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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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九初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怒氣衝衝的男人。他穿一身西裝,30歲上下,一表人才,精英範兒十足,這時看向鬱九初的眼睛裏都要噴出了火。
鬱九初在原主的記憶裏翻了翻,這男人正是原主的經紀人,顧涇。
顧涇一見鬱九初,就劈頭蓋臉地罵道:“沈念和我提了辭職,那可是我花了大價錢挖來的宣傳,你滿意了?鬱九初,我從來沒見過有人能像你這樣,這麽,這麽,這麽——”
沈念,便是鬱九初剛穿來時,接到的那個電話對麵的人。原主業務能力極差,出道後能混得個18線的地位,沈念和顧涇功不可沒。隻是,以原主對主角攻的種種倒貼舔狗行為,和對自己人那冷漠刻薄的處事方式,沈念的辭職早是必然。
顧涇氣得都要哆嗦了,最後一個字礙於修養,怎麽也沒罵得出。
鬱九初幫他說出了口。
“像我這麽賤,非要去倒貼,是不是?”鬱九初道。
顧涇一愣。他這才平息了一下情緒,看向了麵前的人。
仍然是那張臉、那個眉眼、那個唇齒,但莫名的,他就覺得,鬱九初變得不一樣了。
不得不說,哪怕是在美人如雲的娛樂圈,鬱九初那張臉仍然是出挑的,濃顏係,有種張揚的美,辨識度極高,人群中也能一眼就看得到;但氣質,是經過了再多的形體訓練也難改變的下頭。
——他的姿態總是萎縮的,微弓著背,縮著脖子,一副見不得光的樣子;他的眼神總是渾濁的,充斥著迫切的貪婪,令人生厭。
但這刻不同。
鬱九初的背挺得極直,脖子修長,眼神裏,是一種萬念俱灰後,洗盡鉛華,看破紅塵的平靜。
讓顧涇覺得,這似乎是經曆了很多、卻又最終放下的人,才會有的眼神。福至心靈般的,顧涇突然想到,鬱九初該不會終於想通了,放棄做那位的舔狗了吧。
下一刻,就聽鬱九初道:“哥,我想通了,放棄做那誰的舔狗了。”
顧涇:!!!
“你這又是唱的哪出?”顧涇道。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的聲音已是靜了下來。
鬱九初沒回答,輕輕歎了口氣,又勉強地笑了笑,隨即低下了眼。
這個神情已抵過千言萬語。
顧涇心中微動,又聽鬱九初道:“哥,對不起,之前讓你費心了。我……這次是真的想通了。”
完全沒說想通了什麽、也沒說為什麽想通了,但是顧涇就是莫名覺得這話極富說服力,鬱九初是真的想通了。
否則怎會變得這麽脫胎換骨,判若兩人?
顧涇“哼”了一聲,“真想通了才好。可別是下次又見到那位——”
說到這裏,又自己硬生生停住。
“算了,誰管你那些,”他道,熟門熟路地徑直往裏麵走,“跟你說說接下來的日程。”
平心而論,顧涇是個好人,能力強,人脈廣,思路清楚,認真負責,對自己的藝人也很不錯。原主能有他當經紀人,還是自家老爸曾對顧涇有恩,才能有的機會,可說是燒了高香。隻是原主並沒有好好珍惜。
鬱九初可不一樣。拜他的地獄倒黴鬼體質所賜,哪怕他有著出神入化的演技、和能靠顏值出道的臉,卻一直淪為180線,在豎店影視城裏演各種配角,打各種醬油。
這種情況下,長得出挑反而是短板,他經常要靠妝容把自己的臉化得平常一些。
如今很被嫌棄的18線地位,對他來說已算爆紅無疑了。
聽著顧涇說著一些工作上麵的事宜,他內心的雀躍簡直藏都藏不住:“我居然還有粉絲?我居然還有通告?我居然還有一堆追著我罵的黑子???天啊,我這麽紅的嗎!”
顧涇:……
顧涇冷靜地問:“鬱九初,你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鬱九初瞬間輕咳兩聲,以自己強大的演技和卓越的演員的信念感,恢複了此前那張看破紅塵臉:“哥,我大夢初醒,總覺得周遭的一切很虛假,忍不住跟你再確認一下。”
顧涇直覺哪裏不對,但又真的說不出來,想了半天,隻覺得,該不會鬱九初真的精神不正常了吧。找個時間要帶他去做一下心理評估才是。
他心裏已是想了許多,越想離真相越遠——他是真的無神論者,怎樣也想不到,鬱九初是內裏換了個人。
“行了,剛剛說的日程我等下也發份文檔給你。沈念我會盡力留住,他如果鐵了心要走也沒辦法。明天那個鬼屋綜藝晚上開錄,中午小林來接你。”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節目我們提前打過了招呼,不會亂嚇你。不過,我今天才知道,嘉賓還請了周冉,肯定會提到那位,你沒問題吧?”
周冉也是一個18線,剛出道不久。隻是他還有一個身份,是原著攻——也就是原主癡戀的那位霸道影帝——的表弟。由於鬱九初一直以來的死纏爛打,周冉對他極為厭惡,已經開過了幾輪的嘲諷,微博上更是不加掩飾地點讚過鬱九初的黑粉發言。
節目組請這麽兩個人來,“看他們撕一場”的心思簡直是寫在了臉上。
原著裏,原主剛剛召喚章魚怪成功,正在家裏進行迷信行為呢,這次綜藝是鴿掉了的。鬱九初則不同,他超興奮。
對這個綜藝,他可是有著自己的想法。
他趕緊道:“沒問題,哥,你放心,我不會和周冉起衝突的。”
說著便正色遠目:“從前的鬱九初已經死了……”
顧涇嘴角抽搐:“你該不會想說,你現在是鈕祜祿九初吧?”
鬱九初神秘兮兮地說:“不,我現在是鬱十初。”
顧涇:……
他一邊無語,卻又一邊覺得,這個鬱九初看起來哪裏都不對、應該被送去醫院裏檢查下腦子的樣子,但是,他讓自己意外地覺得靠譜。
甚至難得地心安。
該不會自己也哪裏有問題了吧。顧涇決定給自己也預約一次心理測評。
可這是第一次,他走出鬱九初的房子時,腳步是輕鬆的。
.
顧涇方一離開,鬱九初聽係統驚呼道:“宿主,你居然真的收集到了100點的沙雕!!!”
係統真的震驚了,它還是第一次知道,沙雕居然是可收集的。而且,還是從顧涇這種毫不沙雕的人身上誒!這都可以!
“啊,隻有100點啊。”鬱九初還不滿足。
“要什麽自行車啊,顧涇這種人身上,能榨出一點沙雕值都算白撿。”係統訓斥他,隨即憂心忡忡道,“這還好說,但是那個邪神,宿主,你是豬油蒙了心嗎?原來的鬱九初什麽下場你不知道嗎?你這個邪神可是比書裏的那個厲害多了!”
“那也不一定是邪神吧,說不準是個正經神呢,比如光明神啊正義神啊什麽的。”鬱九初道,又拉下衣領去看心口的“紋身”。
那圖案線條淩亂,繁複異常,多看兩眼san值都要掉,再搭配上血一般的紅色——
鬱九初:“……絕壁是邪神沒跑了。”
簡直就差把“邪神”倆字寫上麵了。
這就是個單純的標記嗎?鬱九初忍不住研究了起來,他用手指摸了摸,蹭了蹭,拿沐浴液洗了洗,最後突發奇想,劃破指尖,蹭了一點鮮血上去。
結果這中二行為居然真的是有用的!
血沾染到標記的下一秒,鬱九初便感受到了一陣眩暈,眼前一黑,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居然身處一座黑霧繚繞的古老殿堂中。
殿堂古樸大氣,四周廣闊到看不到邊界,高至無限高,遠至無限遠。
周圍或濃或淡地彌漫著黑色的霧氣,數百個圓形石柱衝天而立,其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龍形圖案。前方不遠不近的地方,是一張黑色的王座。
這是哪裏?鬱九初想。
仿佛能聽到他的心聲,一個聲音回答他:“這裏是混沌之海。”
是此前那位神明的聲音。
鬱九初瞬間放下心來。
“神明大人,您剛剛怎麽話說半截就沒了。話說,您是什麽品種的神呀?我現在算是您的信徒了吧,以後遇到別的神,我想自報家門都不知道報什麽呢。”鬱九初眨巴著眼睛問。
還什麽品種,還自報家門。神……突然不是很想告訴他。
主要是覺得有點丟人。
祂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第一個眷者,是這樣的。
龍殞,龍族之主,“混沌之海”的擁有者,執掌“惡欲”權柄的真神。
世間的一切惡欲,都是祂力量的源泉。恐懼,貪婪,憤怒,憎恨,色欲……這一切黑暗情緒,都能讓祂變得強大。
祂代表著人性中黑暗的那麵,也有將那黑暗具象化的力量。金錢,權勢,愛情,健康,甚至是永生,祂能給你所有你渴求的一切,也能將那一切在一瞬間收走。
世人害怕祂,卻又企盼祂,祂是世人口中的“邪神”。
如今祂身受重傷,神力所剩無幾,這個小世界、包括小世界裏麵的鬱九初,是龍殞早算得的一線生機。
隻是這“生機”似乎腦子不怎麽正常的樣子!
就很沙雕啊!
不過……
龍殞心念一動。
僅剩的神力花在了此前和鬱九初建立聯結上——祂還特意花費力量搞了個異常裝逼的場麵,別問,問就是龍殞是個場麵神——祂如今就剩下個空殼子,隻能待在混沌之海。
本想恢複一些再去找鬱九初的,
但鬱九初如今與他有契約在身,鬱九初的情緒,正可以成為龍殞恢複傷勢的養料。
說不準,這還真是一線生機呢。
神殿中黑色的霧氣流轉,最後化作了一道模糊的人影,落在王座上。鬱九初難以看清,隻隱約覺得,祂有一雙紅色的眸子。
龍殞注視著他,眸子中的那抹濃重的紅色突然閃了一閃。祂居高臨下,輕聲慢語地說:“鬱九初,你是有過絕望的吧?”
“所有人都有過絕望,你也一定有的。讓我想想,那會是什麽時候呢……我看到了雨夜,寒冷,舍棄,和永無止境的黑暗。”
“鬱九初,你的絕望就在那裏,藏不住的。你隻需要,帶我回那裏。”
祂的聲音中充滿了蠱惑和哄騙,他的眸子變得愈加紅了,目光中已是穿透一切的洞察。
祂說:“讓我品嚐你的絕望吧。”
猩紅色的眸子仿佛漩渦,將鬱九初拖入其中。
“絕望啊……”鬱九初緩緩道,眼神都變得模糊。
不過是一個瞬間,他的周身氣場,發生了變化。
他的眼睛暗了下來,嘴角下垂,整張臉都灰敗了,從肩膀到手到腰,肢體動作也變得萎縮。仍然是這個人,但是整個氣場讓神色顯得衰敗,甚至連頭發看起來都變得幹枯。
他仿佛就像是一朵失卻了水和陽光的花,迅速地枯萎,再難找到一點生機。
這真的是一個絕望中的人。
這種絕望的情緒感染力極強,甚至隻是看著,邪神都感受到了這種窒息感,祂甚至開始疑惑,鬱九初是經曆了什麽,才會有這樣深深的絕望氣息?
這種時刻,鬱九初仍然很好看,甚至高高在上的神明看著他的側臉,都忍不住想:祂的眷者擁有出色的一張臉。
和深不可及的黑色的過往。
龍殞已經做好了獲得力量的準備。
結果……
一秒之後,無事發生。
兩秒之後,無事發生。
五秒之後,無事發生。
完全就是無事發生。
絕望呢?哪裏去了???
邪神根本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情緒。
可是看著鬱九初,這個家夥分明是絕望的啊,他的眼神中都寫著“絕望”二字,完全就是一個絕望的人啊,為什麽沒有一點絕望的情緒?
“怎麽回事,你真的有在絕望嗎?”龍殞忍不住問道。
“啊哈,被你發現啦!”鬱九初說,隨著這句話出口,他身上的絕望情緒不見了,又變成了之前的那個鬱九初。
他撓了撓頭,神秘兮兮地對邪神道:“你知道為什麽我剛剛看起來很絕望,但是沒有真的絕望嗎?”
“……為什麽?”
鬱九初正色遠目道:“因為——我是一個演員。而且,我超會演。”
混沌之海的王座之上,龍殞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靠了,這個家夥,居然是個演技派!
所以這種事為什麽要用演的啊!
“你演我!”祂不可置信地說。
更不可置信的是,祂的權柄中本就包含“蠱惑”的能力,然而這能力似乎對鬱九初無用。
祂現在能動用的力量本就不多,鬱九初居然還可以免疫……
搞什麽啊!這沙雕怎麽做到的?!這是一線生機嗎?祂怎麽覺得,這分明是命中注定的死胡同啊!
那一廂,鬱九初打著哈哈道:“不是故意演您,是我根本就沒有絕望啊。神明大人,您發現了吧,我不是原來那個鬱九初。我剛剛被雷劈死翹翹了,居然還能複活,還能穿書,還能綁個係統,還能當您的眷者,還能收獲一個願望,妥妥的主角配置啊!這不是一點都不絕望嘛,我感覺我的人生剛開始呢,簡直是充滿了希望。”
本就重傷的龍殞一口血哽在心口。
鬱九初似乎敏銳地察覺到了祂的情緒,還目露關心:“神明大人,您沒事吧?怎麽感覺你才是有點絕望啊。哎呀,您該不會是絕望之神吧?哈哈哈,絕望之神,聽起來好像‘絕望的神’哦有沒有。”
龍殞:這家夥為什麽不去死一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