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一條步行街, 正想著前往南朝明月劇組路線的在野，目光隨意一掃，倏然定住。
    步行街口處, 有個穿著毛線裙, 戴小圓帽的孩子。
    她被一個年輕女人牽著，轉著腦袋在看旁邊攤子上賣的炸雞柳。
    孩子指指炸雞柳，女人便露出為難的神情，孩子癟起嘴, 好像一言不合就要哭, 最後沒辦法，女人還是買了一份。
    兩人坐在一邊的凳子上吃, 先分孩子一條, 趁著孩子啃那雞柳條的時候, 女人大口吃, 轉眼五六條雞柳進了嘴。
    才啃了半條的孩子頓時急了，將剩下半條雞柳全塞進嘴裏, 一手拉住女人不停吃的手, 腦袋湊過去要再拿。
    被她擠著腦袋的女人也樂了, 故意一次性吃了兩個。
    臉頰塞得鼓鼓的小孩像隻鬆鼠, 眼看著一份雞柳就剩下兩三條了，坐在椅子上連蹬腿, 整個就一倉鼠蹬滾輪。
    站在不遠處插兜看著的在野有點出神，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小孩都這樣, 但他的女兒也是這樣的。
    如果給千買什麽吃的，隻要要求了, 和你關係好點, 她就願意分給你, 但如果搶著吃，她會開始急，也跟著搶，把自己嘴巴都塞滿。
    在野二十歲出頭那會兒飯量大，胃就像個無底洞，孩子和他一起吃什麽，每次都是他吃完了自己的再去吃她那份，畢竟他覺得小孩子也吃不了那麽多。
    可是每次他這樣，千就要著急，也跟著加快吃飯速度。
    這樣一來倒是有個好處，她不隨便挑食，也不像其他小孩需要家長追著喂，隻要和爸爸一起吃東西，大部分時候都比較自覺。
    因為不吃快一點，她爸爸真的會搶她吃的。
    有時候就算食物是孩子不喜歡吃的東西，一旦爸爸開始和她搶，千都要大口吃。
    在野記得千三四歲那會兒，有一次喝玉米南瓜濃湯。
    他故意逗她，喝完自己那一大份，又作勢去喝她的，嘴裏還說：“你不喝吧，我幫你喝光。”
    孩子扭著身子把自己的湯盆拉回去，埋頭就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半。
    那一份湯份量足，普通大人都不一定能喝完，更何況一個小孩。
    在野看的好笑，阻止她說：“喝不完就算了，我幫你喝。”
    這下可好了，本來準備放下碗的孩子一聽這話非要犯倔，愣是把一份湯都喝完，撐的肚皮溜圓，把在野都嚇到了。
    結果剛把她從凳子上抱下來，孩子就吐了，撐吐的，嚇得他趕緊去買健胃消食片。
    後來他想起這事一回就要和她重提一回，千聽得惱羞成怒，就和他鬧脾氣，端著碗自己跑到房間裏吃，但他還是要提……這可能是當家長的通病，孩子的糗事難以忘記，忍不住就要說。
    此時此刻，看著不遠處那個臉長得和女兒不一樣，但神態動作都相似的小女孩，在野一時間邁不動腳步。
    那次車禍之後，他失去了疼愛的女兒。從醫院醒來的時候，孩子已經沒了。
    他對岫哥說，自己在急救室裏做了個夢，夢見千在家裏和他告別，她說她在未來，還會回來的。
    岫哥沒忍心說什麽，隻讓他不要難過。
    確實，這說法沒人相信，他們都覺得是他悲傷過度不願意接受現實，但他相信。
    .
    千吃完了雞柳，不怎麽開心，又慫恿助理田苗去買點其他小吃。
    田苗就歎氣：“怎麽辦，我沒帶錢，就剩一點剛才買掉了。”
    田苗如今既學會在童見敘麵前裝傻，又會在孩子麵前裝傻，堪稱雙麵間諜，左右應付。
    千才不相信她的說法，指出：“可以用手機付錢！”
    田苗早有準備地點開自己的手機，給她看上麵的餘額，一個剩一塊七，一個剩兩塊三。
    她悲切地說：“姐姐工資很低的，現在飯都吃不起了！”
    孩子瞅瞅她的表情，又看看她的手機餘額。
    田苗以為應付過去了，誰知道孩子從口袋裏掏出一張一百塊交給她。
    “用這個買吃的。”
    田苗：“啊，誰給你的呀？”
    是哪個混蛋給這麽小的孩子錢！老板叮囑她不能給孩子買太多零食，她特地沒帶錢，因為孩子聰明能看懂錢包餘額知道付錢，她還特地把錢都轉到了銀行卡。
    千回答說：“爸爸給的。”
    田苗：“……”
    老板，這可不能怪我。
    為了不讓孩子吃太多零食，田苗費盡了心思。她看到街邊賣小玩具的，把孩子帶過去哄她。
    “看，這個氣球多可愛啊，我們買兩個好不好呀？”
    買了，一人一個。
    外麵是半透明小豬形狀，裏麵還有個粉色小豬氣球，中間隔著些細碎的亮片和雲一樣的白色絲絨，握著氣球底下的棍子搖晃，會發出窸窣的聲音。
    還剩下五十塊。
    “哇，千，你看看，那邊有套圈，你想不想玩套圈啊？”田苗心想，等她把剩下的錢都玩套圈了，就別想再買什麽吃的了。
    孩子果然入了她的圈套。
    看到這麽一個小孩子來玩套圈，那個老板笑嗬嗬，從箱子裏拿出幾個小玩具，擺的離線更近一些。
    “來來來，小孩子可以套這一排。”
    但千辜負了老板的好意，她拿著圈圈，甩出去就沒挨到一個小玩具的邊邊。
    一連三個，丟出去就在腳下。
    別看戰績不行，她的架勢還擺挺足，身子往下微微蹲下，又猛然一蹦，同時將圈圈丟出去。
    逗得老板和旁邊的路人都在樂。
    提議來套圈好把她零花錢騙幹淨的田苗，看著孩子一個不中，又一個不中，都替她揪心起來，恨不得手把手幫她丟了。
    “千，你不能這麽丟啊，不要往前拋，要甩出去！”
    孩子又丟出一個，這個豎起來滾到玩具中間，甚至滾了一圈又滾回孩子腳邊。
    田苗實在忍不住：“來，我幫你丟！”
    真一個都套不中，她怕孩子哭。
    千蹲到旁邊看著助理姐姐全神貫注套圈，身後傳來一聲吆喝，她回頭看，沒注意吆喝的路人，反而一下子看見不遠處路燈下一個黑衣黑褲的男人。
    在她們身後跟了一路的在野發現孩子看過來，下意識拉下帽子，目光挪開看向旁邊的垃圾桶。
    做出這種欲蓋彌彰的動作後，在野心中暗罵。
    怎麽搞得像是什麽見不得人的跟蹤狂。
    但當他猶豫著再把視線挪回去的時候，發現蹲在那邊的孩子不見了。
    在野：“！”
    就在這時，他感覺自己的褲腿被人拉了拉。
    低頭一看，小孩手裏拿著個氣球站在他腳邊。
    對上他的視線，千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有那麽一刻，在野看著孩子仰起的小臉，幾乎以為她就要張嘴喊出爸爸。
    就像當初突然出現，喊他爸爸的孩子一樣。
    如果真的喊了，他就可以帶她回家。
    “你……”在野不知道該說什麽。
    但孩子已經熟練地抱住了他的大腿。
    在野：“……”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帶著千出門，她走不動的時候就會這樣抱著他的腿，意思是讓人抱著她。
    在野幾乎是下意識把她抱起來。
    坐在他的胳膊上，千開心地笑，拿著手裏的氣球在他腦袋上砸了一下，發出嘎嘎笑聲。
    她甚至開心地左右搖晃。
    孩子小小的身體抱在懷裏的感覺是久違的，三十歲的在野，眼眶驟然一陣酸澀。
    他仿佛回到過去的某一刻，他的女兒還沒有死，他帶著她出去玩，就這麽抱著她，她在懷裏晃來晃去，不肯安分。
    “……千。”他吐出這個許久沒喊過的名字。
    “嗯！”孩子應了。
    她應了。
    在野喉嚨好像堵住了一樣。
    “千？”
    那邊專注套圈的田苗終於發現旁邊的孩子不見了，嚇得再顧不上自己套的東西。
    在周圍看了一圈，看到不遠處一個陌生可疑男子抱著千，她一下子想到各種可怕的可能，聲音都嚇得劈叉。
    “千！你誰啊，放開我家孩子！”
    她一個箭步跑過去，雙手把千扯回來，警惕地護在身後。
    在野並不想鬆手，可田苗那一嗓子喊出去，周圍路人都在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好像把他當成拐孩子的人販子了。
    隻好鬆手讓孩子被抱回去。
    “我認識她。”在野不得不出聲解釋一句，聲音沙啞，“之前在雲端餐廳見過千和童影帝。”
    田苗滿臉的警惕這才退去，稍微客氣了些。
    萬一真和她老板認識，這不是得罪人嗎。
    “千，你認識這個叔叔嗎？”田苗詢問孩子。
    千掙脫她的手，又抱住了在野的大腿，點點頭。
    田苗見狀，忙露出笑容：“真不好意思啊，剛才我太緊張了。你是認識童影帝嗎，這次是特地來探班的？剛好我這就帶孩子回去了，你跟著一起去吧？”
    在野沒有異議，他本來就是準備去看看。
    田苗不知道他什麽身份，千看上去對他很喜歡的樣子，竟然不要她抱，而要這個長相凶凶的叔叔抱。
    她聽到兩人在說話。
    “你的頭發怎麽沒有了？”孩子問。
    “是剪短了，不是沒有了。”那人說。
    “我想吃烤腸，你給我買。”
    “……我憑什麽要給你買烤腸？”
    “我要喝酸奶？”
    “這個時候到哪裏去給你買酸奶。”
    田苗看到千癟嘴，但竟然也沒再繼續糾纏，而是送上了手裏的氣球。
    “你看豬豬氣球，給你。”
    男人一手接過：“為什麽要送給我？”
    孩子眨眨眼說：“不是送給你，是讓你幫我拿。”
    田苗看到男人複雜的表情，從動容變得冷酷。
    他把氣球塞回孩子手裏說：“懶成這樣，你自己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