的毅力,挺到現在。
    “羅管家。”李先生輕喚一聲。
    羅管家會意,將挽在手臂上的風衣抖開,輕柔地披在秦小遊身上,為他擋去夜風的襲侵。
    血族每一次釋放翅膀,都會破壞衣服,因此,不到萬不得已,血族不會輕易展現翅膀。今天為了救幼崽,主人一刻都不願多等。飛艇離地麵還有一千多米時,主人當機立斷,脫下風衣交給他,跳下飛艇,展翅俯衝。
    主人速度足夠快,才成功救下了遊少爺。
    退開一步,羅管家低頭瞥了眼地上閃爍的驅動核心,問道:“主人,這東西怎麽處理?”
    機器人的驅動核心必然存儲著許多重要的資料,如果毀了,頗為可惜。
    李先生淡淡地道:“交給霍元。”
    “是。”羅管家撿起驅動核心,隨後往前走了數步,發現死不瞑目的宮藤真由。
    “嘎吱,嘎吱……”
    整齊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以霍元為首的異能管理局獵人,行動迅速地從飛行坪衝進樹林。
    羅管家微微斂眉。
    看來不用他處理這具屍體了。
    “喔喔喔喔——”
    公雞洪亮的打鳴聲突然劃破天際,威武又亢奮,震耳欲聾,驚醒了整座島嶼。
    樹林深處,一身狼狽的蘇舫聽到公雞的打鳴聲,按住石大海的肩膀,沉聲道:“聽到了嗎?天要亮了。”
    十分鍾前,當秦小遊引開宮藤真由和機器人時,蘇舫這邊並不輕鬆。那些像怪物一樣的蜥蜴,一頭接一頭地爬上樹,對三人發起了進攻。
    卡羅琳昏迷,石大海受傷,隻能靠蘇舫一個人和蜥蜴戰鬥。
    蘇舫人狠話少,憑著一把鋒利的匕首,殺了兩頭巨型蜥蜴。盡管如此,他自己也傷痕累累。
    未覺醒的血族幼崽,隻是比普通人類強上一些,遇上凶殘的巨型蜥蜴,除了飛到高空躲避,基本束手無策。
    也就蘇舫戰鬥力彪悍,連殺兩頭蜥蜴,趁還有體力,他一手撈起一個人,展開蝠翼勉強飛到另一棵樹上。
    為了躲避蜥蜴的追殺,他不敢停頓,接連不斷地換樹,終於甩開了蜥蜴的圍攻。
    當他把兩人放到一棵巨樹的樹枝上時,累得氣喘籲籲。
    卡羅琳仍在昏迷,石大海的狀況非常不妙。
    他失血過多,得不到及時救治,隻怕有性命之憂。
    蘇舫眼神幽深,借著黎明微弱的光,打量石大海。
    那支竹箭穿透了石大海的胸腔,殷紅的血染紅了整件校服,他的臉色白得發青,嘴唇幹裂,瞳孔有擴散的跡象。
    蘇舫蹲在他的麵前,伸手摸了一下他如冰塊般的手,用力一捏,喚回他的神智。
    石大海輕吟,木然地轉動眼珠,無神地望著蘇舫。
    “你快死了。”蘇舫麵無表情地道。
    石大海動了動僵硬的手指,虛弱地回應:“我……死了……你不是……應該……高興……嗎?”
    這麽多年,他一直不明白蘇舫為什麽三番五次地針對他?
    在布萊爾家族,他們井水不犯河水,成為血族後,一個是貴族,一個是平民,身份天差地別,他究竟看自己哪裏不順眼,欺辱了他三年之久?
    如今,托小遊的福,他脫離苦海,重獲人生,反觀蘇舫等人地位一落千丈,從貴族變成平民,恨他無可厚非。
    卡羅琳和威廉年紀小,掩飾不住心裏的想法,看他的眼神既妒忌又怨恨。
    而蘇舫,如一潭死水般,不悲不喜,平靜地接受一切。
    但是石大海心裏清楚,蘇舫作為曾經的天之驕子,絕不會甘於平庸。
    他是個記仇的人。
    自己令他失去了所有,如今快死了,他應該有一種報得大仇的快感吧?
    蘇舫聽著石大海的問話,沒有立即回答。
    樹林的另一邊傳來轟隆隆的巨響,是秦霖和敵人激烈的戰鬥聲。
    石大海的意識逐漸迷糊,緩緩地閉上眼睛,心裏向小遊說了聲抱歉。抱歉他等不到救援了,抱歉不能陪他一起回家鄉看望父母……
    “知道我為什麽針對你嗎?”蘇舫冰冷的聲音忽地穿透他的耳膜,一下子拉回了他的神智。
    石大海猛地睜開眼睛,定定地望他,無聲地質問:“為……什麽?”
    蘇舫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他原本就是一個英俊的青年,平時冷冰冰的像一座沒有溫度的冰雕,這一刻笑起來,倒是融化了一點冷霜。
    隻是,他眼裏有嘲弄,看得石大海怒火中燒,體內湧出一股勁,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
    蘇舫見石大海有了精神,慢條斯理地道:“四十年前,你的姨婆毒死了我的母親。當時我躲在櫃子裏,透過細縫,親眼看著你的姨婆按住我的母親,喂下毒藥,再偽造出母親自殺的現場。”
    石大海聽了蘇舫的話,受到巨大的衝擊,頭暈得厲害,太陽穴一陣陣地抽痛。
    蘇舫瞥了眼他臉上的震驚,諷刺地問:“不信?”
    石大海沉默,一時說不出話。
    蘇舫自言自語地道:“確實沒有人會相信一個五歲孩子的話。親生父親也一樣。他隻是認為我失去母親太傷心了,語無倫次,才誣蔑你的姨婆是殺人凶手。他把我關進了後院的反省室,足足一個月,連母親的葬禮都不能參加。那一個月,我從最開始激烈地反抗,到後來的沉默。”
    似乎沉浸在過去的記憶裏,他的聲音不高不低,不帶一絲情緒地訴說往事。
    “父親認為我乖了,才把我放出反省室。而我,確實學乖了。學會做一個好兒子,學會說好話,學會討好父親,在你姨婆陰毒地注視下,努力讓自己活下來。熬了五年,我終於成了父親口中優秀的兒子,擁有布萊爾家族繼承人的身份,周圍都是討好我的人,總算苦盡甘來。至於母親的仇……我一天都沒有忘記。”
    冷冷地注視石大海,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微微靠近,壓低聲音道:“所以,你的到來,簡直是對我的威脅。”
    石大海身體一震,嘴角溢出血絲,更加虛弱了。
    蘇舫放開他的下巴,斂眉垂眼。“天真如你,像個傻子般地想跟我交朋友。嗬……我瘋了才會跟仇人家的小孩交朋友。”
    石大海嘴唇輕顫。
    姨婆的冷血,他深有體會。
    隻是他沒想到,姨婆會突破道德底線,做出毒害他人的行為。
    雖然蘇舫沒有明說姨婆殺他母親的動機,但他不用想也猜得到。
    為了布萊爾家族的繼承人位置。
    姨婆到老都沒有孩子,蘇舫母親年輕又生了一個五歲的兒子,同樣來自崇夏國,兩人的待遇卻有著雲泥之別。
    蘇舫母親是受寵愛的小老婆,姨婆僅是一個上不了台麵的情婦。
    姨婆在布萊爾家族經營多年,還不如一個能生兒子的小年輕,心態不可避免地崩潰。
    然而,這不是她毒殺蘇舫母親的理由。
    殺人,總要償命。
    石大海大致了解蘇舫從休眠中醒來後,為什麽一直針對他了。
    因為,他找不到仇人報仇了。
    當他被約瑟夫的貴族選中,初擁成為血族,又休眠了十六七年,醒來後,仇人早就化為一抔黃土。
    他的恨意無處發泄,便把目標轉移到仇人從老家帶來的小孩身上。
    石大海自嘲地笑。
    這就是他被霸淩的理由嗎?
    若說恨,他心裏又何嚐不恨姨婆?
    如果沒有她,自己仍在萬宏村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更不會被貪得無厭,品行卑劣的巴特·比頓初擁成血族。
    “……你恨錯了人。”石大海沙啞地道。
    蘇舫閃了閃眼,認同他的話。“是,我恨錯了人。但是——”
    他凜凜地道:“你繼承了她的遺產,所以,我隻能找你。”
    石大海失笑,一笑,嘴裏溢出更多的血,眼角滑落一滴淚,神情悲傷。
    “現在……我馬上要死了,你……該放下仇恨……”
    罷了,正如蘇舫所言,不管他願不願意,他繼承了姨婆的財產,便受了她的惠,被霸淩三年,算扯平了。
    蘇舫緩緩地搖頭。“不夠。”
    石大海一怔。
    “你死了,並不能抵消我心裏的恨。”蘇舫挽起左手的袖子,露出手腕,右手握著匕首,毫不猶豫地用力一劃,鮮紅的血狂湧而出,滴在石大海的嘴裏,命令:“喝——”
    石大海被猛地灌了一口血,差點嗆到,劇烈地咳嗽。
    蘇舫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喝下自己的血。
    “活下去,然後……讓我繼續恨著……”
    樹幹的另一邊,從昏迷中醒來的卡羅琳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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