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生命線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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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離得遠了, 連接就沒用了。
精神絲是有極限的,k11768列車的每節車廂長度都在27.6,至多到03號車廂便會自動中斷。
隻是對他而言, 仍有正麵影響。
謝絕的唇邊蕩開一抹笑意,選擇權交給季沉嫣, 不過讓她留滿足夠多的時間再解除連接,才是他的本事。
那一抹笑意稍縱即逝, 快得若曇花一現, 在謝絕轉身後便回歸淡漠。
謝絕掃視05號車廂內的幸存者:“正如你們聽到的那樣, 我是天幹之一,謝絕。”
雷焱朝他敬了一個禮:“我雖然隻是d級哨兵, 也想出一份力,請求閣下指揮!”
謝絕淡淡的應了一聲:“挺過一個半小時, 就可以離開廢土地帶,進入地底安全隧道。”
一個半小時!
或許對於s級哨兵是輕描淡寫,但對於他們而言,多一分鍾都是地獄。
雷焱咬咬牙, 感受到了重壓:“是!”
他原本靦腆的性格,也因見識到了生命線上的慘烈, 而嚴肅內斂了許多。
雷焱戒備的將目光放到了窗外, 方才謝絕粗暴的解決了畸變種,雖說鳥群還烏泱泱一片跟著列車,但都被嚇得不敢輕舉妄動。
好厲害!
這便是s級哨兵的實力嗎?
雷焱是底層哨兵,不管想象過多少次, 仍舊被親眼所見的強大震懾。
天放晴了。
廢棄的建築物和腐爛的電線杆,在列車笨重的身軀上投下了陰影,整座城市都是死的, 隻有列車是活的。
謝絕麵無表情的撕扯了身上的機械裝,露出了赤裸的上半身。
他的背脊處,還插著一根軟管。
冰藍色的液體尚未被吸收幹淨,顏色模仿了向導的精神絲,那便是可以幫助哨兵自我調控的藥劑,隻是他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謝絕一點點扯出了背脊的軟管,低低的悶哼了一聲,眉間輕蹙著。
他回味著昏迷中體會到的淨化快感,用調控藥劑不知道多少次了,還從來沒有一次這樣厭惡。
謝絕嫌棄的說:“由奢入儉真難。”
要想再戒,就是難事了。
倘若真抓到季沉嫣是他的刻印向導的證據……
謝絕危險的舔著幹涸的嘴唇,顯得幾分迫不及待。
那種渴望便如同即將枯萎的小草,但凡遇到一滴雨露,就會瘋狂吸收來之不易的養分。
向導就是哨兵的雨露。
“準備行動。”
謝絕隨意拿了一件掛在座椅上的大衣,大約是誰的行李,沒有及時帶走。
他不再將專注力放到刻印上麵。
他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我會守在這裏,等待軍部第二批救援人員上車!”
謝絕的聲音斬釘截鐵,卻也說得冷酷無情,“奪回生命線。”
那幾個字,重重的砸在了所有人心頭。
由謝絕說出來,極具力度。
雷焱喉頭哽咽,低喊了一句:“奪回我們的生命線。”
常年以來,謝絕這個名字隻帶來了恐懼,而今卻被轉換為更熱烈的感情,像是被一團摧枯拉朽的烈火點燃了熱血,席卷了身體的每一寸血肉。
酸澀充盈著眼眶,壓抑的感情爆發了出來。
“我……我想活下去。”
“車內有天幹的話,是不是代表我們有這個機會了?”
“嗚嗚嗚我不敢說,我之前都憋著,生怕給大家夥拖後腿。”
“我第一次覺得,隊伍裏有天幹真是太好了。”
“活下去!”
“活下去!”
越來越多的聲音附和了過去。
而處於中心的謝絕,被窗外滲透的更濃的烈金色陽光所染。
與此同時,消停了片刻的畸變生物,突然猛烈湧向了車體。
啪嘰——
它們用力到把自己的身體砸到四分五裂,內髒也如同機關槍一樣,黏在了窗戶和車體上麵。
車窗被弄髒,陽光被更恐懼之物擋住。
而謝絕剛好站在那一側,方才神聖如救世主般的樣子,極快的扭曲成濃厚的陰暗。
謝絕淡淡咧開唇角,眼瞳裏蕩開的是極度自我的興奮:“真有意思,一隻隻的砸過來,是吸收了飛蛾基因嗎?看來鳥群還藏著一個大的。”
安萌:“……”
她在極度熱烈的氛圍中,卻始終保持著冷卻。
隻有向導才能敏銳捕捉。
這人就像是清透的湖水,照耀之物是黑暗,他便映射出黑暗;照耀之物是光明,他便映射出光明。
這恰恰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他不可能被向導引導或馴服,是個不知何時會爆炸的炸彈。
最終等待著他的,不是冷凍艙,就是畸變。
而此刻,局麵更為危險。
外麵的怪鳥撞來了不知多少隻,內髒糊住了更多的窗戶。那陣仗,像是要把05號車廂裏的所有窗戶都糊住一樣。
怪鳥衝撞過來的力道,如機關槍一般的掃射著,咚咚當當的聲音不絕於耳。
普通人也拿起了武器,小心從窗口一槍一槍的打了出去。
兩邊形成了最強烈的對抗。
謝絕小範圍的使用著異能,他隨手將一壺水灑在了地板,水珠如碎玉般墜落,在地板上又凝結成冰,形成一根根的冰刺。
異能——
水源領域、重力掌控。
“讓開。”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抱頭躲避。
冰刺升騰而起,浮動在了謝絕周身,迅速塞滿了整個窗戶,連同那些橙光的子彈,一同朝外飛射而出。
大麵積異能領域,也如主人一般暴戾。
一直圍在k11768列車上方的怪鳥群,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也如驚弓之鳥般,無數尖銳鳥鳴傳入耳膜。
無數人捂住了耳朵。
唯有謝絕。
他早年間所受的苦難遠比這更過分,身體早就習慣了忍痛,依舊冷淡的發動著攻擊。
謝絕不禁暗諷自己:‘能忍受痛苦,卻不能忍受快感。’
這就是那次淨化的威力。
在他的內心橫衝直撞,前所未有的動搖著他。
終於——
外層的怪鳥被消滅,裏層的‘腦’才露了出來。
那真是一顆‘腦’,比外層的怪鳥大了數倍,畸變生物編號tc771106,普世名為屍鳥,喜成群行動,每個群體都有一隻核心屍鳥。
它吞噬了無數人類屍體的腦子,腐爛的鳥頭裏恰恰鑲嵌著一顆人類大腦。
倘若被屍鳥吃下哨兵,得到哨兵基因,它便會越過虛級、魃級,直接進化成‘魘級畸變種’。
謝絕尖牙蠢蠢欲動:“可惜,你沒這個機會了。”
越來越多的異能聚集,攻擊尤為粗暴,在絕對的力量之下,火力壓製才是王道。
眾人低低的嘶了好幾聲,又被眼前絢麗如花般的冰棱異能俘虜。
天幹謝絕?
這就是他們選出來的人類繁星?
暴力又凶殘,但這都是為了奪回生命線啊。
他們內心的震撼,並不比季沉嫣作為向導,朝著卓鈞凡開的那一槍更小。
直至有人發出了喊聲:“你們看,那是什麽!?”
一個極小的黑點,正在追逐列車。
列車長爭取了足夠的時間,k11768列車在南部基地耽誤了幾十分鍾,他們便在這幾十分鍾裏,布置好了一切。
“第二批救援人員追上來了!”
—
十幾分鍾前,季沉嫣來到了車廂車門。
粗厚的鋼鐵上,寫下了紅色的‘04’編號。地上一條鋼棍堵住了門,卻也僅是留出了那道縫隙,可以讓聲音傳遞過去罷了。
看來,車門必須由裏打開。
季沉嫣誘騙道:“如果沒有向導,汪昊麟的畸變會在一小時之內,你不是想讓我過去嗎?”
兩節車廂的連接口,便驀然彈動了一下,機械卡扣開始運作,從上方緩慢的降下了一扇單獨的阻隔門。
有作用!
不管是好的作用,還是壞的作用,隻要有動靜就是好事!
季沉嫣好奇的打量著阻隔門。
馬丁壓低聲音解釋道:“你也知道每次運行列車都有多危險?為了保證存活率,k11768列車上藏著很多小設計,阻隔門隻存在04號和05號車廂之間。”
季沉嫣:“……”
那05號車廂裏藏著的人工控製鏈,也算其中之一嗎?
她們方才僥幸躲過一關,寧元息也同樣因小設計得利。
打平了。
季沉嫣回頭看向了阻隔門,發現它也十分堅固,退路已被堵死,隻能向前。
季沉嫣堅定了決心,隔空和寧元息對話:“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麽那麽多的向導給汪昊麟淨化,都無法阻止他的畸變嗎?你們帶走的設備,當真就安全?”
馬丁驚疑的看向季沉嫣,讓她談判,沒讓她胡說啊!
裏麵傳來了一句急促的問話:“你以為這樣就能騙過我?”
季沉嫣低聲誘導:“夏娃之卵的完美適配者,唯一能讓你們得到的,就隻有最佳數據和夏娃之卵兩樣。你們想為誰拿到最佳數據?又想喚醒誰?”
其實這也是她的疑惑。
不過,季沉嫣正在巧妙的反問對方,從而讓寧元息以為她也知道內幕。
馬丁啞了,立馬便想讓季沉嫣別再詐下去了,要是對方多問一句,都有可能露餡。
他們根本就沒有摸清西部基地哨兵的目的!
沒想到,04號車廂的車門真的打開了。
馬丁:“……”打臉了。
季沉嫣朝他眨眨眼,很快又恢複到一本正經。
馬丁嘴角抽搐,莫名想起了被季沉嫣騙走五百發子彈的事,直到現在他還肉疼。
就是用這張無辜的臉!
還有這種理直氣壯的語調!
兩人不再交談,而是集中望向了04號車廂。
映入眼簾的東西,讓季沉嫣和馬丁頓時吃了一驚。
整個車廂的溫度都變低了,如同置身冰窖。
而角落裏,隱藏著許多白色的網,根本沒有任何彈性,隻是為了黏住上麵的蟲卵。
這哪裏是什麽車廂,分明是正在形成蟲巢。
季沉嫣的驚:好耶!
馬丁的驚:媽呀!
也許是方才受傷的影響,寧元息躲在某一排的座椅裏,遲遲沒有現身。
車廂的照明燈被破壞,窗戶也被拉起了窗簾,使得整個04號車廂分外陰暗。那藏在角落的一兩堆蟲卵,更是讓整個車廂染上了恐怖的氛圍。
比起季沉嫣的鎮定,馬丁已是緊張到頂點。
他平日嘴巴不饒人,可關鍵時刻卻不想掉鏈子。
寧元息受了傷,閣下才會放心讓季沉嫣獨自前往04號車廂清場。季沉嫣身邊的哨兵就隻有他一個,必須要保護好季沉嫣!
“精神繃緊一點。”馬丁告誡道。
然而季沉嫣根本沒有回應,馬丁餘光瞥向了她,發現她的眼瞳略微失神,好似根本沒有任何的緊張和害怕,反倒……如魚得水,就像是回歸自己的巢穴。
馬丁頓時驚在了原地。
他甚至覺得自己看錯了,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季沉嫣:“怎麽了?”
馬丁越發心驚:“……沒什麽。”
咚咚咚。
也許是氛圍影響到了他,才讓他變得如此緊繃,連對方勾一勾唇角,他便覺得詭異又驚悚了。
恐懼……麽?
兩人踩得很緩,生怕和地板的摩擦聲太大。
十幾排的座椅,良好的折疊了視線,無法一眼就看清寧元息在哪裏。
季沉嫣繼續說著話:“寧元息,我都過來了,你躲著有什麽意思?”
她一邊喊著,一邊拿出了武器。
每到一排,她都會拿著槍口,不停的進行瞄準動作,以免寧元息偷襲。
自然……
每一步,都成了煎熬。
季沉嫣:“你不是想讓我為汪昊麟淨化嗎?他現在的狀況很不好吧?你不忍心看他變成畸變種,是不是?”
她的話在刺激著寧元息,對峙在無形之間尖銳了起來。
寧元息的確無法坐視不管,這是他唯二在乎的事情。
季沉嫣猜測著:“恐怕你們也沒想到吧,運輸設備裏的東西而已,竟然受到了感染?”
說到此處,寧元息才從座椅下方爬起身。
雙方共同做出了同一個行動。
槍口和槍口互相瞄準了對方。
驚急感如有實質的壓來,讓空氣也變得焦灼,每呼吸一口都會更為激烈。
哨兵絕大多數不會存在殺害向導的想法。
這是無法改變的天性。
但僅有一種例外,逼迫向導做出淨化時,不慎索要過度,導致向導死亡。
寧元息痛得冷汗涔涔,發絲粘膩的貼在兩鬢:“在接下任務的一瞬間,我們便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你們為了你們的信仰,我們為了我們的信仰,誰又比誰高貴?”
季沉嫣:“但你的計劃失敗了。”
寧元息:“……”
季沉嫣:“你沒料到謝絕會登車,你們打算殺了一切知道真相的人,把事情全都推脫到這群惡徒身上,就可以擺脫強占生命線的罪名了嗎?”
寧元息氣笑了:“看來你什麽都清楚了,何必再試探我?”
氣氛陷入死寂。
季沉嫣雙手托搶,仍不敢有任何鬆懈,還在找著時機。
馬丁伺機欲動,身體繃如弓弦,全神貫注的想要找出寧元息的弱點。
他暗暗唾棄著自己,向導竟然比他還先拔了槍。
寧元息危險的說:“你不想知道誰在給我們當內應嗎?”
季沉嫣眼神一瞬間失神,很快又變得平靜:“不想。”
寧元息見她不上當,便又拋出了一個人名:“那封燃的事呢?你不猜一猜,他會被多久解封?”
季沉嫣黑眸染上怒意:“他在冷凍艙裏,沒那麽容易出來。”
寧元息:“可你別忘了,三個月後,西部基地天幹地支會集合。早在鬧出01號工廠的事件之後,他便在送回西部基地的路上了!”
季沉嫣眼瞳緊縮,呼吸亂了幾拍。
寧元息無聲的看著她,一隻手死死捂住腹部,一隻手又舉著槍。
“封燃啊,我十分了解他。”
“你還記得哨兵和向導誕生的十年差嗎?”
“謝絕是在畸變的第一年,也就是四十五年前誕生,不過一被冰封就是二十年,他還挺幸運。至於封燃,他誕生在三十五年前,也就是向導誕生前的一天!”
“哈!就因為這個,他也成了黑暗時代的哨兵,不配和向導擁有高匹配度。”
“而且他還在冰封和解封中不斷來回,斷斷續續被冰封了七八年,每次從冰封狀態出來,都要進行一場宛若酷刑的淨化!”
寧元息壓低了聲音,充滿了惡劣,“說起對淨化的感觸,他可是最有發言權的s級哨兵。”
季沉嫣:“……”
馬丁:“……”
作為反對派的哨兵,馬丁無法再聽下去。
封燃不過是一個引子,輕易間便把他帶到了痛苦的回憶當中。
寧元息反複刺激著:“馬丁,我知道你,你原先並不反感向導,親妹妹卻因互生製度而死。我想想,你好像親手殺死了尚未畸變完全的她。”
他找到了對峙之外的人。
馬丁將成為對局中的異點。
寧元息眯起眼,滿意著被他激起情緒的馬丁。
季沉嫣也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點,知道不能再讓寧元息說話,冒險想要打斷互相槍口對準的局麵,不再給寧元息說話的機會。
然而比她更快的竟是馬丁,‘碰’的一聲,打穿了座椅,卻沒能打在寧元息的身上。
“你,住口。”
馬丁的眼神十分陰暗,仿佛被挑開了心裏最深的那根刺。
尚未畸變完全,便還有一線生機。
但他在妹妹反複的哀求之下,還是沒有等到最後一刻,了結了她的命。
那柔軟、炙熱的觸感,停留在手上數年也未曾消失。
這就是一個俗套的故事。
哨兵一生都渴望被向導選擇。
但向導太少了,總有一些人在絕望中死去。畸變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互生製度,向導要負責多個哨兵,淨化量又隻有一點兒,被選擇的不是他的妹妹,而是其他人。
總有人死,總有人生。
弱者淘汰,強者生存。
多麽扭曲的低匹配時代啊,淨化都如此痛苦了,還要可悲的追逐。
與其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選擇希望,不再如奔赴光芒一樣奔赴向導。
馬丁呼吸節奏變急,眼球充血:“你可以試試,再多提一句?”
奏效了!
寧元息身體立即覆蓋了一層鋼膜,猛地站起身來。
與此同時——
卵活了過來。
原本是蟲卵的小家夥們,破開了卵皮,變成了一隻隻的飛蟲。
季沉嫣神色恍惚的望去,才驚覺她們離蟲卵們的距離在三米之內了。
季沉嫣擰眉:“槍響刺激了蟲卵的孵化,你故意刺他開槍?”
他還是沒有放棄,想要活捉季沉嫣。
唯一的阻礙,就是馬丁。
寧元息笑得陰暗,身體逐漸覆蓋了更多的鋼膜,朝後直直倒了下去,感染就不會落到他的頭上,隻會落到季沉嫣和馬丁的頭上。
而連成排的十幾隻飛蟲,便猛然朝著季沉嫣和馬丁的方向飛去。
季沉嫣:“……”
竟然孵化了!
馬丁:“你等的就是現在?想借著它們感染我們?”
寧元息喘著粗氣:“準確的說,是你們其中一人。”
他的眼神迸發出狂熱:“馬丁,選自己還是向導?二選一的時候到了!”
飛蟲本就離得幾米遠,眨眼間便飛得更近。
數量不多,僅有十幾隻,卻構成了小片感染。
來不及思考了!
馬丁呼吸急促,那一瞬間竟然迸發出來的是對向導的厭惡。
他不想當那麽可悲的哨兵!
偏偏,離不開淨化。
淨化禁錮了哨兵的一切,讓他們像條狗一樣圍在向導的麵前。
季沉嫣舉起槍,瞄準了其中一隻飛蟲:“別愣神了!寧元息就是在刺激你!不要把向導的淨化看做禁錮,你應該想想看,哨兵最初接受向導的淨化,到底是為了什麽?”
馬丁被更強烈的感情刺激。
為了什麽?
他終於撿起了遺忘的事情——是為了扼製畸變!
最開始的十年裏,向導根本沒有誕生。
無數哨兵過度使用力量,成為了這場全球畸變的主力軍。
他們消滅怪物,也成為怪物。
曾經想要保護的家園,曾經想要保護的同伴,在他們畸變後,全都更凶殘更變本加厲的去傷害。
那才是對哨兵最大的懲罰。
溫柔的人死於保護他人,企圖掙脫枷鎖的人死於束縛,愛甜的人死於最深的苦難。
這該是什麽樣的世界?人人都死於自己的希望?
馬丁不敢細想,害怕他的荒涼變成更深的荒涼。
向導的出現,才打破了慘烈的狀況。
當那一槍打出去的時候,槍響聲驚動了馬丁,讓他很快回過神來。
他下定決心要保護季沉嫣,如今反被季沉嫣保護了?
馬丁執拗的發問:“如果……你不是之前變成了殘缺向導,而是順利從c級晉升成b級,被基地分配了互生製度的哨兵,你會……拋棄他們嗎?”
季沉嫣:“不會!”
她回答得格外斬釘截鐵,那話如刺一般戳向了馬丁。
不僅是馬丁,甚至連製造了這場混亂的寧元息,都在那一瞬間呼吸紊亂。
他深深看向季沉嫣,飛蟲的尾部正泛著綠光,就像是夏日的螢火蟲,照亮了某部分小小的黑暗。
她太奪人眼球。
這種美並非由長相帶來,而是周身散發的氣場帶來。
不過寧元息到底是經過了多場戰鬥的哨兵,很快又徹底平複下來,對季沉嫣報以更大的敵意。
她一定是騙人的。
隻是權宜之計。
季沉嫣一把拉過了馬丁:“不會打槍就躲我後麵去,我身上好歹穿著最高級別的防護衣!”
馬丁:“……”他當然知道,這還是他送的。
好在隻有十幾隻,再加上她剛吃下了蟲卵,夏娃之卵的控製力恢複了些許。
十幾隻飛蟲,飛來的速度尤為敷衍。
也正因如此,才讓季沉嫣有了瞄準它們的機會。
碰碰碰。
更多的槍聲響起,地上堆積了許多子彈殼。
然而噪音使得更多的感染物成型,這一次不再是蟲卵,反倒是襲擊車廂的那群怪鳥。
屍鳥!?
04號車廂也有屍鳥?
季沉嫣眼皮直跳,手上動作極穩的更換著彈匣的子彈。
可她能影響蟲子們,卻無法影響屍鳥,它們匯聚成一片小型陰雲,毫不留情的發動攻擊。
季沉嫣驚出一身冷汗,趕忙拉著馬丁朝著座椅躲避。
過程中,她發現屍鳥隻能直線或者斜線,飛行事無法中途轉彎。
若是飛過來事遇上障礙物,它們便會直接粉身碎骨的撞上去,內髒和腸子啪嘰一聲黏在座椅上。
季沉嫣看到座椅上粘膩的鳥類內髒和鳥毛,惡心得屏住了呼吸,隱隱有作嘔之感。
期間馬丁始終宛若木偶,沒有任何神態反應。
然而在屍鳥襲擊季沉嫣時,馬丁卻下意識做出了身體反應,拔出了武器同季沉嫣一起對戰。
可悲的天性。
他又出手救了向導。
馬丁的眼眶酸脹難忍,對自己的厭惡又提升了一層。
季沉嫣:“你真的覺得,你是被本能掌控了嗎?”
她像是看穿了他。
馬丁呼吸紊亂:“啊……當然。”
季沉嫣咬牙:“僅僅隻是因為我的向導身份,你甚至覺得救人都讓你自我厭惡,這才是被掌控!”
馬丁微怔,那句話好像撬開他心殼的利器。
他無法以正常視野去看待向導,去看待季沉嫣。
她厭惡的目光赫然映入他的眼簾:“別忘記我們過來是為了什麽,你不上,我自己上。”
厭惡?
馬丁腦子嗡了一聲,終於明白了閣下為什麽選她做公共向導。
若暗暗想掌控他們,又如何會把厭惡擺在眼前?
就算是連接,她也隻跟閣下做過一次。
馬丁:“……”
他隻覺得臉疼,無法再強行告訴自己,季沉嫣剛才的否認是權宜之計。
‘不要再管互生製度了。’
‘也不要再管刻印向導了。’
‘天性、基因、基地製度,那些都不該成為製約哨兵的東西。’
‘哥哥,選你認為願意奔赴的向導。’
‘哪怕匹配度不高,淨化隻會帶來痛苦,但我們有權利選擇哪一種痛苦。’
他強迫自己遺忘那天。
然而這一瞬間,他才徹底記起了當年妹妹說了什麽。
那或許不是詛咒,也可以解讀為祝福。
馬丁徹底的清醒,不再把季沉嫣劃歸厭惡的存在。
馬丁收槍,竟一把拉過了季沉嫣。
他看向了即將攻擊的屍鳥,又掃過罪魁禍首的寧元息:“別忘了,我也是b級哨兵,同樣生出了異能。”
寧元息:“你的異能,分明隻能用一次!”
馬丁沉聲道:“是用過一次,就必須淨化。但我非必要,便始終拒絕向導,便被你們認為隻能用一次了?”
異能在他周身凝結,他抬頭望向了那群屍鳥,臉上恢複了沉穩。
起初,隻是一株長在某隻屍鳥身體裏的藤蔓。
隨後藤蔓吸收了能量,越長越大,越長越多,足足形成了一片大麵積的植物做成的雨簾,然後粗壯的塞滿了大半個空間。
屍鳥徹底失去,寧元息也被擠壓到了牆角。
粗壯的藤蔓還在不停生長,馬丁隻能讓它長,卻不能讓它停。
無法吸取感染源能量,便會吸取他自己的。
因此,每次使用,都會把他所有的異能吸幹,直至逼迫到他臨近畸變。
馬丁卻毫不在乎:“寧元息,不做個了斷嗎?”
寧元息:“……”
他被藤蔓擠壓著,五髒六腑疼得厲害。
一個二個,全都瘋了。
綠色的植物代替了鋼鐵,要將這個車廂撐滿。
寧元息被無數藤蔓擊中,若非謝絕率先讓他受了重傷,他們的能力幾乎是相生相克,拚馬丁的本事如何能穿透他的血肉?
然而寧元息還是中了招。
寧元息吐出一口血,露出染血的牙齒:“我死了,你們也要為我陪葬了。”
馬丁畸變,季沉嫣也逃不掉。
若b級哨兵畸變後,和他們製造的感染源匯合,這輛車上所有人都會死,至少還能為汪昊麟爭取最後的機會。
寧元息無聲的笑了起來:“我哪怕是死,也不虧!”
誰知道他看到了藤蔓另一端,發出的淡淡的冰藍微光。
藤蔓開始枯萎,汲取到馬丁即將畸變。
正因如此,空間才敞開了,那邊正在發生的事,才赫然映入到了寧元息的視線之中。
季沉嫣的右手牽著馬丁,左手卻舉起了槍。
馬丁分明已經開始畸變了,他的眉眼都長出了一片片鱗甲,像怪物一樣,但隨著淨化的扼製,鱗甲正在緩慢消退。
就連謝絕也該是自我調控失衡狀態,他沒道理成為05號車廂的定心石。
這兩個人,逃不過畸變。
寧元息失神大喊:“季沉嫣,你和馬丁的匹配度到底有多少!你和謝絕的匹配度又有多少!!”
季沉嫣沒有回答,而是扣動了扳機。
掌控欲、支配欲、並使對方臣服……那的的確確存在於哨兵和向導之間,也同樣是普遍認為的觀點。
見鬼去吧!
‘你會像控製畸變種一樣控製哨兵嗎?’日記本上的話清晰浮現。
同樣見鬼去吧!
憑什麽由別人來為她定性?
寧元息已無力掙紮,倒在了血泊當中,遲遲沒有閉上眼,仿佛在等待著季沉嫣一個回答。
“那我回答你。”
季沉嫣的聲音像是破開黑暗的利刃,“我猜,會越來越高。”
千裏之堤,崩於蟻穴。
那是擊潰他布局的最後一擊。