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從一開始, 他就不該拉神座出流進夢境。
    不！更早一些的時候，從他加入不可名狀的聊天群的時候，他就該堅定的維護世界的秩序。
    ——不能放任何人來自己的世界。
    梅林沒有做到，他放縱了, 為了能再次看見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笑臉的機會, 那個孩子追逐理想的無悔模樣, 是梅林一生想要逃避的事情。
    若他沒有把對方教導成聖潔的王, 冷眼旁觀對方不懂人心，走向末路……該多好。
    “莉莉……”
    梅林記起學生的刹那, 人類部分的知性有了少許的光芒，那是他不願同流合汙的原因。
    神座出流在夢境裏散發出扭曲的氣息, 長發的尾端化作了群蛇在窺探一樣的錯覺, 胸前的男士領結，似乎隨時能成為勒緊人的吊繩, 少年黑西裝的邊緣勾勒出濃烈的黑暗, 黑暗之中, 瑩綠色的01之間的電腦字符在不斷出現。
    神座出流追求科技側的拉普拉斯妖境界，兩百年光陰下來, 他的精神意誌拔高了一大截，是群主的容器和群主在外界的觸手。
    神座出流的背後, 有能擠爆整個世界的龐然大物時隱時現，空間在哀鳴……
    那是什麽……銀色的……門……？
    梅林心知不妙，眼睛已經比不上，瞳孔放大，千裏眼被動接收每時每刻透露的信息，而半夢魘的體質讓他被動吸收了一些精神力！
    那是何等純淨無畏的人類精神，一心追求知識, 追求宇宙的奧秘，沒有美夢，沒有噩夢，既是人類創造的希望，也是人類品嚐的絕望。
    梅林艱難抵抗遭到汙染後的幻覺。
    神座出流卻不用這麽麻煩，直接把梅林壓在牆上，掀開對方耳側頭發。半夢魘的尖耳朵被神座出流的唇前觸碰，沒有呼吸聲，隻有皮膚的熱度，神座出流節約了一切不必要的人類本能。
    “啊……嗯……”
    梅林不可避免地發出舒服的叫聲。
    那是全身最敏感的位置！
    放在另一個同樣有尖耳朵、性格更為保守的種族“精靈族”裏，被親吻耳朵的對象隻能是伴侶，不然，這個人會遭遇不死不休的追殺。
    夢魘一族沒這麽多要求，道德標準低，合眼緣就入夢幹一發，吃飽喝足就走，乃流動性作案的慣犯，風評差到僅次於魅魔。
    神座出流懷著科研精神，無視梅林的從朝下的耳朵尖頭位置，研究它的組成結構、膚質、口感、味道，把梅林折磨得要死要活。兩人皆在夢境，有肢體接觸的後果是梅林進一步被汙染，他頭暈腦脹，眼中神座出流的麵容再度扭曲，變成了一位最符合梅林對異性審美的絕色女子。
    一張張臉在變化，仿佛是精神淪陷的征兆，混亂麵在擴散，刺穿內心的防線。
    梅林突然感覺到反胃，想吐，腳下不穩。他進入最後一個理智崩潰的階段，分不清幻覺、夢境、現實的三者區分，精神仿佛在懸崖邊歇斯底裏。
    梅林以為自己是在發了瘋的掙紮，動用了所有魔術，甚至惹來了蓋亞，想要同歸於盡。然而全是錯覺！他什麽都沒有做，也來不及做！
    梅林的耳朵被人慢慢的啃食，違反生理本能的歡愉覆蓋了痛苦，如同最好的麻醉藥，他的身體一晃，軟綿綿地貼牆滑坐下來。
    神座出流的齒縫之間再次流出了血水，血水順著梅林的臉側，下巴，滴落到地麵……梅林腳邊生長著一枝花，花朵在血水下枯萎。
    梅林失去了一邊的耳朵，但是虹色的長發讓他依舊美麗，臉上還有接近潮紅的朦朧之色。
    “莉莉……”
    第二聲的呼喚，梅林從這個愛稱裏汲取到最後的執著，“神座君……信守承諾……救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讓她……實現心願……”
    他不是什麽王廚，不是什麽英雄與救世主。
    他僅僅是一隻做了虧心事的老夢魘。
    神座出流聽見耳語，微側過頭：“拯救亞瑟王？滿足她讓不列顛人民再一次選王的願望，並且讓這個英格蘭曆史上的國家獲得強盛與和平？”
    梅林抓著神座出流的肩頭，指尖魔力在流動，“讓她快樂……凡人普通的快樂……”
    神座出流對魔力沒有抗性，中了幾發不知名的魔術，但是他本性如此，也沒有心慈手軟：“梅林，你的願望超標了，這要用你的世界來償還代價。”
    梅林垂下頭，身體時不時地抽搐，有一部分變得透明起來，麵臨消散的可能性。他不再垂死掙紮，激發自己的理性後，坦然地對神座出流說出最後的談判條件。
    “我的世界要留給莉莉，這裏是莉莉的家，我用千年的知識為代價，如果還不夠……”
    “我把千裏眼移植給你，它能幫助到你。”
    “神座君，你有自己的意識，你是人類，目前的你算不上神靈的一尊化身，請為了這個讓你誕生的種族做出最後一點微不足道的貢獻吧！”
    梅林朝著神座出流靠了過去，指尖虛軟無力地點到了神座出流的眉心。
    那一刹那，神座出流被改造後的大腦被刺痛了。
    他看到了過去名為“日向創”的記憶，看到了在自己的影響下——麵目全非的【彈丸論破】世界。在不被他關注的記憶裏，有一男一女在瘋狂地詛咒他，想要破壞他建立的全球人腦網絡。
    【“你是‘超高校級的希望’啊！”】
    【“絕望！最大的絕望！糟糕透頂的未來！”】
    神座出流對人類的咒罵無動於衷，早就把全世界當作養分，兩道淚水卻從眼角流了下來。
    神座出流的嘴唇不受控製地回答。
    “對不起。”
    “我答應你……”
    看到對方的流淚，梅林·安布羅修斯已完成人生中最特殊的魔術。
    他短暫地喚醒了神座出流的良知。
    ——人類·日向創。
    ……
    白澤玩夠了就跑回來。
    然後，神獸停留在門口，磨著蹄子，臉上寫滿了人性化的精彩表情，歸納於一句話：“我錯過了幾集劇情，你們發生了什麽？”
    神座出流麵無表情，一雙紫色的眼眸被複雜的視網膜神經染成血色，少年依舊是黑發紅瞳的形象，瞳孔多出魔性的光彩，懷裏趴著失去千裏眼後昏迷的梅林。
    “梅林，你是一個騙術高手。”
    千裏眼？
    這雙眼睛長在非魔術師身上沒有用。
    缺乏神秘側的魔力作為電池，神座出流一秒鍾都開啟不了這雙眼睛，很可能直接被“ex級千裏眼”透支生命力，成為了頂級魔眼的載體罷了。
    神座出流把梅林推開，自身沒有特殊血脈和魔術回路，暫時找不到百分百奪取梅林魔力的辦法，又白白承擔下一個難度極高的願望。
    幸好梅林的千年記憶，讓他勉強有了收獲。
    總結：虧了又好像沒虧。
    神座出流履行義務，對白澤客觀形容梅林的耳朵口感後，要求白澤盡快返回自己的世界。
    “白澤，你待滿七天就回去。”
    “為什麽啊？？？”
    “群主說的。”
    聊天群的私信窗口，那位主導神座出流的人生目標和生存意義的群主還說——
    [【群主】銀之鑰：出流，你現階段是人類，有理由為人類做出一些合理範圍內的事情，隻要你付得起代價，我不會責怪你。]
    [【群主】銀之鑰：但是，這些是梅林的願望，你要為梅林付出代價嗎？]
    [【群主】銀之鑰：出流。]
    [【群主】銀之鑰：你今天蠢透了。]
    別人舍身喂魔，老夢魘舍眼睛和記憶喂外神的小號，處處是埋著的坑，教唆對方“叛變”陣營，幫助自己的世界有一個人類曆史重開的機會。
    神座出流接受群主的批評教育，心思飄到自己的淚水上。
    他一心二用，摸著眼角。
    【這就是人類的感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