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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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認出那穿紫色西裝, 梳三七分發型,渾身上下散發著正經又騷包的男人是霍老師,秦小遊不禁又想起了曾經被補習支配的恐怖日子。
    他小時候比較跳脫, 遇上學習的事,很難靜下心來,隻有跟李先生學西羅語和鋼琴時,才會全神貫注。
    結果, 熱心的霍老師,以他成績太差為由家訪,說服媽媽,媽媽得知霍老師要親自給他補課,雙手讚成,歡天喜地地同意了。
    從那以後,他過上了每天與題海打交道的“快樂”日子。
    好在, 功夫不負有心人, 他的成績突飛猛進, 媽媽樂得合不攏嘴,給霍老師送了一籃子自家母雞下的蛋。
    秦小遊很感謝霍老師。
    如果沒有他幫忙補習, 自己可能考不上鎮一中。
    定了定心神,他解下背包,自然地坐到李先生身邊,重新禮貌地喚了一聲:“霍老師好。”
    霍元笑容滿麵,見十五歲的秦小遊長得清秀漂亮, 朝氣蓬勃,心裏不禁生出一股成就感。
    “小遊長高了。”
    他們有兩年半沒見麵了, 如今再次相見並未有多少生疏感。
    秦小遊豎起手指比劃了一下, 雀躍地說:“再長一厘米, 我就一米七了。”
    他現在才十五歲,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隻要多喝牛奶多補鈣多運動,身高長到一米八不是問題。
    霍元見少年依舊保持著小時候的可愛,莞爾一笑。
    秦小遊左顧右盼,沒看到羅管家,疑惑地問身邊的金發男人。“羅管家不在嗎?”
    “他去超市買菜了。”李先生放下咖啡杯子,側首看少年,臉上的冷淡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溫和的笑。“冰箱裏有羅管家給你留的冰奶茶。”
    秦小遊眼睛一亮,立即起身去廚房。
    霍元摸摸下巴,意味深長。
    他在萬宏村支教的時候,知道秦小遊和李先生相處非常融洽。
    秦小遊平時皮得很,到了李先生麵前卻表現得靦腆又乖巧,一雙清澈的眼睛裏充滿了對李先生的崇拜和憧憬。而李先生,全無血族一代王的架子,像普通的長輩,平易近人,手把手教小朋友西羅語和鋼琴,可謂對他照顧有加。
    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走到一起,竟然毫不違和,真是不可思議。
    如果說以前的秦小遊麵對李先生時還有點矜持,過了五年,已然似家人般親近了。
    廚房裏,秦小遊打開冰箱,看到裏麵整齊地擺放著食物收納盒和未開封的紅酒瓶,一杯蓋了保鮮膜的奶茶杯子,格格不入地擱在一角。
    他端出奶茶杯,關上冰箱門,揭了保鮮膜,小小地喝了一口,發出滿足的歎息。
    踢了一下午的足球,又騎了半個小時的單車,喝一杯冰鎮奶茶,快樂似神仙。
    羅管家真是太體貼了。
    秦小遊端著奶茶返回客廳,繼續坐在李先生身邊,好奇地問霍元:“霍老師找李先生有事嗎?”
    他不知道霍老師和李先生是怎麽認識的,有一天去別墅時,發現霍老師拘謹地坐在沙發上,正和李先生說著什麽,表情異常嚴肅。
    從那以後,霍老師偶爾拜訪李先生,直到支教結束,離開萬宏村後,再也沒有出現了。
    時隔兩年半,失蹤人員回歸,怎麽不令人好奇呢?
    霍元自若地笑道:“確實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請李先生幫忙。”
    至於什麽事,他沒有說,秦小遊也聰明的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
    “哦。”應了一聲,少年雙手捧著奶茶杯,慢慢地喝著。冰飲喝太快,容易傷腸胃。
    霍元看了眼悠閑翻書的李先生,端起茶幾上冷掉的半杯茶水,掩飾地喝了兩口。
    他今天拜訪李先生,自然是為了血族的事。
    確切地說,與暗王東尼奧·科爾曼有關。
    五年前,他和李先生約定,他留在萬宏村支教三年,李先生解決血族內部矛盾,再次封印東尼奧·科爾曼。
    一代王出馬,血族內部矛盾輕鬆搞定,為異能管理局減輕了一半的壓力,至於暗王東尼奧·科爾曼,卻比較棘手。
    他太狡猾了,藏得很深,行蹤莫測,異能管理局和血族聯手追查了五年,除了消滅一波又一波被製造出來的新吸血鬼外,竟一無所獲。
    這幾年,霍元作為執行官,冒著生命危險多次深入敵營,終於查到了一點蛛絲馬跡。
    東尼奧·科爾曼有很大的機率躲在非尼國。
    非尼國是血族親王拉姆紮伊的地盤,異能管理局想在非尼國搜索暗王,必須向拉姆紮伊打聲招呼。
    然而,令人頭痛的是,拉姆紮伊親王拒絕異能管理局插手。
    她認為,東尼奧·科爾曼既然是血族叛徒,搜索追捕是血族內部的事,外人禁止插手。
    異能管理局的高層自然不願同意。
    眾所周知,拉姆紮伊曾是東尼奧·科爾曼的忠實下屬,東尼奧被一代王封印後,她作為繼承人,成為新的親王。
    五年查不到東尼奧的蹤跡,異能管理局不得不懷疑,拉姆紮伊是否從中作梗,故意掩蓋前主人的行蹤?
    雙方僵持不下,眼看東尼奧又製造出一批危害社會的低階吸血鬼,霍元隻能厚著臉皮,再次求助李先生。
    這就是今天他坐在這裏的原因。
    秦小遊是普通人類,對異能和血族一無所知,不能詳細地和他說這些事。
    喝完茶,霍元關心地問秦小遊:“你還在踢球嗎?”
    青翔足球訓練館的老板鄧逸凡是他的朋友,七年前,他們在一個富豪的酒會上認識,由於都喜歡足球,不知不覺交談上了,酒會結束後,兩人互留了聯係方式。
    五年前他到萬宏村支教,找了鄧逸凡幫忙。
    鄧逸凡並不知曉他的真實身份,以為他真的要去萬宏小學支教,熱情地招待,還親自開車送他到萬宏村。
    他組建小學足球隊其實也算心血來潮。因為那天催眠秦小遊,需要找一個請他到辦公室的理由。
    既然話都說出去了,便要踐行。
    另一方麵,從小培養孩子的興趣愛好,也有利於他們的成長。
    不得不說,山村長大的孩子個個都是體育健強。他們體力好,耐力強,身手敏捷,肯吃苦,訓練起來事半功倍,第一次參加萬裏鎮小學足球比賽就拿了冠軍,出人意料。
    可惜,上了初中,小學足球隊解散,其他孩子因各種原因放棄足球,隻有秦小遊堅持了下來。
    霍元見他真喜歡足球,便給他推薦青翔足球訓練館。
    鄧逸凡看到秦小遊,直呼天賦異稟,想簽他成為正式成員,然而小朋友誌不在此,足球純是興趣,他真正的目標是崇夏科技大學。
    為什麽秦小遊想上崇夏科技大學?
    這還得從他為小朋友平反那天說起。
    當初為了搜集證據,他用衛星電話錄下了王校長的不當言論,為之後的警察辦案提供了不小的幫助。
    秦小遊很好奇衛星電話,他便給他講解基本原理,不經意間,給小朋友種下了科學的火種。
    孩子是國家的未來,秦小遊想考科技大學,霍元喜聞樂見。
    鄧逸凡得知小朋友的遠大理想,扼腕歎息。
    看著寶貝疙瘩,卻不能為己所用,太遺憾了。
    如今秦小遊升上初三,明年上半年就要中考了,學業繁重,踢球的時間大幅度下降,甚至可能不踢了。
    霍元心思百轉之際,秦小遊放下奶茶杯子,舔了舔嘴角,回道:“還在踢。每天晨跑,練習原地顛球,每個月去兩次訓練館。下午踢了一場訓練球賽,我射門七次,進了五個球。”
    說完,露齒一笑,帶了點小得意。
    李先生合上書,抬手揉揉少年蓬鬆的頭發,稱讚:“小遊做任何事都很棒。”
    霍元喉嚨有點癢,想咳嗽。
    這位一代王對待人類小朋友時,總是特別雙標。不管他做得如何,先誇了再說。
    比如,當初教秦小遊彈鋼琴,那麽可怕的魔音穿腦,他都誇出花來,給予小朋友無限的信心。
    幸好,秦小遊是可造之才,練習了半年,終於彈出一首能聽的鋼琴曲了。
    被誇獎,少年兩眼一彎,笑得羞澀。
    對秦小遊來說,李先生不啻為人生導師。遇到挫折,他從來不會氣餒,因為他知道,當他傷心難過時,有個人一直陪伴他身邊,鼓勵他,支持他,給他樹立信心。
    霍元看著兩人溫馨的互動,不禁動容,微微一笑,他問:“有沒有足球俱樂部的經理想挖你?”
    “有啊!”秦小遊皺了下秀氣的眉頭,“下午有個自稱是煌天足球俱樂部的投資人,姓孔,想簽我。我拒絕了,他好像很生氣。”
    “等等,哪個俱樂部?”霍元驚訝。是他知道的那個煌天嗎?
    “煌天足球俱樂部啊!”秦小遊自認口齒清楚,怕霍老師聽不明白,想了想,補充道,“據說拿過四次世界足球比賽的冠軍。”
    霍元沉默了。
    果然是那個煌天,崇夏國乃至世界一流的足球俱樂部,裏麵的球員個個都是巨星,身價上億。
    小遊拒絕了,難怪對方會生氣。
    估計覺得小朋友不識好歹吧!
    李先生道:“不想去就不去。”
    小朋友的個人意願最重要。
    得到李先生的支持,秦小遊臉上洋溢笑容。
    霍元回過神來,開口道:“拒絕也好。足球明星表麵看著風光,實際不過是各大足球俱樂部斂財的工具。幾乎每位球員身上都有傷病,比賽頻率又密集,對球員身體的傷害性很大。”
    足球俱樂部投資人說好聽是挖掘天才的伯樂,說難聽點就是壓榨球員的資本家。他們每年從世界各地簽訂上百名青少年球員,最後真正上賽場,大放光彩的人屈指可數。而那些被淘汰的青少年球員,結果如何,不得而知。
    秦小遊踢球更多的是興趣,看他奔跑在綠茵場上,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他的快樂。一旦這份快樂變成壓力,便會陷入無限的痛苦之中。
    隻是,足球俱樂部的資本家大都是為達目的不罷休的人。對方姓孔,有空他去查查對方的信息。
    霍元又和秦小遊聊了會兒天,起身告辭。頻頻收到李先生冷颼颼的眼神,再坐下去,他懷疑自己要凍成冰塊了。
    客人一走,家裏隻剩秦小遊和李先生,羅管家不知去了哪個超市,現在還沒有回來。
    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秦小遊去鋼琴室彈琴。
    李先生的這套房子是複式上下樓,一樓有客廳、廚房、餐廳、洗手間、休息室,二樓以臥室書房為主。為了給秦小遊練琴,重新裝修,把一室的休息室改成鋼琴室。
    學了五年的鋼琴,又有名師指導,再笨拙的人都會了,何況秦小遊是個聰明刻苦的孩子,日複一日的練習,如今小有所成。
    少年穿著普通的運動服,腰背挺直地坐在一架昂貴的黑色鋼琴前,身上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優雅,修長的手指靈活地在琴鍵上跳躍,優美歡快的琴音在室內回蕩,聽得人心情愉暢。
    李先生輕倚鋼琴,斂眉垂目,認真聆聽,偶爾提點他指法上的小瑕疵。
    秦小遊一點即透,反應靈敏,及時糾正錯誤,琴音更加流暢了,一曲結束,他抬頭朝李先生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非常棒。”李先生從來不吝於讚美。
    秦小遊迫不及待地問:“那我可以學《弗蘭幻想曲》了嗎?”
    《弗蘭幻想曲》是西羅國一百年前鋼琴家弗蘭·博林特晚年的作品,共有三部分。
    第一部分緩慢低沉,隱隱有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壓抑氣勢。
    第二部分旋律一轉,爆發出強烈的情感,高音區變化反複,節奏急速,狂熱、勇猛、瘋狂,釋.放內心的欲.望,曲子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潮,激蕩人心。
    到了第三部分,曲調逐漸恢複輕柔,夢醒後,一切化為烏有,空虛、惆悵、孤寂的情感纏繞心頭,最終以失落結束。
    這是一首非常難彈的世界名曲。
    既需要精湛的指法,又要有產生共鳴的情感。
    以秦小遊現在的年齡和閱曆,即便技巧到位,也很難彈出其中的韻味。
    望著少年期待的眼神,李先生委婉地道:“可以先學曲譜。”
    “好。”秦小遊重重地點頭。他知道李先生的意思,也明白自己的實力,能先學曲譜已經心滿意足了。
    李先生從書架上拿下《弗蘭幻想曲》的譜本,放在鋼琴架上。“我先彈一遍。”
    秦小遊立即起身,讓出位置,自己搬了條凳子放在旁邊。
    李先生坐下後,解開襯衫袖扣,微微卷起袖口,露出蒼白如玉的手腕,骨節分明的手指放在琴鍵上,當第一個音符響起時,他的氣息驟然變了。
    秦小遊不由自主地挺起腰,端正地坐著,神色專注。
    隨著低沉壓抑的音樂響起,四周仿佛寂靜了般,隻有琴音在回蕩,他的情緒隨之波動,一種無法言語的沉悶纏.繞心頭,人的神經好像變得脆弱,輕輕一撥,便會崩.潰。當心弦被拉到極限時,曲調一轉,暴風雨降臨,雷鳴電閃,似咆哮的深海,翻起滔天大浪,撼人心魄。
    秦小遊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雙手交.握,心潮澎湃,一雙清澈晶亮的眼睛深深地凝視彈琴中的金發男人。
    琴音越來越激蕩,男人的情感越來越投入,俊美的臉神色冷峻,幽深的藍色眼睛裏隱隱透出不為人知的瘋狂,當音樂達到巔峰時,如絲的金發如波浪般地晃蕩。
    這不是秦小遊第一次聽李先生彈奏《弗蘭幻想曲》。
    十二歲的他,即將小升初,被霍老師補課補得差點喘不過氣,偷偷地跑去河對岸的別墅,當他輕輕地推開半掩的門,進入大廳時,便聽到了如狂風驟雨般的琴音。他渾身一震,站在原地,愣愣地望著彈琴中的金發男人,心髒似被錘子擊中了般,沉悶、緊縮、狂跳。
    那一刻,他的眼睛裏隻有李先生彈琴的背影,直到琴音結束,久久無法平靜。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對李先生日漸欽慕,夢想有一天也和他一樣,彈出驚心動魄的鋼琴曲。
    從十二歲惦記到十五歲,今天再一次聽李先生彈《弗蘭幻想曲》,他的目光依然無法從李先生身上移開。
    太完美了!
    太厲害了!
    秦小遊激動得兩頰泛紅。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李先生緩緩抬起手,轉頭望著沉浸在音樂中的小少年,微微一笑。
    “怎麽樣?”他低沉地問。
    好一會兒,秦小遊回神,長吐一口氣,像小雞啄米般地點頭:“超級超級超級棒!”
    豈止棒,簡直天下無敵!
    李先生對小朋友的讚美很受用,嘴角微揚,起身道:“該你練習了。”
    “好。”秦小遊躍躍欲試,坐到鋼琴前,做了一個深呼吸,雙手往琴鍵上一按,刹時,細碎的琴音在房間裏響起。
    如果霍元在這裏,一定會痛苦地捂住耳朵。
    李先生麵不改色,坐在旁邊耐心地指導,對這種折磨耳朵的琴音,早已習以為常了。
    陰暗的小巷裏,黑發青年身著執事服,神色冷漠地從地麵的屍體身上抽出鋒銳的白刃,白刃帶出殷紅的血,他的手腕輕輕一抖,無情地甩掉劍上的血,再一收,劍刃倏地柔軟,像一條細繩般沒入袖子裏。
    “浪費了半個多小時。”羅管家抬起左手,看腕上的手表,墨綠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內疚。
    主人和遊少爺一定等餓了。
    瞥了眼麵目猙獰的屍體,他攤開右手,掌心冒出一團明黃色的火焰,隨意一丟。
    火焰落到屍體上,屍體瞬間燃燒,化為一團灰燼,晚風一吹,消散得毫無痕跡。
    羅管家淡漠地轉身,走了幾步,提起放置在巷子牆邊的兩個超市塑料袋,從容不迫地離開。
    最近來萬裏鎮活動的低階吸血鬼變多了。
    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