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 1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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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中軍帳出來,一名小將恭賀樊長玉:“前邊幾場仗已大挫反賊銳氣,長信王一死,康城城破後那反賊世子隨元青也被侯爺所俘,崇州城內再無人可戰,明日樊都尉若破開城門立下這首功,我等便更加望塵莫及了。”
這看似恭維,實則卻有幾分酸意。
樊長玉在軍中根基尚淺,靠著幾場奇功得了上峰賞識,不少人明麵上不說,暗地裏卻還是有些眼紅。
樊長玉隻道:“都是唐將軍和李大人他們日夜思量做出的戰局部署,我等不過憑著一腔膽氣陣前衝殺罷了,談何首功?將軍折煞我也。”
她一搬出唐培義和李懷安說是,那小將也不敢再多說什麽,訕笑著應是。
李懷安後腳從中軍帳中出來,不知將二人的談話聽去了多少,笑著道:“諸位將軍奮勇殺敵,陛下和唐將軍都是看在眼裏,放在心上的,大胤的太平,還得仰仗諸位將軍。”
一句“看在眼裏,放在心上”讓那小將臉色都變了幾分,生怕自己先前那番說辭開罪了李懷安,抱拳連連應是。
樊長玉也跟著抱拳應了聲是,麵上倒是不卑不亢。
李懷安掃了她一眼,沒再多說什麽,隻道:“大戰在即,諸位將軍都下去歇著吧,養精蓄銳,明日勢必拿下崇州城。”
樊長玉便跟著眾人再次一抱拳後,準備回自己營帳。
走出一段路後,她才發現李懷安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自己,看著又像是隨意走走,恰巧同路了而已。
中軍帳內議事,親兵又不得入內,其他將軍都是隻身前來的,樊長玉也不好帶著小五讓他在外邊等著,此時也是孤身一人。
她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略一皺眉後,便頓住了腳步,直接轉身問了句:“大人似有什麽事想吩咐末將?”
李懷安未料到樊長玉突然轉身發問,微怔了一瞬,才搖頭失笑:“你這又是大人,又是末將的,當真是一次比一次生分。”
樊長玉說:“禮不可廢。”
李懷安神色微斂,忽而問了句:“你在侯爺跟前,也是同他這般稱呼的麽?”
樊長玉沉默著未答話。
李懷安意識到自己失言,眉頭皺得緊了些,不知是不是在微惱一向溫雅自持的自己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道:“是李某失言了,樊姑娘莫要介意……”
樊長玉卻在此時抬起了頭,神色堅定又平和地道:“侯爺身份尊貴,末將自然也是不能失禮的。”
這次李懷安怔得更久了些。
樊長玉道:“大人若無旁事,末將便先行退下了。”
李懷安叫住她:“你是因賀大人的事在怪我對吧?”
樊長玉道:“末將不敢。”
李懷安久久地望著她,他站的地方剛好是一處軍帳的暗影,半截衣袍在皎皎月光下被夜風輕輕吹拂著,眉眼卻隱在了一片暗色中,看不見了他臉上那麵具似的溫雅笑容,他給人的感覺反而真實起來。
他說:“樊姑娘爹娘守著的秘密,興許就是扳倒魏嚴的關鍵,魏嚴架空皇權多年,隻有拔除魏黨,方可還大胤朝堂一片清明。賀大人能為忠義隱瞞,懷安卻不能,樊姑娘若怨怪,懷安也別無他法。”
樊長玉抿緊唇角,說:“大人言重了,大人秉公執法,末將無權置喙。但大人利用末將查出了賀大人的錯處,害得恩人陷入如今這境地,卻還要末將心中毫無芥蒂,大人也委實讓末將難做。”
李懷安聽得她這般說,似有些意外,道:“原來你都知道了。”
樊長玉不答。
夜風吹動他寬大的儒袍,裹出他修竹一樣的身姿,他嗓音幽幽的似一聲歎息:“魏嚴的死士都折在了樊姑娘家中,懷安當初奉命去薊州徹查此事,在山道上巧遇樊姑娘是假,但時至今日,想誠心結交樊姑娘這個朋友卻是真。不管魏嚴那邊會如何對付樊姑娘,李家都會保樊姑娘安然無虞。”
樊長玉隻說:“李家的大恩,末將來日再報。”
說是報恩,但李家願意保她,不也是為了對付魏嚴麽。
這話在李懷安聽來,都覺著羞愧又有幾分可笑。
看她這般疏離客氣地同李家劃清界限,李懷安也說不清心底是個什麽滋味,總之不太好受。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他忽而道:“宮裏來的那個太監,樊姑娘也要多加小心。”
樊長玉問:“陛下要對付我?”
李懷安道:“賀大人窩藏你父母十七載的事,還未捅到陛下跟前去,但陛下已下了給侯爺和長公主賜婚的聖旨,聽聞侯爺落難時曾與樊姑娘做過患難夫妻,怕長公主介懷……”
後麵的話他沒再說,但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樊長玉卻突然問:“如果我現在不是官職在身的武將,隻是一個普通民女,是不是已經死了?”
李懷安沒說話,似默認她的說法。
樊長玉像是極其不理解一般,嗓音極低地道:“生在皇家,便可視平民生死如螻蟻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刹那,她心底除了謝征被賜婚的難過,還有一下子看不清前路的茫然。
皇帝,在平民百姓心中,那就是頭頂的天了。
樊長玉從前寄望於給外祖父平反,是自己立下戰功後,像那些戲文裏唱的那般,在金鑾殿前陳述冤情,然後沉冤得雪,善惡有判。
但眼前的現實,似乎和戲文裏出入極大,戲文裏最終判定善惡的高官或皇帝,都是公正無私的,而現實裏,皇帝也會有私心。
那個遠在千裏之外,穩坐龍椅的帝王,甚至不知她的冤情,隻因她可能會妨礙到公主出嫁,就想讓她死了。
李懷安看出她臉色極為不好,有心安慰一二,但那些掉腦袋的話,終究是不能在此時便告知的,隻給出一個承諾:“孟老將軍背負罵名十七載,若是魏嚴所害,李家一定會幫孟老將軍討回公道。”
他沒多說關於她父親的事,似乎也默認她父親是魏嚴的人,當年幫著魏嚴構陷了她外祖父。
樊長玉隻麻木地道了謝,便言自己有些累了,先回營歇息了。
李懷安看著她走遠的背影,失神良久,喃喃自語般說了句:“真是犯了蠢,何故要在此時告知她皇帝賜婚的消息?”
大概……是實在不喜她對著自己禮貌又疏離的那副態度。
可告訴她了,看著她眼底刹那間湧現出來的難過後,他心底似乎也沒好受多少。
李懷安最終自嘲笑了笑。
-
樊長玉回去後,從未覺著這般疲憊過,渾身都發沉,好像是這月餘的疲憊都堆積到了這一刻來。
合衣臥躺到軍床上時,隻覺呼吸都是吃力的,一種窒悶感包裹了她,讓她整個人像是墜入了沼澤之中,拽著她的手腳讓她往下沉,無論如何都掙紮不開。
她偏過頭看了一眼綁在自己袖口的鹿皮護腕,解開後想扔又沒舍得,擱到床邊放衣物的的矮凳上後,忍著胸腔因用力呼吸而帶起的陣陣鈍痛,深深呼出一口濁氣後,一隻手搭在眼前入眠。
明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她需要好好休息。
但黑夜裏抖落的呼吸聲還是泄露了主人的情緒,從眼角沒入鬢發的水澤,匯聚太多沾濕了枕巾。
他當日離開時,把話說得那般明白又那般決絕,皇帝賜婚,他娶公主可以獲得更多的權勢對付魏嚴,於他而言是好事,他大抵不會拒絕的。
明明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了,但還是控製不住這一刻心底的難過。
樊長玉搭在眼前的手一直沒拿開,她無聲地告訴自己,隻準難過這一晚,今晚過後,那個人的事就與她再無甚幹係了。
皇帝在她這裏不是個好皇帝,但也不該讓天下百姓忍受更多的戰火,她會好好打明日那場仗。
況且,也正是因為她成了朝中的武官,皇帝才不敢光明正大地對她下手,她要提防著皇帝放到軍中的那個太監,讓自己爬得更高。
請來的那幾個幕僚給她講過朝中目前的製衡關係,皇帝那麽想除掉魏嚴,所有國事卻還是得過問魏嚴,就是因為魏嚴大權在握。
能輕而易舉被抹殺的,都是因為手中權力還不夠大而已。
樊長玉到現在還是不喜歡爭奪那所謂的權力,但如果那東西關乎自己和身邊的人性命,她也會豁出性命去爭去搶的。
-
第二天樊長玉起來時,一雙眼不出意料地腫了。
謝五看到她都愣了愣:“都尉,你這……”
樊長玉眼都不眨地扯了個謊話:“夜裏蚊蟲多,眼角被盯了。”
謝五張了張嘴,最終又閉上了,隻附和道:“蚊子是挺多的。”
樊長玉沒再綁當初謝征送她的那副鹿皮護腕,單手給自己扣上了同盔甲配套的精鐵臂鞲,說:“你替我從我一手帶出來的那幾十人裏選幾個出來,放到長寧身邊去,交給小七管著,讓他們帶長寧和趙大娘回薊州。”
謝五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都尉是怕長寧姑娘有危險?”
樊長玉沒瞞謝五,但也沒多說,隻道:“防患於未然。”
不管是魏嚴,還是皇帝,都視她為眼中釘。
樊長玉不怕他們對付自己,就怕他們卑劣對長寧下手。
自己一旦上了戰場,就分身乏術,眼下薊州還是賀敬元的地盤,把長寧和趙大娘轉回薊州,對她們來說相對安全些。
謝五得了她這話,也不墨跡,當即就下去安排。
再次上戰場,並且是作為前鋒軍的主將,樊長玉心中倒是沒多少懼色,更多的是沉重。
這麽多人把性命交付與自己,她想在打贏這場仗的同時,也讓那些她連名字都記不清的小卒還能活著回去。
數萬大軍把崇州城四麵圍得死死的。
樊長玉負責攻東城門,她麾下的騎兵和步兵經過這段時日的操練和小規模作戰,配合已十分默契。
但當她帶著前鋒軍朝著東城門逼近,已進入反賊的弓箭射程,城樓上的崇州小卒們卻顯得十分慌亂,勉強有幾個在試著射箭的,卻連弓都拉不開。
那些小卒身後,有幾個身材更為高大的兵卒在揮著鞭子抽打他們,有的小卒甚至直接跪了下去,似在哀求。
樊長玉坐在疾馳的戰馬上,望著對麵的城樓,眼底浮起絲絲困惑。
她後方的弓兵眼見已到了對城樓的射程後,弓兵陣的小將當即大喝一聲:“放箭!”
箭矢如飛蝗朝著城樓上的反賊小卒們紮去,哀嚎聲四起,一群著崇州兵服的小卒在狹窄的城樓甬道上亂躥,甚至不知借住女牆做暫時掩護。
城樓上有人聲嘶力竭大哭:“別放箭,咱們都是城內的百姓……”
下一瞬那哭喊的人就被身後窮凶極惡的崇州兵卒砍下了腦袋。
但看押那些百姓的崇州兵似乎隻是少數,城樓上越來越多的人不顧那些崇州兵卒的施壓,哭喊著他們不是崇州軍,隻是被抓來充數的城內百姓。
樊長玉狠狠一勒韁繩,她坐下的戰馬嘶鳴一聲,高高揚起前蹄,她朝後做了一個暫停放箭的手勢,大喊:“射站在後排的那些崇州兵卒!”
謝五跟在她身邊,近身保護她的同時,也擔旗牌官一職,當即就在馬背上打起了旗語。
戰場上呼聲震天,行令啟節聲難以聽清,旗語卻看得分明。
身後的弓兵們不再大規模放箭,而是瞄準了城樓上那些身形健壯了不少的小卒開弓。
因城樓上填滿垛口的大多都是毫無作戰經驗的百姓,樊長玉帶著精銳部隊幾乎是沒費什麽力氣就穿越最危險的那道弓箭射程範圍。
抵達城牆腳下,攻城雲梯搭上城牆垛口後,那些真正的崇州軍似乎也慌了,忙不斷揮鞭抽打那些平民讓他們搬起石塊往下砸。
樊長玉貼著牆根盡量躲避石塊滾木,往上喊話:“城樓上的崇州百姓聽著,你們都是被逼的,城破後朝廷不會治你們的罪,反賊氣數已盡,爾等若助大軍殺敵,城破後論功行賞!”
被迫上城樓的百姓們本就是被拿刀逼上去的,他們不敢反抗那些崇州兵卒,一來是骨子裏堆官兵的敬畏作祟,二來是城外大軍壓境,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當做反賊一並處死。
有了樊長玉那話後,哪怕大多數平民依舊膽小,但也有一腔血氣的漢子大喝一聲奪過反賊兵卒的刀劍,往對方身上招呼的。
城樓上亂做一團後,城樓下方的薊州軍便更容易順著雲梯攻上去。
樊長玉爬上去後,砍瓜切菜般砍倒幾名崇州小卒,眼見城樓後方人數也少得可憐,就已經意識到了大事不妙,掃視一周,瞧見一名著全甲的將軍模樣的人欲跑時,樊長玉劈開攔路的幾名小卒,人還未至,八尺長的烏鐵大刀就已經飛了過去。
那將領被紮中小腿,痛得嗷嗷大叫,想撥開壓在腿上的大刀,碰到傷口卻又痛得更加厲害。
這會兒功夫,樊長玉已追了上來,她一腳踩住將領受傷的腿,一手撿起陌刀,問:“長信王長子在哪兒?”
小將痛苦嚎叫一聲:“腿……我的腿……”
樊長玉鬆了力道,冷喝:“說!”
眼見崇州城已破,那小將也顧不上旁的,和盤托出道:“大公子昨夜便出城門了。”
樊長玉臉色巨變,陌刀刀尖直指他脖頸,喝道:“你說謊!”
小將連連告饒:“姑奶奶,小的說沒說謊,你看這城內還剩多少兵,總做不得假吧?”
這是實話,東城門作為崇州城的主城門,兵卒加上穿著兵服的普通百姓,才勉強站滿了整個牆頭,怎麽看都不對勁兒。
樊長玉臉色難看地道:“四大城門都有重兵把守,城內反賊如何出得了城?”
小將求饒道:“城內大軍就是昨夜從西城門撤走的,昨夜西城門的守軍哪兒去了,小的也不知啊!”
樊長玉心知從這反賊小將嘴裏問不出什麽東西來了,讓人綁了他,又趕緊派斥侯去向唐培義報信。
反賊昨夜一點動靜都沒弄出地從西城門跑了,這不是件小事。
四大城門外,都遠離城樓上的弓箭和投石車射程,駐紮了五千兵馬。
長信王長子要帶著軍隊跑,除非是飛天遁地。
樊長玉腦子裏似散開了一團亂麻,她讓謝五看著城門這邊,嚴令進城的薊州軍不得騷擾城內百姓,自己捉了一名崇州小卒,令其帶路,帶著人殺去了長信王府。
到了長信王府,才發現府裏也隻剩一些仆役,樊長玉審了好幾個人,都說隨元淮昨天夜裏便跑了。
樊長玉沒找到俞淺淺和俞寶兒,又審訊了一些仆役,才得知數月前,隨元淮是帶回一對母子,那女人也確實姓俞,但具體叫什麽名字他們就不清楚了,隻知道那女人是隨元淮的侍妾,那孩子是她逃跑後生下的。
問出了這麽個結果,樊長玉好一會兒都沒做聲。
回神後讓手底下的兵卒先把長信王府上的人看押起來,自己坐在屋內發了好一會兒呆。
是她遲鈍了,從長寧說在長信王府遇到俞寶兒後,她就該想到俞淺淺身份應該不簡單的。
她同俞淺淺相識雖不久,但看得出俞淺淺是個極有主見的人,她既逃跑過,應當也不是自願給隨元淮當妾的。
眼下麻煩的是她和俞寶兒都被隨元淮捉回來了,長信王府上的下人也都知道他有個兒子。
樊長玉擔心隨元淮最終落網後,俞寶兒也會被牽連進去。
造反那是要誅九族的。
外邊傳來叩門聲,打斷了樊長玉的思緒。
“都尉,唐將軍已帶著大軍進城了,正急召都尉前去議事。”是謝五的聲音。
樊長玉道:“好,我這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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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樊長玉去了議事大廳,不出意料地發現氣氛異常凝重。
唐培義麵沉如水坐在上方,底下的將領們一個個都低垂著頭,樊長玉也垂著頭站到了最後一列。
但她來得晚,進門時就叫唐培義注意到了,唐培義直接問她:“樊都尉,聽聞你在城破後就去了長信王府搜尋,可有查到什麽?”
樊長玉出列抱拳道:“回稟將軍,府上隻餘百來名仆役,都言長信王長子昨夜已出城,末將已命人查封了長信王府,便將府上所有下人暫且看押起來。”
這個消息顯然沒讓唐培義臉色有什麽好轉,他擺手示意樊長玉退下。
樊長玉剛退回列中,唐培義便一把掀翻了跟前的幾案,矮幾上的茶盞和著矮幾一起重重砸在地上,碎瓷迸射,屋內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愈發屏氣凝聲。
誰都知道,這太荒唐了。
反賊數萬兵馬,在圍城之後堂而皇之地棄城而走,這送往京城的戰報怕是都不知怎麽寫。
天子一怒,唐培義這新上任的薊州軍主將,人頭保不保得住,也不好說。
李懷安步入廳內,瞧見這一幕,平和道:“唐將軍莫要動怒,反賊昨夜從西城門潛逃的來龍去脈,已查清楚了。”
唐培義這才抬眼,問:“怎麽回事?”
李懷安答:“圍西城門振威校尉盧大義,同長信王麾下一名幕僚原是故交,二人一直暗中有來往,盧大義前幾次立下的戰功,也都是那幕僚暗中告知了他反賊那邊兵力部署的。昨夜將軍您定下今日攻城後,那幕僚連夜寫了投誠的書信,和著崇州城內的兵防圖一道綁在箭上,射去了盧大義營外,以此為投名狀,言子時夜開城門,助他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崇州城,立下首功。”
唐培義氣得眼都快紅了,厲喝道:“那蠢貨就這麽信了?”
李懷安帶著幾分沉重緩緩點頭:“盧大義為奪這首功,怕行軍動靜引起了斥侯注意,撤走了西城門附近的斥侯,夜裏帶著西城門外的守軍跟著那幕僚偷偷進了城,被埋伏在城內暗巷的反賊亂箭射死,反賊再借此機會出了城。”
“盧大義身邊有一謀士,昨夜看到那信時便勸說他不可冒險行事,盧大義覺得是那謀士鼠膽,怕那謀士壞他的事,把人綁了留在帳中,我方才帶人去西城門查探情況,這才發現了他。”
唐培義接過李懷安遞過去的那幕僚寫與盧大義的投誠信,大罵道:“他盧大義死有餘辜!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這等彌天大禍,誰替他背得了?”
李懷安琥珀色的眸子微抬,意味不明說了句:“盧大義,是丞相舉薦的人。”
唐培聞言,更是重重一拍太師椅的椅帽,那做工極為結實的一把椅子,就這麽成了一堆碎木,“他魏嚴狼子野心,賀大人將薊州兵權交與了我,那盧大義這般急著立功,是想替魏嚴奪回薊州兵權?”
他憤而轉身回案前,咬牙切齒道:“本將軍舍得這一身剮,他魏嚴也別想置身事外!”
李懷安垂眼道:“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反賊的下一個落腳點。”
唐培義幾乎是脫口而出:“盧城!反賊再往北,都是武安侯麾下的謝家軍,這無疑是自尋死路,長信王妃娘家康城也被武安侯所破,反賊眼下隻能再往南,泰、薊兩州裏,泰州兵馬未動,薊州軍卻是全都趕赴了崇州的,破開薊州門戶盧城,反賊便可長驅南下!”
他牙齒都在止不住地發顫:“即刻發兵,前往盧城。”
李懷安搖頭:“反賊昨夜子時動的身,大軍全速追趕隻怕也追不上了,隻有先派斥候前去報信,再派騎兵隊先去支援。”
唐培義已是急昏了頭,忙道:“對,對,就依賢侄所言。”
鄭文常是薊州人士,又是賀敬元一手培養出來的,當即就出列道:“將軍,末將懇請領騎兵回盧城支援!”
樊長玉知道賀敬元那一身傷怕是不能再戰的,加上早上才讓謝七帶長寧她們先回薊州,也怕她們路上遇上反賊的大軍出什麽意外,跟著出列道:“末將也願去援薊州。”
唐培義看他們二人一眼,知道她們武藝過人,又都是對賀敬元都再敬重不過的,當即便道:“你二人領三千騎兵,先去盧城!”
屋外卻在此時傳來一道尖細的嗓音:“慢著——”
先前來軍營的那宣旨太監由一個小太監扶著,慢悠悠跨過門檻,走了進來。
李懷安瞧見這太監,眉心就是一跳。
唐培義這會兒正焦頭爛額,看到這太監也擺不出什麽好臉色,“不知公公前來有何指教?”
那宣旨太監敷著一層厚厚脂粉的臉上綻開層層褶子,皮笑肉不笑道:“陛下讓咱家來慰勞薊州將士們時,也給了咱家一個監軍的名號,咱家在這裏說的話,唐將軍還是聽得的吧?”
這已是在抬他的身份壓人了,監軍在軍中有監察之權,唐培義隻能硬著頭皮道:“公公哪裏話,隻是眼下軍情緊急,末將實在是……”
“咱家就是因為軍情緊急,才特地來這一趟的。”太監打斷唐培義的話。
他目光掠過樊長玉時,樊長玉隻覺自己像是被毒蛇的尾巴掃了一記,那種冰涼又黏膩的感覺,讓人惡心又驚懼。
樊長玉思忖著李懷安昨夜同自己說的那些話,心道難不成這死太監要在這時候給自己下什麽套?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那太監慢悠悠道:“唐將軍麾下數萬大軍圍了崇州城多日,拿下反賊不過甕中捉鱉,卻弄成了如今這副局麵,這三千騎兵派去盧城,能不能追上反賊還難說,便是追上了,僅憑就三千人馬,就能殺退反賊近兩萬大軍?”
他皺巴巴的眼皮後半部分耷拉著,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不緊不慢開口:“這前線的戰況,咱家還是得盡快稟與陛下,才能讓兵部調遣人馬,在薊州以南盡快做好防備。”
唐培義一聽他言辭間,壓根不覺薊州還能守住,麵上便已是怒意難掩,冷硬道:“公公要回京稟與陛下,盡可稟與去,末將會帶著麾下部將,不惜一切代價馳援盧城。”
那太監像是聽了個什麽笑話,笑眯眯道:“唐將軍有這份忠君愛國的心,咱家會在陛下跟前,替唐將軍多多美言幾句的,隻是咱家就這麽上路,萬一遇上反賊,咱家怕是就沒法把這消息帶回去給陛下了。”
他話鋒一轉,終於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唐將軍麾下的騎兵,撥兩千與咱家,護著咱家回京複命。”
唐培義目眥欲裂:“兩千?你要走了兩千人馬,我還拿什麽去馳援盧城?”
太監吊著眼皮道:“唐將軍啊,你如今不過是自欺欺人,覺得薊州還未失守罷了,我問你,薊州若是失守了,你這三千騎兵抵達了盧城又能做什麽?撥與咱家兩千,咱家從泰州繞道趕回京城複命,還能先一步把消息送回去。”
唐培義喝道:“你要回去報信,沒人攔你,要我兩千騎兵,沒有!”
太監冷哼一聲,收起了臉上的笑:“唐培義,你這是要抗旨?”
唐培義早已被怒氣衝得頭暈眼花,連言語上也不願再敷衍眼前這油頭粉麵的太監了,喝道:“老子今天就抗旨了!你他娘一個斷了根的孬貨,在宮裏搬弄口舌也就罷了,把你那套拿到老子這兒來,老子今天就是宰了你,再上報陛下說你死在反賊手上,你又能奈我何?”
他身上那股匪氣一上來,還真震懾到了太監。
李懷安適時候出聲:“唐將軍,莫要衝動。”
唐培義一把揮開李懷安,對著樊長玉和鄭文常道:“你二人,速速領兵前往盧城!”
樊長玉知道眼下的局勢不是她和鄭文常能應付下來的,隻要守住了盧城,唐培義就不會被治罪,薊州城內的百姓也能免遭戰亂,當即就和鄭文常一道抱拳後離去。
太監還在身後大喝:“唐培義,你膽敢這般對待朝廷欽差……”
唐培義回頭看了那太監一眼,吩咐左右:“綁了!把人扔屍堆裏,讓他看看這一場仗下來,死了多少人!”
他雙目發狠地盯著那太監,繃緊下顎道:“信,我會派人送回京城,公公就和我手底下這些戰死的將士一起留在這兒吧!”
言罷大喝一聲:“大軍開拔!”
他離開前廳後,李懷安看了一眼被綁成粽子拖下去的太監一眼,神色莫名,跟上唐培義時,說了句:“唐將軍這又是何苦?”
唐培義一個八尺男兒,竟因今日這些事又一次紅了眼眶,他說:“賢侄啊,你看,咱們這些人,拿命去換的一個太平,不過是陛下身邊那些人搬弄個口舌的事。”
他咧嘴一笑:“不是老子看不起文人,自古漂亮話,都是文人說的,他們風不風骨,老子不知道。但戰場上的那些白骨,拚盡一身血肉,能不能換後世記得個名字都難說。”
“那閹人覺得薊州必是守不住了,可我了解賀大人,他便是還有一口氣,也會守到援軍至。”
“帶騎兵先一步去援的那兩個孩子,也都是一身赤膽,他們能多拖一刻,勝算就多一分。”
李懷安想到這個祖父和皇孫聯手做的扳倒魏嚴的大計,心底忽生出無盡愧意來,他道:“薊州若失,情況興許也沒那般糟,總能再奪回來的。”
唐培義看著他,麵目威嚴道:“行軍打仗豈可兒戲?當年錦州失於異族,過了多少年,灑了多少大胤兒郎的鮮血才奪回來的?”
正好親兵急步而來,對著唐培義一抱拳道:“將軍,大軍已開拔,您的戰馬也牽來了!”
唐培義便對李懷安道:“崇州我便托付與賢侄了。”
李懷安看著他邁著虎步走遠的背影,心緒翻湧萬千。
若無意外,薊州此時已被隨元淮拿下了。
他並不擔心薊州城內的百姓,是因為他知道隨元淮就是皇孫,他不會濫殺無辜。
這不過是一場戲,原本勝券在握的一場仗,因為魏嚴手底下的人壞了事,讓反賊逃離糧草耗盡的崇州,占據了薊州。
不僅朝堂會震怒,全天下的人也會被挑起怒火,魏嚴會成為眾矢之的。
隨後薊州很快又會被奪回,“反賊”被繩之以法,和盤托出一切,交代當初能逃離崇州,並非是魏嚴手底下的人貪功,而是他和魏嚴達成了合作,魏嚴幫他逃出重重封鎖的崇州,他幫魏嚴拖延崇州戰局,讓兵權不那麽快被收回。
至於盧大義的死,自然是魏嚴殺人滅口。
為了讓這場戲做得足夠逼真,必須瞞著唐培義這些在棋盤上的人,也隻有死足夠多的人,才能讓這事被發酵得足夠大。
不知是不是聽了唐培義那番話的緣故,李懷安忽而覺著格外心神不寧。
他不斷地在心底問自己一個問題,為了扳倒魏嚴而設計此事,是對,還是錯?
曾經他覺得,大胤朝政把持在魏嚴手中,魏嚴一日不除,大胤便一日沒有未來。
為了除去魏嚴這個大奸臣,朝堂上的博弈又算得了什麽,這些年他們李家起勢,為了同魏嚴抗衡,已填了不知多少人進去,為何今日會因死去的那些將士生出愧意?
他們死了,就能扳倒魏嚴,讓全天下的百姓過上好日子。
舍小我而成大我,這不該是錯才對?
李懷安閉上眼,不願再去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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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車在盤山官道上前行,雪白的海東青振翅在天際盤旋。
馬車在途經山腳的河道時停了下來,一青年人去河邊取水,卻一腳踩空了,摔了個四腳朝天。
護在馬車四周的另幾名青年人都笑了起來。
那青年齜牙咧嘴爬起來,瞥見雜草掩蓋下炊煙的痕跡,念叨道:“這河灘邊上好好的,那來個灶坑?”
他瞧著附近還有不少用雜草蓋住了,卻有明顯區別於附近野草的地方,走過去一一踹開,發現地下都是灶坑,他摸著後腦勺道:“怪了,這麽多灶坑,得是多少人在這裏做過飯?”
馬車裏探出一個小腦袋,長寧捧著一隻毛茸茸的小黃鴨,興奮道:“要做飯了?”
那青年人正是樊長玉派去保護長寧和趙大娘的親兵之一,是頭一回上戰場把錢交給樊長玉保管的那個,名喚秦勇。
他看了一眼日頭,笑道:“在這裏做飯倒是省了刨坑的功夫。”
謝七坐在車轅處,距離河灘還有一段距離,並未瞧見灶坑,一聽秦勇說河灘附近灶坑頗多,本能地警覺起來,跳下馬車問:“有多少灶坑?”
秦勇便細數了河灘處的灶坑,道:“光是這邊就有七八個,全用雜草蓋了起來。”
謝七在軍中做過斥侯,對環境的偵查更加敏銳,他沿著河穀走了一段,發現河穀兩邊延伸一兩裏地都有不少灶坑後,幾乎是用篤定的語氣道:“至少有上萬人的軍隊途經過此地。”
此言一出,同行的另幾名小卒也都警惕了起來,遲疑道:“反賊被困崇州城,唐將軍又帶著薊州軍正在剿滅反賊,這時候哪來這麽多人的一支軍隊?”
謝七沒作答,又用手探了探灶坑裏灰燼的餘溫,喃喃道:“灰已經冷了,這會兒已將近午時,大軍夜裏不會生火做飯,那就隻能是早上。”
打水的那名小卒秦勇問:“會不會是侯爺拿下康城後,率軍去崇州?”
謝七從灶坑出站起來,說:“從康城途經這裏再去崇州,就繞路了。”
他神情有些凝重,回馬車找出紙筆,飛快地寫了什麽,卷成小卷,看了一眼在天際翱翔的海東青,吹了一聲長哨,海東青便俯衝了過來。
他把信紙放進海東青腳上箍著的鐵皮信筒裏後,摸了摸海東青的翎羽,道:“去尋主子。”
海東青便展翅重新飛向了天際。
秦勇無比豔羨地望著這一幕,那隻一直在天上跟著他們的白色矛隼凶猛異常,除了這位喚阿七的兄弟,他們其餘幾人都不敢靠近。
他問:“你是讓海東青去找都尉嗎?”
謝七還沒做聲,長寧嘴巴已經癟了起來,“小七叔叔讓隼隼飛去哪兒了?”
謝七安撫長寧道:“海東青送個信就回來。”
秦勇這會兒更激動了,對樊長玉的崇敬也更上一層樓:“真是去找都尉的啊?沒想到都尉竟然還養了這麽一隻猛禽。”
謝七聽謝五說過樊長玉在戰場上特別關注過這名小卒,還專門給了他護心鏡,他神色不自覺冷淡了下來,道:“讓海東青去給咱們都尉的夫婿送信。”
幾個青年人全都支起了耳朵。
秦勇結結巴巴問:“都……都尉成親了啊?”
謝七眼皮一抬,說:“當然。”
旁邊的小卒好奇問:“都尉的夫婿是個什麽人啊?也是咱們軍中的嗎?”
另一個小卒搶著道:“是咱們軍中的,我聽去援一線峽的兄弟說過,都尉就是因為夫婿被征軍抓走了,這才從軍來尋夫的。”
其餘人忙問:“真的假的。”
謝七冷淡又驕傲地點了下頭,具有榮嫣一般道:“還能是假的不成。”
於是其餘幾名小卒又催著知道些內情的小卒多說些關於樊長玉夫婿的事。
那名小卒道:“聽說都尉的相公在一線峽那一仗受了不輕的傷,已經半身不遂了。”
小卒們一時間唏噓不已,暗歎樊長玉竟是個命苦的。
剛打開水壺喝了一口水的謝七險些沒被嗆死。
坐在車內的趙大娘都忍不住開口訓斥:“胡說些什麽!”
秦勇一群人也不知這位老太太是樊長玉什麽人,但看謝七都對她敬重得很,便也齊齊縮起了腦袋任訓。
長寧人雖小,但也知道他們口中阿姐的夫婿就是自己姐夫了,她扒拉著馬車窗沿,仰起頭問趙大娘:“大娘,什麽叫半身不遂啊?”
趙大娘連呸兩聲,才道:“說人是個癱子。”
長寧便也替謝征正名道:“我姐夫才不是個癱子。”
方才說話的小卒撓著後腦勺尷尬道:“我……我也是在軍中聽別人說的。”
趙大娘還不知樊長玉和謝征後續又出了那麽多事,怕樊長玉官職高了,身邊的人想法也多,她喜歡謝七這孩子,就是看中這孩子老實,做事本事,沒有旁的心思。
未免謝征成為下堂糟糠夫,她故意在人前道:“長玉閨女那夫婿啊,生得可是一表人才,能識文斷字,又有一身武藝。”
秦勇是個憨的,想著都尉都這般本事了,按這大娘說的,那都尉夫婿肯定也差不了,當即就道:“那咱們都尉的夫婿肯定也是個校尉或將軍?”
趙大娘不知道謝征的軍職,但看上次找來時,他似乎還沒樊長玉一個隊正的官職高,便也不敢托大,垂下眼隻管逗長寧,也不答話了。
秦勇還不知自己說錯了話,見趙大娘不理他了,跟幾個同伴麵麵相覷。
還是謝七說了句:“日後你們見了都尉的夫婿,便知他是何人了。”
這個話題算是暫時揭過。
他們在原地暫做修整燒火做飯,謝七望著海東青飛走的天際,神色還是沒見緩和。
他寫明了路上所見的情況,命海東青去尋謝征。
海東青認得謝家軍旗,若是行軍路過此地的是謝征,那麽半日的功夫應該也隻能走出幾十裏遠,海東青很快就能從謝征那邊帶上回信飛回來。
若不是謝征,他讓海東青去給謝征送信,也算是及時把軍情送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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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甲軍如鐵水在綿亙的青山間蜿蜒,“謝”字蒼狼旗被山風拉得筆直,獵獵作響。
天際傳來一聲清越的鷹唳,駕馬緊隨在軍陣中那輛馬車左右的親衛抬頭看了一眼,衝車內人恭敬道:“侯爺,是海東青。”
車內閉目養神的人掀開了一雙冷銳的鳳眼。
海東青他留在了她身邊,她是不會用海東青給他送什麽消息,隻有謝七或謝五會。
她那邊出事了?
喉間竄上一股癢意,他揚唇低咳一聲,強壓下陣陣咳意,掀開了厚實的錦布車簾。
海東青看到了人,盤旋著低掠過來,鐵鉤一樣的爪子穩穩抓住了馬車車沿,抬起裝有信筒的那隻腳。
謝征取出裏邊的信看後,眸色轉冷,冷沉吩咐:“改道,全速行軍,去盧城。”
馬車外的親衛看一眼天色,遲疑道:“侯爺,現在去盧城,隻怕天黑都到不了。”
車內隻傳來一道不容置喙的冷漠嗓音:“牽馬我戰馬來,騎兵隨我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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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烏西沉,殘陽如血。
整個盧城城門外的山野都裹上了一層燦爛的金紅色。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樊長玉就很不喜歡夕陽,那個顏色太豔麗了,總會讓她想到戰場上的血。
比如此時。
帶著三千騎兵一刻不停趕回盧城,看到泥土上的鮮血被染成那瑰麗的色澤時,她心口一陣陣發沉。
盧城沒被攻破,但是城門下方堆積的死屍已經厚厚一層,幾乎高過了城門。
今日她在攻打崇州城時,看到過被反賊用刀逼著上城樓的普通百姓,卻也在盧城城樓上,看到自願上城樓守城的百姓。
賀敬元著一身戎甲,立在盧城城樓正中央,就像是一座山,壓得攻城的眾人不敢逾越。
隻是遠遠地看著那道身影,樊長玉便覺著有些熱淚盈眶。
他竟真的在盧城兵力緊缺的情況下,帶著城內的百姓死守城門至此時。
鄭文常嘶聲大吼一聲,帶著騎兵從崇州叛軍後方的軍陣裏刺了進去,樊長玉緊隨而至。
不知是反賊攻城太久疲乏了,還是他們這支騎兵當真有如神助,他們一路殺到了軍陣最前方,叛軍那邊除了人海戰術,沒有能擔大任的將領,最終沒與他們硬抗暫且退了下去。
他們成功進了城。
城樓上的守軍歡呼喜極而泣,樊長玉跟著鄭文常一同去城樓上找賀敬元。
副將望著雙目威嚴看著前方的老者,激動道:“大人,盧城守住了!”
老者並未應聲,臉上的表情也絲毫沒有變化。
副將心中一驚,忙伸手去碰老者,老者身形已僵硬,隻是依然拄劍不倒。
副將悲愴大哭一聲:“大人!”
剛上了城樓的樊長玉等人,聽到這一聲哭,心口陡然涼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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