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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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國岩勝又一次做夢了。
剛開始他以為是上一次和尚夢的後續, 比如在寺廟裏研讀佛家典籍、出外遊曆化緣什麽的,但很快他意識到視野不對。
他再一次變成了孩童的身高,穿著鬼殺隊的裝束, 行走在斬殺惡鬼的道路上。
“阿杉!我在這邊求學, 若有什麽事可以通知我。”
這是一個麵容秀美、氣質柔和的女子,女子頭上紮著蝴蝶形狀的發飾,穿著從未見過的新式服裝,似乎是什麽校服。
少年和女子揮手告別, “沒問題, 您也一樣, 保持聯係。”
繼國岩勝恍然大悟,他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 這是saber的夢!不,這是saber的過去!
因為透過女子的眼眸倒影, 繼國岩勝看到了少年穿著深綠色的褂子, 和saber的一模一樣。
繼國岩勝難得生出了幾分好奇心,他從第一視角觀察著未來的世界。
比如轟隆奔馳的火車, 比如街道邊多出來的電線杆,再比如現在還是江戶、但未來似乎被稱為東京的道路上有著鐵皮疙瘩汽車)……等等, 這些未來新奇的物品讓繼國岩勝大開眼界。
就在這天, saber似乎要在夜裏趕路, 但就在他離開東京郊區時,遠處走來一個穿著深紫色有條紋的武士裝束的男子。
在看到這男子的瞬間,繼國岩勝如遭雷擊,整個人都懵逼了。
這人和他一模一樣, 但他臉上有六隻眼睛!
……是了, 他想起來了, saber曾說過,因斑紋25歲壽命的限製,繼國岩勝不想死,所以主動選擇成了鬼。
但成為鬼並不是讓繼國岩勝心生悲哀的原因,而是那個鬼的麵容上有六隻眼睛。
上下前後左右……六個方位,六隻眼睛,成為鬼的繼國岩勝仍然無法踏入至高之境,所以用六隻鬼眼盡可能捕捉世間一切。
——弟弟繼國緣一從出生起就能看透整個世界,身為兄長的繼國岩勝哪怕成為了鬼,他心底的執念依舊是超越弟弟,想要盡可能地【看】到一切。
啊,真是悲哀得讓人想要落淚、痛苦地想要死亡的結局。
此刻的saber實力低微,完全不是變成鬼的繼國岩勝的對手,直接被對方一劍穿心。
繼國岩勝的視野從那張六隻眼的麵容,變成了漆黑的夜空。
夜空有星星在閃爍,銀河貫穿視野,浩瀚蒼茫的天空和馬上要死亡、生命渺小的濃烈對比,讓繼國岩勝心生奇異感覺。
……這就是死亡嗎?
在生機殆盡、即將死亡的瞬間,細微的掙紮從心底驟然爆發,緊接著發自血脈的呼喚讓四周出現了一些細細的深紫色的小草。
這些草梗代替了心髒的作用,形成了血液回路,維持了身體最低機能。
繼國岩勝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哪怕即將死亡,縱然眼前是絕路,也要執著求生,決不放棄。
這與他追逐弟弟繼國緣一何其相似?
最終少年等到了之前見過的、有蝴蝶發飾的女子的救援。
甚至在後來還和夥伴與上弦一·黑死牟對戰,並成功幹掉了對方。
繼國岩勝有些怔怔的,不知不覺間,他從小憩中醒來。
伊澤杉察覺到繼國岩勝平穩的呼吸突然亂了一下,下意識地問:“怎麽了?”
“……沒什麽。”夢醒後,繼國岩勝定了定神,他猶豫了幾秒,還是將心底疑問問了出來,“saber,你不恨我嗎?”
伊澤杉一愣:“嗯?我為什麽要恨你?”
繼國岩勝猶豫著說:“我看到了你的過去,我曾重創過你,雖然你幹掉了上弦一,算是恩怨兩消,可是……”
就算過去的仇怨一筆勾銷了,也不至於這麽盡心盡力地幫助曾重創過自己的人吧?
伊澤杉莞爾:“你做夢了啊。”
他的語氣很輕鬆,還帶了一些懷念的感覺,“雖然你可能覺得有點可笑,但對我來說,現在回想過去,尤其是與你的戰鬥,我心底升起的感覺大多是歡喜和開心。”
“至於你最初給我的那一劍……怎麽說呢,謝謝你讓我麵對現實吧,每當我有些誌得意滿的時候,總會有人過來給我當頭一棒,也算是好事。”
伊澤杉語氣平和極了,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傲慢和驕橫。
“畢竟,我活了下來,而過去給我帶來麻煩的敵人都完蛋了。”
正因為是最後的勝利者,才能用更平和寬容的心態去看待過去,並從中吸取經驗教訓,甚至還會感恩敵人帶給他的麻煩。
繼國岩勝作為一個常年戰鬥的劍客,輕而易舉捕捉到了伊澤杉的自信,他沉默許久才道:“那你這一生未曾遇到如緣一那樣怎麽追、都追不上的人嗎?”
伊澤杉無語地說:“遇到過啊,可我為什麽要和他們比呢?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為什麽要活成別人的樣子?”
——哥們,你自己和弟弟比、想成為弟弟的模樣,別將你的邏輯套到我頭上啊!
繼國岩勝:“……”
他的語氣變得虛弱起來,“可你不想變得更強大嗎?那些人有著你怎麽也追不上的天賦和才能,就沒想過自己也擁有嗎?”
伊澤杉氣笑了:“你也是劍士,應該也明白唯有最適合自己的劍道才可以發揮最大威力吧?”
“修行的三個階段,首先要見自己。必須熟悉、了解自己,將自己的感悟融入到劍中,才能揮舞出獨屬於自己的劍。”
“劍與劍的碰撞其實是兩個劍士的信念撞擊,通過交換招式、比拚劍意,從而達到展現自己、了解對方的目的。”
這也是為什麽鳴人每次和敵人大戰後總能嘴遁成功的原因之一。
“我有自己的劍意和道路,為什麽要去羨慕別人的?”
繼國岩勝聽後長歎息:“你說的對,我也明白,可若是擁有天賦的人完全不在意,甚至棄如敝履,而渴求的人無論如何都得不到,那種痛苦的心情,想必你是沒感受過了?”
伊澤杉有些茫然:“所以你對你弟弟是……恨鐵不成鋼?”
這繼國岩勝原來對他弟弟愛的深沉啊!
“我不知道。”
繼國岩勝的想法也很亂很複雜。
但不得不說,做夢夢到自己成為弟弟出家為僧,又從saber的夢境裏得知未來的自己仍舊困在弟弟緣一的陰影中——變成鬼都要有六隻眼睛!——讓繼國岩勝意識到無論自己怎麽掙紮,無論是人是鬼,好像最後的結果都是被弟弟徹底壓製覆蓋。
繼國岩勝的心態是真的有點崩了。
可一直以來的堅韌和執著、身為兄長的身份又讓他執拗而慣性地追逐著,哪怕前方是死路,他也不想後退。
這一點倒是微妙的和伊澤杉有些相似,伊澤杉的人生中從未有過放棄二字,而繼國岩勝也不想和不能後退。
伊澤杉捕捉到了繼國岩勝心底的迷茫,他有些糾結。
是下一劑狠藥呢,還是循序漸進?
就在繼國岩勝迷茫、伊澤杉糾結之際,兩人抵達了尾張區域。
尾張是進入關東的門戶之地,這裏經濟較為發達,居民生活平穩,進入尾張後來往行人多了起來,田間地頭有農人忙於農事,田地也不再荒蕪,多了一分和平的景象。
尾張是織田家的領地,理論上來講生活在尾張的民眾是不會輕易談論自家領主老爺的,但出乎繼國岩勝的意料,一路行來他聽到了不少關於尾張大傻瓜的事跡!
所謂尾張大傻瓜指的是尾張領主織田家的嫡少爺、幼名吉法師的織田信長。
據說這位少爺不在乎尊卑和禮儀,喜歡尋釁滋事,甚至還穿女裝,經常不顧身份的和平民打鬧玩耍,整日遊手好閑,完全就是一副頑劣子弟的做派!
“……這個尾張大傻瓜,就是你和我說的未來的第六天魔王?”
繼國岩勝不可置信地拿著聽來的小道消息質問伊澤杉。
“對啊,怎麽了?”伊澤杉故意說:“我聽說繼國緣一小時候喜歡吹笛子打雙陸,現在他不照樣摁著所有劍士和鬼王在地上摩擦?”
繼國岩勝:“……”
伊澤杉語重心長:“莫欺少年窮啊。”
繼國岩勝:“……”
繼國岩勝憋著氣,繼續朝著織田信長居住的那古野城趕去,他要親眼見見這個尾張大傻瓜!!
如果放到後世,織田信長絕對是天天上熱搜的人,因為就在繼國岩勝趕路的時候,織田信長又幹出了一件上熱搜的事:他帶著幾個侍從跑到清州城放火啦!
織田信長的老爹織田信秀掌控大部分尾張領地,但清州城屬於織田本家派係,清州織田氣焰囂張,織田信長索性帶著人偷偷去放火燒城……
繼國岩勝聽到這個消息後,整個人的三觀都有些被顛覆了。
因為清州織田是本家,以及織田信秀名義上臣服於本家的,而他兒子卻跑到本家放火,這簡直是……
繼國岩勝憤怒不已:“居然以下克上,簡直不可饒恕!”
伊澤杉涼涼地潑冷水:“你弟弟天天擊敗你,也是下克上的一種吧?”
繼國岩勝立刻反駁:“緣一他的確比我強,而現在織田信長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他不過仗著父輩庇護,貿然惹下禍事,簡直不知所謂!”
伊澤杉一哂:“先去那古野看看情況吧。”
織田信長一生就沒怕過事。
繼國岩勝加快速度來到那古野城,這裏是領主織田信秀居住的地方,圍繞著那古野四周有諸多平民宅邸,並形成了類似外城的規模。
繼國岩勝隨便找了個茶寮休息,喝茶時聽到了一個小道消息,織田信長因為去清州放火,被老爹織田信秀關了禁閉,同時織田信秀親自前往清州城找織田本家賠罪去了。
繼國岩勝聽後微微蹙眉,但下一秒又鬆開了。
當天中午,他來到那古野城,敲開大門,遞送了自己的名帖,表示自己是繼國城的前城主,正在到處遊曆,想要拜訪尾張的守護代織田信秀雲雲。
繼國岩勝被仆從領到會客室,稍微等待了一會,他聽到了一個略輕的腳步聲。
繼國岩勝露出微笑。
織田信秀不在,能代替織田信秀會客的要麽是重臣,要麽就是嫡長子織田信長。
正好方便他觀察這個未來的第六天魔王!
刷拉!紙門被拉開了,一個穿著簡單、外披了一件華麗女士外褂的人走了進來。
他……確切來說是她披散著長發,眉目間俱是自信和滿不在乎,她來到繼國岩勝麵前,不是女式的跪坐,而是如男子一樣的盤腿坐下來。
“繼國……稍微聽說過,不過繼國的家主不是早就離開了嗎?”
繼國岩勝:“……”
他呆滯地看著麵前的少女,張了張嘴,又閉上,看起來一副端莊沉著的模樣,實際上人已經傻了。
伊澤杉差點笑出來。
他立刻控製繼國岩勝的身體,代為回答道:“道聽途說不可信,信長公子如此姿容與傳言大相徑庭,想必很了解吧?”
織田信長挑了挑眉,原本的漫不經心神情消失,她似乎提起了興趣:“哦?難道我那大傻瓜的名頭傳到繼國那邊了嗎?”
伊澤杉繼續替代繼國岩勝回答道:“信長公子是希望傳過去呢,還是不希望呢?”
織田信長哈哈大笑起來:“當然是希望啦!哪怕是惡劣的名聲,也代表著有人知道我了!這說明我邁出了揚名天下的第一步!”
在這個傳訊靠馬的年代,名氣的確是一種看不見的勢。
織田信長身為女子,雖然父親支持她成為尾張的主人,但她的母親卻非常看不慣她不合規矩的言行,而在織田家內部也不乏反對她的人。
畢竟,她還有個同胞弟弟織田信勝。
比起姐姐織田信長,很多古板的、遵循著傳統禮法的重臣希望織田信勝繼承織田家。
在伊澤杉代為出言的期間,繼國岩勝終於回神了。
他在腦海裏和伊澤杉吵起來。
“織田信長是女的!你騙我!!”
“……啊?我沒騙你啊,織田信長的確是終結了戰國百年混戰的人,被尊稱為第六天魔王,是戰國時代最璀璨耀眼的太陽。”
“她是女的啊!”
“是啊,怎麽?因為是女性,所以不可能做到嗎?不是吧?你這麽狹隘嗎?要知道鬼殺隊的柱裏也是有女性的,她們很強的啊!”
就在伊澤杉和繼國岩勝爭執時,突然紙門又一次被拉開了,一個中年男子倉皇地看過來,在看到織田信長後,身體搖搖欲墜。
“少主!您怎麽就……您不是在關禁閉嗎?”
那中年人差點昏厥過去。
少主啊,您到底明不明白,您是女的!織田家的下一任少主是女性這件事若是被傳出去……
織田信長無所謂地說:“有客人嘛。”她笑嘻嘻地看著繼國岩勝,“父親隻是不讓我出門,否則清州那邊……嗬,再說了,繼國城主才不是你這種老古板啦。”
繼國岩勝抿唇,他努力維持著臉色不變,沉聲道:“……並非如此,但這是貴家內部的事,我所見到的隻是織田家少主。”
言外之意,他本人並不認可織田信長,他隻是見到了織田家自己選的少主,是男是女雨我無瓜。
織田信長聽後若有所思:“你這人倒是出乎意料的較真,完全不受流言和性別影響也很厲害嘛,之前冒昧了。”
她端正了神色,終於有了一些讓人信服的威嚴氣勢。
“吾乃織田家信長,之前小子言出不遜,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家父因故外出,若是繼國殿下不介意的話,可在城內小住,等父親歸來,必第一時間與您詳談。”
繼國岩勝的臉色好了一點,他微微欠身:“那麽打擾了。”
於是繼國岩勝在那古野城的客房暫住下來。
等仆從離開後,繼國岩勝低聲問伊澤杉:“……這就是你想讓我看到的嗎?”
伊澤杉小心翼翼地問:“你看到了什麽?”
繼國岩勝沒有回答。
繼國緣一是雙胞胎中的弟弟,麵有斑紋,出生後立刻被排除在繼承人之外。
織田家的織田信長是女子,應該也被排除在繼承人之外的。
剛才打擾會談的中年人是織田家的重臣,他稱呼織田信長為少主,說明織田信秀支持女兒織田信長成為家督,並立為了少主,而織田家重臣都知道並在明麵上承認了此事。
為什麽?這可是戰亂年代,織田信秀居然確立一位女性為繼承人?!
這隻有一個答案。
織田信長的才能和天賦遠超身為弟弟的織田信勝,她可以帶領織田家走向輝煌,這才讓織田信秀不在乎性別,而是堅定確立織田信長為繼承人。
當年弟弟繼國緣一揮劍擊敗了家臣、展現了遠超凡俗的天賦後,繼國城主立刻決定更換繼承人,但繼國緣一連夜離開了繼國城,他將繼承人的位置【讓】給了兄長。
可眼前的織田信長不僅坦然以真麵目示人,還自信地表示未來必將天下揚名。
有才能的人擅加利用自己的才能,奮發向上,會是什麽模樣?
她又會成長為何等耀眼的太陽,像saber所說的那樣,終結戰國亂世?
夢境裏,繼國岩勝是弟弟,他出家為僧,身為兄長的繼國緣一成為了繼國家主。
夢境到此為止,而現實卻即將上演夢境的後續。
繼國岩勝:“我看到了另一個緣一。”
若是當年緣一沒有【相讓】,他成為家主,能到達什麽樣的高度?
既然這一生注定是無望的追逐,總要知道真正的距離。
不是弟弟對哥哥的謙遜相讓,不是沒有戰意的練習比試,不是一點都不上心、完全不在意的勝負……
“saber,謝謝你帶我過來。我想親眼見證,她能走多遠。”
請認真的、全力以赴地擊潰一切吧!讓他知道人與神魔的真正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