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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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治七歲的時候, 羊裏長老會似乎和中也生了嫌隙。
    嫌隙不是一次而生的,隻是在七歲這一年開始顯現出來了。
    因為他們總想把組織搞得大一些,像港口afia那樣, 成為橫濱的龍頭, 那代表著更大的權利,更多的財富, 但是中也不幹。
    “嘁,裝什麽威風,真當自己是首領了?”
    中原雅治有一次聽到白瀨氣呼呼的和柚杏抱怨。
    他們現在正處於不服管教的年紀, 且都是同齡人, 更沒有明顯的階級區分。
    中原雅治去找中原中也問情況, 但少年擼了把他的腦袋,“別想這麽多,我們沒什麽事。”
    “我覺得你們吵架了。”
    “你感覺錯了。”
    “白瀨他們想把羊做成非法武裝組織嗎?”中原雅治盤腿坐在中也旁邊, “可我們羊的初衷不是少年自衛團嗎?”
    “所以說我不同意。”中也撩了撩雅治兩鬢的小卷毛, “沒什麽, 你別擔心,他們說那些話隻是在氣頭上。”
    因為兄長的一再保證, 中原雅治其實並沒有怎麽將這些爭執放在心上。
    他們是家人, 是兄弟, 是共患難的夥伴, 他們應該比任何人都信賴彼此。
    但是不知不覺, 中原雅治發現中也看到白瀨他們會避著走。或戴上帽子躲在角落,總之就是要遠離他們的視線。
    雅治會蹲在他旁邊,別人打眼一看, 他們就像在玩幼稚的躲貓貓。
    “為什麽躲他們啊……”雅治悄悄的問。
    “上次他們幾個沒錢了來找我要, 但我知道, 他們全都偷偷買酒去了。”中也小聲回道,“雅治,你可不能學他們喝酒,真要喝得等到成年。”
    “你們叛逆期到了嗎?”中原雅治突然問,
    “哈?”中原中也詫異,
    “你們這個年紀屬於青春期,都有中二病,所以會吵架。”中原雅治一本正經的科普,“我就不一樣啦,我叛逆期兩年前就過了。”
    “你怎麽還挺驕傲……不對,你這又是從哪裏看的歪理。”少年掐了掐他的臉,“一張嘴怪會能說會道,別看那些雜書。”
    “我看的不是雜書,是正經的教育類書籍,名為‘人類的起源’。”
    中原中也:“……”
    雅治一臉興奮,繼續道,“然後我就知道了,我們人是從媽媽的肚子裏出來的,不是垃圾桶裏撿的。”
    中原中也:“……”
    他表情有些怪異,“可你是垃圾桶裏撿的。”
    中原雅治:“……”
    中原雅治麵無表情:“哦。”
    “噗,逗你呢,你肯定也是人類生的,不過我就不一定了……”他把後半句話吞了進去,隻有自己能聽到。
    “中也,你話不要說一半……”中原雅治戳了戳他,“我感覺你最近有心事。”
    而他們兄弟之間是不會藏秘密的。
    這是中也說的,所以雅治也照做,除了不能透露的達裏爾的存在,他什麽都對中也說。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會兒……
    他轉頭,輕輕笑了,“那我以後再告訴你。”
    他的秘密——
    他非人的身世。
    兩人說悄悄話太入迷,都沒發現在頭頂觀察了他們好久的白瀨。
    “中也!”灰發少年叫道,“你蹲在這裏做什麽,腿不麻嗎?”
    中原中也被嚇得一梗,他吞下差點兒衝出喉嚨的驚叫聲,若無其事的站起身,雙手插著兜,毫不心虛的說,“我在陪雅治玩躲貓貓。”
    雅治:“……?”
    中也問道,“你們找我什麽事?”
    “空被港口afia抓走了!”
    “什麽!”中原中也提高了音量,“你們招惹港口afia了?我們離他們很遠啊——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空,空想搶劫他們的武器庫,中午的時候觀察到那邊把手的人很少,就……”
    中原中也急得眉頭跳了跳,“說過多少次了,行動之前要和我商量,你們這樣純粹的冒險一點兒用都沒有。我去把他們救出來,你們把雅治送回去。”
    中原雅治舉手,“我可以自己回去。”
    “別鬧,你是最容易成為人質的了。”
    羊的名聲變大,對手也隨之來了。
    他們現在真的成為了一個武裝組織,也擁有了敵對者,遭遇的事情也更加卑鄙難以應對。
    中原雅治是羊裏最小的孩子,是羊之王的弟弟,所以他是最佳的綁架對象。
    “我知道了。”意識到這點,中原雅治禁了聲。
    他減少了出行,也很少和中原中也分開。
    他們也有命懸一線的時候。
    真要說起來,當時可能還要感謝達裏爾,
    那是大家沉睡的夜晚,值班的人沒有任何警示,因為他們完全沒發現有外人進來。
    中原雅治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睡覺,他的睡姿屬於極有安全感的那一種,將脖頸腹部完全展露在外,因為他相信睡在他身旁的中原中也。
    但是當時,達裏爾喚醒了他,“雅治。”
    僅是一個名字,仿佛往頭上潑了一桶涼水,中原雅治睜開了眼。
    視野很黑,隻有窗外透進來的月光,但雅治看清了一個高個子人影,他登時嚇得尖叫,“中也!”
    沒有一絲停頓,中原中也翻身而起,如同本能一樣迅速,他一手撐在雅治身側一手擋住那人揮下的胳膊。
    中原雅治在月光下看到,那人拿著的凶器是把斷掉的牙刷。
    “是……我的牙刷?”他的臉上一瞬退去了血色,在中也的庇護下往後挪了幾步。
    “你是誰?”中原中也冷聲問道。
    那人陰惻惻的回答,“死人不需要知道答案。”
    來人是港口afia的年輕一代——冷血。
    裏世界裏排的上名的精銳殺手,他殺人靠的是現場裏的任何東西,鋼絲,牙刷,杯具,棉線球,這些不起眼的日常用具,在他的手裏都能變成取走人命的利器。
    但是,他擅長的是暗殺。
    被中也發現之後,兩個人沒過幾下手,冷血就趁黑逃走了,不出意外,是身上掛了彩後迫不得已的撤退。
    如來時悄無聲息,連值班的羊都沒發覺。
    “該死的港口afia!”中原中也一拳捶上了牆,用的是普通力道,他還不至於把家都拆了,“明的不行來陰的,總有一天得討回來。”
    少年轉過身,沙啞的聲音立刻變得溫和,“雅治,你沒事吧?”
    這句話,好像是中也重複數最多的一句話。
    他總在擔心中原雅治,仿佛雅治的安全占據了他全部的心神。
    差不多也是如此。
    中原雅治呐呐道,“我沒事……”
    “你的語氣有些不對勁,是不是嚇到了?”中原中也爬上床,安撫的拍著雅治的背,“別怕,壞人已經被打跑了。”
    雖然生長在惡劣的貧民窟,但大家還是會用挑逗孩子的那一套對待雅治。
    不知該說是大人的惡劣,還是大人的溫柔,他們在保護一個孩子的天真,在意且執拗。
    給他講童話故事,對他用可愛的措辭,有時也會編些謊話騙他。
    “其實心髒要跳出來了。”中原雅治指了指胸口,“咚咚咚,心跳的聲音。”
    很奇怪,中原中也竟然覺得被安慰的是彷徨的自己。
    他後怕的將雅治攬進懷裏,“快睡吧,我陪著你。”
    那夜中原中也沒合眼,中原雅治其實也沒睡著,但他依偎在兄長的懷裏,神情格外安詳。
    雅治八歲的時候,橫濱又亂了起來。
    因為前任港口afia的首領突然“複活”了,中原中也開始明目張膽的調查起了荒霸吐。
    “荒霸吐是什麽?”
    “是個神。”
    中原雅治皺了皺眉,“我討厭神。”
    中原中也:“啊?”
    突然躥出加入話題的達裏爾:“啊?”
    “為什麽?”中原中也的語氣有些小心翼翼,
    “因為神高傲又惡劣。”
    中原中也試圖挽回神的形象,“不是有那什麽,那什麽,溫柔又幫助人的神嗎?”
    “那是因為人類給他供奉了香火,他才隨心情回應一些人的請求。”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差點兒覺得自己博學了,“你從哪知道這些的?”
    “我就是知道。”
    對神的討論多少有些憤世嫉俗,中原中也沒太在意,“少看一些神話書……算了,你愛看就看吧,長大再看就不信了。”
    在那場兄弟間的吵架發生之前,中原中也曾消失過一段時間。
    中原雅治是跟著白瀨在遊戲廳找到他的,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好奇的朝這邊張望的黑發少年。
    中原雅治第一眼不喜歡他。
    因為他敏銳的感覺到了對方發散的惡意,還有那簡直像是看待稀奇物種的眼神,
    中原雅治習慣性的縮在中原中也身後,他聽到黑發少年問,
    “你一直都是這樣嗎?”
    一直都是這樣,一直都是哪樣?
    中原雅治的目光先是飄向他的頭頂,再落到他的臉上。
    一直都在走動的倒計時總會吸引他的目光,人都會下意識留意變動的東西。誰知道這點微妙的視線變化都落在了太宰治眼裏。
    “你在看什麽?”他問道,
    因為知道對方是港口afia,中原雅治的回話帶著針鋒相對的刺,“看懸在你頭上的刀。”
    “……”
    對方有些微怔。
    中也讓他先回去,
    中原雅治看出了他遮遮掩掩的意圖,直白的問道,“你要和港口afia搭檔嗎?”
    “沒有,不可能的。”他說得幹脆,頓了頓,中原中也又道,“我們隻是有相同的目的,路線撞在一起了而已。”
    他們的爭吵是蛛絲馬跡連在一起的。
    中原雅治回去就開始斷斷續續的發燒,毫無征兆。
    伴隨高熱的是又昏又漲的腦袋,還有蜂擁的記憶。
    這些記憶原本隻是一點一點冒起來,隻是偶爾閃過的片段,偶爾幻視的瞬間,比如某人的聲音讓他覺得熟悉,某人的回眸讓他聯想到了怪異的眼睛。
    但現在,它們爭先恐後的鑽進雅治的腦袋,讓他甚至有了頭皮要炸掉的恐慌感。
    他很聽中也的話,沒有出門,隻是呆在房間裏,
    他也沒有鬧出動靜讓別人發現他的異狀,隻是自己默默承受。
    “你要想起來了嗎?”發現他不對勁的達裏爾興奮的語調都揚了起來,“可太好了,養了快八年,你的靈魂才開始恢複,我可真的不想和一個小屁孩兒相處了……”
    “閉嘴。”中原雅治被煩得不行。
    他的情緒在記憶的刺激下起伏很大。
    他看到了一群白色的影子。
    那是食人鬼。
    那些鬼的特征無比相似,看上去像一家人。
    他們用了最大的努力照顧他,把他撫養成人,似乎慢慢學會了何為“愛”。
    那些鬼的身影逐漸被烈火吞沒,其中最小的一員,用溫和而悲傷的目光看著他,
    “雅治……”
    他輕輕喚道,
    “不要因為我的罪孽,再來地獄受苦了。”
    再然後,明明沒有受傷,他卻覺得脖子很痛。
    那是火辣辣的疼痛,周圍一塊的肌肉都變得麻木,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冰涼的四肢。
    刺破大動脈不會讓他立刻死亡,而是感受著死亡的過程。
    記憶中一個少年哭泣著爬到他的身邊,伸出雙手死死的按住他脖頸處的傷口,又擔心這樣是不是會影響他呼吸,
    “求你了,活下來,雅治先生。”
    他無措的抬頭望向了誰,“義勇先生,怎麽辦,這種傷還能救嗎?”
    灶門炭治郎。
    中原雅治想起了那個少年的名字。
    “不要輕易放棄生命,您還這麽年輕,您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
    他的雙手抖得不成樣子,那是肌肉過渡使用產生的後遺症,也可能是發生的場景讓他太過震驚,
    大概過了十秒的樣子……
    少年突然平靜下來,
    他悲傷的凝視著雅治的眼睛,似乎是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原來……您真的一點兒生的意願都沒有。”
    “這種無法舍棄家人的心情,我理解了。”
    他輕輕把手放在雅治的胸口,“睡吧,希望您能在另一邊和家人團聚……”
    他們隻是有過一麵之緣的陌生人。
    中原雅治卻感受到了少年的真誠。
    ……
    記憶中的畫麵又變了,
    有個黑發的高個子少年氣憤的推了把白發少年,眸光晦暗且幽深,“所以為什麽偏偏是他!他們憑什麽,有什麽資格處置雅治!”
    長著巨大翅膀的妖怪落寞的靠在一個人的肩頭,“貴誌大人,我們何時才能再見到雅治大人?”
    即使後麵兩個片段不如第一個清晰,中原雅治也接收到了如洪水般洶湧的情緒。
    而另一邊,中原中也正在找雅治。
    他最近一直在調查荒霸吐,調查自己的身世,如今差不多有了答案,雖然不明確,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要告訴中原雅治自己的“秘密”。
    兄弟之間應該沒有秘密,隻有那樣才能獲得同等真摯的感情。
    但因為心懷忐忑,他沒有發現中原雅治的異樣,沒有看出他的遲鈍和痛苦。
    “雅治,我有事情要和你說……”
    “就是你之前問我的,我最近不是一直在調查荒霸吐嗎?”
    “其實,我不是人類。”
    然後,中原中也莫名受到了雅治的排斥和厭惡。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雅治,好像被觸到雷點般無法接受他,甚至有些不可理喻,拋出的真心被丟回來的感覺讓他大腦一懵,即使理智告訴他雅治說的話應該是違心之語,但委屈和氣憤還是讓中原中也轉身就走。
    應該要冷靜一下。
    中原中也想。
    先冷靜兩天。
    結果沒等他處理完和雅治的事情,就遭到了羊的背叛。
    嗬,該說是羊背叛了他嗎?
    一整個組織,幾十號人,竟然全部站在了中原中也的對立麵,如此壓倒性的人數差距,別人都隻會當中原中也背叛了組織,出賣了同伴,
    至於雅治……
    “中也,雅治不要你了,他跟著我們就好。”
    在懸崖下捂著腹部的傷口時,中原中也咬牙回想著白瀨惡劣的話音。
    “把雅治帶走吧。”他對來找他的太宰治說道。
    黑發少年微微睜大眼,隨即笑了,“不是吧中也,這不是苦情劇本嗎?你完全成為一個背後安排一切又不圖別人感恩的爛好人了。”
    “不需要感恩……”中原中也因疼痛扭曲一下五官,他窒息般緩慢的喘了一口氣,“雅治沒參加這次圍剿,所以……應該和他無關。”
    “你就這麽相信那個小屁孩嗎?”太宰治語氣隨意道,
    赭發少年定定的凝視著他,“他是我弟弟。”
    一手帶大的,無比親近的兄弟。
    所以……
    “醒過來吧,雅治。”中原中也坐在病床邊,愛惜的握著雅治的手,微垂著眸低聲說道,
    “你還沒有長大呢……”
    他的視線落在孩子的臉上,珍重且溫柔。
    緊接著,有人敲響了病房門,
    中原中也驚醒般抬頭,瞳孔驚疑不定的震顫著,
    白瀨不由分說的推開門,倒沒有第一時間進來,“中也,有人來找雅治,說是雅治的朋友。”
    有人影晃動,擋住了樓道的光線,
    出現在視野中的人中原中也見過幾麵。
    “哦,長得好看,聲音好聽的哥哥。”他語調平直,不帶一絲感情的敘述道,
    夏目貴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