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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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雅治被撿到的那個夜晚, 是在下水道裏度過的。
    中原中也小心的抱著他,並不知道什麽姿勢合適,雅治一不舒服了就哼唧一聲提醒他,所以很快, 中原中也就學會怎麽抱孩子了。他走得很慢, 甚至還擔心自己的胸口太硬, 會不會硌到柔軟的嬰兒。
    那夜風雪交加,羊的孩子們蜷縮在唯一的棲身之所,因為沒有足夠的禦寒衣物,他們會兩三個人擠在一起保暖,貧民窟唯一的好處就是垃圾多,廢物多,所以他們會將雜物堆在一起,抵禦一直往通道裏灌的寒風。
    雅治縮在中也懷裏,不哭也不鬧, 但就算這樣, 他也足夠吸引人注意力了。
    “喂中也, 你帶回來了個什麽?”
    因為怕雅治的存在引起其他孩子的騷動,進而發出更大的響聲,中原中也帶著雅治時一直動作隱晦,他甚至把雅治塞進自己胸前的衣服裏,用自己的體溫來給予嬰兒熱度,
    “是個小嬰兒, 誌。”白瀨回答他, “中也在垃圾桶裏找到的, 我覺得他會被良心淹死。”
    “小嬰兒?”
    其他孩子皆看了過來, 他們眸裏的好奇和意外不加掩飾, 但更多的是排斥,
    “中也,你撿了個嬰兒,你瘋了嗎?”有孩子立刻受不了般斥道,“我們連自己都顧不上了,上哪去給他弄食物,他要是死了,我們不就要承擔害死他的心理負擔了嗎?”
    他們並不是不想施以援手。
    隻是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好心是最不值錢的,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在眼前流逝,靜靜忍受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某種意義上,那種罪惡就像殺人一樣。
    中原中也聽不得這種話,“我不會讓他死的。”
    “說得輕巧,你知道養孩子多難嗎,我見我媽媽照顧弟弟,小嬰兒連上廁所都不會的,他吃的食物也和我們不一樣。”誌從口袋裏拿出自己的儲備糧,“像這種麵包,他吃著都會噎死!”
    “中也,我們救不了他……”
    “好了,話別說得這麽難聽。”見爭執大得超出所料了,白瀨打圓場,“我同意了,讓中也照顧他,你們就當他不存在,如何?”
    “他萬一晚上哭怎麽辦?被大人發現我們在這裏怎麽辦?”柚杏擔憂道,“被大人發現了,我們就慘了。”
    無人庇護的孤兒幾乎沒有好下場。
    童工,拐賣,行走的人體器官,在混亂的雷缽街中,他們隻有聚在一起才能勉強度日。
    “他要是哭了……”中原中也感受著嬰兒沒有骨頭般柔軟的身體,壓低聲音平靜道,“我就離開羊的基地,去外麵。”
    這事才不了了之。
    中原雅治倒是也爭氣,他在意識到自己被人類發現後,就再也沒鬧過令人頭疼的動靜。
    中原中也第二天早上見他這麽安靜,還擔心的戳了戳他的臉,“……是不是沒力氣了。”
    “可能哦,他可能一晚上餓死了。”有孩子專門唱反調,挑不願意聽的說。
    中原中也真的覺得雅治要餓死了。
    “他要吃什麽?”
    “要吃奶吧。”
    “奶?牛奶?羊奶?”
    “是母乳。”
    中原中也跟著羊呆的這兩個月,起碼認清基本的食物了,“那種東西我們這裏怎麽可能有。”
    “所以說我們養不活他的,中也。”省吾清掃著堵在下水道口的雪,“我們今天的食物還沒有著落呢,快點兒去給他找戶人家吧……雖然我覺得這種被丟掉的孩子,要麽是意外到來被人厭棄的產物,要麽是一身疾病父母沒能力治的,沒有人願意無緣無故給家裏添一個陌生人,他最好的結果,就是被送到孤兒院……”
    “孤兒院……”
    “那也是要運氣夠好才能去,我們就沒去成。”省吾直起腰,一把丟了工具打算休息一會兒,“因為軍事基地爆炸,有太多無家可歸的人了,孤兒更是隨處可見。不過我覺得沒去成也挺好的,愛玲不就是從孤兒院逃出來的嗎?有的地方會打罵體罰孩子的。”
    “那去哪裏找奶?”
    “哎?”
    “沒人幫忙的話,不就隻有我們了嗎?”中原中也定定的看著他,“反正他吃的也不多。”
    省吾沒報什麽希望的繼續勸道,“吃不好會拉肚子的,拉肚子就可能生病,生病了他就會死。”
    “不吃的話一定會死。”
    “……”
    “……”
    他們暗暗較勁,誰也不讓誰。
    省吾快被中也的死腦筋磨沒了脾氣,“你是不是缺太多常識了啊……算了,本來就是個連麵包都不認識的。”
    那段日子中原中也都快記不清怎麽熬過來的了,他敲過別人家的屋門,偷過超市裏的奶粉,隔了大半個月才把錢悄悄補上,他也問過好心的大人如何照顧孩子,中原雅治至今都還記得自己抱著奶瓶本能吮吸的時候,睜眼看到的是一張稚嫩且略微狼狽的臉,還有他感到欣慰般溫和放鬆的眼神。
    艱難的度過寒冬,又安穩的走過了春天,等雅治能說話後,一切就變得輕鬆了些。
    因為人和人真正拉近關係的,是交流。
    中原雅治第一次清晰吐出來的字詞倒不是喊人。
    當時中也在給他換口水巾,習慣性的和他聊天,“雅治,吃飽了嗎?”這其實是並不渴望回答,又不甘寂寞的例行詢問罷了。
    中原雅治學了幾個音節,就積極地彰顯存在感,“飽了。”
    這聲把在場的孩子都逗笑了。
    他們後來對待雅治倒變得積極了些,比如開始對教他喊名字起了濃厚興趣。
    中原雅治卻記住了,
    那個雪夜裏堅持留下自己的是誰,每天手足無措照顧自己的是誰。
    因為這份經曆,他對待中也的態度和羊裏其他孩子有明顯的不同。
    所以白瀨後來才會酸溜溜的說,“反正雅治隻親近中也。”
    沒錯,中原雅治很偏心。
    和第一世不同,他這一世很早便接觸了文字,因為中原中也也不識字。
    一起學字的經曆也是值得回憶的。他們兩個每天都要拿兩個小時認字,他們沒有老師,所以便隻能讓羊裏大些的孩子,或鄰裏溫和的成年人當老師,拿別人丟棄的圖畫書作為教材,讓中原中也覺得離譜的是,他學得竟然沒有雅治快。
    凡是知識層麵的東西,雅治總是一點就通。
    “我太笨了嗎?”
    有中原雅治當參照,中原中也甚至還對自己的智商產生了懷疑。
    但是白瀨打消了他的疑慮,“不是,是雅治太聰明了。”
    “怎麽個聰明法?”
    “有兩個中也這樣吧。”
    不過這點兒小聰明沒有任何用,他端不動槍,無法擊退敵人,單單算數識字比較快的話,是無法在雷缽街生存的。
    “雅治是不是個天才?”中原中也有天這麽問道,
    “天才?”中原雅治皺了皺鼻子,他討厭這個稱呼,也不知道為什麽,“如果我是個天才就好了,那麽我可能沒有辦不到的事情,說不定現在就成了富豪,每天都有花不完的錢,一切困難都會迎刃而解。”
    中原中也瞪大眼,“你還會用‘迎刃而解’?”
    中原雅治:“……”
    中原雅治:“在小學生作文裏學的。”
    “我覺得你挺有學習的天賦的。”中原中也看著他,笑了起來,“那我努力讓你上學吧。”
    “上學?”
    “你會變得與我們都不一樣。”
    比他們小好幾歲的中原雅治,擁有更多的機會,應該走出與他們完全不同的未來。
    “我是過了上學的年紀了,但你還來得及。”中原中也摸著他的頭,形象點形容,他的目光就好像在看著村裏唯一的大學生,“最近羊的日子都變好了,往後肯定會更好。”
    他們羊終於找到了住的地方,不用再躲藏在漆黑的下水道,雖然新基地隻是一片相挨著的集裝箱,但條件在當時的他們看來已經夠好了。
    有了屋子,便要分房間。
    早期的羊人數很少,二十幾個人也就夠組成一個小學班級,他們睡肯定也不能分開,因為不知道晚上會不會有襲擊者。
    中原雅治拉緊中原中也的手,
    因為他個子小,白瀨他們想把他分到更強壯的人那裏,
    “我就想跟哥哥在一起。”中原雅治縮在中也身後,神色有些抗拒。
    “我們也是你哥哥啊。”白瀨理所當然的說,“中也看上去都是需要受保護的一員。”
    “……”中原雅治抿緊唇不作聲。
    中原中也有些意外和感動,沒這次分組,他可能還沒意識到中原雅治對他的依賴和偏愛。
    “和我一起吧,他從小到大就沒和我分開過。”中原中也對他們說,“分開了難免不習慣。”
    那年中原雅治四歲。
    他對自己的四肢控製能力變強後,跑跳便是常有的事,受傷也成了家常便飯。
    幾乎每天,中原雅治的身上都會出現不同的擦傷,膝蓋和手肘的位置更是慘重,中也和他出門的時候都會留意他的動向,但白瀨他們比較粗心,中原雅治總能找準機會溜出去。
    用當時貪玩的孩子的說法,那叫“探索新地形”。
    不過雅治總能提前回來。
    有一次,他被告狀了。
    “中也,這小鬼跑到西街去了。”白瀨把他夾在腋下,氣急敗壞的說道,“西街那是他能去的地方嗎!還好我們發現得及時,把他撈了回來,不然你今晚就看不見他了。你起碼教訓一下他吧……”
    當晚,中原雅治挨了揍。
    不是掌摑,那太過凶狠且傷自尊,中原中也挑了雅治身上好幾處地方,最後不輕不重的打了屁股。
    看上去反而像玩鬧一樣了。
    “你最近是不是叛逆了一點兒,別的可以不聽,但‘禁止去西邊’這條一定要聽。”中原中也從未如此嚴厲過,見中原雅治當個鵪鶉一樣不和他對視,更是壓低了聲音,“中原雅治——”
    “我錯了我錯了。”中原雅治像是被嚇到了,話音都有些虛,他撲上去抱住中也大腿,“你別生氣啊……”
    說出第一句話好似用了他所有的堅強和勇氣,中原雅治說第二句話時都帶上了哭腔的顫音,“你別討厭我……”
    中原中也反而一愣,結巴道,“不,我不是…我…你別……”
    他自暴自棄的攬過雅治的脖子,輕聲哄他,“好了好了我剛剛太凶了,你別哭啊……”
    中原雅治在嬰兒時期就很少哭。
    所以日常哭便顯得很稀奇,每次都讓中原中也如臨大敵。
    但是中原雅治還是會溜去西街,不進去,隻是站在屋頂上看。
    因為他能看到那裏的混亂。
    西街相比起雷缽街的其他區域會發生更多的鬥爭,裏麵開著賭場,也有幾個非法組織棲居著,他們無比危險,卻藏著中原雅治眼中,少有的將死之人。
    四歲的中原雅治其實還沒有清晰的邏輯和判斷力,沒有人生的追求,如同被洗腦的小孩,滿心隻有一個想法:讓那即將清零的時間多起來。
    達裏爾還無時無刻不在他身後蠱惑,“看到那個人了嗎,他要死啦——”
    死神似乎擔起了引導和教育的任務,告訴中原雅治該做什麽,該想什麽。
    “可那是成年人的鬥毆,我怎麽救他?”
    “嘁,上一世的你就不會因為這個猶豫。”達裏爾拉踩著,“所以說小孩子真麻煩,一切都要從零開始。”
    “你總提我的上一世,我問細節你又不告訴我。”
    “畢竟這是不能說的,要等你自己想起來。”
    可就算他再怎麽激,中原雅治也沒有踏入西街。
    他聽了中也的話,把它牢牢記在心裏。
    但孩子在雷缽街還是太弱勢了,孩子的集體尚且能互相照應,一旦落單便極其危險。
    中原雅治被擄走了。
    他沒有去危險的地方,隻是在羊的基地門口,拿著樹枝蹲在地上寫字。
    他被光明正大的,從羊的眼皮子底下搶走了。
    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他沒有恐慌到不知所措,而是當即大喊叫人,“中也——!”
    下一秒嘴就被捂住,帶走他的男人把他夾到腋下,手臂硌得他生疼,
    “你還真是個便於移動的行李箱啊,好像誰來了都會用這個姿勢。”達裏爾飛在他的後麵跟著他,雖然很怪異,但雅治的確感受到了幾分有人陪伴的安心感,“也就隻有你哥哥會正經溫柔的雙手抱著你。”
    男人奔跑得很快,快得超出雅治的想象,幾個呼吸後就再看不到基地的影子,他鬆開捂住雅治的手,好整以暇的將孩子往上掂了掂。
    中原雅治盡力讓聲音保持平穩,“你要帶我去哪?”
    “咦?你怎麽不叫?”男人看著他,“我剛想聽聽你會嚎什麽。”
    “如果不是叫同伴的話,無關的路人是不會施以援手的。”中原雅治扶住他的胳膊,讓自己免受一些壓力,“我被人盯上了嗎?”
    “對哦,因為你的皮不錯,有人高價買細膩白皙的皮。”
    中原雅治怔住。
    他的眼裏透出些恐懼,意識到自己遇到了最嚴重的情況。
    不是拐賣,不是童工,是看準了他的器官。
    混亂的年代有很多人行不法之事,隻要無法被警方查出來,就不會受到任何懲罰。而偏偏,有很多專業人士知道該怎麽躲過警察的眼睛。
    “你從很早就盯上我了嗎?”
    “路過時看中了,因為你真的很出挑。”男人咧開嘴角,“放心吧,不給你活剝,我會先麻醉你,然後給你放血,再……”
    這人有什麽癖好嗎,為什麽要給個孩子講述殺死他的全過程?
    中原雅治臉色蒼白的聽著,又揪了一撮頭發丟在地上。
    今天沒有風,是個好天氣。
    因為怕羊找不到自己,中原雅治快把自己薅禿了。
    他被丟進了一間倉庫,令他詫異的是,裏麵竟然也有一個孩子。
    那孩子看上去比雅治大三四歲,幾乎什麽也沒有穿,裸露的皮膚上沒有一絲瑕疵,神情麻木且絕望,中原雅治隻注意到了他頭頂馬上清零的倒計時。
    忽然,雅治的胳膊被抬了起來,“你關節處有疤啊,所以小孩子跑跑跳跳真的很討厭。”
    是惡劣案件。
    原來不止我一個受害者。
    中原雅治恍然,
    他不看報紙,不看電視,所以對社會上發生的很多事都有信息差,但既然受害者關係到了有父母親人的孩子,那麽起碼能捅出去,成為社會性質的大案件。
    “你是不是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見中原雅治狀態不受影響,男人反而納悶了,他指了指角落裏的孩子,“你應該學學你的前輩。”
    應該露出恐懼崩潰的表情。
    中原雅治瞪著他,
    男人像是覺得有趣,心情頗好的摸了摸雅治的頭,“晚上再處理你,我現在還有事。”
    他換了個外套準備出門,特意在雅治眼前揚了揚鑰匙,“你要是能從這裏麵逃出去,我就放過你。”
    他砰地關上沉重的鐵門,哼著不成型的小調離去。
    中原雅治立刻湊到門縫邊向外張望。
    “沒用的。”屋裏的孩子說,“這個鐵門隻有從外麵才能打開,而且很重,我和朋友試過了。”
    中原雅治神經一緊,“所以在你之前已經有受害者了嗎?”
    孩子點了點頭,嘴唇幹到裂皮,“他不會給我們食物,很快我們就會餓得沒力氣。”
    中原雅治二話不說解褲子,
    角落裏的孩子:“……你做什麽?”
    “撒尿。”
    言簡意賅。
    “沒準能有人注意到呢,萬一有野狗被吸引過來呢,總要留點兒痕跡。”
    達裏爾:“……”
    她不忍直視的轉開了頭,“粗鄙。”
    中原雅治冷笑,“我都要死了,你還有心思嘲我?”
    他在倉庫裏轉了半天,什麽有用的都沒找到。中原雅治最後坐在和另一個孩子相對的角落,蔫了。
    其實,中原雅治並沒有太大的真實感。
    這一生太短暫,他沒看過更遠的世界,對家人的概念也是模糊的,死亡對他來說極其陌生。
    “我死了會怎麽樣,開始下一世嗎?”他問達裏爾。
    屋裏的孩子以為雅治在和他說話,回道,“人哪有下一世?”
    “有的,因為人有靈魂。”
    “那這個罪犯轉生的時候是不是走畜生道?”
    “也可能。”中原雅治認真想了想,“他會先在地獄裏受罰,洗清罪孽後才能去轉世,能不能轉世成人也不好說。”
    “地獄?”
    “那裏應該是很公平的地方吧。”
    過了半晌,中原雅治聽到了哭聲。
    那孩子哽咽道,“為什麽一定要在地獄才能討到公道呢?”
    中原雅治不知道這麽安慰他,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像哥哥那樣的手足無措,“說不定我們也不會死,我的同伴會發現我丟了,然後來救我的。”
    羊最近立了規矩,說不會允許任何人侵犯他們的地盤,傷害他們的同伴。
    “我的爸爸媽媽一定也知道我丟了,但是他們就找不到我。”男孩低啞的說,“這個罪犯把我們藏得很深,連警方都找不到的那種。”
    “警方的確找不到,但是名偵探可以。”
    一聲格外清亮的話音從門外傳來。
    中原雅治立刻起身鑽進雜物堆裏,下一秒,有什麽白光閃過,然後是鐵皮倒塌的刺耳聲音。
    中原雅治在雜貨堆的縫隙裏往外望,隻能看到一高一矮的兩個影子。
    高個男人手裏的刀閃爍著刺眼的寒光,矮個子少年穿著帶小披肩的衣服,看上去家境不錯。
    這是中原雅治的注意點。
    “出來吧,你們已經得救了。”向前一步的少年伸開雙臂,唇邊帶著笑意,他的目光掃過屋內,嘴角突然就撇了下去,“晚了一步,已經有受害者了。”
    他氣得快要跳腳,“所以警方為什麽不早點兒找我來查這件事,等我碰巧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啊。”
    誰?
    中原雅治縮在裏麵不敢出去。
    他以為自己藏得很隱蔽,卻冷不丁對上了那雙翠綠的眸子,
    “好了,快出來,你已經知道我們不是壞人了吧。”
    中原雅治探出頭,“就算不是剝皮魔,也可能是別的變態。”
    “剝皮魔?你給那個家夥起名字了啊。”少年雙手叉腰,“不過太失禮了,怎麽能說名偵探是變態呢?”
    和他孩子氣的表現不同,跟在他身邊的白發男人氣勢雖然不容忽視,卻明顯成熟沉穩許多,“已經沒事了,你們得救了。”
    兩人走進屋內,坐在角落的孩子才仿佛反應過來般站起了身,剛停下來的眼淚頓時又湧了出來,他磕磕絆絆的向福澤諭吉走去,或許在他看來,成年人更讓他有安全感。
    但他太過虛弱,腿腳一軟就向前跌倒,福澤諭吉連忙扶住他,
    “謝謝。”男孩抽抽噎噎的道歉,應該是太過慌亂的緣故,他自始至終沒給過旁人一個眼神。
    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把臉撇向一邊,似是不滿的嘟囔了什麽。
    中原雅治走到了他身旁,輕聲說道,“謝謝。”
    那少年立刻恢複了精神,失意和高興都明顯的掛在臉上,“畢竟你已經那麽努力的在求救了,我可不能坐視不理。”
    “求救?”
    “你的頭皮不痛嗎?”
    中原雅治:“……”
    他一下子委屈的快哭了,“我是不是要禿了。”
    這變臉的速度太快,讓江戶川亂步措手不及,他看著中原雅治,明白了什麽般自言自語道,“……即使有些小聰明,但完全還是像個幼兒一樣陰晴不定啊……”
    中原雅治吸吸鼻涕,“我要回家了。”
    “呆在這裏你哥哥也會找過來哦。”
    “但是他會著急更久。”中原雅治有著自己的一套邏輯思路,“我現在往回趕的話,他就能早一些看到我,也就早一些安心。”
    “……”
    江戶川亂步沉默了一會兒。
    他並不是毫無緣由的沉默,而是靜靜的觀察著中原雅治,似乎比雅治自己還要了解他。
    “你很喜歡你哥哥嗎?”
    “這個問題有意義嗎?”
    “是不是要和哥哥永遠在一起。”
    雖然對他不搭前言的話有些莫名,但中原雅治認真的點了點頭,“在我看來,家人要一直在一起的。”
    隨後他看到少年抿起唇,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從現在往回走的話,你一定能碰到你哥哥。”
    “一路上很安全,放心吧。”
    如他所說,中原雅治的確在半路上撞見了中原中也。
    隻不過出乎他所料,中原中也正在狠揍那個把他帶走的男人。
    少年將他踹進了地底,拳腳到肉的聲音令人心顫,而羊的孩子們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中原雅治加入了圍觀,結結巴巴的詢問情況,“怎,怎麽了?”
    “中也學會用異能力了!”白瀨興奮的說,他的眼裏閃著異樣的光,隨後猛地反應過來,“雅治,你回來了?!你自己跑出來的嗎——”
    “我被人救了。”
    和中也的狀態相比,中原雅治覺得自己遇上的那些事都沒什麽大不了了。
    赭發少年周身覆蓋了一層紅光,眉宇間滿是煞氣,他毫不留情的一腳踹上那人的臉,兩顆牙頓時飛了出來,
    “中也快把他那個人打死了。”
    “打死了才好,社會渣滓留著幹什麽?”省吾翻了個白眼,“這些大人總看著我們好欺負,仗著年齡肆意妄為,我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不就是多吃了幾年的飯……”
    “我倒不是擔心那個人……但這種事交給警察來處決才對吧。”
    “哈?”省吾詫異的看著他,“雅治,你在說什麽啊,這是我們羊立威的好時機。”他的臉上帶著收不住的笑意,“有了中也,再也沒人敢欺負我們‘羊’了。”
    “對!”柚杏躲在白瀨身後,她不敢睜眼看,卻又覺得解氣般要用耳朵聽,“隻要中也變得強大,我們‘羊’就不需要再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我們可以成立真正的組織。”
    “我們的未來一定比現在好一萬倍!”
    雖是如此。
    但立威也可以有其他方式。
    也可以不把我的哥哥推上風口浪尖。
    見他人對暴行無比認同,中原雅治自己衝了出去,他大喊道,“哥哥!”
    僅僅一聲就讓中原中也停了下來,少年恍惚的轉眸,周身的戾氣一下子熄了下去,
    他顫抖的喚道,“……雅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