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苦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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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長泱心中狂背牛頓法拉第愛因斯坦瑪麗居裏門捷列夫, 試圖像幸月昏方才那樣,讓朱砂的紅光漫向四方,使周圍的氣息顯形。
    可惜沒能成功。
    朱砂隻在空中化作一蓬細霧, 隨即淡去。
    符紙上的朱紅色跟著消退,變作黯淡的灰色, 諸長泱暗自嘀咕, “看來各位大師用符還是差點。”
    他在孤蓬秘境裏曾經成功使用引雷符和靈契符,還以為用符都是這麽簡單呢。
    殊不知道法萬千, 符術能獨立成派,自有其精奇獨到之處。
    要用符追蹤一位大能的氣息比一般的引雷符的使用複雜得多, 諸長泱雖能以信念發動符咒上的力量,但要發揮其真正的玄妙之處,卻需要對符術有著更深的理解才行。
    想明白這一點,諸長泱轉頭看幸月昏, 訕訕一笑,“不好意思,是我想當然了。”
    幸月昏熱淚盈眶:“哪裏,明明是我想當然了。”
    他算是看出來,諸長泱確實不熟悉符咒, 但正是如此, 心裏反而更加驚訝。
    在對符籙完全不了解的情況下,就能發揮出這樣的效果, 這得是多強的信念!
    思及此, 他又看了看空中已經淡到幾乎看不見的朱砂細霧, 歎道:“可惜還是差了一點……”
    就在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君倏突然察覺到了什麽,眸光微微一閃, 鏽劍從芥子袋中飛去,淩厲劍氣劃破長空,斬向石壁上的兩句詩。
    [壯觀天地間,茫茫去不還。]
    積金宗眾人一驚,戚同塵急聲道:“諸兄,你做什麽?”
    但劍勢實在太快,已是他們不能阻止。
    隻聽“鏗鏗”兩聲,“茫茫”二字瞬間被斬碎,碎石和粉塵簌簌落下。
    眾人就站在峭壁下,見狀趕緊避開,隻有司寇洛站立不動,廣袖一揮,拂去飄到夏玦頭上的塵煙。
    積金宗眾人臉色都不太好,這兩句詩乃夏玦閉關前親手所留,君倏二話不說就斬了兩字,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正要詢問緣由,忽聽幸月昏“啊呀”一聲,訝然出聲:“是魔氣!”
    積金宗眾人心中咯噔一跳,循聲望去,俱是一凜。
    但見原來已經極淡的朱砂突然再次綻出光芒,光芒所照之處,與剛才一樣,到處飄散著霧蒙蒙的氣息。
    不同的是,這次這些氣息之中,還夾著一絲絲像頭發一樣的黑氣。
    那些黑氣,正是從君倏所斬之處飄出。
    司寇洛仰頭向上看去,[茫茫]已不見,隻餘兩處空白,絲絲縷縷的魔氣還在散出。
    若有所悟:“這是師父留下的線索。”
    夏玦神魂離體之時,大約知道自己的氣息太弱,恐難以追尋,於是在峭壁上的詩句中設下法訣,得以留存下蛛絲馬跡。
    密山宗的符陣確實非同凡響,幸月昏前麵的兩道符法,其實已經觸到了石刻中的魔氣,隻是受邪術壓製,始終差了一點。
    待諸長泱催動符籙,浮起的朱砂附到石刻之上,補全了幸月昏符陣所差的最後一點力量,終於叫魔氣顯了形跡。
    “怎麽可能會有魔氣?”一名長老難以置信地開口,臉色難看至極。
    積金宗堂堂大派,竟然悄無聲息地被魔氣入侵了,傳出去叫他們情何以堪。
    司寇洛對名聲一事倒不看重,他隻關心一件事,問幸月昏:“如此可還能尋得我師父的蹤跡?”
    “應當可以。”幸月昏點頭,再次拿出符籙,與兩名弟子布陣施法。
    有了這些魔氣為引,果然很快有了方向。
    在符陣催動之下,絲絲縷縷的魔氣連作一線,如同被什麽東西牽引一般,往某個方位飄去。
    “仙姑的神魂向東去了。”幸月昏凝神細察,續道,“具體到了哪裏還不清楚,得循著氣息前往,再作尋找。”
    轉頭看司寇洛,“司寇宗主,請你派幾個人隨我同去尋找。”
    司寇洛凜然道:“我親自前去。”
    君倏忽然開口:“我一起去。”
    諸長泱有些意外:“你也要去?”
    “嗯。”君倏點點頭,躊躇了一下,不太確定地問他,“你要去嗎?”
    諸長泱愣了一下,他跟君倏先前一直同進同出,無論去哪,幾乎都已經默認是兩人同行。
    但君倏這個問題,卻顯然打破了這種默契。
    他既沒有先與諸長泱商量,也沒有要求諸長泱必須要跟他一起去。
    換言之,無論諸長泱去不去,君倏自己都是要去的。
    諸長泱覺得有些奇怪,從認識以來,君倏基本是跟著他在走。
    他若不外出,君倏連路都懶得走幾步,更不說主動提出去哪裏。
    不對,君棺疫的時候,君倏曾對屍胡村表現出很感興趣的樣子。
    諸長泱不覺得君倏當時是為了屍胡村的村民,同樣的,現在肯定也不是為了夏玦仙姑。
    那他到底是為了什麽?
    諸長泱看了君倏一眼,笑道:“我跟你一起去。”
    君倏心中一定,臉上浮出笑意:“這還差不多。”
    .
    事不宜遲,司寇洛吩咐戚同塵留在門中主持日常,自己點了兩名長老和幾名弟子,便即出發。
    諸長泱向解理簡單交代幾句,仍隻帶了貓和君倏一起走。
    因為要追尋氣息的去向,一行人沒有經傳送陣,而是乘坐積金宗的赤鵬寶輦,飛行而去。
    幸月昏坐在前頭,不斷用符保持魔氣不散。
    到了傍晚,暮色四合,幸月昏看著漸漸隱沒的天光,問輦中眾人:“各位可有發光的法器?晚上恐怕看不清魔氣的去向……”
    修士目力雖強,但那魔氣既淡,又與夜色融為一體,就怕有所差池。
    積金宗眾人還沒來得及應話,就見諸長泱從口袋中掏出一個比海碗還大一圈的燈泡:“有的,我這有個遠光燈。”
    他白天見這陣仗,就猜到估計要趕夜路,於是抽空用神識進入車間,先造了個遠光燈。
    遠光燈原理簡單,就是通過凹麵鏡反射光線,使其形成平行光線,可以射得較遠。
    積金宗眾人:?
    諸大師口袋裏到底有多少種燈?
    君倏本來百無聊賴地靠著車軫打盹,一見諸長泱掏出一個以前沒見過的大燈,立刻來了精神,好奇地湊過去打量了一圈:“這是大手電筒嗎?”
    密山宗幾人是第一次看到電燈,本來不明所以,一聽到“手電筒”三字,頓時豁然開朗。
    “啊,這就是傳說中的手電筒?”
    “真的嗎,聽說這東西在不塵地賣得十分紅火,我早就想見識一下了。”
    其中一個叫元眠沙的弟子把頭探過去:“這東西真有那麽神奇嗎?我怎麽覺得很普通……”
    正好君倏在燈的一側找到一個開關,非常熟練地按了下去。
    隻聽“嗒”的一聲輕響,燈麵爆出一束強烈的白光,正好直直地打在元眠沙的臉上。
    元眠沙像踩到釘子般原地彈開,雙手捂臉,“眼睛,我的眼睛——”
    眾人見狀,都有些一言難盡。
    他們從側麵看,覺得燈光確實挺亮,但就是普通的光而已,元眠沙反應未免過於誇張了。
    幸月昏感覺有些丟人,輕咳一聲:“眠沙,不就是讓光照一下嗎?何需如此……”
    還沒說完,那顆大燈突然轉向他的方向,刺眼的光線迎麵而來。
    幸月昏立刻抬手擋眼:“我的眼睛,快拿開——”
    其餘人:“……?”
    正在疑惑,那顆巨大的燈泡又再調轉方向,朝著他們照了過來。
    君倏興致勃勃地抱著遠光燈朝周圍晃了晃:“不錯,可以照很遠。”
    眾人猝不及防,紛紛正麵近距離地感受了一波馬路殺手的威力。
    唯有司寇洛早有準備,從芥子袋摸出南容薄的折扇展開,幸運地躲過一劫。
    諸長泱一頭黑線,趕緊把遠光燈從君倏手上拿回來:“這個別對著人的眼睛照。”
    君倏悻悻放手:“哦。”
    直播間:
    【哈哈哈哈哈,y eyes表情包大軍再添一員!】
    【遠光燈殺傷力果然可怕!】
    有了遠光燈,夜間趕路就方便多了。
    諸長泱還把之前party上用的一串燈泡拿出來,裝在寶輦的頂上。
    一開發電機,密山宗三人都驚了,立刻掏出玉牒,跟諸長泱互加好友。
    如此不斷向東,行了數日,仍未尋找魔氣的源頭,倒是有一晚上發生了點小烏龍。
    有幾個趕夜路的劍修冷不丁被遠光燈照了一下,差點引發一場械鬥。
    還好前麵持燈的積金宗弟子即使出示了積金宗的令牌,才免去一場禍患。
    諸長泱於是又給了持燈弟子一個喇叭,讓他照到人的時候可以及時喊話。
    密山宗三人看到諸長泱給寶輦配的這套設備,感到非常實用,當場下了訂單。
    直播間則是一種完全不同的心情:
    【遠光燈加喇叭,誰看了不說一句先進!】
    到了第五日,那一縷淡淡的魔氣越來越濃。
    這日到了晚間,萬籟俱寂,輪班的積金宗弟子坐在寶輦前頭,舉著遠光燈給幸月昏照明,忽然聽到腳下傳來“咦——咦——”的叫聲。
    因為距離甚遠,叫聲很細,但這種聲音極有特點,那弟子一下聽了出來,“啊呀”一聲,驚聲道:“我聽到夜蟲的叫聲了!”
    其餘積金宗的人聞言頓時一凜,趕緊凝神靜聽,果然聽到那奇異的鳴叫。
    司寇洛麵容一肅:“降下寶輦,看清楚現在的位置。”
    諸長泱對夜蟲的了解還停留在課本上,隻知道其血可以給兵器繪製符文,卻不明白大家為何這麽緊張,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司寇洛道:“你可知夜蟲的產地?”
    諸長泱還真沒關注這點,正在回想,就聽君倏說道:“到苦渡河了。”
    此時寶輦已下降一半,隱約可見大地上山巒起伏,群山前方有幾星微弱的燈火,應當是住在此處的人家。
    那幾星燈火的附近,月光灑落,反射出如銀的波光,赫然是一條奔騰的黑色長河。
    長河的另一側黑茫茫一片,月色仿佛被隔絕了一般,什麽都看不到。
    諸長泱總算知道積金宗的人為何麵色不虞了。
    苦渡河是縹緲大陸最有名的河之一,位置非常特殊,剛好處在兩域的交界處。
    河的西畔是正道的勢力範圍,再往東去,就是惡名昭著的東方魔域。
    縹緲大陸共有東西方兩大魔域,傳說萬年之前,這兩域本是一體,被稱為溯洄之地,後來內部不知因何產生分歧,於是分裂成兩派。
    如今西方魔域為殷堪為所在的溯教掌握,東方魔域則被洄教所統治。
    這兩教派一洄一溯,名字上還能看出些淵源,行事風格差異卻極大。
    若說溯教與正道之間的衝突還算克製,洄教就是全然的狂放不羈。
    尤其掌管洄教的魔君東搖豔堪稱九域第一女魔頭,行事乖張跋扈,慣以戲弄正道修士為樂。
    正道一提起此人,無不咬牙切齒。
    若夏玦仙姑的神魂去了東方魔域的話,此行恐怕沒那麽易與。
    思及此處,積金宗一行人無不眉頭緊鎖。
    就在這時,幸月昏輕呼出聲:“魔氣消失了。”
    “怎麽回事?”司寇洛臉色微變,“可是我師父遇到了危難?”
    “宗主莫急。”幸月昏道,“隻是此處魔氣駁雜,與仙姑留下的氣息融到一起,以致難以分辨。”
    苦渡河地處兩域交界,龍蛇混雜,出現這種情況並不奇怪。
    司寇洛問:“那當如何?”
    幸月昏道:“隻能先到地上,待我布下符陣,再行尋找。”
    司寇洛:“隻好如此了。”
    幸月昏猶豫了一下,問道:“若仙姑的神魂真進了東方魔域,你們……”
    司寇洛麵色沉沉:“那也隻能進去了。”
    幸月昏長歎一聲,不再言語。
    諸長泱本來對魔修沒什麽感覺,加上跟殷堪為關係不錯,更不覺得魔修有多可怕。
    此時見他們如此鄭重,心中不由有些好奇。
    想了想,掏出玉牒,給殷堪為發了條訊息:
    諸長泱:【殷兄,你們跟東方魔域的關係怎麽樣?】
    剛好殷堪為還沒睡,回得很快:【很差】
    諸長泱:“……”
    殷堪為:【你去了東方魔域嗎】
    諸長泱:【對,有事路過,你有沒有什麽建議給我?】
    殷堪為:【有】
    殷堪為:【小心東搖豔。她最喜歡裝成凡人女子。引誘正道修士】
    殷堪為:【特別是君倏兄弟那樣的。請他務必保護好自己】
    諸長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