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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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漸深,曲終人散。
    積金宗一眾弟子相攜離席,與來時的輕快熱鬧不同,離去之時,個個步履沉重,六神無主。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諸長泱帶著君倏一起離開,君倏平時就不愛動,喝了酒之後多了幾分遲鈍,呆頭呆腦地跟在諸長泱身後。
    諸長泱走他就走,諸長泱停他就停。
    諸長泱哭笑不得,隻好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身側:“跟在我旁邊。”
    君倏低頭看了看被諸長泱抓著的手腕,思索了一下,慢吞吞地改成握在一起的姿勢,並收緊手掌,“這樣。”
    諸長泱失笑,君倏就算喝醉了,還是很在意一些沒必要的細節。
    這就是真正的一生要強吧。
    這種時候,當然隻能順著他,“行,你是我唯一的哥,都聽你的。”
    君倏露出滿意的笑,“這還差不多。”
    不愧是順杆爬一級選手。
    諸長泱扶了下額,正要繼續往前走。
    這時旁邊驀地竄過來一道身影,一個滿身酒氣的積金宗弟子激動地指著他們大叫:“你你、你們為什麽要牽手?不不、不準在本門牽手……”
    諸長泱:“……?”
    看來今晚的事給積金宗造成的心理創傷真的很大,都ptsd成這樣了。
    另一名還清醒的弟子趕緊過來拉住這人,“誒,師兄,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又轉頭衝諸長泱致歉,“諸道友,我師兄酒後失態,請你莫怪。”
    諸長泱理解地擺手:“不要緊……”
    話音未落,君倏遽然往前一步,仰起下巴衝那醉酒的弟子冷笑一聲:“就要牽,你管得著嗎!”
    諸長泱:“咳咳咳!”
    君哥這該死的好勝心,總是在奇怪的時間發作!
    對方明顯懵了一下,接著“嗚嗚”低鳴,恨鐵不成鋼地說,“我、我是為了你們著想,牽了手是要負、負責任的,知不知道?”
    諸長泱:“噗——”
    旁邊的師弟聞言狂汗,用力把他拖走:“師兄,你還是趕緊洗洗睡吧。”
    那人猶自掙紮,“牽、牽了手,就算約定……”
    諸長泱:???
    韶涵,是你嗎?
    直播間:
    【什麽鬼,突然作詞!!!這大兄弟該不會也是位麵主播吧?!】
    【倒也不是,人家就是真情實感在為宗主傷心,湊巧而已,但我聽到真的會謝。】
    【韶涵說得沒錯,諸長泱牽了人家的手就要負責!像南容薄對司寇洛那樣負責,給我雙修!】
    【雙修!雙修!雙修!】
    諸長泱本來沒有多想,被積金宗的弟子一鬧,心裏倒真生出幾分奇異的感覺。
    看了君倏一眼,幹笑道,“他喝醉了,別聽他胡說……”
    “我知道。”君倏雙目迷蒙,含含糊糊地說,“負責就負、負責,要他管——”
    最後還拖長了音調,表現出十足的倔強。
    諸長泱:??
    這些醉鬼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諸長泱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又覺得不應該跟醉鬼較真。
    糾結了一會,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隻心情複雜地拉著君倏回到兩人住的院子。
    “到了。”諸長泱把君倏送到他的房間外麵,打開房門,把人往裏麵推,“趕緊休息吧。”
    君倏卻拉著諸長泱不放,眉頭擰起,幽幽地質問:“你呢?”
    諸長泱莫名:“我回我房間啊。”
    君倏立刻調轉腳步:“那我跟你去你房間。”
    諸長泱腦門上冒出一個問號,情不自禁地問:“hy?”
    君倏微微眯眼:“什麽意思?”
    諸長泱:“你為什麽要去我房間?”
    君倏一聽,整張臉都拉了下來,憋著氣控訴:“你說好跟我睡一起的,為什麽說話不算話?”
    “……”
    諸長泱一時竟無言以對,原來君倏還記著這事呢?!敢情他前兩日含幽帶怨地抱怨自己一回來就在煉器,讓他一個人沒法睡,說的就是這事呢?
    好怪。
    諸長泱心裏不由有些微妙,君倏到底是單純的小學生行徑,還是別的什麽?
    他斟酌了一下,委婉說道:“那是在外麵,現在都回來了。”“回哪裏了?”君倏眼睫緩慢地眨了一下,似是不解,“我們不是一直在外麵,從來沒有回、回去過嗎?”
    諸長泱:“……”
    這麽說的話,似乎也沒錯。
    積金宗並非他們的宗門,所謂的“回來”自然無從談起。
    真說起來,積金宗對於他們而言,和琅珠城、七醴城並沒有太大區別,都隻是旅程中一處落腳的地方罷了。
    想到這個,先前的疑問再次浮現。
    諸長泱一直沒有真正停下過腳步,是因為他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既沒有來路,也就沒有歸途。
    那麽君倏又是為什麽?
    他抬頭看了看君倏,君倏便直勾勾地回看過來,不閃不避,琉璃般的眼珠帶著一絲酒後的迷離,但分明十分直白坦蕩。
    說話更坦蕩,“到底睡不睡?”
    甚至還有一絲霸道。
    諸長泱放棄和他講道理,輕咳一聲,麵不改色地說:“我還不困。”
    “嗯?”君倏腦袋微微傾斜,像是在思考這句話的意思,片刻後才慢騰騰地點頭,“哦,那我也不困。”
    諸長泱啼笑皆非:“既然都不困,那就不睡了,我回房了啊……”
    還沒說完,冷不丁被君倏用力拽了一下,“那我們一起看星星。”
    諸長泱:?
    怎麽君哥還有這種浪漫情懷的嗎?
    不待他思考,君倏已經拉著他在走廊的石階坐下,仰頭看天上,自言自語地小聲咕噥,“我每天晚上都看天上,睡不著的時候就看那些星漢……”
    諸長泱聞言大吃一驚。
    什麽,君倏居然有睡不著的時候?!
    就君倏那個出門的頻率,他還以為君倏在房裏就沒有醒著的時候呢。
    揚了揚眉,笑道:“原來你喜歡看星星啊?”
    “不是因為喜歡……”君倏頓了一下,像是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才繼續說道,“大概,是因為隻有星漢是不變的。”
    說到這,他露出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山變了,水變了,大陸變成了滄海,大澤變成了桑田,唯有長夜如舊,四象亙古……”
    他的聲音帶著熏熏然的醉意,輕飄飄的,像羽毛一樣從諸長泱心間拂過。
    諸長泱很小就學過“滄海桑田”這個詞,但直到七醴城之行,他對這個詞才有了真正意義上的理解。
    萬年變遷,玉瑟海成了七醴城,鼇魚鱗甲化作了大地的岩層。
    這些變化,於當世無人知曉,但他們最終在遠古鮫人留下的珊瑚之中,窺探到了那段早已湮滅的記憶。
    所謂文明,就是這樣一代代地傳承下來,依靠著前人的智慧和信念,方得以抵擋住漫長歲月。
    “其實星星也會變的。”諸長泱想到一些天文常識,語氣中有幾分唏噓,“隻是因為星星離我們很遠,當它們發生變化時,要經過很長很長的時間,才會被我們看到,所以我們才會覺得它們沒有變。但我們現在看的一些星星,說不定萬年前就已經爆炸了,隻是爆炸的景象還沒有傳到我們的視野裏……”
    “是嗎?”君倏微微側頭,顯然不能理解這個概念,但也沒有反駁,而是慢騰騰地點頭,“那算它們識相,沒有讓我看到爆炸的樣子,不然我會很生氣的!”
    君哥真的很霸道了。
    諸長泱失笑,補充道,“我說的是我認識的星星,或許你認識的星星是永遠不會變的也說不定呢。”
    修真界是不是存在於地球上都不好說,這裏既有如砥大道,這些星星可能存在於另一片蒼穹,那又不能以現代的天文知識去套用。
    君倏不解,“你認識的星星,和我認識的星星,難道是不一樣的嗎?”
    諸長泱想了一下,老實回答,“我不知道。”
    君倏也想了一下,接受了他的答案,“好吧。”
    良久,又像是無意識般,緩緩地說,“反正也不重要,即使星不移鬥不轉,人間終究是變了。”
    這話不似感慨,卻像是陳述一般。
    諸長泱心中微微一動,一直盤旋在心頭的疑問再次浮現,道:“君倏,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夜風從眼睫掠過,君倏感到眼皮沉重了起來,腦袋不住地往旁邊點,但還是堅持回應:“什、什麽?”
    諸長泱正了正色,認真說:“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從哪裏來的?”
    君倏明顯愣了一下,微垂的眼皮下露出迷茫之色,過得良久,才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這回答與諸長泱剛才對於星星的回答正好一致,諸長泱呆了呆,他想過君倏可能會推脫拒絕,或含糊其辭,但真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答案。
    他知道自己剛才的回答是真實的。
    那麽君倏的回答呢?
    諸長泱思考了一下電視劇裏看過的種種劇情,小心地問,“你……失憶了嗎?”
    “失憶是什麽?”
    “就是把以前的事給忘了。”
    君倏努力撐起眼皮,認真回想了一下,點頭道:“大、大概吧,我睡得太久了,醒來後很多事都想不起來。”
    諸長泱微微一怔。
    自不塵地相遇以來,君倏大部分時間都在房裏睡覺,諸長泱一直以為他就是懶而已。
    莫非其實是後遺症?
    “你睡了多久?”
    “不知道。”君倏老實應道,空著的那隻手指向天際一處,“但我醒來的時候,參星還沒有變,參星之下,就是永澤,我都記得的。”
    諸長泱:“……”
    君哥這話說得,要是睡一覺醒來,連參星都變了,那還了得?
    至此,諸長泱總算理解了君倏諸多古怪的行為,之前見君倏來曆成迷,還以為他故意搞神秘。
    現在才知道原來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很神秘,連本人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而且修真界不搞人口普查,這種事情不說隨處可見,卻也不算罕有。
    諸長泱琢磨了一下,又問,“你的宗門呢?”
    君倏劍術高強,還會一點粗淺的煉器法術,應當師出名門才對,說不定能記得點線索。
    君倏還真記得,應道:“我沒有宗門。”
    諸長泱沉默了,少間後才開口,“那你的劍法是誰教的?”
    君倏認真回想,終於從混沌的意識中翻找到了答案,“沒有誰教的,我生來就會。”
    諸長泱微微一訝,想起修真界對這種情況的形容,道:“你是天生劍骨?”
    這個問題像是觸到了什麽,君倏莫名笑了一下,聲音還是輕飄飄的,在夜風吹拂下顯得有些含糊,“不是,隻是那天我剛好拿到了劍。”
    這個回答超出了諸長泱本就不太豐富的修真知識體係,“這是什麽意思?”
    君倏卻又搖了搖頭,“不知道,隻記得這麽多。”
    諸長泱:“……”
    好隨機的記憶,要不是君倏一臉純真不似作假,他都要懷疑君倏是故意的了。
    看樣子是問不出什麽東西來了,諸長泱索性放棄,末了好笑地說,“那你還記得什麽?”
    他這問題就是隨口揶揄,並不指望君倏會回答。
    不想君倏卻當真轉過頭來,直直地注視著他,許久:“我在等。”
    他的聲音還帶著醉意,眼神卻透著炙熱。
    諸長泱被他看得莫名有些耳熱,“等什麽?”
    君倏笑了出來,“不知道,但是你出現了。”
    諸長泱:“……?”
    大哥,那要是我穿越時不是剛好落到了不塵地呢?
    諸長泱覺得君倏說的這話很是莫名,充滿了命運的隨機性。
    想要再問,這時肩膀頓然一沉,卻是君倏再也撐不住沉重的眼皮,腦袋歪倒在他的肩膀上。
    如瀑般的黑色長發滑落,從諸長泱的臉頰輕拂而過。
    諸長泱稍稍側頭,正看到君倏軒朗的眉峰,以及眉下緊閉的眼睫。
    君倏的眼尾有微微的上挑,不說話的時候自帶著一股天然的傲慢。此時雙目緊閉,這股傲慢也被斂起,呈現出少見的柔和。
    大概心情不錯,唇邊還淺淺地彎起。
    諸長泱本來還想叫醒他,見狀不自覺輕笑了一下,放下了試圖去搖晃他肩膀的手。
    不知道夢裏,君倏會不會想起那些遺忘的前塵?
    正出著神,腳邊傳來“喵喵”的叫聲,頭戴粉花的黑貓不知從哪冒了出來,繞著他們腳邊轉來轉去。
    “噓——”諸長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用空著的那隻手把開發商抱到大腿上呼嚕了兩把,“別吵到他。”
    開發商本來張大貓口要撒嬌,聞言生生把一聲貓叫咽了回去,乖乖地低下頭,把腦瓜子埋在諸長泱的膝蓋窩裏,小小聲地打起了盹。
    天上星漢璀璨,亙古如舊。
    直播間:
    【啊啊啊,好溫馨好浪漫的一幕,諸長泱,都這樣了,你就負責了吧!】
    【我談戀愛的時候都沒這樣,這倆要沒點什麽,我把管吃了!】
    【你們注意到君倏剛才說的沒有,他在不塵地等著,然後長泱出現了,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守諸待兔!】
    【sos,這種美好的時刻,為什麽有這麽爛的梗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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