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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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與渺妃果然如他們所料, 眼見著李信一直不醒,大權旁落在陸皇後手上,兩人根本無法忍受, 最終決定鋌而走險。
李信昏迷的第十日, 朝臣奏請立三皇子李霽為儲君的第三日, 宮中大亂。四皇子李佑發動了一場宮廷政變,先後圍困了乾清宮與坤寧宮,囚禁了皇後陸氏。
葉雲伊雖死,但在她死前, 培養了一批死士。四皇子把這批人藏得很深, 直到現在, 才孤注一擲用了這一張底牌。
這批死士皆是精心訓練,比之皇宮的精英還要強, 眼見四皇子一係勢如破竹, 勝利在望, 一大批人順風倒向四皇子一派。
如此一來, 不到一個時辰四皇子便順利攻進了各宮, 控製了陸皇後與李信。
坤寧宮中。
無數侍衛與兵將包圍了坤寧宮, 宮人們盡數被抓了起來,皇後陸氏與新安公主也皆被囚了起來。
推開中宮正殿大門,渺妃昂首踏了進去。
她身著隻有中宮皇後才能穿的吉服, 以最尊貴的姿態出現在了那個曾看不起她的嫡妹麵前。
屋內, 除了尚站在中央的陸皇後, 其餘宮人皆被捆了起來, 地上牆上已灑滿了鮮紅的血。
而那位往日雍容優雅尊貴的皇後娘娘, 此時也沒了平日的光鮮, 頗有些狼狽。
“陸榮慧, 我贏了。”時隔這麽多年,她終於可以把陸榮慧踩在腳下了,隻要一想到這一點,渺妃便興奮得顫栗。四十多年,她被陸榮慧壓在
“你沒有想到吧?嫡女又如何,最後,你還是鬥不過我!”渺妃走到了陸皇後麵前,與她僅一步之距,寬宏大量的笑著道,“隻要你跪下想本宮道歉求饒,本宮便可賞你一個全屍。”
陸皇後看著她,卻是輕輕笑了笑,麵上並無渺妃所想的慌亂卑微之色。這讓渺妃心裏很是不滿,她厭惡極了陸榮慧這幅模樣!
隻要一看著這張臉,她心裏的恨意便再也壓製不住。
“若不是你,我又怎會在外麵受那麽多苦?這個皇位之位本該是我的才對!”渺妃的眼裏充滿了惡意,“陛下先遇見的是我,喜歡的也是我,他根本不喜歡你!他娶你不過是迫不得已,不過是礙於陸家的權勢。”
“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全是他騙你的!他從始至終都未曾愛過你分毫!”身為陸家唯一的嫡出小姐,當年的陸榮慧受盡萬千寵愛。而渺妃隻是一個不受寵愛的卑微庶女,即便她是除陸榮慧以外,陸家唯一的庶女。
渺妃的生母乃是陸家的一個丫鬟,因著一次意外,才與當時的陸家家主,也就是陸榮慧的生父有了關係。但陸父與妻子感情深厚,為了不讓妻子傷心,哪怕丫鬟被診出了身孕,陸父也要打發了這個丫鬟。
然而沒想到此事被陸家老夫人知道,老夫人當然也不喜爬床的丫鬟,可卻舍不得丫鬟肚子裏的孩子。
因著老夫人的關係,那個丫鬟留了下來,隻是陸父沒有給任何名分。數月後,丫鬟生下了鄭微渺,自己難產而亡。
見隻是一個女孩兒,重男輕女的老夫人也失了興趣。而不久後,陸夫人也生下了一個女兒,正是陸榮慧。
其實最開始,陸家根本不想把女兒嫁進皇家。
正如皇帝忌憚的那般,陸家功勞太盛,若再把女兒送進皇宮,對陸家有害無利。陸家沒有造反之意,自然也不願摻合進皇室之中。
他們為女兒選了很多優秀的兒郎,可偏偏,陸榮慧看上了當時還是皇子的李信。
彼時鄭微渺已與李信有了關係,滿心期盼著能成為皇子妃,結果就因為陸榮慧橫插一腳,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陸榮慧成了尊貴的皇子妃,有了陸家的支持,還成了大齊最尊貴的女人!而她,卻隻能嫁給一個小官,庸碌一生?
這不公平!
明明同為陸家女,憑什麽陸榮慧能得到那麽多偏愛?鄭微渺不服!
好在老天有眼,沒有辜負她的苦心。她費心籌謀了這麽多年,終於站到了陸榮慧的前麵!
“你是陸家高貴的嫡女又如何?不過也是個得不到丈夫愛的可憐蟲罷了。”鄭微渺笑得非常開心,她很期待看到陸榮慧痛苦的模樣,“陛下愛得一直都是我,隻有我。若不是礙於陸家,皇後之位本該是我的!他娶你,隻是為了利益罷了。”
然而陸榮慧的臉色一直很平靜,聽到這些話,她的神色也沒有什麽波動。須臾,她甚至還笑了一聲。
“你笑什麽?”鄭微渺陰沉沉的看著她,隻覺那笑容刺眼極了。
“所以在李信的心裏,權利地位比你重要。”陸皇後淡笑道,“你說了這麽多,便是想告訴我這件事?”
鄭微渺臉色立刻陰冷了下來。雖然極力否認這一點,可鄭微渺卻也無法反駁。隻是哪怕這是事實,由陸榮慧說出來,便讓鄭微渺更難以接受。
“不管如何,至少他心裏是有我的,否則,也不會與我有了雲伊,還封我做了貴妃。”不知想到什麽,鄭微渺也笑了,隻是眼裏惡意更深,“你是皇後又怎樣,結果還不是隻生了一個女兒,還是一個病秧子。”
聞言,陸皇後眸光冷了下來。
鄭微渺以為說中了她的痛處,更加興奮激動道:“你以為你為何多年無子,你以為你的女兒為何是個病秧子?因為你的丈夫厭惡你,不想你生下他的血脈啊!”
“來人,封住她的嘴,拖下去。”
陸榮慧麵罩寒霜,目光冷冷的看著大笑的鄭微渺,忽然道。下一瞬,數名侍衛突然從周圍冒了出來。
鄭微渺的笑聲戛然而止,麵帶驚怒的看向陸榮慧。
李信本來昏睡不醒,但四皇子與渺妃為了達成目的,特意讓太醫用了虎狼之藥,硬生生讓李信暫時醒了過來。
至於用了虎狼之藥後,李信怕是活不過今夜,於四皇子來說也不重要了。
隻要想到李信頒下詔書立他為新君,想到不久後他便能成為這大齊之主,所有人都將匍匐在他的腳下,李佑心中那點心虛與愧疚便消散了。
“父皇,您不是常說最喜歡兒臣嗎?既如此,您便下詔書吧。”乾清宮中,四皇子李佑讓人把早已準備好的詔書放到了李信麵前,要他蓋章簽字。若不是因著李信實在虛弱,其實李佑更想李信親自寫這封詔書,如此才更有說服力。
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他父皇也活不了多久了,他再殺了李霽,到時候便是那些朝臣心有疑慮也威脅不到他的地位了。
“孽子!”
一睜開眼便看到最心愛的幼子不顧他的死活逼他退位,李信赤紅著臉,怒喝了一聲,“你……咳咳咳……”
隻可惜他身體已然衰敗,急怒攻心之下,直接噴出一大口血,直接灑在了麵前的詔書上。
李佑臉色有點不好,沉聲道:“換一封幹淨的詔書。”
“是!”
他身邊的小太監立刻諂媚的遞上了一封嶄新的到李信麵前,笑著道,“陛下,時辰不等人,您快點蓋章吧。四殿下天縱英才、英明聖武,當得天下之主。”
李信自登基後,二十來年過去,再沒有人敢在他麵前這般放肆,便是被他忌憚的陸家也從未如此對他不恭敬,更何況是一個小太監?
而這小太監還是他最疼愛的幼子派來的!
“孽子,朕是你父皇!你難道還想弑父逼宮不成?”李信看向李佑的目光早已沒了曾經的疼愛,隻有難以置信和冷厲。
“父皇猶豫什麽?難道您想要把皇位給李霽那個卑賤子不成?”見李信遲遲不動,李佑冷笑道,“不過是個宮女所出的不詳子,他也配做這天下之主?”
想到近日來所受的憋屈,李佑心中便生出一股鬱氣和不滿,“若是父皇您早些立我為太子,我又豈會走到今日這一步?”
“弑父逼宮?嗬,父皇,兒臣也不願這般做的。但誰讓您不早點定我為太子?您不知,您昏睡的這幾日我過得有多憋屈。您若要怪,該怪陸氏與李霽才對!若不是他們苦苦相逼,我還是您孝順的乖兒子!”
雖這般說,但誰都聽得出來李佑話裏話外對李信這個君父的不滿和埋怨。在李佑看來,若李信早點立他為太子,李信昏睡不醒,身為儲君他可以順理成章繼位,他自然不用鋌而走險!
李信又怎會聽不出幼子話裏的意思,他這分明是怨上了他這個君父。他憤怒中,又帶著傷心和不解。
說起來,四個兒子中,他最寵的便是四子李佑。在前頭兩個兒子先後被廢後,他屬意的儲君自然是四子。
至於三子李霽,李信從未考慮過他。哪怕李霽身上沒有那不詳之名,但憑他是陸皇後的養子,李信便不可能讓他為繼承人。
大齊是他們李氏的江山,若李霽繼位,陸家定會插手,屆時大齊是姓李還是姓陸?
即便如今陸勤鳴退出了朝堂,可是陸家的影響力還在,陸家的勢力也還在!李信從未放鬆對陸家的警惕和防備。
或許陸家對大齊是忠誠的,但功高震主,陸家在朝堂在民間的影響力實在太過了,由不得他不忌憚。
他之所以遲遲沒有立幼子儲君,何嚐不是為了他好?若他早早給了李佑儲君之位,那才是害了他。
李信計劃得很好,他自認自己尚在壯年,最好是他在位之時徹底壓製下陸家,如此他才能放心把大齊江山交到兒子手中。
可李信萬萬沒想到,最後造反的不是他最不喜的第三子,更不是被他忌憚多年的陸家,而是他最寵愛的小兒子!
他張了張嘴,想要嗬斥這個不孝子,可是剛才那幾句話幾乎耗光了他的力氣,此刻竟是想罵人也沒多少力氣了。
李信垂頭,看到了自己青筋冒起枯瘦慘白的手,那隻手與死人的幾乎沒有什麽區別了。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李信知道,他快死了。而直接導致這一切的,正是他的好兒子。
是他的好兒子給他喂了虎狼之藥。
這些日子以來,李信雖昏睡不醒,但其實意識偶爾還是清醒的。太醫雖然對他的病症暫時束手無策,但他的病還沒嚴重到會死。
“父皇,蓋章吧。”
見李信遲遲不動,李佑親自拿過詔書放到了李信麵前,眼裏是壓製不住的興奮,“您放心,兒臣不會辜負您的教導,待兒臣坐上這個位置,定會做一個明君!”
李信抬頭看著麵前滿是激動和興奮的幼子,心中陡然生起了一股濃濃的頹敗。
“你當真以為憑這份詔書,你便能登上皇位?”
“當然!”李佑斬釘截鐵的道。
聞言,李信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第一次發現原來他心中聰慧的幼子並沒有他想的那般聰明。
甚至,稱得上是蠢。
“父皇,兒臣知道您擔心什麽,無非就是陸家與李霽。但您放心,兒臣已經派人抓住了他們,他們已經不足為懼……”
“若真是這般簡單……”
若陸家真這般容易對付,他何必花費了這麽多年時間?李信看著一副勝券在握模樣的幼子,猛然又噴出了一口血。
“是朕錯了,是朕錯了……”明明才吐了那麽多血,可李信卻驟然笑了起來,喃喃重複著這句話。
李佑皺眉,正要再催促,隻聽外麵忽然傳來一陣沉重腳步聲,隨即是數聲慘叫。
李佑倏然轉身,與此同時,隻聽砰得一聲,守在門口的人被一腳踹開,重重摔在了地上,一個熟悉的身影大步走了進來。
“李霽?!”見到來人,李佑瞬間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不可能,怎麽會是你,你不是死了嗎?!”
他明明派了數百死士去圍殺李霽,甚至還安排了諸多殺招,並買通了李霽身邊的宮人,早就給他下了毒,已然確定了他沒有了還手之力。
所以李霽該死了才對,可現在他非但沒死,甚至還帶人闖了過來。
“來人,來人,抓住他,不對,殺了李霽,殺了他!”眼見著李霽帶著人踏步朝他而來,李佑情不自禁朝後退了一步,大聲喝道,“快,殺……”
話未說完,隻見銀光一閃,他隻覺脖間一涼,根本來不及反應,便再也說出一個字了。
隻聽咚得一聲,一顆被利劍削斷的頭驟然落在了地上,灑滿了一地鮮血。不過隻是瞬息,方才好囂張無比的四皇子竟已身首分離。
身後,李信看著兒子的屍體,臉色慘白如紙,身子一軟,坐在了地上。
“四皇子李佑弑父篡位,此等亂臣賊子,已被格殺。”李霽走到了李信麵前,麵無表情道,“來人,把陛下扶起來。”
他明明可以自己伸手把李信扶起來,結果卻隻是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動也未動。
也不知他殺了多少人,身上充滿了血煞氣,銀白劍身上還在滴著血。殿中鴉雀無聲,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便尤其清晰。
“東西呈上來。”任宮人把李信扶了起來,李霽淡聲開口。他指的自然也是讓李信禪位的詔書。
李信自也明白他所說,如今他膝下能夠繼位的皇子便隻剩下了李霽。拋去陸家與不詳,真論才智,三子李霽確實遠超其他皇子。
今日看似是四皇子一係造反,如今想來,不過是請君入甕。
李信到底做了多年皇帝,立時便想通了關節,隻是大局已定,而他已是將死之身。便是再不滿再不願,也挽回不了什麽了。
好在無論如何,李霽是他的兒子。而且李霽有這番心智,或許也不會受到陸家轄製。
看到詔書,李信沒有立刻動,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皇後在哪?朕可以寫這封詔書,可以把皇位傳給你,但朕有一個要求。”
李霽目光淡淡看他。
“朕要帶著皇後一起走。”也就是說,李信要陸皇後為他殉葬。見李霽沒有回答,李信沉聲道:“你是李家之孫,李霽,你要記得大齊姓李。”
聞言,李霽笑了。
“不,你錯了,我不姓李。”
坤寧宮偏殿。
外界發生的一切,似乎都與歲離無關。哪怕發生了這麽大的事,陸皇後與李霽也把她護得很好,沒有讓外界的事影響到她分毫。
但歲離又不是真的一無所知的天真小公主,不用其他人說,她也早已猜到了陸皇後與李霽的計劃,自也知道了外麵發生的事。
隻是她本就不欲插手凡間事,尤其還是這種皇位更替的大事,而且……有其他事讓她更煩惱。那日之後,她再未見過李霽,李霽也未再來尋她。
這幾日,歲離一直把自己關在屋中。
天色漸黑時,偏殿的門忽然被推開。下一刻,宮人魚貫而入,砰然跪在了地上。
歲離轉頭看去,便見為首的宮人手中捧著明黃龍袍,高舉頭頂,齊呼:“奴婢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們叫我什麽?”
歲離站了起來,眉心微蹙。
話音未落,便聽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出來,歲離倏然抬頭朝前看去。隻見男人身著黑色盔甲,襯得他的氣息越發冰冷堅硬,隻是在與她對視的瞬間,那張俊美臉上忽然揚起了一抹淺笑,弱化了那身血煞之氣。
“四皇子李佑弑父篡位,三皇子李霽為救君父,與亂黨同歸於盡。陛下臨死之際立下詔書,傳位於——新安公主李歲。”
他朝她一步步走來,隨後在離她有一步之距時停了下來。然後,他單膝跪在了她的麵前。
“臣陸霽參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