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惡霸本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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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頭高升,簷下的冰淩子往下滴著水珠。
    七八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揮開擋路的走卒貨郎,氣勢洶洶往樊長玉鋪子這邊走來,為首那人大方臉,蓄著短須,麵相很是凶狠,不過走路時腳下一跛一跛的。
    正是幾次三番去樊長玉家中鬧事的賭坊打手頭子金爺。
    “老子倒要看看,是哪個膽肥兒的在這條街做生意,敢不給錢孝敬老……”
    瞧見鋪子門口抱臂站著的樊長玉時,金爺後半句直接沒音兒了,跟在他身後幾個被樊長玉毒打過的小嘍囉也是齊齊變了臉色。
    沒瘸的那條腿也開始隱隱作痛。
    這夫妻倆下手一個比一個狠,今兒另一條腿不會也在這裏被打折吧?
    幾個小嘍囉不自覺地拖著條瘸腿往後退了半步。
    臨近幾個鋪子的屠戶見他們人多勢眾,樊長玉又隻是個女兒家,未免都替她捏了把汗,隻有對街的郭屠戶仍一臉幸災樂禍。
    金爺臉上艱難擠出了個諂媚的笑來:“樊……樊大姑娘?這鋪子是您開的啊?”
    圍觀眾人瞧見這一幕,不免有些傻眼。
    這走向……似乎不太對?
    樊長玉順手拿起了門後的棍子,一群街痞混混頓時麵露驚恐,嚇得齊齊往後退。
    為首的金爺更是連連擺手:“誤會!樊大姑娘,真是誤會!我們要知道這鋪子您開的,哪敢不敬?”
    對麵的郭屠戶眼珠子都快瞪得掉下來了,似怎麽也沒想到這群街痞竟然這般怕樊長玉。
    樊長玉冷眼看著金爺,手中長棍一指自家鋪子前被砸的磚灶,“你們砸的?”
    天寒地凍的,金爺腦門子卻沁出一層冷汗來,他用袖子胡亂擦了擦,連聲道:“我們也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我們給您修好!給您修好!”
    說著趕緊給身後幾個小嘍囉使了個眼色,小嘍囉們看到樊長玉手中那根長棍就害怕,再也不想經曆被打得吐飯渣的痛,戰戰兢兢上前搭灶。
    樊長玉心下不免有了幾分錯愣,她原先以為這些人當真是來收保護費的,沒想到還有這層內幕在裏邊。
    她直接問金爺:“誰指使你們來我店裏鬧事的?”
    “樊大姑娘,這……”金爺麵露難色,他們拿錢給人做事,自然還是得嘴上把門的。
    樊長玉手中長棍反手一掄,直指金爺咽喉,金爺都沒反應過來,就見那棍子直取自己命門了,額角的冷汗頓時結成珠子往下掉,什麽行業規矩也顧不得了,結結巴巴交代:“是……是正街王記鹵味的掌櫃。”
    樊長玉微微皺眉,她跟王記掌櫃素不相識,兩家的鋪子隔了幾條街,誰也影響不到誰,她店裏的鹵味生意才做了幾天,不至於讓對方做到這地步。
    她當即喝道:“胡說,我跟王記掌櫃無冤無仇,他何故讓你們來我砸我店?”
    金爺連聲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昨日王記的夥計親自拿著錢來找我們的。”
    樊長玉眉頭皺得更深了些,眼見幾個小嘍囉已用黏土把灶上的磚塊重新砌好,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想著不管怎樣生意還是不能耽擱,便收回了木棍。
    金爺還沒得及喘上口氣,卻又被樊長玉使喚起來了:“你,把火點上,把灶台先烘一烘,你們幾個,去街口的井邊給我打幾桶水回來。”
    她在店門口現場鹵肉,店裏自然是需要備水的,不過今早為了解決灶台被砸的事,她還沒來得及去井邊打水。
    耽擱了小半天的功夫,眼下再自己一樣一樣地做這些怕是來不及,不如使喚這些耽擱了自己時間的現成勞動力。
    幾個小嘍囉也沒料到自己竟還有被人使喚的一天,愣在當場,被樊長玉眼風一掃,半點也不敢含糊,趕緊拿著水桶打水去了。
    小混混們一走,不明就裏堵在樊家鋪子外圍觀的行人以為事已經解決了,便都散開各幹各的去了。
    隻有左鄰右舍見樊長玉直接使喚起這群為非作歹的小混混,險些驚掉了下巴,看樊長玉的眼神仿佛在看個怪胎。
    樊長玉半點不覺,她見金爺在杵自己店門口,都沒人敢來店裏買肉,又趕緊把人往旁邊驅趕:“你邊上待著去,別杵在這兒影響我生意,回頭我賣完今日的肉,你跟我去王記走一趟,我倒要去討個說法。你要是說了些糊弄我的鬼話……”
    她視線掃過金爺另一條腿:“我把你這條腿也打瘸!”
    金爺想起那日那男人陰戾的神色和那狠辣落到腿上的一拐,傷還沒好全的腿就傳來一陣鑽心的疼,臉都白了,趕緊搖頭:“我金老三騙誰也不敢騙樊大姑娘!”
    樊長玉見他怕成這樣,麵上雖還是一副凶相,心中卻不免犯嘀咕,那家夥到底是把這些人打得有多狠啊?她說句另一條腿也給打瘸,就把這人嚇成了這樣。
    幾個小嘍囉很快打了水回來,樊長玉怕他們在水裏放東西,給了他們一個水瓢,讓他們把自己水桶裏的水都舀起來喝了一口,才放心用這些水清洗要鹵的豬肉。
    至於下鍋的水,她鋪子裏的水缸裏還有昨日剩下的。
    大鍋一架上,鹵香又開始往整條街飄。
    昨日來樊長玉鋪子裏排著長隊買鹵肉卻沒買到的,今兒特地早早地趕來買,總算是買到了。
    不過大多數人瞧見苦大仇深蹲在樊長玉鋪子邊上的金爺一眾人,還是沒敢上前買東西。
    他們滿臉橫肉,哪怕苦大仇深,看起來也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樊長玉也發現了這點,為了不讓這群人影響自己生意,正巧第一鍋現鹵的肉也快賣完了,她向鄰近肉鋪裏又買了六個豬頭,三桶下水,給這群人人手發了一個豬頭,讓他們把豬頭上的豬毛拔幹淨,又讓剩下的幾個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洗下水。
    他們低頭忙活去了,前來買肉的人自然也就注意不到他們那張凶神惡煞的臉。
    樊長玉一邊給人宰肉切鹵味,一邊當監工,碰上偷奸耍滑或是沒清理幹淨的,她一棍子就戳過去:“豬頭這裏還有豬毛呢!大腸裹上草木灰揉一遍,洗幹淨了再用稻草從頭到尾刷一遍!”
    簡直比惡霸還惡上三分。
    一群街痞混混瑟瑟發抖,暗自後悔怎麽就運氣這麽背,又招惹上這位姑奶奶了。
    樊長玉卻像有讀心術一般,虎著臉道:“做錯了事,就要受懲罰,不然把王法當什麽了?”
    一群人縮得跟鵪鶉一樣連連點頭應是。
    樊長玉見他們認錯態度良好,閑下來時倒是問了句:“你們不是在賭坊做事麽,怎哪兒都有你們?”
    說起這個,一群街痞都有些訕訕的。
    金老三甕聲道:“弟兄們沒在賭坊做事了。”
    樊長玉不由有些奇怪,問為何。
    一個小混混抱著豬頭悶突突說:“咱們跟著三哥去賭坊當打手,其實也隻是為了混口飯吃,這回遲遲沒幫賭坊收上債,真要砍了樊大的手拿回去交差,賭坊也不依啊,何況咱們收債這麽多年,也沒真把誰弄得缺胳膊少腿過。後來又被打傷了腿……就被賭坊趕出來了……”
    樊長玉皺眉:“你們不是還在滿大街的收保護費麽?”
    金老三“嗐”了聲:“這保護費哪是我們收上來就是我們的了,我們也不過是替別人收的。”
    見樊長玉似乎沒理解他話裏的意思,他直白道:“咱們能這麽明目張膽去找商販要錢,肯定得要官府那邊睜隻眼閉隻眼才行,上頭有人罩著,鬧出事來了,才有人兜底。收上來的錢,大頭自然也是拿去孝敬那些官老爺的。”
    樊長玉沉著臉好一會兒沒說話。
    金老三趕緊又道:“不過這條街從前是沒人來收保護費的,不然早知道樊大姑娘家的鋪子在這裏,我們哪還敢來……”
    樊長玉心頭籠罩著一層迷霧,她突然問:“這條街什麽時候開始收的?”
    金老三想了想說:“就上個月。”
    樊長玉眉頭便皺得更深了些,她爹娘也是上個月遭了山賊去世的,這其中會有什麽關聯嗎?
    但隻是稍作聯想便被她自己否決了,她爹行走江湖多年,又有一身好武藝,不至於在臨安鎮生活了十幾年,才突然被人針對遭難。
    樊長玉收斂了思緒,依舊一臉凶相對著金老三一行人道:“堂堂七尺男兒,做什麽不好,去幹這些地痞流氓的營生!”
    “我們改!我們改!以後一定好好做人!”
    一群人一見她發火就抖得跟縮脖鵪鶉一樣。
    樊長玉這才沒再發作,今日的粗活累活都有人幹了,她倒是難得清閑。
    樊氏鹵肉的名聲已經打了出去,今日她店裏的生意比起昨日更好,還不到中午,從家裏鹵好了帶來的肉今日現鹵的都全賣完了,店裏剩下的的鹵蛋也賣了個精光,她還打發一個小混混去又買了一筐雞蛋回來,也賣去了大半。
    三文錢就能買兩個鹵蛋,這個價實在是誘人。
    樊長玉粗略算了一下今日的進項,竟有四兩多!
    臨近肉鋪裏的屠戶自然也有眼饞她生意的,但見金老三一群人都對她點頭哈腰的,酸話都沒敢多說一句。
    樊長玉賺了銀子心情極好,再看金老三一行人時都覺著順眼了許多,因著他們幫自己幹了一上午的活兒,認錯態度又良好,她還一人發了一顆鹵蛋。
    被呼來喝去使喚了一上午的小混混們,一個個蔫得跟地裏的小白菜似的,突然被發了顆熱騰騰的鹵蛋,明顯都懵了。
    樊長玉繼續拿一張凶臉對著他們:“吃完趕緊隨我上王記對峙去!”
    聞了一上午鹵肉香的小混混們,肚子裏的饞蟲早就翻了天了,此刻恨不得把蛋殼都給吞下去。
    吃完後一群人明顯意猶未盡,小心翼翼問:“樊……樊大姑娘,以後咱們能來您店裏做事嗎?”
    樊長玉虎著臉想,這哪成,這一個個虎背熊腰的,全來她店裏做事,能直接把她給吃窮了!
    她無情拒絕:“不能。”
    小混混們頓時也不敢再吭聲,蔫頭耷腦跟在她身後往王記去,不過因為長相凶,愣是沒看出點喪氣勁兒來。
    沿街的行人看到她們無不讓路,這排場,任誰瞧見了都是一女惡霸帶著手底下的混混們去找茬兒的架勢。
    臨街一酒樓裏,錦衣男子親自起身向坐於對麵的人斟上一盞茶,升騰起的白色霧氣裏,他廣袖上的織錦繡紋也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徽州局勢尚未穩定,侯爺蟄伏此地,親信們不便前來,但趙某是個生意人,魏家的鷹犬查不到趙某頭上,隻要侯爺信得過趙某,趙某願為侯爺肝腦塗地。”
    窗欞半開,坐在他對麵的男人側臉如玉雕一般,眉眼清雋,結了暗痂的修長手指在桌上輕扣著,漫不經心又帶著幾分叫人喘不過氣的不怒自威。
    一雙狹長的眼眸半眯看向窗外,似在欣賞沿街的雪景。
    錦衣男子見他遲遲他沒應聲,順著他的目光往窗外看去,這才發現他看的似乎不是雪景,而是一名帶著十幾個混混走在街頭的少女。
    錦衣男子又看了一眼謝征,眸色微動,笑道:“那便是侯爺娶的新夫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